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四十一V(21)
了,我是個不孝之女,”想到母親看到段天生時的樣子,海氏的心就跟刀割一樣,她也是當娘的,怎麽會體會不到母親的傷心,“我傷了她啊。”
傷害已經成事實,光哭有什麽用?常相逢對段家小院兒沒多少好感,就想趕快回自己的荷花巷去,“所以你才更要去外祖母那裏将功補過,這樣吧,就說你要為姓段的守節,到庵堂裏清修去了,然後我悄悄送你到寺溝莊子上去,大家只要不對外說你的真實身份,對海家影響敢不大,那邊清靜,你就當是好好陪我外祖母幾年,”只要海氏拿出伺候段天生的誠意好好伺候關氏,也算是減輕她在老母親跟前的罪孽了。
女兒說的就沒有辦不到的,海氏也确實沒有再嫁的打算,直出家為尼她也不會拒絕的,“那就按你說的辦,你叫人往那邊捎個信兒吧,我可真怕你姥娘不想見我。”
“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姥娘說,她可是你的親娘,又想你了這麽些年,怎麽可能不認你?”不論海家其他人對海氏的印象和想法如何,常相逢可以肯定的是關氏還是愛着這個女兒的,不然也不會被她再次氣倒,“不過這些天你也要想開一些,把自己養的精精神神的,要是成天還這麽哭哭啼啼的,我可不敢把你送過去,那不是孝順外祖母是傷她了。”
若是說海氏對段天生有多少深的感情倒也說不好,這些年的辛苦勞作跟折磨她也受盡了,從不知道反抗除了性子如此外,跟從小受的以夫為天的教育也有關系,現在段天生死了,她也沒有被休,壓在她心上身上的大石都搬走了,還可以回到家鄉去孝敬自己的老母親,海氏覺得女兒的主意也不錯。
幾人商量定了,段天生留下的小院兒交給窦恒找人修整之後租出去收些租金,而海氏則由常相逢帶了回去,從此之後,世上再沒有段天生這個人了。
“事情都完了?”令狐俨看着明顯削瘦了許多的常相逢,她原本就不怎麽豐潤,一場喪事下來,要不是那雙杏眼還亮晶晶的,就真成了個紙人兒了,“過來謝我的?”
常相逢這次對令狐俨算是徹底的心悅誠服了,她規規矩矩的向令狐俨裣衽一禮,“謝過大東家援手之恩,”說罷又從荷包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在令狐俨面前,“這是漿面條的方子,其實上一次跟我姐夫來結賬的時候,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要将面條方子給令狐家,只是一直沒有顧得上。”
真的是沒有顧得上?令狐俨微微一笑,常相逢的話他從來只信一半兒,“你的命說是我救的,應該也不算我搶功,後來令狐家應該對你也助益頗多,再加上這次,你覺得一個面條方子就能還清?”
“我?”常相逢還真被令狐俨給問住了,細算起來,令狐俨确實助她頗多,可因為這人嘴不好,還愛管閑事的很,就算是得了他的幫助,自己也選擇忽視,現在想想,也确實夠沒良心的,“我只是個平頭百姓,所知的就是幾道菜譜罷了,要不我把我會的水席菜譜都給你?教你們福滿樓的大師傅也行。”
常相逢最怕欠別人人情,既然令狐俨開了口,她自然不能含糊,至于自己嘛,左右福滿樓跟自己的龍宮飯館不是是一個檔次的,大不了她小富既安便是。
☆、八十四理想
看到常相逢一副舍了老本兒的樣子,令狐俨無端的心裏發悶,恍然間覺得有什麽東西朋指尖滑過卻再也抓不住了,不過這這種感覺只是一瞬,“你什麽時候送你母親去鞏縣?要不我派個人幫你送算了,若是明奕在的話,估計他直接叫平安去了。”
“大事”靠他幫忙了,難道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勞煩人家?常相逢搖搖頭,“我還是自己去一趟吧,我娘那種性子,我送她過去,還得仔細交待清楚才行,不然就算是送去了,我也不放心。”
“可你們兩個女人路上也不方便,這樣吧,你們定好了日子,我叫胡萬送你們過去,左右那邊也有令狐家的生意,只當叫他過去轉轉,”令狐俨直接拍板道。
“那謝謝你,不過我說要将水席菜譜給你也是真的,這洛陽水席其實也算是豐儉由人的好東西,若是叫我來做,自然是走大衆路線,用的都是豬肉牛肉這些,但若交給福滿樓,其中的山珍海味還是可以成菜的,而且這陣子我也看了,你們福滿樓靠的是京城禦廚的招牌,盈樽樓則是魯菜跟一些水産,另一家比較出名的快意樓,招牌則是淮揚菜,像你們這種洛陽城裏最頂級的酒樓都這樣,其他的酒樓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你想說什麽?”令狐俨目光一凝,留心常相逢後面的話,他可是再不也會小看常相逢了。
“我只是想問,如果有異鄉的貴客來的時候,大東家拿什麽樣的宴席來以盡地主之誼呢?禦廚做的宮廷菜?”常相逢秀眉微揚,“如果能有咱們洛陽人自己的菜色,豈不更好?”
“是啊,洛陽人自己的菜色,”令狐俨微微颔首,“可惜-”
令狐俨對吃并不熱衷,以前每有貴客到的時候,福滿樓的禦廚出手,也叫他挺有面子,可是現在常相逢一說,他覺得有幾分道理,到了洛陽,卻拿京城的吃食招待,尤其是客人再是從京城來的,确實有些下面子,只是中原之地也有名菜,可是“扒廠肚”,“汴京烤鴨”,“蔥扒羊肉”這些終是不能成席,“你的意思是,你的水席=”
“有何不可?我這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八冷盤四大件,每大件自帶兩個中菜,名曰‘帶子上朝’,還有四個壓桌菜,有荦有素有甜有鹹還有主食,最後是一道‘送客湯。’”
看令狐俨專心聽自己的話,常相逢一時将內心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尤其是提起自己跟着父親從小看到大的洛陽水席,話就更收不住了,恨不得将二十四道菜名都報上一遍。
“你以前是個廚子?”令狐俨看着提起“水席”眉飛色舞的常相逢,突然問道。
“啊?不是,”常相逢正說的高興,一時沒回過神脫口答道,旋即遇到令狐俨審視的目光,不由心裏一顫,“你什麽意思?什麽以前?”
令狐俨很瘦,身材颀長,陽光投在他五官深刻的臉上給他斜飛的鳳眸鍍了一層潋滟之色,叫常相逢一時看不清他真實的情緒,心裏不由忐忑起來,暗罵自己太大意了,沒想到人家在這兒等着自己呢。
“噢,我看常姑娘說起‘水席’來頭頭是道,似乎這裏頭講究頗多,因此才會有此一問,尋常人家的女兒從小習學廚藝也很正常,可雖像常姑娘這樣的,倒真不多見,”令狐俨自然不會放過常相逢驚恐的表情,悠然笑道。
“我自小就對廚藝有興趣,雖然在家裏多做粗活,也沒有什麽好吃的,可是跟着母親在客棧裏收髒衣服時,常聽食客們論起,聽的多了,就記住了,”常相逢頭皮發麻,她知道,在精明的令狐俨面前,這些理由站不住腳。
“原來是這樣,看來常姑娘是有心人啊,洗個髒衣裳都能學到一套菜譜,”令狐俨垂眸一笑,回到自己位子上,“不過你的想法确實不錯,接着說。”
被令狐俨這麽盯着,常相逢有話也說不出了,強笑道“完了,沒啥可說的了。”
“按你的意思,我叫我的大師傅跟你學,然後作為洛陽的地方菜用在福滿樓裏?”令狐俨看着臉色暗淡下去的常相逢,有些後悔自己貿然問她了,他更喜歡看到她神采飛揚的模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令狐俨心下悚然,自己“喜歡”看到她剛才的模樣?為什麽?怎麽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心念至此,令狐俨強笑将頭轉向一邊,“你對自己的‘水席’就那麽有信心?”
見令狐俨不再追究什麽“以前”的事情,常相逢心裏略安,想了想道,“其實不論是開封,洛陽還是鄭州,南陽,各有代表菜式,但究其共同之處,都是四方選料,精工細作,極擅用湯,口味中和,也是因為咱們居天下之中的原因吧,咱們這裏的菜式于甜鹹酸辣之間求其中,求其平,求其淡,溶東西南北為一體,為一統,講究‘中和’兩字,”而這些,在水席之中都能體現。”
令狐俨于烹饪一道沒有多少研究,常相逢侃侃而談一大通,聽懂了,但真心沒怎麽聽進去,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但你這水席的方子我不要。”
“不要?”令狐俨這麽高風亮節助人為樂不求回報?常相逢有些不敢置信,“我是誠心謝你的,其實我心裏也很清楚,這一年我在洛陽能夠順利也是因為有明奕跟你的照拂,可我現在實在沒有能力感謝你,我又不喜歡欠人情,能拿出手的也只有這個了。”
“如果我開一家專做水席的酒樓呢?你來當大廚,”令狐俨打斷常相逢滔滔不絕的感謝之語,“嗯,就叫龍宮酒樓。”
“你不用擔心,我不要你的方子也不要你的菜譜,這個酒樓給你一半股子,你一樣是東家,你按你的意思把水席做起來,也讓我看看它能不能成為洛陽甚至整個河南的招牌。”
這個?自己确實有這個目标,可是這時間也提的太靠前了吧?她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叫我想想,”令狐俨投資她的水席生意,天上掉了個大餡餅。
令狐俨不懂常相逢還要想什麽,這樣的機會不是別人能遇到的,“你把賣面條的小吃店變成飯館,為的不就是賣炒菜?然後呢?你沒有想過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如果常相逢說是,令狐俨是絕對不會信的,不然她也不會只身一人跑到荷花巷了。
“可是,”令狐俨的提議常相逢還是有些不好接受,要說自己技術入股,占上一半也沒有什麽,可跟令狐俨合作?自己顯然玩不過他啊,何況還欠着人家人情呢。
“怎麽?你害怕我?這可真是稀罕事兒,”令狐俨将常相逢閃爍的神情看到眼裏,不由失笑,“常姑娘當年可是敢拿到刀到吉大勇脖子上的人啊,竟然害怕我?”
“我害怕的是有恩于我的人,害怕受人恩惠無以為報,”常相逢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被人惡劣對待她不害怕,怕的就是別人的好,“你說的事兒,我回去想想,畢竟真開酒樓,也不是樁容易的事。”
怕受人恩惠無以為報?令狐俨心中一動,“你跟明奕-”她是因為感激明奕的恩情?
明奕是常相逢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的第一縷陽光,意義自然是不同的,可是這些她不可能跟令狐俨細講,笑着将自己給明奕寫的信拿出來,“這個還請大東家代為轉交。”
令狐俨看着那個厚厚的信封不由揚眉,有這麽多話要說?“你這個是用什麽寫的?”他被信封上的字給吸引了,鐵劃銀鈎,卻不是平常的筆能寫出來的。
常相逢沒有學過毛筆字,現在苦練也是來不及了,因此幹脆自己找了鵝毛做了只鵝毛筆蘸了墨汁來用,也算是将硬筆書法帶到了永安,“呃,我也就跟着我姐跟我娘認識了些字,都是拿小木棍兒在地上寫的,毛筆軟軟的我實在不會用,可是現在用得的到,就想了這麽個辦法,大東家莫要見笑。”
信封上的字雖然跟平常見的不一樣,可是一點兒都不醜,令狐俨将信放到案下的抽屜裏,“常姑娘倒是個奇人,怨不得能進龍宮一游呢,”他現在都有些相信這世上真有龍宮了。
有了前面的問話,常相逢再也不敢信口開河了,低頭道,“不過是窮人想的窮辦法,不值一提的。”
“是啊,人窮呢,見識自然有限,你說什麽,那些人就會信什麽,可是有一天你真的站在明奕身邊了呢?做為他的正室,你必定要出去交際,那你的這些與衆不同之處會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給你和他帶來麻煩?明奕以後可是要出仕的,”令狐俨覺得自己應該提醒常相逢一下了,為了她更是為了明奕。
常相逢被令狐俨直接給問愣了,常相逢從來想的都是跟心走做自己,到了永安也是照樣,雖然在許多理念上跟常巧姑她們時有沖突,但因為是親人,大家對她多有包容,也沒有什麽水土不服的情況,頂天了就是多了頂“悍婦”的帽子,可是如果像令狐俨說的那樣,自己嫁給明奕了呢?現在的自己真的适應官夫人的生活嗎?別的不說,就這些天她去的那些有錢人家裏的那些作派,她都鬧不明白啊。
見常相逢被自己問的啞口無言,令狐俨并不高興,看來常相逢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從這一點上他也肯定了,不論常相逢到底是什麽人,絕對不是明家需要的大家閨秀,甚至她也根本沒有想要成為大家閨秀,即使是面子上裝裝。
再想想明奕若是中了進士授了官,跟常相逢這一段只怕最終也只是鏡花水月,令狐俨又覺得自己操心過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你真的有心搏一搏,就不要光是停留在心裏嘴上,你們的差別太大,如果有心人想抓把柄,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這些自己真的沒有想過,常相逢想的只是痛快的活着,痛快的愛着,而令狐俨的話卻告訴了她另一個殘酷的現實。常相逢前世也不是什麽經濟條件優越的家庭出來的,農村姑娘淳樸善良吃苦耐勞樂觀向上她有,可是什麽高貴優雅這些詞對于她來說只存在于小說和影視劇裏,而明奕的妻子,恰恰離不開這些。
常相逢現在自己的腦子亂亂的,也無心再跟令狐俨辯什麽,一福道,“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要回去了,明天還要開門做生意呢。”
“嗯,你去吧,這信,我一定會幫你送到,”令狐俨擺擺手,叫過胡萬送常相逢出去。
☆、八十五将養
常相逢回到荷花巷的時候,海氏跟徐氏已經将飯菜做好了,看到常相逢回來,海氏急忙迎了過去,“你這是去哪兒啦?這麽久?你年紀也不小了,再不能這樣滿街亂走動了。”
若是以前,常相逢聽到這樣的話,早就直接頂回去了,可是今天,她卻覺得自己有些張不開嘴,讷讷道,“這不是前幾天給姓段的辦喪事,外頭人給咱們幫了忙,我該去道個謝,最不好受了人家的情,連個面都不露。”
“唉,這樣的話,應該叫你姐夫去啊,再不然我跟你去也是一樣的,我是喪主,原該去給人磕個頭的,”海氏聽女兒這麽說,也沒有懷疑,“快來吃飯吧,你不是說明天要開張嗎?有什麽要準備的,我幫你一起幹吧,你也輕省些。”
“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将身子養好了,其他的不要你做,”常相逢看着海氏瘦成窄窄一條兒的臉,以前她是海家小姐的時候也是這麽閑不住麽?“這些事都是我幹慣的,再說還有大娘跟鎖住呢,明天我再請個大夫過來給你瞧瞧,開些補藥你喝喝。”何況對常相逢來說,海氏安靜的呆着不惹什麽事,才是對她對大的回報了。
女兒多久沒跟自己說過這麽貼心的話了?海氏鼻子一酸眼淚險些又落下來,可是想到常相逢最煩自己哭,忙低頭裝作給她挾菜将淚意掩下,“我的身子我知道,看着瘦,有勁兒着呢,這些年不都這麽過來了麽?來,快吃飯吧。”
雖然沒有表露,但是令狐俨的話常相逢還是聽到耳裏了,一頓飯的光景,她一直在偷偷打量海氏了,雖然辛苦的歲月已經将海氏挫磨沒有了青春美貌,可是常相逢卻發現,平靜之後的海氏,身上有一種不同于自己周圍人的恬靜和從容,就像現在大家一起吃飯,海氏的坐姿跟徐氏大體看着一樣,可是都是挺直身子坐着,海氏身上就比徐氏多了份叫做“氣質”的東西,叫人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相逢,你咋不吃?”徐氏被常相逢這麽反複打量的有些奇怪,忍不住放下筷子,“今天的菜不合口?”今天的飯是海氏做的,自己吃着沒啥,若是常相逢不喜歡,以後還是不要叫她動手了。
常相逢被徐氏問的臉一紅,忙低了頭扒飯,“沒事,很好吃,我走神兒了。”
“娘,你真的要給段天生穿三年的孝啊?”晚上看海氏将那身斬衰認真折好,常相逢忍不住問,這三年麻衣穿下來,人還不發黴了?
“這是應當的,我不能叫人說嘴,”海氏淡淡一笑回頭道,“我知道你這裏是開門做生意的,我這麽披麻戴孝的在住在這裏也晦氣,要不就像你說的,我先找個庵堂住下來,能過了一年,我再到你姥娘那邊去?”
海氏知道常相逢是約計不會為段天生戴孝的,可是女兒的名聲更要緊,遲疑了一下勸道,“我知道我說這個你不愛聽,如果這兒的人不知道你這兩天辦喪事就算了,可是大家都知道了,你要是再不穿孝衣,于你的名聲也不好聽,那人畢竟是你的繼父。”
自己幾天前已經給段天生披麻戴孝當過孝子賢孫了,現在再穿也不值啥,左右是裝樣子,可是叫她穿成這個樣子出去做生意,還有客人敢上門?“這也太誇張了吧?我要是這麽往店裏一坐,人家還以為是了靈堂呢!娘,段天生這一死,我可把這半年掙的銀子全賠光了,要是沒了生意,咱們全得餓死。”光給王氏,常相逢都扔出去了十兩,現在想想,好心疼的說。
“你已經被他賣了,按理說不用為他服斬衰的,你姐也一樣,能出來幫他辦喪事,已經算是全了父女之義了,”海氏很清楚兩個女兒對段天生除了恨之外再無其它,而她,倘不是名分所宥,只怕也想遠遠逃離,“衣裳穿素些就是了,如果有人說嘴,直接告訴他們你不算是他的女兒。”
這樣也好,常相逢訝異海氏怎麽忽然“通情達理”起來,“那你呢?真這麽穿三年?将來到鞏縣你也這麽穿?其實吧,這些年你也算是對得起段天生了,如果你不管他,這回他也就是個破席一卷扔到亂墳崗的下場,為這樣的人戴三年守,不值得。”
女兒這麽勸,海氏淺淺一笑,“其實服不服孝對我來說有什麽區別呢?日子都是一樣的。”
“既是一樣的,何必穿這些東西?現在是冬天還好些,天熱了還不生關痱子啊?我跟你說,在洛陽你先就這麽穿着,一邊在我這兒養好身子,等鞏縣那邊有消息回來,我送你去的時候,再不要這麽穿了,你穿成這樣,外祖母看着心裏能不難受?以後你就好好陪着她,萬一哪日外祖母去了,我就接你回來,咱們一起過日子就行了,”常相逢再不願意看海氏成天生活在淚水裏了,努力想辦法來開解她。
“人家還說過守‘心孝’呢,你守節不在這些形式上,”見海氏不語,常相逢又想了個理由,“天子是天下之主,萬民表率,誰守夠過三年?還有那些大臣們,不也有‘奪情’一說?你就當是為了孝道,也‘奪情’了吧。”
“你知道的還不少,”海氏失笑道,“這些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誰知道呢,我做飯館生意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亂七八糟的話誰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常相逢随便找了個借口。
大女兒好歹已經嫁了人了,小夫妻和睦就差再添個孩子了,小女兒就麻煩了,一個抛頭露面的女兒家,哪裏能尋到好人家?海氏心裏嘆息,忍不住眼淚又落了下來,“是我對不住你啊,害了你一輩子-”
又來了,這水籠頭一開那可是關不住了,常相逢連忙拉了被子躺下,“我這些天快累死了,我睡了啊,你別再哭啊,吵死了。”
海氏的事情也算是暫時有個了結,她不願在人前招人眼,常相逢也遂她的意,自己依然帶了徐氏跟鎖住在前頭做生意,海氏一般都留在屋裏也不出門,她是個閑不住的,看常相逢身邊沒啥可幹的活,就給鎖住徐氏還有李孝琪一人一身的做棉衣。
“唉,我不是說你的眼睛不好了,不要再做這些了?這屋裏光線又不好,”中午的生意收了攤兒,常相逢過來叫海氏吃飯,一進屋就看到海氏盈盤腿坐在床上正在縫衣裳,抱怨道。
見女兒進來,海氏将做到一半兒的棉襖折好将針插到面上,笑道,“這算是什麽活計?粗針大線的,不值啥的,我看鎖住一年比一年高了,這就算是不做新的,以前的也能接接才能穿。”
尋常人家可沒有一年四季多少套衣裳這種說法,“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是很正常的事,像鎖住這種長得快,又幹些體力活費衣裳的男孩子,肩肘膝蓋上補丁摞的跟銅錢厚也是很常見的。
“這身接接給他穿着,閑了再給鎖住跟孝琪各做一身新的吧,還有,鎖住的棉褲啊,你給裁的瘦一些,真看不慣這種大裆褲,腰還那麽寬,那不灌風不?”這種上寬下細的大棉褲常相逢每每看到就覺得可笑的很,腰身肥的得折幾折還用褲腰帶紮上,也不知道圖啥呢。
“不都是這麽做的麽?做的寬些,也好多穿些年,”聽女兒笑這種鄉裏人穿的棉褲,海氏不由想起來自己初到常家營的時候看到鄉下人的這種褲子也是笑了半天,不由心下黯然,當初自己在海家何曾見過這樣的衣裳?更別說接觸這些粗布了。
“都是我的錯,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如果不是我太過糊塗做了不才之事,你跟你姐姐如今應該是嬌養在深宅大院的千金小姐,哪裏會受這些苦楚?”
這個麽?如果海氏沒有做出這種事,這世上只怕也沒有常巧姑跟常巧丫吧?常相逢當然不會跟她講這些道理,“這麽些年都過去了,如今你也算是熬出來了,我跟姐姐呢,雖然不是嬌養的大小姐,現在的日子過的也不算差,你啊,以後只管往寬裏想吧。”
“你看我,這毛病就是改不了,”從段天生死了之後,女兒對自己的态度轉變了很多,海氏心裏只有高興的,自然也不願意招常相逢不舒服,拉了她的手道,“走吧,咱們吃飯去,這離過年也不遠了,年貨要開始準備了。”
“嗯,今年咱們好好過個年,我給我姐捎個信兒,咱們今年到半個店兒過去,這樣人多也熱鬧些,等過了破五咱們再回來,”常相逢扶着海氏出了屋門。
段天生怎麽說也算是常家姐夫的繼父,現在人死了,常家姐妹心裏高興,可也不好露在面兒上,因此這個年也只能簡單的過一下了意思意思了,常巧姑聽說妹妹準備帶了母親過來跟她們夫妻一起,自然是十分歡喜,早早就開始叫窦恒置辦年貨,她呢,抽了空就擱鍋炸油貨,力争叫母親跟妹妹都過上個舒服的年下。
“常姑娘,這是我們京城鋪子裏送年貨時明公子叫捎回來了,您收好了,”胡萬将那只小小的紅木匣子捧到常相逢面前,又從懷裏掏了幾封信奉與常相逢,“還有您的信。”
原本胡萬也只覺得常相逢不過有幾分姿色,口齒又伶俐,才入了明奕的眼,将來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一頂粉轎擡進侯府罷了,可這一年冷眼看下來,竟然是個腹有丘壑的,一個姑娘家竟然能支撐起一飯館,還養活了一大家子的人,連自己的大東家都對她另眼相看,這胡萬對常相逢的态度也漸漸恭謹起來。
明奕給自己捎信來了,常相逢心裏一喜,這京城跟洛陽離的太遠,一沒電話二沒手機的,就靠令狐家的商道,他們的通信頻率兩個月一個來回就不錯了,好在明奕比她臉皮厚一些,每隔十天就會給自己寫上一封信,不過到常相逢手裏的時候,往往都是攢了堆兒了。
“謝謝胡小哥,”常相逢從廚房裏端出一盤剛炸好牛肉丸子出來,“你嘗嘗這個,現炸的。”
“嗯,”胡萬也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捏了一個,“好吃,常姑娘這手藝還真是沒得說,就個丸子都比旁人的好吃!”
“那我給你拿些回去,要過年了,你拿回家也省的大娘炸了,”說罷常相逢直接進廚不一會兒提了個籃子出來,“這小一些的是肉丸子,大的是素的,還有悶子,卷煎,還有豆腐,這些你拿回去,嘗嘗我的手藝。”
“這個?也太多了,你們自己做也得好一陣子呢,”這些東西不值什麽錢,可是做起來也是很費功夫的,胡萬有些不好意思接,“常姑娘還是留着自己過年吧,太多了。”
“你忘了我是幹啥的?這些算啥?我廚房裏還有好多呢,這陣子胡小哥你也沒少幫我的忙,要是連這些小心意都不接,我真是不敢再去找你了,”常相逢哪裏容胡萬推辭,直接将籃子塞以胡萬手裏,“你們的商隊什麽時候進京?”
“這眼看要過年了,得過了十五才走呢,到時候你有什麽東西只管送來就是了,”胡萬知道常相逢問這話的意思,答道。
常相逢被胡萬的“心領神會”弄的臉一紅,頭一低道,“知道了,謝謝你啊!”
“我們大東家還有事要問姑娘呢,他問那天他跟您提的事兒你想好了沒有?還有,你要是不忙,臘月初八的時候,大東家想請您到我們府上做一套那個‘水席’,”胡萬想不通什麽席叫這個名字,“我們府上每年都要請親戚過來一起喝臘八粥,姑娘要是有什麽特別的準備,提前知會我一聲,我叫采買提前備好了。”
☆、八十六試水
跟令狐俨合夥開水席樓,對于常相逢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直接拒絕她還真是狠不下心來,只嘗過十道菜的令狐俨在臘八節請她到府上做整套的水席,看來對她的水席也是有一定的信心的,不論自己最終的決定是什麽,常相逢都不想辜負了他的這份信任,準備全力以赴将真正的洛陽水席展現在永安的洛陽人面前。
“好,那你先等會兒,我去寫個單子,你拿回去叫你們廚上的師傅提前一天準備好了,”常相逢叫胡萬重新坐下,自己則回屋寫食材單子。
既然是令狐家要宴客,那什麽鹿筋,外腰,雀舌,鶴脯,魚翅海參的這些應該都能弄的到了,常相逢決定借這個機會真正嘗試一次高檔水席了,“這些想來也不難弄,這樣吧,你們提前三天吧,先買到了給我拿過來,我想先試做一次,免得到時候有什麽閃失再丢了大東家的臉面。”
“大東家,這是常姑娘叫準備的東西,”胡萬将手中的單子奉到令狐俨面前,“小的已經看過了,東西都不難得,只是常姑娘叫先送到她那裏一份,說要試菜。”
令狐俨看着手裏的單子,這些東西于他們來說,确實不算什麽難得的東西,可是一般人家別說見過吃過,只怕連聽過都沒有,可是看看常相逢這單子,令狐俨微微一笑,“下去準備吧,按常姑娘說的,提前三天給她送過去。”
到了臘月初五,常相逢如約拿到了令狐家送來的食材,以後的兩天,她都把精力放在這些東西的炮制上了,尤其是這些貴重食材的制作,她也曾到洛陽的老字號裏嘗過,做法卻只是跟父親讨論過,親自操刀還是第一次。
“娘,你覺得這魚翅怎麽樣?”常相逢緊張的看着海氏,中低檔水席裏的“四掃尾”是“虎皮扣肉”、“小酥肉”、“燴假海參”和“酸辣蛋湯”,可是這次常相逢決定用“魚翅插花”、“金猴探海”、“開鱿争春”跟“碧波傘丸”這四道,當然,這四道菜不僅僅是食材更名貴,對廚師的廚藝要求也更高。
就算是以前在海家,魚翅這種東西海氏也是很少能嘗到的,因此也說不出個好歹來,但女兒做的這道魚翅味道鮮美卻是可以肯定的,可是女兒忽然做這些是要幹什麽?這叫海氏有些擔心,“巧丫啊,你這是要幹啥?這東西可是貴的很,你哪裏來的?”
一旁的徐氏看着小盅裏的魚翅有些不敢下嘴,海參魚翅的她聽過,見卻是頭一回,居然還能嘗到,“相逢,這東西聽說是皇上老子才能吃的,咱們偷偷在家裏做這個,官府不會知道吧?”
“大娘說什麽呢?這東西啊,有錢就能吃到,不過這次咱們算是沾了令狐家的光了,他們請我臘八去做水席呢,這些是席上要上的菜,我心裏沒數,就要些材料先嘗試一下,現在給你們吃的,可是最成功的一次,”常相逢自己做的魚翅插花,洛陽水席講究用胡椒跟醋,可是同是放了這兩樣的菜肴,卻因為本身的材質不同,做出來的味道也是有所不同的。
常相逢的話叫海氏正憂郁了,“令狐家可是城中大戶,你一個姑娘家到他們家裏幫廚,這樣好不?”
“我憑手藝吃飯有啥?娘你就別操這個心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