第8章 (8)

爹年紀都大,你這少家施教的,我是出來吃飯類,不是找罵類!”

那老漢兒一生氣,旱煙袋裏的煙灰登時亂飛,直接濺到旁邊人的碗裏,接着,張家的攤子上吵成一團。

“這下好了,今天這生意她們是別想做了,”曾老漢搖頭嘆息,“這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和氣生財,這老張的媳婦就不是個省事的,結果毀的還不是自己家的事?”

“誰說不是呢?曾大爺,您嘗嘗我炒的這涼粉,”常相逢将一碗涼粉捧到曾老漢油條案上,“要是幹了,我再給您臽碗豆腐水。”

常相逢炒好的涼粉一端出來,旁邊已經有準備吃豆腐的人看到了,“這是涼粉?咋沒見過這樣的?好吃不?”

“您嘗一碗?跟豆腐一樣的,也是一文錢,這可是用菜籽油炒的,再給您添碗豆腐水,有吃有喝的,”開門買賣常相逢可不能放過了。

“好,來一碗嘗嘗,”看着油汪汪的炒涼粉,白的大蒜綠的大蔥紅的幹辣椒,看着就讓人有食欲,“好了我以後進城就吃你家的涼粉了。”

有一就會有二有三,沒一會功夫,常相逢這邊的涼粉攤子也陸續開始上人,待常巧姑這邊的豆腐賣完,收了攤子,便叫窦二趕了驢車回去,自己則陪着妹妹一起賣炒涼粉。

“我看這生意還成,就是坐在這兒太冷了,以後這守攤子的事我跟你姐夫做,你還是回去吧,”妹妹還沒嫁呢,臉吹的起了皮,就不好看了。

“這不守着竈臺的麽?冷是不會的啦,再說姐夫起的那麽早,你再叫他過來賣涼粉?你啊,不用管我,也回去吧,不行叫柳嫂子過來陪我也成,”常巧姑回去還要料理家務,再說這涼粉生意并不十分的好,常相逢估摸着一天能賣個幾十碗就不錯了,“咱們要是能去夜市租個攤子就好了。”

“夜市?去賣熱豆腐跟炒涼粉兒?成嗎?咱們城裏落鎖的早,夜市生意雖好,可也就那兩個時辰,咱們又住在城外頭,進出都不方便啊,”因為這個再搬回家,就劃不來了。

常相逢聽懂了姐姐的意思,想想也是,“是我想的簡單了,咱們先将眼前的生意做好才成。”

“我說他大舅,你來看看大家都交一樣的銀子,憑什麽他家到現在還不收攤兒?”常相逢正跟常巧姑合計下來的生意怎麽做,就聽到一陣尖利的聲音,擡眼看時,又是張家媳婦。

這個張家的之所以敢到處點火,其實也是有仗恃的,這守東門的人之中,就有她娘家村兒裏的一姓兄弟,“還有,大家交的銀子都一樣,你看窦家的攤兒,占了多少地方?我們才多大地方?”

“張嬸子這就不對了,我們占的地方大,是因為我們是最後一家,離城門最遠,要是以後再有人來,你放心,我們一定給人家挪地方,”常相逢微微一笑,脆聲道,“至于我家不收攤兒,并不是有意要跟差大叔過不去,前天我姐夫已經去跟郭大叔說了,我們要租全天的,下個月的銀子也一早就交了,這位差大叔,您說是不是?”

“常姑娘說的沒錯,人家交的銀子多,自然占的時候就長,”張家媳婦的哥哥也煩了自己這個一姓妹子,成天仗了自己勢到處生事,這窦家認識的可是他們的頭兒,自己也不好太過苛刻,“至于占的地方大,你那後頭不也那麽大片的地方麽?你随便擱桌子,想咋擱咋擱。”

“來,兩位差大叔你們一大早就上差,肯定沒吃飯呢,嘗嘗我們的涼粉,”這邊張家媳婦還沒有回味過來,那邊常相逢已經麻利的将炒好的涼粉擺到桌上,招呼兩位門子過來吃涼粉,“您二位要是再早一些,就能再吃碗豆腐了,下回我叫姐夫給兩位大叔留着。”

常相逢人長的白淨嘴也甜,一口一個“大叔”叫着,過來巡視的兩個門子也不再拿架子,爽快的在她們攤子前坐了,“來,我們也嘗嘗鮮,聽說你們這個‘窦師傅’已經有些名氣了。”

“啥名氣不名氣的,還不是鄉親們樂意捧場,我們姐妹也是苦命人兒,好不容易姐姐嫁了個好姐夫,又得窦七爺跟我郭嬸子的照顧,給尋了這門生計,能糊口就心滿意足了,哪裏還敢想那許多,”常相逢又一人給他們端了碗豆腐水。

“行了,你這小閨女人不大,倒是個有眼色的,以後啊,有什麽事兒只管跟我們說,我姓劉,他姓曲,郭頭兒事兒多,有什麽事兒找我們也成,”吃飽喝足,兩個門子拍拍胸脯,一副為常相逢撐腰的樣子。

“兩位差大叔只管放心,我們可是良民,老實做生意,按時交稅,一準兒不給您二位添麻煩,”叫這些人給自己撐腰?她還是省省吧,這些人手裏多少有個權,不欺負人就不錯了。她才不會傻的以為兩碗涼粉就尋到了靠山。

☆、二十八涼粉方子

以後每天上午窦二領着鎖住回來休息,常相逢則跟柳嫂一起在東門處開始賣炒涼粉,生意最初不鹹不淡,倒也不算累人,快到飯時柳嫂回去給自己婆婆做飯,常巧姑過來送飯之後,便跟常相逢一起看會兒攤子,到了下午窦二過來幫她們收攤子,一天也就這麽完了。

“下午不忙你沒必要成天在這裏陪着我,有這功夫還不如回去幫幫姐夫呢,” 常相逢看着常巧姑拿了針線在自己身邊陪坐,有些無奈道,人家可是新婚夫妻,可為了生計,成天在一個家裏,能相處的機會也不多。

“那怎麽成?你一個大姑娘家一個人坐在這兒怎麽成?”常巧姑在頭上抿抿針,“再說這天氣一熱咱們這涼調的生意擺上,只怕你一個人真不行,到時候熱豆腐少做些,叫你姐夫過來給你輪着些。”

“嗯,其實咱們人手多了,一群人守着一個攤子也是浪費,我想着是等天熱了,若是大家願意吃咱們這種涼粉,就叫姐夫像人家賣涼粉的那樣,拉着車走街串巷的去賣,”這賣涼粉可不論片區,想來也不會跟人争執。

“這樣最好,那咱們得再買頭驢了,這頭老驢眼看是走不動了,”常巧姑盤算着這個月手裏攢下的銀子,買頭驢也是差不多了,“就是這才不到三月呢,出去賣涼粉,只怕還再等等。”

常相逢也只是提議,并沒有立馬要去實行,聽了常巧姑的時間安排,自然也是滿口贊同。

待到入了四月,窦家的涼粉生意果然如常相逢預料的那樣,漸漸好了起來,但熱豆腐的生意常相逢并不想丢,因此每天早上還是兩鍋熱豆腐,之後便是冷熱涼粉,有時候窦二還能接到周圍幾個村兒辦紅白喜事時定豆腐的單子,幾人的生活倒也有滋有味兒。

“相逢,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一天常相逢收了攤回去,卻看到柳嫂子還在家裏沒有走,有些奇怪。

“嫂子,你咋不趕快回去歇着?這一天了多累啊,”這柳嫂子她們真是請對了,勤勞能幹不說,人也本分,成天覺得不賣力做工就對不起每月的工錢一樣,若不是常巧姑攔着,連他們的衣裳都要拿去洗了。

“前兩天我走的時候,我娘家村裏的一個嫂子過來了,想問我那涼粉的方子,”柳嫂子有些不好意思,見常相逢變了臉色,連忙擺手,“我什麽也沒有說,我還跟她說了,別說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跟人說的,你跟巧姑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我們一家都不會忘的,要是出去亂說,那不是缺了大德了?”

自兒子跟着窦二學磨豆腐,不但吃的好了,而且窦二也是将鎖住當自己的家人一般,重活兒根本不叫碰,常相逢更是閑了就教鎖住認字還有算賬,這些本事可是他們這樣的人家想學也沒有地方學的。

“嫂子你不必慌,我知道了,你也是好心來提醒我們,謝謝啊,”常相逢微微一笑,自家的生意好了,自然會有人看在眼裏,“如果再有人問你,你就說如果她們也想擺涼粉攤子,就叫她們來跟我商量。”

“相逢,這可不行,你可不能傻,這些天我也看了,咱們的涼粉利可是不厚,可是別人也開了,咱們可就不好掙錢了,”柳氏聽常相逢這麽一說,可急了眼了,“你還小不知道這裏頭的厲害,那些人要是把生意做起來了,到時候滿城可都是了。”

“嫂子您放心,我心裏有數,沒準兒咱們以後這涼粉生意還能做大呢,”常相逢笑着撫了撫柳氏的手臂,柳氏今天的消息于她來說還是不錯的,最起碼,說明大家對她這渾漿涼粉還是認可的。

“你剛才是什麽意思?這方子咱們可得看好喽,說穿了就是一個字的事,”常巧姑在屋裏已經聽見了外頭的話,見妹妹進來,急忙提醒道。

“放心,我跟你說,咱們先叫我姐夫出去賣一陣兒,下來,咱們就賣涼粉坨子,想做這門生意的,只管來跟咱們買涼粉就行了,遠的,叫我姐夫上門送貨,量大了,不比咱們成天風吹日曬的一碗碗賣着強?”

“也是,可要是那樣的話,咱們能忙的過來嗎?”常巧姑看着新蓋的“工作間”,“再請人?”

“請什麽人,那東西做着又不難,前頭磨粉上鍋熬叫柳嫂子幫忙也行,就是關鍵那一步,你只自己關了門就行了,也是多熬幾鍋的事兒,到時候咱們論個賣就是了,”一個人在家裏做,一個人在外頭賣,“不過咱們在東門的攤子得留着,現在知道的人還太少,我也就是這麽想想,這生意未必立馬就能起來。”

“嗯,聽你的,咱們先做一點兒叫你姐夫出去走動走動,等到收麥的時候可正是吃粉條的好時候,咱們的又比紅薯的結實抵餓,”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常巧姑也生了大幹一場的心。

天氣熱了之後,窦家的涼粉生意越來越好了,常相逢又叫窦二跟鎖住在大榆樹旁支起了蓬子,備上了些涼開水,只要吃涼粉的,好茶沒有,涼白開還是管夠的。

“喲,幾月不見,我閨女倒是個子也高了,人也水靈了,”常相逢正給一個客人切涼粉,忽然頭頂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常相逢厭惡的擡起頭,“你說什麽呢?失心瘋了吧?我爹在我四歲的時候就死了,你是哪位?”

段天生沒想到常相逢敢在人前這麽不給自己面子,再看周圍擺攤兒人的目光,面子上有些下不來,一指常相逢罵道,“臭丫頭,我是你爹,怎麽,如今會掙銀子了,連爹都不認了,沒有我,誰把你養這麽大的?”

說罷也不理會常相逢,直接就去抓她旁邊盛銅錢的匣子,“你給我拿過來!”

“咣!”段天生的手還沒有碰到匣子,只見一柄長刀已經落在了他的手邊,吓他的一哆嗦,“你想幹什麽?殺人哪?”

“有人來搶我家的錢,我自然要剁他的手了,”常相逢冷冷看着段天生,“怎麽?你想試試?”

“你這個死妮子,我是你爹,你爹!”段天生被常相逢的目光盯的心裏發毛,再想到她曾經拿大海碗削過自己,今天她手裏可是握着刀的,段天生不敢硬來,直起身子向周圍看客大聲道,“大家給評評理,她娘十年前帶着兩個拖油瓶嫁給了我,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現在跟着你那個沒良心的姐姐一跑,就不管老子了?”

“好,咱們今兒就把理說清楚,”常相逢一甩常巧姑拉着她的胳膊,“你站一邊兒別說話!”

她根本不憷段天生,更不會在乎什麽名聲,人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名聲連浮雲都不是,“你把我們拉扯大?我呸,你也有臉說這樣的話?我娘改嫁給你,我姐六歲,我四歲,進了你們段家門當牛做馬,我姐十二歲被你八兩銀子賣了死契,去年你又十兩銀子将我賣給一個四十多的老頭兒當小老婆,我投了洛河可是全洛陽城的人都看到了,後來呢?你看我救不過來了,又二兩銀子将我的屍首賣了!”

常相逢一指段天生,“就算是當年收留了我跟姐姐,單這幾十兩的賣身錢,什麽恩情都還完了吧?還有,我姐得了主家的恩佑,放了出來嫁給我姐夫,我也是我姐夫花銀子贖的,跟你段天生有半個銅板的關系沒有?你也是出來走動的人,咱們到衙門裏去問問,有将女兒賣了死契的後爹再反過來叫女兒奉養的沒有?!”

☆、二十九要錢

“噢,原來你就是去年投河的那個閨女?當時我可看見了,這老頭兒領了一群人追你,直逼的你跳了河,”半上午正是東門人多的時候,常相逢中氣足,聲音清脆,周圍已經有人想起來去年的事兒了,指着段天生道,“這老東西不是人啊,這閨女被人從河裏撈出來,他問都不問就走了,怎麽?後來又将你賣了?”

“可不是麽?好心人将我送到家裏,別說請大夫了,直接怕我死在家裏不值錢,二兩銀子又将我賣了,這樣的人,現在過來叫我奉養,你們說有這道理沒?”有人搭腔最好了,常相逢聲音更大了,“別說我們是被你賣了不需要給給養老,就算是你沒賣我們,哪有叫閨女養老的?誰家爹娘叫閨女養老?”

“那是,又次是絕戶頭,嫁出去的閨女就是門親戚,哪有叫閨女養老的,不是打臉嘛,”周圍又有人小聲嘀咕了。

“你,你這殺才,我養你這麽大,賣了你又如何?就算是賣了你們姐倆兒,我也是你爹,”段天生被一句“絕戶頭”說中心事,老臉一紅,強道。

“你是我爹,咱們算算賬叫鄉親們聽聽,我姐被你八兩銀子賣了,四年中每月在主家的月銀你都去要,四年就是二十四兩,鄉親們我跟你們說,以後都不要生兒子了,出去抱個女兒回來,小的時候可以當丫頭使,大些賣了,能掙好幾十兩銀子呢,就算是丫頭嫁了人,也能多個女婿拿來刮錢!”常相逢口角利索又占着理,毫不客氣的将段天生一張老臉往地上踩。

“賣了八兩,加上四年的月錢二十四兩,乖乖,三十多兩呢,”周圍看熱鬧的一下子就沸騰了,這年頭,一兩銀子在鄉下就是大錢了,三十多兩,簡直就是天文數字,那是莊戶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可這老東西居然從一個拖油瓶閨女身上撈回來了,還有那個小的,先頭賣了十兩,後來又賣了二兩,這又是十二兩,(當然,趙家的銀子被要回,常相逢沒說,看熱鬧的也不去追究),這也太吓人了。

“我說這老師兒你也知道吧,倆閨女賣了四五十兩,夠你娶上好幾房小生一窩小子了,還敢過來拉扯人家?你也不虧心?”

“就是,四十多兩,咱村兒財主家只怕一下子也拿不出那麽多,”

“四十多兩能賣十幾畝好地了,”

“四十多兩我們兄弟幾個一人一個媳婦了,”

大家都被這個極具震撼力的數字給驚到了,而對這個靠賣閨女就發了注大財的段天生的目光也不善起來,“這人是哪個村兒的?姓啥?他可是發了老財了-”

“你,你個死丫頭,我哪有那麽多錢,有那麽多錢,我還來找你,”段天生好歹也是個三班衙役裏的,被一群鄉民這麽盯着,臉上也下不去,“你們看什麽看?少聽這死丫頭胡說,你們看看我這打扮兒,是有錢人嗎?”

“呸,你沒錢是因為你濫賭,如果你賣了我們是蓋房修屋娶兒媳婦我們姐倆兒也認了,結果呢,你将我們的賣身錢全都送到了賭場裏,連我娘,嫁給你後,沒吃過一頓飽飯,她以前可是秀才娘子,現在,白天繡花,晚上給人洗衣服,掙的錢全叫你賭了,段天生,你就不怕遭報應!”常相逢又加了劑猛料,既然說了,就一次撕捋幹淨,絕了他過來糾纏的心思。

“賭錢?”

“原來是個賭鬼,怪不得呢?”

“真是黑了心了,”

“原來他賭啊,還娶了秀才家的娘子,不定帶了多少嫁妝呢,”

這下看熱鬧的路人更忍不住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在靠勞力吃飯的百姓眼裏,賭錢可是大忌啊,進了賭場,多少家業也是要敗光的,“閨女,你別說了,這樣的人,早死早了,根本就是個禍害,擱我們村兒族老們抓了他沉塘的,還能等他賣閨女?”

“就是,我們也是。”

“我們那兒可是打斷腿的,”

“我們是剁手,”

常相逢沖周圍幫自己“主持公道”的路人們一福,含淚道,“各位大伯大娘,不是我們姐妹心狠,是這樣的人實在幫不得,我姐好不容易得了原來主家的看顧,嫁了個好人,如果因為段天生攪和了,我們姐妹以後可怎麽活啊?”

“是啊,若是叫這樣的老丈人沾上,只能休妻了,”

“就是,誰家敢要這樣的媳婦兒?”

一邊兒一直沒吭聲的常巧姑聽到這話,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常相逢說的沒錯,自己要是被段天生沾上了,就算是窦二待她再真心,可誰家也架不住攤這麽個老丈人,只怕被段天生鬧幾回,窦七爺都要發話的。

“我,我,”段天生被周圍鼎沸的人聲吵的腦子直亂,“好,你們不管我,總要管你娘吧?你娘那只不會下蛋的雞,成天就會吃閑飯,這樣的婆娘我可不養,你們每月要出二兩銀子奉養她!”

“不會下蛋?那我們姐倆兒是哪裏來的?”常相逢一臉鄙夷,“你以前的媳婦就是你罵她不會生養叫你賣了的,現在又來罵我娘?”

這話一出,周圍的“聰明人”都笑了,看向段天生的目光又加了絲不同的興味。

“還有,你要我們姐妹一月出二兩銀子,大家都聽聽,二兩銀子就我們這個小攤兒,拿的出來麽?還有我娘,她一月吃的完那麽些麽?”二兩銀子一個中等人家的生活費也要不了這許多,“只怕我們砸鍋賣鐵送過去,轉頭就被你送到賭場裏去了。”

“你別說我們不管我娘,我娘生我們養我們,養她是應該的,可這攤子姓窦,不姓常,掙的銀子也是姓窦的,這樣吧,我娘左右在家裏也是‘吃閑飯’,那你就寫個放妻書,叫她出了你們段家的門好了,之後的事情跟你無關,”海氏離了姓段的,常相逢倒不介意為她養老。

“就是啊,既然你嫌人家不會生養,逐回娘家你再娶一個就是了,趁你還不算老,”有好事者大聲道。

放了海氏自己再娶?段天生可從來沒想過,不是他對海氏有多少感情,而是自己的名聲已經壞到底兒了,誰還會再嫁給他?何況海氏雖然不會生,可是人能幹啊,聽說以前還是官家小姐,後來是秀才娘子,當年娶她就是白撿了,現在哪裏還會有那麽好的運氣?

“不行,你娘是我媳婦,我不能放了她,”段天生心裏迅速打着算盤,“不然一個月一兩,聽說你們這個攤子生意好的很,一兩拿不出誰信?你們要是不給,我叫你娘過來找你們要,”段天生一臉兇相的威脅道。

“銀子我們是一文也沒有,再說她又不是沒有男人,哪有自己男人不靠,過來吃女婿的道理?”常相逢才不怕段天生的威脅呢,“不過呢,她是我們的娘,以後啊,你叫她每天過來,一天三頓飽飯做女兒的還是管得起的,咱們是窮家,也不可能像有財主家那樣一年四季換新衣,冬夏兩季給做新衣裳也是我們當女兒的分內事,各位鄉親,你們說這樣行不?”

“行,這樣不錯,一天三頓飯,還給幫衣裳,別說女兒,兒子媳婦頂多也是這樣了,”段天生沒吭聲,已經有人替他開了口,“這閨女厚道啊。”

“那我呢?我不是你爹?你要看我餓死?”段天生可不這麽想,他想要的是這對姐妹的錢,不是給海氏找吃飯的地兒,“不論我賣沒賣你們,我都是你爹!”

“你是誰的爹你找誰去,我跟我姐可是姓常的,又被你賣了,再說了,你是衙門裏的民壯,可是有傣銀的,”常相逢一指一旁看伸着看熱鬧的守東門的衙差,“劉大哥你說說,你從衙門領到的祿米是不是要養活一家老小的?”

“那肯定的,我可是有兩個兒子兩個閨女的人,這兒子要娶媳婦,閨女要嫁人,哪裏不要銀子?我家還有十好幾畝地呢,”被常相逢點了名的門子得意道,有田有業的,很值得出來炫耀一下了,“我說老段啊,老歹咱們都是吃衙門官飯的,你也長進些,賣了媳婦賣閨女,根本就不是人做的事兒啊,哪有老爺兒叫出嫁的閨女養的道理?”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有兒子,我呢?啥也沒有,要錢幹什麽?留給誰花?”段天生一瞪眼,兇神惡煞道,“不管怎麽說,一月一兩銀子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三十勝

現在雖然生意穩定了,常相逢也跟常巧姑說了以後會更好,但現實是她們累死一個月純入一兩已經很不錯了,現在要給海氏送去?如果真給了海氏常巧姑也認了,可那是将自己的血汗錢給段天生去賭場的,常巧姑如何會肯?“你,我們哪裏能掙出來?”

“你說管什麽用?銀子是我姐夫掙的,不是你,告訴你,我還是那句話,我娘要是沒地兒吃飯了,随時過來,但是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我常相逢在這裏當着大家的面說,我爹姓常,是常家營的常安邦,死了十年了,你将我賣了兩回,多少養恩我也報完了,想在這兒要銀子,先問問我手裏這把刀願不願意!”

“相逢說的對,就是這理兒,”段天生跟常相逢吵起來後,已經有腿兒快的往半個店兒給窦二送信兒了,這個時候窦二跟窦夏還有幾個一姓的兄弟已經趕過來了,在路上窦夏已經聽窦二将常巧姑家的事情說了一遍,現在又聽常相逢這麽說,往前一站道,“姓段的,你以為我們半個店兒人好欺負是咋的?我告訴你,現在常巧姑是我們窦二的媳婦,窦家還輪不到你來張牙舞爪!”

見忽拉拉過來五六個小夥子,段天生害怕了,也不敢再多糾纏,跺腳道,“常巧丫你聽着,你娘只要活一天,你姐倆兒就得養着她!”

“段天生你也給我聽好了,我常相逢也将話摞下,我娘我養,一天三頓我當女兒的一頓都不會少了她,但是要銀子,還是那句話,一個子兒都沒有!”來了幫手常相逢氣勢更足。

“巧姑,沒事兒吧?他怎麽來了?”段天生走了,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了去,窦二連忙安慰在一邊垂淚的常巧姑。

“沒事兒,他怎麽能這樣呢?一點兒活路都不給我們留,”常巧姑拿帕子擦去眼角的淚水,“這叫我以後怎麽做人呢?”

常相逢剛一一向過來幫忙的窦家兄弟們致謝,又請他們到攤子前坐一人一碗自己的渾漿涼粉涼快涼快,聽到常巧姑的話,嘴角直抽,算了,她也不想再跟常巧姑多說什麽了,自己這個姐姐簡直就是海氏的簡化版,不吃大虧是不會醒悟的,她何苦再多啰嗦?

鬧了一場終于消停了,常相逢将洗好的碗一個個碼好放在案上,就看到常巧姑坐過來,“巧丫,你剛才真是-”

“姐,咱們不說這個行不?我跟人吵了一架嗓子都快啞了,現在就像安生坐着,”常巧姑開個頭,常相逢就知道她想說什麽了,“我再跟你說一遍,咱們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沒那麽好命,連你們在白園裏的二等丫頭都趕不上,我就知道,別人欺負我,我必須還回去,忍讓只會助長壞人的氣焰,于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聽常相逢說的堅決,常巧姑苦笑道,“我只是想着你還是個小姑娘,要為将來着想,雖然咱們占了理,可你這麽大聲,還拿着刀,萬一傳出什麽不好的話來,吃虧的總是你自己。”

“好啦,那你告訴我段天生來了我該怎麽辦?哭嗎?還是眼睜睜看着他搶了咱們的錢匣子?你覺得你在旁邊哭路上的人會來幫你?”常相逢嘴裏說着,手也沒有停,利落的将涼粉切了裝在碗裏備好,只等來了客人便為他們現調。

“既然你姐夫來了,叫他在這兒跟我一起賣好了,你回去歇會兒吧,”常巧姑從來不跟人起高腔的,現在妹妹在大庭廣衆之下跟繼父大鬧了一場,常巧姑只覺周圍賣雜貨賣脂粉的攤主們看向她們姐妹的目光都不同了,她不想叫妹妹受這份窩囊氣,“這些賣完了咱們早些收攤兒算了。”

要依常相逢的性子,這個時候她才不會離開呢,她要理直氣壯的在這裏好好賣上一陣兒涼粉,可是常巧姑既然開了口,而且這是好意維護她,常相逢索性起身道,“行,這天兒也越來越熱了,我有個新點子,剛好出去轉轉,準備準備。”

常相逢的新點子其實很簡單,就是在賣渾漿涼粉的時候順便賣綠豆水,天一熱莊戶人家都愛喝綠豆水解暑,這東西不值錢好喝又管用,常相逢找了個箍桶的匠人,讓他按自己的想法做了個帶簡易水籠頭的大木桶(其實就是桶上伸出根鐵管子外帶一個塞子)。為了方便涮洗和保溫,木桶她叫做成了雙層的,裏頭拿做成了鐵的,現在的永安已經有了拿硝制冰的技術,只要有錢,夏天用冰不是什麽難題,常相逢準備順便賣個冰鎮綠豆湯。

而海氏終于在半月之後出現了,常巧姑看到母親一臉激動,畢竟因為家裏的生意忙,加上被段天生吓着了,她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去看海氏了,而對常相逢來說,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段天生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了自己這條生財之路?逼海氏過來要錢,是早晚的事情。

“巧姑,巧丫,其實我也不想來的,”海氏一臉尴尬,“可是你爹他-”

“娘,他又打你了?”常巧姑一眼就看到海氏臉上的新傷,鼻子一酸,忙放下手裏的活将海氏迎到屋裏,“有什麽不想來的?你安生在家裏坐着,那天巧丫就說了,以後叫您天天來,我們養着你!”

“是啊,來了你就別再走了,安心在這裏住着,我看段天生還敢跑到半個店兒來撒野?”常相逢笑微微的看着海氏,她賭海氏肯定晚上要回去的。

“不,那怎麽行?你爹晚上還得吃飯呢,”海氏被女兒似笑非笑的眼看着臉上一燒,“你爹硬叫我來的,後來我一想,你們倆兒出來快半年了,過的怎麽樣我也不知道,不如趁着這個機會過來看看,也好安心,”海氏垂首道。

“那也成,那姐你先陪娘說說話,給娘坐些吃的,我跟柳嫂子去換姐夫回來,他一會兒還得出去賣涼粉呢,”常相逢将做好的涼粉往老驢車上裝了幾坨,跟柳嫂子一起趕着出了門。

上個月她們才又賣了一頭毛驢,套了新的驢車,這頭老驢破車已經不走遠路了,也就成天在半個店兒和東門往返往返,還能将就着用。

“相逢,你咋對你娘那麽冷?她也是個可憐人,”走了多遠,柳氏才小心的開口道,“你這個樣子,她多傷心啊。”

“可憐人,誰不是可憐人呢?嫂子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怎麽不将鎖住兄弟扔給洪生嬸子自己再走一家兒呢?”常相逢看着綠油油的麥田道。

“若是沒到絕路誰願意再嫁啊,你娘不也是沒辦法嗎?”從東門一役之後,方圓十裏對“窦師傅”攤兒上兩姐妹的身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除了極大的豐富了鄉民們的八卦生活的同時,大家對常家姐妹悲慘的命運也都表示出了深深的同情。

“我爹兄弟三個,家裏也薄有田産,可是我娘最後卻被人連着我們姐妹倆給掃地出門,身無分文,”常相逢還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我不知道嫂子如果是你會怎麽做,我只知道如果是我,就算是為了兩個女兒,也不會被人欺到那個田地,”什麽為母則強,在海氏身上常相逢沒有看到一點兒這樣的屬性。

這下連柳氏都不吭聲了,生了兩個閨女還能被掃地出門?頂多是從族裏過繼個兒子防老就是了,海氏居然能叫人帶着女兒給趕出去?“常家的人也夠沒人性了,到底你們兩個都是姓常的,血親啊!”

這世上,從來都是柿子撿軟的捏,常相逢冷冷一笑,可惜當年她不在,不然可不會叫姓常的如了意!

到了東門外,像往常一樣,幫着窦二收了豆腐攤,涼粉攤兒擺上,又跟窦二說了海氏過來的事,窦二也沒有在意,在他的眼裏,海氏就是個可憐人,又是自己媳婦兒的親娘,別說過來轉轉,就算是叫他養老,那也沒有什麽可說的。

“對了姐夫,你出去賣涼粉的時候,順便将咱們這涼粉整坨賣的意思給露出去,咱們以後不光零售,批發也幹,”常相逢提醒道。

批發和零售的意思,常相逢已經跟窦二普及過了,他點點頭道,“成,昨天我還聽夏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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