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過來問候了一遍了,常相逢不耐煩應付他們,而常巧姑也不願意妹妹落個“惡”名,直接就外說常相逢回來就吓病了,要靜養一陣,連窦七爺那邊都是常巧姑過去回的話。

“唉,七爺真是個好人,不但沒罵你,還說以後有什麽事不要蠻幹,叫人給村裏人送信兒呢,”從窦七爺那邊回來,常巧姑跟常相逢學着窦七爺的話,“春嬸子跟夏嬸子說來看你,我給拒了,說是吓着了,不敢見人。”

“那好吧,我就老實在家養兩天吧,這幾天東門的生意你跟柳嫂子一起,我在家裏熬涼粉給你們做飯,”常相逢想想也後怕,在姐姐面前也不再裝堅強了,“剛好我也累了,好好歇兩天。”

“你啊,不行的話以後東門我去,你就老實呆在家裏吧,本來叫你一個姑娘家成天坐在大路旁也不像話,”常巧姑想的可更長遠。

“那怎麽成?我要是不去了,你跟柳嫂子多累?”何況自己真的不露面了,好像怕了誰一樣,“我就歇幾天,越往後生意只會越好,咱們可不能耽誤掙錢。”

明奕一到自家門口,就看到府裏的大管事忠叔候在那裏了,“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麽才回來啊,老太太那邊都等急了。”

“就是路上耽誤了一會兒,祖母有什麽事?”明奕不解的看着忠叔,擡腳進了大門,“那邊的馬車是怎麽回事?誰來了?”

“好叫少爺您知道,南府的夫人跟二小姐已經到了,”忠叔一彎腰笑眯眯道,“少爺快進去吧。”

“南家?不是說明天才到嗎?”不然明奕也不會今天從莊子裏往回趕了,“怎麽今兒就到了?”

忠叔眼睛已經眯成了條線了,“可不是麽?居然提前了一天,而且這次姑奶奶還從鄭家帶過來了兩位小姐,說是一道回南陽給那邊老夫人請安呢。”

洛陽明氏跟南陽明氏原是同根,只是已經分成了兩支,與曾經輝煌如今已經沒落的洛陽明氏來說,現在的南陽的明氏要更顯貴一些,不但現在的南陽明氏族長夫人出身荥陽鄭氏,鄭氏的大兒子明世達是兩榜進士,又授了翰林院庶吉士,如今官至三品的副都禦史,而且南陽明氏還出了兩位知府。

而這次南陽明氏已經出門的姑奶奶明氏嫁的是吏部員外郎南之孝,南之孝雖然只是個員外郎,但吏部是什麽地方?南明氏走到哪裏都會被高接遠送,洛陽明府的老太太令狐氏也是多次寫信,才得已邀請她到洛陽來作客。

“老太太,少爺回來了,”明奕人還沒有到紫芝堂,守在門邊的丫鬟春壞沖明奕一福,忙幫他掀了紗簾請明奕進屋。

明奕猛然從日頭地兒裏進到四角都放了大冰盆的紫芝堂被冷氣激的精神一振,沖令狐氏道,“孫兒給祖母請安。”

“不是去了顧縣莊子上麽?怎麽這麽久才到家?”令狐老太太已經有些着急了,看到孫子回來,忍不住張口就問。

“噢,在路上遇到了些小事,耽誤了,”屋裏除了祖母跟母親譚氏,全是客人,明奕有些不好意思,過去先給姑姑明氏和母親譚氏行了禮。

“快去見過你姑姑,”令狐氏一指自己身旁的美婦道,“你這個孩子,什麽事耽誤的叫你姑姑等你半天。”

“半年不見,奕哥兒又長高了,”明氏笑着接過令狐氏的話,“是我們今天早到了一步,奕哥哪裏會知道?”

說罷一指女兒南麗瑩道,“麗瑩快過來見過你奕哥。”

南麗瑩是明氏跟南之孝的小女兒,人生的頗有幾分俏麗,見明氏叫她向明奕行禮,将頭往身邊的表姐鄭錦熏小聲說話。

明氏一向對女兒嬌寵慣了,加上雖然到明家做客,可心裏對明家上下并不怎麽看重的緣故,也沒有說她,含笑向明奕介紹道,“這是你鄭家的兩位妹妹,大的叫錦熏,那個是蘭熏。”

明奕見過南麗瑩幾次,印象不算好,現在乍一見兩個從未謀面的姑娘,不由臉一紅,忙向兩人揖,鄭家姐妹也是初到洛陽就與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碰了面,都紅着臉側身避過了,鄭錦熏是姐姐,大方一些,曲膝與明奕見了禮,退到明氏身後再不說話。

“這孩子明年要就下場了,成日都在鄉下莊子裏讀書,我也是收到你們要來的消息,特意叫人去喊他回來,”令狐氏笑着跟明氏道,“她娘特意從譚家給請了個先生過來。”

“明年?”明氏一詫,這明年既不是春闱也不是秋闱的,明奕考的什麽?

“噢,咱們明家其實也是以武起家,先祖也是跟着太祖皇帝起事,才得封歷城侯,如今到了奕哥兒這輩,老天庇佑,這孩子倒不像他父親,十三不到就中了武舉,明年啊,準備叫他下場試試,”令狐氏說起孫子,語氣中滿是自豪。

考武舉?明氏心裏撇嘴,“老太太莫嫌我這個晚輩說話直,如今天下承平,這從武哪裏有前途?”原來看明家雖然沒落了,可有這個令狐氏在,一個富字還是穩穩的,加上明奕人長的精神,又沒有什麽壞毛病,将來女兒低嫁,到了明家任誰敢不敢給臉色看,可現在一看,令狐氏到底是商戶出身,眼界有限,好好的孩子就這麽糟蹋了。

令狐氏活了半輩子了,哪裏看不出明氏眼中的不以為然,可現在洛陽明家還指望南陽明氏的提攜,這口氣她也只能忍了,“唉,誰說不是呢,偏這孩子性子執拗,認準的路就不回頭,後來為這個我還特意給你哥哥寫信了,沒想到世達居然捎信過來說是既然孩子有那個心也有能力,就放手叫他試一試。”

自己的哥哥發的話,明氏也不好多說什麽,淡淡一笑道,“說的也是,奕哥兒喜歡,再說還中了武舉了,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也是應該的事,我就等着明年聽奕哥兒的好消息了。”

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兒,南陽明家在河南算得上是一號,可是到了勳貴滿地走的京城,就什麽都算不上了,小女兒偏又容貌不甚出色,自己又過于溺愛,在京城裏想找門兒叫自己滿意的好親也不是那麽容易。

南麗瑩才不會理會自己母親的心意,她才不會因為一個有勇無謀長的又不怎麽樣的明奕嫁到這種窮鄉僻壤來呢,她的兩個姐姐可是都嫁在京城了。

令狐氏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出來南家這丫頭對孫子沒多少興趣,不過這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彼此中意是錦上添花,不中意也無所謂,她看了一眼一旁陪坐的庶二房的女兒明潔,還有長房的庶女明豔,嘆了口氣道,“這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平日我還覺得自己家裏這幾個女兒,有你大嫂帶着,又請了教養嬷嬷給她們,已經是極好的了,今天麗瑩跟錦熏,蘭熏一來,這高下立見啊!”

感慨完了又不客氣看向自己的三個孫女,“你們成日困在洛陽,沒見過外頭的天地是什麽樣的,這有幸認識麗瑩跟錦熏,好好跟幾個姐姐學着些,省得将來出門被人笑話了還不知道!”

長房明豔雖然是庶出,但她的母親樂姨娘出身好,自己又是長房唯一的女兒,連譚氏都對她寵愛幾分,因此從來沒有庶出的自覺,聽到祖母這麽說,心裏的不滿便帶到了臉上,雖然跟着另兩個姐妹一同起身稱是,但看向南麗瑩她們的目光卻不善起來。

☆、三十六宗婦

“這次姑太太難得回來一次,也好好在咱們洛陽住上些日子,你沒怎麽在洛陽呆過吧?這裏可不像南陽那地方,光着洛陽八景都能游玩好些日子呢,改日我帶了姑太太到白馬寺去,咱們去上個頭香,”明府二太太徐氏笑眯眯的向明氏建議。

真是不知道所謂,明氏撇了一眼徐氏,一個庶子媳婦也敢跟自己你呀我呀的攀交情,還帶自己去燒頭香?只怕自己一行人到洛陽的消息明天一傳出去,想請自己去燒頭香的夫人太太能排到街口去,還用得着徐氏一個庶子媳婦?

令狐氏看明氏冷笑着不接徐氏的話,心裏也是尴尬,強笑沖徐氏道,“你在家裏幫着你大嫂料理家務就是了,姑太太要到哪裏去,自然有人安排。”

說完又對明氏道,“聽說你們要來了,你大嫂一早就将住的地兒給收拾出來了,你們這一路也累了,先去看看院子,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只管跟你大嫂說,當是自己家裏一樣。”

譚氏出身豫西譚氏,祖父是嵩山書院的山長,也是河南士林中的領袖人物,雖然沒有出仕,但教出的舉人進士不勝枚舉,連明世達當年也曾在嵩山書院讀過書,因此明氏并不敢在她面前托大,起身道,“那我就随大嫂過去,老太太您先歇着。”

明奕看明氏她們要走,也是松了口氣,随着衆人起身将她們送到門外,擡頭看到令狐氏身邊的春霞沖自己使眼色,回身又拐回了紫芝堂。

“你這孩子,明明知道這兩天你姑姑她們要來,還叫人苦等半天,”一看到明奕回來,令狐氏忍不住埋怨道,“街頭的小事跟你有什麽關系,也用得着你動手?”

明奕聽祖母的口氣,就知道路上的事已經有人告訴她了,笑道,“我正好路過,眼看着堵了路,不管我自己也過不去,再說這八方堂是越來越不成器了,幾個大男人欺負擺攤的姑娘,是人都看不下去。”

“不是說那姑娘都拿刀了?”令狐氏啧舌道,“真是世風日下,市井裏的庶民還真是跟咱們這樣人家養出來的女兒不一樣,像咱們明潔這樣的,只怕連刀長什麽樣都沒見過。”

聽祖母這麽說,明奕有些不悅的皺皺眉頭,明潔她們是沒見過刀,可今天的事兒若是出在她們身上,只怕也只有一死了之了,“不過是境遇不同罷了,妹妹好命,生在明家-”

“可不是麽?你真以為我喜歡那個南家姑娘?”令狐氏被明奕的話觸動心事,冷笑道,“若她不姓南,只怕連明豔也不如,可是她就是姓南,單這一個姓氏,她就強過了許多人!奕哥兒,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奕低下頭,半天道,“其實京城南家也不算什麽,跟咱們明家根本沒得比,南家起家連三代都沒有,底子太薄了些,”明奕并不看重什麽出身家世,可是這南麗瑩确實叫他無法忍受。

孫子能想到這個令狐氏心裏挺欣慰,“可如今形勢比人強啊,南家再不濟,南陽明氏照樣将嫡女下嫁,明奎年紀還小,還看不出賢愚來,明家現在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自己的孫子若只論人品才具,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可是這洛陽城裏哪有更好的?而京城,洛陽明家幾代子孫都沒有出過京官了,京城的女兒哪裏是容易娶的?

“那不能等我中了進士之後?”明奕實在對南麗瑩無感,想到成天對着個鼻孔朝天的妻子,真真是晦氣到家了,“明家的擔子孫子願意挑起來,可是咱們家也同樣需要一個能撐得起家事的宗婦。”

“哎喲我這孫子,真是長大了,”令狐氏驚喜的将明奕攬到自己懷裏,“都能想這麽長遠了,”在她的眼裏,雖然沒有血緣,可一手帶大的孫子還是如自己的骨肉一般,“你放心,那南家小姐底子不壞,就是叫她娘給慣的了,等進了咱們明家的門兒,還有你娘呢,還怕教不好個兒媳婦?”

“我跟你說,鄭家那兩個姑娘我看着也是好的,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回莊子上了,好好在家裏陪陪你娘,左右武科要到明年才開呢,你在家裏讀兵書也不誤事,你娘陪你姑姑出去走動,你陪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鄭家願意嫁女兒給明家,令狐氏也不是非要一棵樹上吊死。

“好吧,我在家裏住上一陣兒,不過明日咱們請表哥一家過來坐坐吧,”明奕提議道。

能提攜自己的娘家令狐氏自然樂意,“行啦,你們兩兄弟跟一個人兒似的,我已經給那邊老太太下了帖子了,明日她們一準兒到。”

跟着譚氏從紫芝堂上了小轎,愣是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明氏她們才到了明家給她們安排的院子,“這栖輝閣地勢高,晚霞時分景色最美,地方也軒敞,還望夫人不要嫌棄地方粗陋才是,”譚氏含笑攜了明氏的手,一指不遠處的另一處院落,“那邊映月小築夜色很好,倒是适合麗瑩她們住。”

“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了,這也是你們府上的待客之道?”一路行來,南麗瑩已經被明府的豪富給晃瞎了眼,這樣的富貴她不是沒見過,可是這樣的玉第朱門,奇花異卉向來只有侯門貴宅才會有,像她們南家一個吏部員外郎,一個三進的宅子根本在明家這裏不夠一看,這讓她自尊心無法接受。

“咱們是一家人,這裏離我住的雙桂院近一些,大家沒事兒也好湊到一處說說話,”譚氏好像沒聽見南麗瑩的話,含笑跟明氏繼續說話,“那邊映月小築是以前奕哥兒姑姑未出閣時住的,她那人心思精巧,院子整治的也別具一格,這次還是老太太發了話,說幾位小姐不比旁人,特意叫人開了呢。”

這一個院子在明家大太太的主院旁,一個院子是以前明家嫡女未出閣的閨房,可見明家沒一點兒怠慢她們的意思,明氏也頗為女兒沒見識的話汗顏,又想到女兒那固執的性子,赧然道,“這樣吧,這地方兒挺大的,就叫麗瑩跟我住,映月小築給錦熏她們住吧。”

鄭錦熏姐妹這次是跟着明氏這個表姑到南陽去見鄭氏的,雖然從荥陽到洛陽路途并不遙遠,可是對南小姐的脾氣已經見識過幾分了,自然也對樂意跟她分開,遂笑着稱是,兩人又在栖輝閣陪着明氏和譚氏說了會兒話,才跟了潭氏身邊的媽媽去了映月小築。

“怎麽樣?都安置好了?那個南小姐你怎麽看?”令狐氏一直在等媳婦回來,她不是正經婆婆,現在說的又是嫡孫明奕的婚事,令狐氏還是要尊重譚氏這個兒媳的意見的。

見婆婆下問,譚氏忍不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這為官三代,方知穿衣吃飯,南家,到底還是差了些。”

令狐氏聽了媳婦的話,無奈的點點頭,她出身富商之家,雖然幼時也是玉粒金波的養着,可是嫁到明家之後,才真正體會到了差距,而這差距,她足足用了一生來追趕,而這也是她千方百計為繼子求娶譚氏的原因,譚家不算富貴,可那是出了兩代嵩山書院山長的家族,出來個庶女都比旁人家的嫡女氣質高華,“可是咱們還用得着南家,咱們明家現在-”

“奕兒要從武,咱們實在尋不來能幫上忙的人,”譚氏搖搖頭,因着娘家的原因,她對朝廷的局勢也有所了解,現在天下太平,皇上仁德,就難免文恬武嬉,“南家現在看或許有些用處,長遠看,能幫咱們的也不多,再說他家那個閨女,”實在是提不起來。

“我也不是病急亂投醫嘛,明家的爵位已經繳了幾代了,什麽明侯府不過是鄉親們擡舉,其實什麽都不是,外表烜赫罷了,哪裏哄得住明白人?”如果不是這樣,就算是續弦,也輪不到令狐家的女兒。

“所以媳婦想着跟南家的婚事先不急着定下來,”說到這兒譚氏微微一笑,“我看姑太太只怕現在也是這個心思,等奕兒中了進士,再說吧,我祖父那邊,也有幾個學生在京城呢,等開春奕兒進京時,叫他多過去拜會拜會。”

“好,是這個理兒,”令狐氏一拍巴掌,也省得南家以為她們明家就巴着他們了,單論人才,令狐氏還真有些看不上南麗瑩。

☆、三十七少女心事

第二天百氏如約帶了兒媳跟令狐俨一同到明府來拜望,雖然明氏心裏對令狐家看不上,奈何銀子這東西人人喜歡,連她們南家現在都有股子在令狐俨的海船上,她的架子也端不起來。

“老太太快請起,我是小輩,哪裏當得起您的大禮,說起來大家都是親戚,原該我跟麗瑩上門拜訪的,”明氏打量了一眼百老太太,論起氣色來,令狐氏可是比百氏要年輕太多了。

“夫人哪裏的話,民婦不過是商戶人家,夫人願意見我們是您仁善,”百氏笑微微一指自己身後的兒媳王氏,“這是民婦的媳婦,娘家姓王。”

永安對商人遠不如前朝時打壓的那麽厲害,到了這些年,衣裳首飾上在民間的講究就更松泛了,明氏打量百氏老太太,身上的深姜紅洋緞褙子,銀白的發髻上的了了幾支銀釵,可那精湛的點翠工藝一看就知道系出名家,而她身後的王氏因為也是寡居之人,姜黃色銀竹紋褙子,頭上簡單梳了個圓髻,但上頭那支素銀藍寶簪上用大小不等的藍寶攢成的菊花巧奪天工,簡直就叫人移不開眼。

“民婦見過夫人,”王氏出身開封王家,王家世代做繡品,名下繡坊無數,在京城也有一席之地,并不是那等沒有見過世面的尋常商販。

“王太太快請起,大家自家親戚,如何當得起你的大禮,”明氏嘴上說着,身子也只是微微欠了欠,笑着請王氏坐了,又叫自己帶來的三個姑娘出來見禮。

百氏對明氏的來意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又是個愛結善緣的,因此出手十分大方,将三個姑娘一一看了,每人都是一套自家彙寶樓的點翠頭面,而王氏,則是一人一對鑲紅寶的纏絲金镯,東西送出去,連向來自诩身份的南麗瑩臉上都多了真誠的笑意。

都是當娘的,自然知道說什麽對方最開心,百氏将南麗瑩幾個誇了又誇,又問了平日都學些什麽,幾人正說的熱鬧,就聽外頭春霞來報,就是令狐公子過來請安,紫芝堂一時都安靜下來。

“聽執信說他到京城時蒙你招待,民婦還沒有謝過夫人呢,”聽到孫子來了,百氏淺淺一笑,向明氏欠身道。執信是令狐俨的字。

南家還以明氏的名義在令狐俨的寶船裏入着股子呢,跟令狐俨能不熟悉嘛?而明氏心裏對這位說話讨巧辦事老到的表侄子印象很好,她剛要開口請人,就聽到一旁的南麗瑩起身道,“令狐哥哥來了?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上次他還答應我幫我尋西洋的八音盒呢,不知道這次帶來了沒了。”

說着便往門外去。

來了外男鄭家姐妹已經在起身回避了,可自己女兒卻是主動出迎,明氏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笑道,“你們看我這個女兒,都要及笄了還是一團孩兒氣,你也不想想,執信從京城回來又沒到南邊去,哪裏給你尋去?還不快坐下!”

“小孩子嘛,哪有不貪新鮮的,”令狐氏的眉頭一皺,旋即笑道,“我看還是請執信進來吧,都是自家人,雖說男女有別,可總不能将來都是聽說有這麽個親戚,連面兒都沒有見過,執信跟鄭家也是有生意來往的。”

“是啊,真到了那一天,可真成了親人相見不相識了,”明氏呵呵一笑,沖令狐氏點頭。

令狐俨本來人長的就好,今天穿了身暗藍素面直裰,烏黑的長發被一支古玉簪束起,除了腰間的一枚玉佩外,再無其他裝飾,也正因為如此,那種去盡繁華的風流倜傥就如骨子裏生出一般,叫在座的姑娘們都紅了臉。

“啧啧,還是我們執信,這跟畫裏出來的人兒一般,”徐氏一直想将自己的女兒說給令狐俨,如今見到他,也有一種丈母娘看女婿的得意來。

“晚輩見過南夫人,”令狐俨仿佛沒聽到徐氏的話,先過去給明氏見了禮,又轉身給令狐氏和譚氏徐氏請了安,才在百氏身邊站好。

“俨哥哥,你可來了,我正想着要是再見不到你,就叫人給你下帖子呢,”南麗瑩一雙眼睛都長在令狐俨身上了,比起呆蠢的明奕,令狐俨這種不輸于京城貴公子的男人,才是最叫南麗瑩心動的,至于身份地位什麽的,在相貌面前都是可以 被自動忽略的。

“見過南姑娘,”令狐俨微微一笑,向南麗瑩拱了拱手,“姑娘要的八音盒我已經叫人去南邊尋了,如果得了,就直接給你送到京城去。”

自己哪裏真那麽着急要一個八音盒,雖然京城有那個東西的也只有幾位郡主,南麗瑩面一紅,剛想再開口,就碰上明氏淩厲的目光,吓的口中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錦熏,蘭熏,見過你令狐家哥哥,他跟你們三叔也常有生意來往的,令狐家的字號在荥陽也有不少呢,”明氏見女兒老實了,複而向鄭錦熏跟鄭蘭熏道。

鄭家教養極嚴,于鄭錦熏跟鄭蘭熏來說,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長,成年後也是不常見的,更別說外頭的男子了,何況令狐俨人品俊秀,在鄭家兄弟裏也尋不到一個,饒是兩人自小在規矩裏長大,也都微紅的臉頰,可還是按明氏的吩咐過來給令狐俨見禮。

“好啦,奕哥跟奎哥兒請你們表哥到外頭去坐吧,”幾人都見過了,令狐氏發話道,“昨天麗瑩她們才到,潔丫頭帶着你幾位姐姐到咱們園子裏去轉轉,叫你們在這裏聽我們說古兒,也是受罪。”

南麗瑩看到令狐俨跟着明奕出去,連忙起身,也不待明潔幾個請她,直接就跟着令狐俨出去了,“俨哥哥,我還有事兒問你呢,你等等我。”

令狐跟譚氏相視一眼,對這門親事已經不再有什麽企圖了,一個看到男人就走不動的閨秀,不說心性如何,就頭腦跟教養,都差了太多。

“真要謝謝你了,”終于敷衍走了南麗瑩,明奕促狹的沖令狐俨一笑,“其實這南家姑娘也不錯的,表哥你可以考慮考慮。”

“我這些年待你不薄吧?原來我的好東西都喂給了白眼狼了,”聽明奕拿南麗瑩跟自己玩笑,令狐俨毫無形象的沖他一瞪眼,“這種禍害還是明家笑納吧,你以為我不知道明夫人過來的用意?”令狐俨拿手裏的折扇向周圍的飛檐鬥拱虛虛一指,“只怕如今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看上了你這個乘龍快婿了。”

明奕向來對令狐俨極為信服,聽他這麽說,還以為他知道什麽隐私呢,也是吓了一跳,“不會吧?我可沒有看上南家,而且我聽我娘的意思,也不太贊成這門親事。”

“伯母不是一般閨閣女子,如果她不同意,你倒是有幾分希望,”聽說譚氏不樂意,令狐俨也替明奕慶幸,雖然不好對一個姑娘多做評價,但這南麗瑩自從被選為蓉惠郡主的伴讀,好的一點兒沒學會,驕嬌二氣卻是日漸增長。

“對了,我昨天見到她了,你還記得不?就是那次跳河的姑娘,”一件心事放下,明奕立馬跟令狐俨分享自己的最新消息。

“跳河的?你說去年冬天跳洛河的那個?她去找你了?”令狐俨眉峰微揚有些不敢相信,他年前見到她時,應該過的還行,又出了什麽事麽?

“不是,是我昨天從顧縣回來時在東門遇見的,你都不猜不出去當時她正在做什麽?”明奕一晚上都在回想昨天的經歷,琢磨常相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姑娘。今天見到了知己,自然一五一十的講事情給令狐俨講了一遍,“那個姓段簡直就是個畜牲,我準備叫人去洛陽縣找老田把他從三班裏趕出去!”

“那倒不必,你若是叫段天生沒了差使,只怕他更會去攪擾她,”令狐俨半天才從明奕的講述中醒過味兒來,不由失笑,他自诩十歲就在街面兒上行走,可是像常相逢這樣的,敢拿刀跟街上的混混拼命的,還真是聞所未聞。

“那怎麽辦?就那麽看着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負?相逢性子強脾氣犟,我真怕以後她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明奕有些撓頭,自己明年就要進京赴考了,萬一常相逢遇到了什麽事,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看來明奕對常相逢是已經上了心了,連稱呼都變成了“相逢”了,令狐俨看向明奕的目光滿是審視,“這還不簡單,你若喜歡她,将她收入府中便是,有你護着,還怕以後誰來為難她?不過你現在還沒有說親,現在納小對名聲不利,你可以先将她買到府裏做個丫頭,待你成了親之後,擡她做個姨娘也就是了。”

“不行,”令狐俨的建議一出,明奕立馬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指定不會肯的。”

連這個都知道?這下不由令狐俨不上心了,“那你準備怎麽辦?她那家世-”

☆、三十八大客戶

被令狐俨這麽一問,明奕不由紅了臉,閃爍道,“你胡說什麽呢,我不過是看她可憐,又是個寧可不彎的烈性子,想着好好的一個姑娘不能叫人欺負了,哪有什麽其他的想法,你這麽一說,我還怎麽去見她?”

還打算再見她?令狐俨搖了搖頭,想勸,又怕明奕不過是一時性起,自己若是當回事跟明奕說,反而被他存到心裏,也就順勢換了個話題,不再跟他讨論這個。

“大少爺,外頭人過來說有人送了東西過來,說是少爺您定的,叫送來的,”明奕丫頭侍劍進來道。

“送東西?什麽東西?”明奕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叫人送過什麽東西了,“你問了沒有?哪家送的?”

“說是東門窦家,少爺您跟他家定了涼粉,今天侬有特意送來的,不過是些小吃食,門上尤伯也沒有為難,收了東西打發了銀子叫人走了,”侍劍也鬧不明白自家少爺什麽時候開始往家裏捎吃食了,“外頭那些人可不都這樣麽?小本兒買賣少爺您一句話,人家就當了真了。”

“是她送來的?人呢?怎麽就叫走了呢?”快把涼粉拿來我看,呃,不必了,你叫人送到廚上,細細調了送到內院去請老太太她們嘗嘗,還有,這邊也送幾碗過來!”

侍劍有些不明白明奕為什麽會忽然這麽鄭重,但還是曲膝應下,廚上吩咐去了,這要是姓窦的送的太少,只怕還得吩咐人出去再買一些了。

“真是,怎麽就叫人走了呢?這大熱天兒的她跑來一趟多遠啊,”明奕對看門的老尤很是不滿,“怎麽不回我一聲,這奴才成天自作主張。”

明奕的表現叫令狐俨心一沉,“你沒聽是一個姓窦的送的嘛?東門離你侯府十幾裏地,她一個姑娘家怎麽可能過來送涼粉?”

說的也是,左右自己過些日子還是要回莊子上練武,到時候可以拐去看看常相逢,明奕主意一定,也就沒有再糾纏下去。

“表哥你嘗嘗,這種涼粉咱們可沒有,不過你猜她是怎麽對外頭說的?”明奕自豪的挑了一筷子侍劍送上來的涼粉,問令狐俨。

“這種我還真沒見過,你居然知道?這不是咱們洛陽有的,”明奕熱情推薦,令狐俨也不好不給面子,拿起筷子也挑了兩根。

“這是河陽府那邊的,只有一個小莊子上有,是那裏的人自己吃的,我也是小時候跟着父親出門游歷時路過那邊嘗過一回,沒想到居然在常相逢的攤子上看到了,”說到這兒明奕“嗤”的一笑,壓低聲音道,“她跟外頭人說是從咱們船上聽來的,對了,”

明奕放下碗看着令狐俨,“我聽她說将我給她的板指賣給你們彙寶樓了,”見令狐俨沉了臉,明奕才想起來那個板指是令狐俨給他的,“我當時心裏急給銀子她又不要,才臨時起意将那個板指扔給她了,這不,還救了她姐姐呢,她姐姐原來在白園當丫頭,唉,攤上那樣個爹,也真是命苦。”

“這不是?掌櫃的自然認得這是誰的東西,叫人給我送來了,”令狐俨從袖裏将那個板指拿出來,“這次收好了,這東西可不能随便拿出來打賞。”

“我不是心裏着急嘛,給銀子她又不收,”明奕接過板指笑道,“謝謝表哥,以後一定不會了,不過她人也不錯的,對外頭說是你們白園的主子看她們姐妹可憐才将她姐姐免了身價給放了,還說得了令狐家多少的賞,幫你們揚名呢!”

就這腦子還要入官場?令狐俨有些聽不下去,他簡直覺得自己看到的常相逢跟明奕認識的都不是一個人,“幫令狐家揚名?那我還要謝謝她了?”

“不用不用,她就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明奕笑的陽光燦爛,一口白牙明晃晃的,“不過你們令狐家生意做的大,倒是可以關照關照她的生意,她如今跟着姐姐姐夫過日子,很是不容易,一個姑娘家,成天坐在東門外擺攤子。”

只有明奕這種沒經過世間險惡的人才會覺得常相逢如今的境遇十分的艱難,令狐俨有些頭疼,可是遇上明奕那殷切的目光,只能是無奈的點頭,表示自己收到。

而那個“可憐”的常相逢,則翹腳躺在自己屋子裏,手裏搖着根黃瓜在琢磨着如何說服常巧姑叫她出攤兒去,要知道這成天關在家裏除了打涼粉兒之外,她真是尋不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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