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四十一V(19)
逢本來就是一早就認識的,就算是之後再也不見,人們就不會提當初洛河上的事了?而且如果沒有後面那些事,我跟相逢又怎麽會變成這樣?”明奕對自己跟常相逢的關系自有看法,在他眼裏常相逢就不是一般的姑娘,如果按一般的永安姑娘來對待,只怕常相逢根本不會看上他。
“可是你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娶她為妻,就應該為她的名聲着想,這樣常來常往的,叫街坊看了有什麽好處?”令狐俨覺得這兩個人太沒有腦子了。
相處這麽久,明奕對常相逢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而常相逢的許多想法和态度也已經刻在了明奕心裏,“街坊世人對相逢的看法她根本就不會在乎,相逢說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的言論,對我們來說,當大風刮過就好,如果活在別人的眼光和議論裏,一輩子豈不是要累死了?”
常相逢還說過這種話?令狐俨心裏将平時常相逢的所作所為濾了一遍,這樣的話也确實是她能說出來了,“可是明奕你不一樣,你将來是要出仕的,能不顧忌周圍人的眼光和議論麽?”
“我是要做武将的,武将保家衛國憑戰功說話,難道我還怕那些士子們的唧唧歪歪?表哥你要是真的在乎人言,只怕也不會走到今天吧?”令狐俨做生意的時候手段算計無所不用其極,明奕也是略知一二的。
令狐俨從來沒有發現明奕現在口才了得,半天道,“你不覺得常相逢這人很奇怪?她身上異于常人之處太多?就像今天那桌菜,什麽水席,二十四道菜,這是常巧丫能做出來的?”令狐俨其實心裏已經對常相逢的來歷有懷疑了,只是他從內心對常相逢并不真的反感,而且也看出來了常相逢沒有害明奕的心思,才一直縱容着。
“那表哥是什麽意思?山精狐妖?你想幹什麽?”明奕也不傻,令狐俨能發現的他又怎麽會沒有注意到?可是常相逢是什麽人,有什麽樣的來歷跟他喜歡她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她是常相逢就夠了。
看明奕一臉肅然,令狐俨心裏長嘆,“她是你心尖兒上的人,我能做什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她是不是常巧丫,為什麽會那些,如果她想說,我就聽,她不想說,我也不會問的,”明奕擡眼望向雲彩邊那抹微亮的月光,于他來說,常相逢是誰并不重要,只要她在自己的身旁。
令狐俨也沒有想到明奕對常相逢情深至此,可是這世上能做到這一步的又有幾人?“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幫你看着她,就算是她不來找我,該幫忙的時候,我也不會推托。”
不論常相逢到底是什麽來歷,她是明奕情之所鐘的人,只要她對明奕沒有壞心,自己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好了。
知道明奕這次是和母親譚氏一起進京的,常相逢也沒有想着什麽悄悄相送,只是一天做生意都沒有什麽精神,看着一旁的徐氏都嘆息連連,撿着常相逢感興趣的話題說,“相逢,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始賣炒菜?”
“大娘你覺得我昨天的菜行不?其實其他的家常菜我也會些,昨天的那些留着當招牌菜你覺得怎麽樣?”徐氏畢竟在洛陽生活了幾十年了,對行情的了解應該比自己更熟悉,“這樣吧,過幾天閑了,我帶你們一起把周圍的館子都轉轉?”
“一起下館子?還把周圍的館子都轉轉?這得多少錢啊?相逢,咱們有銀子也不能這麽糟蹋?”徐氏雖然知道常相逢是想摸摸底,可這麽整也有些過了。
“那就轉出名的,大娘你是本地人,附近哪幾家飯館口碑好總是有些數的,咱們走上幾家總成吧?”不做市場調查,不去了解自己未來的客戶在哪裏可是萬萬不行的,不論徐氏怎麽想,常相逢是決定要多出去轉轉了。
因為自己才租了徐家的院子沒有半年,而且這樣大小合适又有水井的院子實在難尋,常相逢也不打算搬家,所以她還是決定在龍宮小吃漿面條的基礎上來添些家常炒菜來賣,當然,她會的水席中的特色菜可是要做為招牌主打的。
雖然古代交通不發達,可是像洛陽這樣的地方,不論哪年哪代都是重鎮,市面上能見到的酒樓飯館可以說是将永安的各式菜點都包括了,常相逢擡頭看着令狐俨家的福滿樓,與明家的盈樽樓不同,福滿樓是令狐俨當家之後新開的,可是卻請到了據說是宮廷裏的禦廚掌勺,禦廚啊,不論做的如何,光聽聽就夠高大上了。
不過像福滿樓這樣的地方是常相逢的追求目标,卻不是她現在的競争對手,常相逢站在門邊将裏頭的裝修布置掃了幾眼,心裏暗暗贊嘆,這地方腰裏沒個幾十兩還真心不敢往裏進啊。
常相逢用幾天的時間将城東的比較有名的小飯店走了個差不多,她大概捋了一遍,相對外來的菜系,本地菜更受廣大百姓的喜愛,而且一個小店兒的生存,不需要各類特別多,有些店只有一個叫的響的招牌菜,照樣能将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大娘,我想好了,咱們這個店兒啊,早上這熱豆腐就不賣了,把生意集中在中午跟晚上,漿面條要留着,不過我改成小鍋,漿底我一早就弄好,到時候咱們誰閑着誰就下面,從這月開始大娘你的工錢我給你加到六百文,還有鎖住也是,咱們不磨豆腐了你也要開始學竈上的事,”常相逢将自己半個月來了解的情況整理了一下,跟徐大娘和鎖住公布自己以後的計劃。
這就要開始了?遇到常相逢,徐大娘覺得自己簡直就白活了一世了,這丫頭比一般男人心都在,校場街上賣小吃的,許多人家是幾輩子都做着一門生意,餓不死也富不了,自得其樂,“你都想好了?水牌也定了?”
“咱們這店兒小,地方也偏僻,一開始賣的太多除了增加成本以外,沒啥好處,我打算弄幾個涼菜,然後再做幾個扣碗,水席裏用個蓮湯肉片,小酥肉跟焦炸丸,燴假海參,加上扣碗也有十幾樣了,不算少了吧?”
“可是不少了,這得備多少料啊,”徐氏一拍大腿道,她以為常相逢說剛開始少弄些,是弄個三五樣呢,這十幾個菜在尋常人家裏都能擺席了,“備的料太多,放不住咋辦?”
“這個我也想過了,這天兒不是越來越冷了,而且丸子,悶子之類的都是放,”常相逢準備的這些菜,用的肉基本是豬肉為主了,丸子之類的又耐放,上桌前再過一遍油就成。
聽常相逢這麽說,徐氏颔首道,“這也行,這天兒越來越冷,大家就算是出來下館子,這湯湯水水的也更對胃口些,你的那幾個菜,都是湯菜,倒還省了再點道湯呢。”
洛陽人喜歡湯水不但是現在的永遠,就算是常相逢生活的現代,也都是一個樣,也這是常相逢對自己這次的計劃很有信心地方,口味相同的受衆決定了曾經深受喜愛的菜式在永安的洛陽城裏應該也有市場。
商定之後,常相逢說幹就幹,找了将水牌跟幌子都做好了,料也備上,龍宮小吃正式升級為大龍宮飯館。
“相逢你這手腳可真麻利,這就開始啦?”常巧姑一收到常相逢開飯館的消息就趕到荷花巷來了,原本想着是過來幫個忙,沒想到人到了才發現,這個妹子手腳麻利的很,居然什麽都準備好了。
對自己的成績常相逢也很得意,“看看這水牌,怎麽樣?還可意吧?”
“菜還真不少,我竟不知道你還會這許多,這菜名兒我在白園的時候也沒有聽過,”常巧姑覺得自己這個妹子簡直能極了,“你這賣了幾天了?生意咋樣?”
常相逢的飯館是才開的,現在主要還是以漿面條為主,不過已經分成了大鍋賣和單做兩種了,至于涼菜跟炒菜,現在已經是農閑了,進城的莊戶人家雖然多了,但指望他們點菜是不太現實的,常相逢目前的服務對象以校場街周圍店鋪的掌櫃跟夥計為主,生意不算火爆,每天還是有些收益的。
“還成,能顧住本兒,現在農閑了進城的人多,這周圍的生意一好,大家也樂的出來改個口味,姐沒吃吧,來嘗嘗我做的扣碗跟拌菜,”這個點兒跑到自己這裏來,常巧姑肯定是做好了面條就出的門,常相逢從籠屜裏拿了兩個熱騰騰的馍馍又端了一碗丸子跟一碗小酥肉,“你先吃,我再弄個涼菜。”
“不用,不用,你這個可是要賣錢的,我盛碗面條就行了,”這兩碗荦菜可是不少銅板的,常巧姑怎麽舍的吃?
“你是我親姐,連兩碗肉都不敢吃了?嘗嘗看看我這扣碗做的跟別家的味道差多少,還有這個龍宮拌菜,可是我自己弄的,全洛陽都沒有,”常相逢将常巧姑摁在凳子上,“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再給我姐夫也捎幾個菜回去,叫他也嘗嘗我的手藝。”
八大碗是洛陽人擺席請客經常備的菜品,蒸丸子蒸悶子條子肉,紅燒魚這些,常巧姑平時遇到村裏娶媳婦嫁女兒也是吃過的,聽妹妹這麽說,她挾了筷子酥肉嘗了嘗道,“味道不錯,你這小酥肉可真實惠,別家做的時候恨不得拿面裹的找不見肉,像你這麽本分做生意,只要來嘗過一次,就能留住人。”
常相逢也是這個意思,這世上的人誰比誰能傻多少?賣的人為了眼前的利益一味克扣,買的人上過一次當自然心知肚明,何況吃食這種東西,一進口就能分辨出來,哪裏是能哄住人的?“所以啊,就算是我這兒的味兒差些,一個實惠就能攏住人,何況你妹子我的手藝并不差,這味兒又實惠,不發財不就沒天理了?”
“那這是啥?看着亂糟糟的啥都有?這菜還有這樣調的?”妹子什麽時候都比自己想的明白,常巧姑也就放心了,她挾起常相逢所說的“龍宮拌菜”放到嘴裏,直接被嗆出了眼淚,“咳,這裏頭你放了芥末了?”
常相逢這個拌菜是她以前自己經常做着吃的,芥藍頭,香菜,洋蔥,芹菜,蘿蔔絲,油炸花生,加上醬醋芥末之類的涼拌而成,酸辣可口,将你口中的味覺全都給刺激了起來,“怎麽樣?好吃不?現在天冷了沒有野菜,不然放些菊花也成。”
“嗯,我剛才沒防着,叫嗆了一下,細品品味道不錯,我喜歡這個,你教給我,我回去自己做了下飯,”常巧姑覺得這拌菜最對味口,連着吃了許多。
“你不但可以自己吃,多拌些放在攤上也行啊,加一文錢給添上一盤,也是有賺頭的,”常相逢将做法跟常巧姑說了,提議道。
“也成,不過巧丫,我今兒來是想着好久沒到咱娘那裏看看了,想過去一趟,你-”常巧姑成天忙着生意,難得進城一趟,出來了就想着把兩處都看了,也好安心。
雖然答應了常巧姑常去看看海氏,可是常相逢對海氏真是半分感情也沒有,因此也只是抽空過去過一趟,看段天生還是下不了床,才算放心的回來,間或就是叫鎖住過去一趟,送些錢跟口糧,“行,過一會兒沒生意了,咱們一起過去。”
☆、八十病愈
兩人到了甜井胡同的時候,段家居然靜悄悄的,常相逢狐疑的跟常巧姑對視了一眼,推門進去,“娘,你在不?”
“噢,巧丫跟巧姑來啦?快進來,”海氏正坐在竈房裏洗衣裳,聽到女兒的喊聲,急忙找了塊包把頭包了,從屋裏出來,“你倆咋一起來了?”
“娘,這麽冷你還洗衣裳?”常巧姑看到海氏通紅的手,滿心不忍,“以後這樣的活你別再做了,有我跟巧丫呢,以後每月我們各出半兩銀子給你,加上姓段的俸祿還能不夠嚼谷?”
對于常巧姑的提議,常相逢只能說“你真是太天真”,她擡腿往裏屋道,“段天生呢?這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啊,是,你爹他,他出去了,”海氏不敢擡頭看兩個女兒,含糊道,“一早就出門了。”
“看來是好了,他不在正好,娘,你來嘗嘗巧丫的手藝,我給你擺上,你吃點兒,衣裳你別管了,我給你洗了,只是這天這麽冷,以後你可別再接活兒了,小心以後指頭伸不開。”
看到兩個閨女吃的飽穿的暖海氏已經心滿意足了,自己過成啥樣又有什麽關系?“你快放下吧,這些留着一會兒你爹回來了我們一起吃,衣裳我也快洗完了,你看我在竈房裏洗,這裏不冷,我還燒了些熱水兌着用,不冷,真的不冷。”
“幹嘛要等他回來一起吃?他回來了還有你的份?我是你閨女,給你吃喝我願意,其他人可是不行,”常相逢拉了海氏往屋裏去,“你就妥妥的坐在這兒把飯吃了,不然我可是全拿走,”喂狗還能看他搖搖尾巴呢,給段天生吃?
“哎,你別拽我,我知道了,我吃,我吃,”被常相逢一拽,海氏受了傷的胳膊鑽心的疼,面色也變了。
“娘你咋啦?”常巧姑聽到聲兒不對,急忙過來,“巧丫你就不能輕點兒?手那麽狠咱娘受得住?!”
常相逢根本不理會常巧姑的埋怨,一把将海氏包着頭的手巾給扯了下來,“不是我手狠是有人手狠吧?”
這時候常巧姑才看到海氏青腫的額頭,“娘,他又打你了?這個殺千刀的,就不能叫他好!”
常相逢目光陰沉的看着一直說“沒啥,不疼”的海氏,“你真的要這麽過下去?直到被他打死為止?今天又為啥?他能下地了,要出去賭,找你要錢是不是?”
海氏被常相逢問的羞愧難當,嗫嚅道,“那有啥辦法,我就這命啊,嫁了這麽個人,不過你放心,我手裏也沒錢了,就算是他打死我,我也拿不出銅板了。”
真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問的是海氏有沒有錢?常相逢懶得再跟海氏講道理了,“你快吃吧,吃飽了也有勁兒挨打。”
“巧丫,你就這麽看着?咱娘這樣下去怎麽辦啊,”從甜井胡同一出來,常巧姑就開始抹眼淚兒。
“所以你就很孝順的給她塞銀子呗,”常相逢冷冷道,有些道理她反複說了,可這些人愣是沒有聽到耳裏去過,“你小心段天生知道我不在東門兒了,到那個時候,只怕他鬧到你那裏去,你跟娘啊,就好好養着他,供着他賭好了,這才是好老婆好女兒呢。”
聽常相逢說段天生會鬧到東門去,常巧姑的臉登時就白了,她不是常巧丫,如果段天生真去了,她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那,那咋辦?”
如果自己立不起來,确切的說是不想立起來,別人還能關照你一輩子?何況在海氏跟段天生的問題上,常巧姑一直很聖母,就沒有真正聽過自己的話,現在來問自己,常相逢也不想再跟她囑咐什麽了,有些事有些人明明知道答案,可就是不肯自己做。
常巧姑可沒有想那麽多,她被常相逢的話給吓住了,若是段天生真的纏上自己一家可怎麽辦?到底是繼父,如果一味的不給,哪裏還有名聲在?可要是給了,以後真的像海氏那樣過日子?“巧丫-”
“這樣的事你還是跟姐夫說說吧,看看他怎麽樣說法兒,畢竟你們才是一家,我那邊生意也忙的很,總不能姓段的一去東門,我就跑過去吧?反正他敢到我荷花巷來,我一準兒是打斷他的腿,”常相逢看着不遠處馬尾巴胡同裏的一扇小門兒,心裏大概有了主意。
“跟你姐夫說,這事兒,”雖然窦恒對她們跟段天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本能的,常巧姑還是不太想叫窦恒插手自己娘家的事情,尤其還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你說咋辦我照着辦不成麽?”
真是把自己的人生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可是常相逢能管她一輩子麽?“我說你就不要理會他,當初我是怎麽對他的?左右已經撕破了臉了,你要是還想顧着自己的‘孝順’名聲,那我真幫不了你了,你也知道我現在這麽忙,難道能天天守着東門?這種事,關鍵還是看自己。”
送走常巧姑,常相逢又開始投入到自己的新生意裏去了,不過她還是囑咐鎖住沒事兒就回去住幾晚,反正現在不用早起磨豆腐了,早上等城門開了再回來也來的及,順便聽着東門有什麽消息沒有。
而鎖住帶回來的消息果然不出常相逢所料,段天生還真是又到東門去了,而常巧姑扛不住段天生一口一個不孝女的撒潑,每每都要将當天的收益都給了段天生才能換得幾天的安生。
“唉,這樣也不是常事兒啊,你那個姐姐也真是太面了些,”又一次聽到鎖住說這樣的事,連徐氏也忍不住了,“哪有老丈人成天到閨女女婿那裏鬧着要錢的?時間長了,你姐夫能願意?”
“這幾天我恒叔都不叫我巧姑嬸子到東門去了,可是那個段天生在東門看不到我嬸子,就跑到村裏去了,結果被我夏叔看着了,幾鋤頭給奔出去了,我嬸子哭了好幾天呢,”鎖住可憐巴巴的看着常相逢,今天他捎話也是常巧姑交待的,常巧姑實在拿自己這個後爹沒辦法了,想向妹子求助。
“相逢,這事兒你準備咋管?”徐氏聽了這麽些天,大概也猜出了東門那邊的意思,可是她對常巧姑這個當姐姐的做法卻是不贊同的,哪有一個出嫁的媳婦子啥也不做,有麻煩就交給未出閣的妹子的?
常相逢怎麽會不明白常巧姑的意思?這是在逼自己啊,“大娘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
“我看啊,你只安心做自己的生意,如果很段的真跑到咱們荷花巷,老婆子我有他好看的,至于半個店兒那邊,有窦家人呢,巧姑也吃虧不到哪裏去,”徐氏給常相逢出主意道。
既然大家都這麽認為了,常相逢便只當沒有功夫去理會東門那邊的情況,不過她也沒有真的不理會段天生,抽了空到馬尾巴胡同去了一趟,見了個能幫她的人。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進了十一月常相逢的生意已經在校場街有了些小名氣,現在不但是大家知道了龍宮飯館裏有全城聞名的漿面條,更知道了龍宮飯館裏的“福女”常相逢還有一手好廚藝,特意過來嘗新鮮的人也不在少數。
“巧丫,巧丫,你可要給咱娘做主啊,咱娘以後可怎麽辦啊,”這日常相逢忙了一中午剛帶着鎖住收了門板想回去睡上一會兒,就看到姐姐常巧姑一臉淚水的跑來。
“這是咋啦?我姐夫打你啦?”常相逢訝異的看着常巧姑,“還是哪家死了人?”
“咱娘,咱娘要被那個姓段的休了!巧丫,你說怎麽辦啊,”常巧姑瞪了妹妹一眼,這人從來說話都不靠譜。
“段天生要休咱娘?好事兒啊,你哭啥?快叫他将休書寫了,從此咱們跟那個姓段的再沒有關系,”常相逢不由喜形于色,自己的盤算到了今天算是看到成功的腦門了,“到底咋回事,快跟我說說-”
常巧姑可不像常相逢這麽想,不管段天生怎麽樣,都是海氏的男人,一個女人被夫家休棄,還有何面目見人?常巧姑忙把今天海氏來找她的前因後果給常相逢講了一遍,“咱娘又沒做錯什麽,段天生憑什麽休了她?”
“那你準備怎麽辦?去找段天生,告訴他,只要不休咱娘,你每天把東門掙到的錢都交給他,由着他想賭就賭?哪天欠了賭賬,不論是賣你,還是賣你以後的兒女,你眉毛都不會眨一下?”常相逢看到常巧姑這副樣子就忍不住想噴她。
“自然不是,我是想叫你去跟段天生理論,他憑什麽休了咱娘?巧丫,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咱們要是被休了,連你以後都別想好好嫁人了,”常巧姑覺得常相逢也太不懂事了,以前争啊吵啊都行,可是海氏被休,可是要命的大事。
“你想好了怎麽勸你就去吧,這事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咱們商量不住,你想找人撐腰,不是有我姐夫跟你一起去就好了,我是不會去的,”常相逢一開大門,“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寧願成天看着她被當個下人使喚,動辄被打的遍體鱗傷,也硬要她呆在段家?名聲,名聲有那麽重要嗎?能當飯吃?你高擡貴手叫她跟着我過幾天舒服日子不行?”
“名聲,名聲咋不重要?如果咱娘被休棄了,走到哪裏都被人指點,那日子好過?”
“走到哪裏被人指點?她腦門上寫着被休兩個字呢?就算是被指點,能吃飽穿暖,不做苦工不挨打,我寧願被人指點!”常相逢也怒了,什麽“名聲不名聲”的,因為個破名聲,連命都快搭進去了,有什麽好?“你以為她過這樣的日子,出去就不被指點了?只怕大家都笑她軟,笑她憨呢!”
“我不跟你說了,你跟我去找段天生!”常巧姑一把拉了常相逢往門外拉。
“你不用拉我,我這就去,不過話我是擺到這兒了,我去也只是叫他立馬休了咱娘,如果他肯痛快的休了,我倒貼幾兩銀子都可以,到那個時候你可別後悔,”常相逢甩開常巧姑的手,徑直往門外走去。
“常巧丫,你敢這麽做,我就不認你這個妹妹!”常巧姑被妹妹快逼瘋了,“娘要是被休了,她會死的!”
海氏會死?常相逢可不這麽認為,她不認為一個抛家棄母跟人私奔的女人會有那麽強的榮辱之心,因為被二婚的老公休棄就立馬跳河,“你放心,她要是死了,我填命就是了,可是如果她不離開段天生,你敢不敢當着我姐夫的面兒,立下字據養着段天生跟咱娘?”
“我,我已經嫁了啊,你姐夫是個好人,可是要真的養着段天生,只怕窦七爺都不肯啊,”常巧姑被常相逢逼的滿臉通紅,“我的意思是,咱們一家出一半兒,給段天生說個數,每月給他,叫他不要苛待咱娘了。”
“這陣子你沒少‘孝敬’他吧?可結果怎麽樣?他不但照樣苛待咱娘,還要休了她,這你咋說?還有,如果你真的要這麽做,那就自己做好了,我不會同意的,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守着一口大鍋,掙的都是辛苦錢,拿去給段天生賭?別說是賣過我,逼着我跳河的後爹了,就算是親爹,也不行!”
看着常巧姑失望的離去,常相逢回到屋裏躺下,今天段天生要休海氏這一出,是自己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精心策劃的,光銀子都填進去了好幾兩,怎麽可能叫常巧姑給毀了?她得尋個空去見馬尾巴胡同裏做半開門兒生意的王氏,叫她再加把勁兒才成,只要段天生寫了休書,自己将海氏接出來往寺溝關氏那裏一送,才算是功德圓滿。
“巧丫,巧丫你在不?”海氏看着“龍宮飯館”絡繹的食客,有些不敢往裏進,一直在荷花巷轉到天色已晚,才怯怯的邁進大堂。
☆、八十一□□
“是海妹妹吧?快進來坐,相逢在屋裏炒菜呢,你快做,我們吃飯晚,你也一起吃一些,”徐氏已經從常相逢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現在海氏一進來,她就從兩人仿佛的樣貌上猜出了海氏的身份,一邊張羅着海氏坐下,一邊進廚房叫常相逢出來。
“鎖住你把土豆給炒了端出來,”常相逢解下圍裙出來見海氏。
海氏看到常相逢,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巧丫,巧丫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徐氏也是中年喪子喪媳,一個人拉扯着孫子長大,堅強慣了的,真心看不慣這種一來就哭的作派,“海妹妹,你看巧丫也忙了一天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呢,你呢,也是大老遠的趕來,有什麽話你們娘倆晚上慢慢說成不?咱們先吃飯,我給你盛碗湯。”
“嫂子,你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我現在哪裏吃的下啊,”海氏可憐巴巴的看着常相逢,“巧丫,你可要幫幫我啊,你爹說了,只要你能答應他的條件,他就不休我。”
還有這一出?常相逢的臉立馬沉了下來,“答應他的條件?什麽條件?我這鋪子每天的流水都交給他?叫他管着?然後再把我賣了?”
海氏也覺得無顏來見自己這個女兒,可是她苦熬到了今天,若是再被段天生休了,這一生還有什麽活頭兒?“不是,我也沒有生個兒子,你爹他自從受傷之後,身子也越發不如以前了,衙門裏的月銀又少的可憐,若是你能幫襯着些,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還有這樣的親娘?徐大娘都聽不下去了,“海妹妹,據我所知,相逢是你們賣了的吧?這賣出去的姑娘還要養後爹,我老婆子土埋半截了也是頭一回聽說!”
“嫂子,不是的,我沒有想過賣巧丫,當初也是她爹欠了賬沒辦法還才不得已賣了巧丫的,這不是日子難過-”在徐氏跟女兒譏諷的目光中,海氏羞的話也沒勇氣說下去了。
“大娘,鎖住,咱吃飯,”常相逢現在都後悔幫海氏了,如果這年頭有報紙,她肯定第一時間登報跟海氏斷絕母女關系,“你可是餓了,就一起吃點兒,要是太傷心了還想哭呢,就一邊再哭會兒,我累了一天了,沒功夫聽你在這兒瞎話連篇兒。”
海氏被女兒的話羞的無地自容,哪裏還有臉跟他們一起吃飯,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常相逢他們吃完了飯,等着常相逢閑了能跟她好好說說話。
“行了,你別再說了,據我所知,這陣子段天生沒少從我姐那裏摳錢出來,可為什麽又要休了你呢?你說實話,”常相逢不耐煩海氏到了現在還在這兒為段天生遮遮掩掩,如果不是她跟海氏的血緣是割不斷的,她真不想管她了。
海氏看了一眼一直陪在她們身邊提了籃兒花生在剝一點兒沒有回去休息也沒有的徐氏,這種丢人的事情,她真不想在外人面前說,可是常相逢一點兒叫徐氏回去的意思都沒有,不由有些躊躇。
常相逢最看不慣海氏這個樣子了,拉了小凳子坐在徐大娘跟前抓了花生剝,“娘你還想瞞什麽?我啥都不清楚能幫你?”
海氏被常相逢逼的沒辦法,期期艾艾的将段天生跟馬尾巴胡同一個做半開門生意的寡婦勾搭成奸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居然被一個沒廉恥的女人迷了魂魄,硬要休了我娶那個女人,以前你爹只是好賭,根本不是這樣的。”
常相逢自租了徐大娘的院子,徐大娘看着她一手一腳的将這份家業置起,其中的艱辛只有她這個同行者最清楚,也是因為這個,她害怕常相逢心一軟答應了海氏跟她那個混賬男人的要求,才一直守着常相逢沒走的,可現在聽了海氏被休的原因,也不由愕然,半天看着海氏,“我說大妹子,相逢還是個未出門子的大閨女,這種事兒你也來找她?”
“那徐嫂子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們家就數巧丫有本事了,每有事的時候都是她頂頭兒的,我性子軟沒主意,可你也清楚,咱們女人咋能叫人休了呢?”海氏覺得徐氏怎麽着也應該明白自己的苦楚才是。
做半開門生意的,不論長相如何,在打扮跟伺候男人方面,指定比只會哭哭啼啼的海氏強多了,有道是“勸賭不勸嫖”,如果段天生沒有賭博,打老婆賣女兒的惡習,他被一個暗娼迷的要休妻再娶,徐氏覺得兩個女兒聯手趕走小妖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現在海氏的情況,這真是離開段家最好的時機了,“他說休妻咱們就答應了?你到裏長保長那裏直接跟他和離不就行了?這街面上嫌男人不争氣鬧和離的也不是沒有,”這樣海氏也不用背着個被休的名聲。
“那,那怎麽可以,我有啥臉去鬧和離?我連個兒子都沒給他生下,”不會生兒子是海氏最大的痛腳,也是她被段天生折磨卻一聲不吭的最大原因。
“那人家休你你還鬧啥?無子可是犯了七出的,你叫我去跟段天生說啥?人家說你不會生的時候,你叫我說啥?”常相逢将手裏的花生扔到籃子裏,恨聲道,“不論是和離還是休了你,你高高興興的拿着文書回來不行嗎?”
“別再跟我說什麽名聲不名聲的,”常相逢定定的看着海氏,意有所指道,“你的名聲有多好?”
海氏被常相逢一句話插了心窩,不由放聲痛哭起來,她就是因為做姑娘的時候失足做錯了事,才不想再錯一回啊,一個跟人私奔,又叫人休棄的女人,活在世上有什麽顏面?
徐氏看海氏哭的不像樣子,而常相逢并沒有被海氏的哭聲打動同意段天生的條件,也算是放下心來,她起身将籃子收了,“你好好勸勸你娘吧,這人糊塗了半輩子了,現在你們姐妹都出息了,可不能再這麽糊塗了,會害死你們兩個的!”
說罷又看着兀自啼哭不休的海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