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6)
最好的,可是想着能幫常相逢找點兒事做做,令狐俨還是将開分店的事情提前了,“我有什麽忙的,不過是張張嘴,下頭自有人做,走吧,我帶你看看地方去。”
馬車晃晃悠悠直走了半個時辰,才在城西一處小樓前停了下來,常相逢扶了燕兒從車上下來,只見這小樓依水而建,綠林掩映中頗有幾分意趣,不由笑道,“這個地方不錯,不過偏了些,得把咱們龍宮水席樓的幌子給伸的遠一些。”
“這樓後面就是谷水了,谷水是從渑池山中流出的溪流,自西向東流入洛河,倒也滋養了沿河的莊戶人家,”令狐俨伸手示意常相逢往樓裏走,“這裏其實是一處書齋,在這金池大街上盡頭,也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思,你進去看看地方,若是覺得好,我就叫胡一跟東家商量定來了。”
“前頭的事兒不懂,我就看後頭能不能做廚房好啦,”常相逢邁步往裏進,卻見這處宅子是回字樓,中間天井裏放了個大魚缸,上浮幾捧水蓮,“這書齋的地方可不小,後面要是沒有了,那我得在一院尋幾間屋子當廚房了。”
“相逢,你來了就太好了,”明奕看到常相逢進來,急忙從屋裏轉出來,沖令狐俨一抱拳,“表哥我等你們半天了。”
“都來了屋裏坐吧,主家走時還剩了許多家什在,”替明奕安排這樣的會面,令狐俨有些尴尬,可是這樣的會面又勢在必行,“有什麽話,進去再說吧。”
“好,我也有話想跟明奕講呢,”經過幾天的冷靜,常相逢自覺已經可以将這段可以稱之為“初戀”的感情藏在心裏,“明奕,你找我也是有話跟我說吧?”
“不是,我在京城的時候給你買了禮物,可是這幾天一直頭暈腦脹的,那天居然沒顧上拿給你,”明奕拿出個紅木匣子遞給常相逢,“我特意給你選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金絲絨盒面上并排擺着一對合歡花發簪,花形小巧造型別致,精湛的刻工下仿佛可以看清楚花朵的絲絲縷縷,“很漂亮,我很喜歡,”常相逢輕輕合上匣子,将禮物放在手邊。
“下面的話你要好好聽着,其實那天我就應該跟你說清楚的,可惜還是有些貪心了,沒有說,”常相逢平靜的看着明奕,輕聲道,“到京城退婚這樣的想法你收起來吧,以後咱們只是曾經認識的兩個人,沒有其他的關系。”
“相逢,你胡說什麽?我知道我負了你你很生氣,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在王府的時候就将自己的意思說明白的,我錯了,你不想等到京城的話,我現在就去跟巡撫大人說,對,我上折子!”明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逢,你不是從來不後退的麽?別人搶你的東西你是不會讓的啊!”
常相逢輕輕拉了明奕坐下,有了決定之後,常相逢腦海一片平靜,“明奕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也沒有錯,可是造化弄人,我們都抗不過皇命,也不敢抗,因為我們都有親人,也都惜命,我跟你說實話,如果有人跟我說,讓我在生命跟你之中選擇,我一定會選擇活着,而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她可以不惜命,有時候常相逢甚至在想,如果在這裏“死”了,她能不能回到現代去,回到生養自己的父母身邊,可是明奕卻不行,她不能叫明奕因為自己喪命,這樣的罪過她擔不起!
明奕心裏很清楚常相逢說的都對,可是叫他放棄自己曾經發誓要相守白首的姑娘,比在他心上剜一塊還痛,“相逢,不會的,你放心我不會直接跑過去退婚的,我會想辦法,我不是進了東宮麽?到東宮之後我會好好當差,努力多結識些貴人,到時候慢慢求得東瓯王的原諒,其實我這個人死板又無趣,既不會詩也不會畫,跟京城的子弟根本不一樣,到京城久了,那個海寧縣主就會發現她看錯了人,沒準兒不等我退親,她就先悔了呢!”
“你已經十七了,明家老太太跟大太太又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只怕現在都在商量婚期了吧?你覺得你能拖着不成親?”常相逢自嘲的一笑,“感情的事不是咱們不放棄就一定會有圓滿的結局,一道皇命下來,就能将你我擁有的一切砸的粉碎,你身後整個明氏家族,我身後也有姐姐跟母親,明奕,我不敢搏,我們都輸不起!”
常相逢強扯嘴角,叫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明奕你知不知道,你沖我笑的樣子有多好看,你喊我的時候聲音有多好聽,每每想到這樣的明奕是我的我有多開心?”
一滴淚滑下來,常相逢迅速将頭轉到一邊,“可是這世上不止只有你我,明奕我害怕了,我害怕因為要跟我在一起,你會失去你的全部夢想,甚至會死,咱們雖然分開了,可是彼此知道對方在另一個地方活的好好的,不行嗎?”
即使丢掉矜持,放下自尊,毀掉自己的全部原則,有些事情還是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常相逢将眼中的淚水逼回,轉頭撫過明奕已經滿是淚水的臉,“春光易度不如早早相逢,你我相逢相知已經比世上大部分人要幸福許多,不過是不在一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分開之後,你專心建功立業,再搏一個歷城侯回來,我呢,好好開自己的酒樓,我的理想可是把龍宮水席樓開遍全永安的。”
這裏面的道理明奕怎麽會不明白?這兩天這樣的道理明奕聽的也不少,可是明白跟接受是兩回事,尤其是當這殘酷的現實從常相逢嘴裏說出來,更叫明奕痛徹心扉,“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你以前可是從來不想這些的。”
“瞧你說的,我以前不是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最後一次常相逢走過去倚在明奕胸前,握住他的手,“其實人生有很多不得已,這只是其中一件罷了,以後咱們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叫對方擔心,嗯?”
常相逢從小樓裏出來,就看到門前柳樹下的令狐俨,“我先走了,你進去看看他吧。”
令狐俨看着常相逢手裏的匣子,輕聲道,“你決定了?以後真的不再來往了?”
“決定了,”常相逢慘然一笑,“其實這事兒由不得我們的,不是麽?好了,我先走了,酒樓的裝修你開始吧,我得趕快忙起來才行!”
你已經夠忙的了,令狐俨看着常相逢瘦削的背影,短短幾天功夫,她已經瘦的連身上的春衫都撐不起來了。
“縣主,那些人已經都走了,”春城并海寧縣主身邊的女官連姑姑一同進來,“您也進屋歇歇吧。”
“有什麽可歇的,我又不是那等嬌小姐,走個路非叫人扶着,才顯得高貴一些,”海寧縣主撇撇嘴,站起身,“走吧,幫你把衣裳換了,跟外頭說我累了,不再見客。”
看海寧縣主的口氣,春城就知道她是對明家諸人是百般看不上的,不過也是,莫說是縣主了,就連自己這種大家裏出來的丫頭,也看不上明家這種低門小戶的作派,“縣主說的可不是,明家那三位小姐,啧啧,見了縣主這樣真正的龍子鳳孫,汗都下來了,奴婢估摸着,這回去就得換衣裳。”
“依奴婢看,明家也就那個探花郎能看看了,聽說那個老太太,還是個商戶女做的填房呢,”湖光自小服侍海寧縣主,說話沒多少顧忌,“真是委屈縣主了。”
連姑姑也對明家人不太滿意,可是這探花郎是王爺相中的,縣主親自看過點了頭的,現在連聖旨也下了,還能悔婚不成?“湖光休要渾說,明家大太太出身清流,規矩教養都是極好的,縣主将來又不跟太婆婆過,你們這些小女兒家不知道,這樣的婆家才好呢,一個商戶女還敢跟縣主挺腰子不成?”
“姑姑剛才沒看見?那令狐氏還想跟縣主擺擺譜兒呢,叫我幾句話給打回去了,什麽阿物兒?連咱們王府看門的奴才不如的,”想想連姑姑說的也是,湖光想起剛才令狐氏的樣子,咯咯笑道,一個商戶出身的填房,竟敢在縣主面前擺架子,還準備叫縣主出迎?啊呸!
“我瞧着那個令狐家的百老太太還好,不怎麽說話,也是個知道分寸的,這叢春園收拾的就挺好,”到底明家都是縣主的夫家,這個湖光再這麽直脾氣,将來是要惹事的,連姑姑在旁邊打圓場,“咱們看中的是明姑爺這個人,跟其他人有什麽關系?難不成将來咱們縣主還要去給婆婆立規矩不成?”
“、要不是看上明鴻遠了,誰耐煩理會她們?”海寧縣主由着春城将她的頭上的紅寶正鳳釵取下,冷冷一笑道,“叫你們打聽的事兒可打聽着了?”
☆、一百一十二展藝
海寧縣主是真的對明奕上了心,自打聽說了明奕跟南家女兒有可能訂親之後,一巴掌甩的南家再不敢多想,但那對合歡花的玉釵還是硬硬的壓在海寧縣主心上,在京城她已經使人打聽了,明奕并沒有有哪家女兒走的近,那麽這玉釵的主人只能是在洛陽了。
“明家幾位小姐能有什麽心眼兒,叫奴婢幾句話就套出來了,”春城得意的扶了海寧縣主到軟榻上歪着,才将她旁邊的錦杌上斜坐下來,将自己聽來的備細跟海寧縣主說了。
原來是個賣面條的貧賤女子,湖光不由失笑,“這算什麽事兒?叫人過去打上幾板子賣了,看她怎麽折騰?”
“你這個丫頭,就知道動板子,春城不是說了,現在那丫頭跟令狐家搭上了,合開酒樓呢,我看啊,這邊挂着咱們姑爺,那邊還跟令狐家的少爺眉來眼去的,這種狐媚子最不用擔心,縣主若是出手處置了她,反而叫姑爺吃了心。”連姑姑到底活的年頭多些,只是往好裏勸,為個賤人影響到主子跟姑爺的關系反而得不償失。
“瞧姑姑說的,咱們縣主還怕了姑爺不成?依我說一頓鞭子,都乖了,”湖光跟着海寧縣主嚣張慣了,可沒有連姑姑那麽多想頭,“縣主不方便出手,奴婢過去,拉着她打賣了,看她還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行了,你安生些吧,我還沒有嫁到明家呢,這些事哪輪得着我管?”海寧縣主微微一笑,看着指甲上殷紅的蔻丹,“明家人對這個賤人還挺清楚的麽?只怕當初也生了要成全他們的心思吧?”這才是海寧縣主最不能忍的。
“就算是有心,頂多也是擡進來做個妾,奴婢聽着那幾位小姐的話也未必能盡信,”連姑姑端了碗銀耳雪蛤湯捧到海寧縣主,“縣主上午也乏了,用點湯水吧,我聽着春城的話,這明家小姐對那個常相逢跟令狐家的關系倒是知之甚深-”
“姑姑的意思?那個庶出的賤婢-”海寧縣主嚣張些可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将喝了幾口的雪蛤遞到春城手裏。
“縣主想想,哪個女子得了姑爺的青眼還想着攀附一個商戶?我看連那個姓常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跟咱們姑爺多有來往也不一定呢,姑爺進京快一年了,那姑娘可是成天跟令狐家的公子在一起,”連姑姑抿嘴一笑,倒是明家那個庶女,只怕有別的心思。
連姑姑倒不是要為一個沒見過的女子說話,只是将明奕跟常相逢的關系說的淺一些,将來縣主跟姑爺的關系還更好彌合。
“姑姑說的是,奴婢再去叫人打聽,”春城也是個渾身消息兒的角色,被連姑姑一提醒,撫掌道,“我就說了,那個明家大小姐,将那姓常的恨不得咬死,還不住誇那令狐家那小子,還說這園子就是令狐家的雲雲。”
“仔細打聽着,不要怕使銀子,”海寧縣主濃黑的眉毛擰起來時多些幾分小女兒不該有的兇相,“莫要誤會了好人,也叫人做了漏網之魚!”敢跟她搶男人,跟她耍心眼兒的女人,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你說那個縣主要宴客?還要我咱們水席樓備菜?”常相逢這幾天越發瘦了,蒼白的臉上一雙水杏眼越發的亮,“她是不是-”沖自己來的?
令狐俨自然知道常相逢要問什麽,輕輕搖頭道,“似乎不像,縣主到了洛陽,宴請下內帏的婦人也屬常事,好像還是李巡撫的夫人跟她說到洛陽就要嘗嘗咱們的水席,昨天縣主還命人賞了祖母東西,到底是令狐家的園子,又是縣主見召,拒絕不太好。”
令狐俨也知道常相逢不願意為海寧縣主做菜,可是形勢比人強,由不得他們不低頭,“委屈你了。”
“沒事兒,這對咱們水席來說也是個好機會,能得縣主一句誇,沒準兒将來就進京了呢,”常相逢不願意令狐俨難做,而且這也确實不是令狐家可以拒絕的。
雖然對外說海寧縣主招待洛陽各府的女眷,可是從李巡撫都親自來了,下縣們更是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叢春園裏擠,一時間令狐家的叢春園倒是熱鬧非凡。
因明奕跟海寧縣主已經訂了親,是未婚夫妻了,而海寧縣主這次出來也沒有個正經長輩跟着,外頭男客便有明奕跟明微達并洛陽知府錢大人幫着招呼了。
因是海寧縣主請客,洛陽城裏凡是夠得上級別的太太奶奶們都盛裝前來,就算是不為巴結,能一睹京城縣主的風采也可以回去跟親戚學說一陣了,李巡撫夫人趙氏就做在海寧縣主下首,幫海寧縣主一一引薦今天過來的女眷,而百氏跟王氏做為唯一的商戶也因為是叢春園主人的緣故得陪末座。
令狐氏領着兩個媳婦并三個孫女心滿意足的坐在巡撫夫人身邊,雖然明家在祖籍洛陽,又是永安朝洛陽城裏唯一的侯爵府邸,但因歷城侯爵五代而斬,歷任官員到洛陽,也不過是面子上客氣,表達下對功勳的敬重,這些年真正将明侯府放在眼裏的可沒有幾家了,現在怎麽樣?孫子一朝得中,明家的門檻便被踏破,再被賜婚,自家就成了李巡撫家的座上客,連三個孫女的親事都水漲船高,這些日子明裏暗裏可是不少人問。
明豔姐妹三個今天也是精心裝扮了,以前她們自恃是“侯府”閨秀,頗不将同城的女兒們放在眼裏,每每要表現出她們的傲氣來,可現在她們即将有了縣主嫂子,愈發自覺身份不同,又得了譚氏的百般囑咐,倒是比以前多份矜持,只是安靜的坐在譚氏跟徐氏後頭含笑不語。
明豔今天格外興奮,她一聽說海寧縣主特意命人叫了常相逢到叢春園為大家治宴,便知道自己那天的話已經被傳到縣主耳裏了。明豔幾次在常相逢手裏沒讨得好處,現在常相逢沒了明奕這門親事,自然是要緊緊巴着令狐俨的,自己借海寧縣主的手除了常相逢,倒也省自己進門就弄那麽個惡妾在眼前招人厭。
不論百氏怎麽不接話,明豔也從不認為自己嫁不了令狐俨,現在她是探花的妹妹,縣主的小姑,只要嫁個商戶,令狐家有什麽不樂意的?明豔已經決定等明奕跟海寧縣主成婚之後,好好讨好下嫂子,由她開口,還不水到渠成?
常相逢帶着董時照跟齊勝元再一次将一早就運到叢春園的食材檢查了一遍,今天的宴席對常相逢來說非同一般,她拿過古明珠準備的米酒湯圓一口口慢慢吃完了,看了看天色,從架上拿起圍裙穿上,又将頭發細細包好,“走吧,上竈!”
有資格進叢春園的官眷并不多,夫人太太加上閨中女兒,也就三桌堪堪坐滿,李巡撫夫人趙氏是吃過幾回水席的,聽着叢春園小丫鬟們一邊上菜,一邊脆聲報着菜名不由笑道,“這龍宮水席樓也是令狐家的生意,不但菜式跟旁的不同,連捧菜的丫鬟也都個個機靈,這幾道菜經她一說,不餓的都生了朵頤之興了。”
海寧縣主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上菜的丫鬟,年紀不大,長的也不出色,卻幹淨利落,心裏微微颔首,這幾日在叢春園住下來,雖然這地方一力照着江南風景來修繕布置,可中原之地到底不如江南,令狐家有首富之名,吃穿用度跟江南大豪的一擲千金也不能比,不過在些微小節上,處處體貼小心,就奔着“舒服”二字,海寧縣主倒是挺滿意的。
幾巡菜罷,海寧縣主放下手中的包銀烏木筷,“洛陽我還是頭一來,沒想到這飲食還真是與衆不同,這菜精致不說,連吃法都有講究,來人,賞!”
縣主說賞,自有人下去執行,卻聽身後服侍的連姑姑道,“縣主,說起來令狐家也要好好賞一賞呢,這水席,還是令狐家特意找了女廚娘制的呢!”
春城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賣面條的姑娘以前跟明奕和令狐家的公子令狐俨都走的很近,以前還有人看到過明奕經常出入她住的巷子,不過現在倒是和令狐俨合開了酒樓,還被令狐俨買了處宅子養了起來,依連姑姑的意思,就不必追究了,可是海寧縣主卻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聽到明奕在洛陽時跟常相逢走的很近,而且這常相逢還頗有美色,便一定要給這個賤人些顏色看看,叫她知道勾引男人的下場!
因此才有了叢春園宴客,特意點名要用水席招待的後話。
“瞧姑姑說的,誰府上還沒有幾個廚娘了?”海寧縣主顯然沒把連姑姑的話放在心上,抿了口茶道。
趙氏這個時候哪有不湊趣的,何況自家在洛陽任上沒少得令狐家的好處,更是樂得幫龍宮水席樓揚名,“這縣主就不知道了,今兒親自來給縣主制宴的姑娘可大有說處呢,”遂将常相逢的來歷跟海寧縣主細講了一遍,“剛才咱們聽的戲,就是說的這常姑娘呢,只是那什麽狀元娘子的結局,卻是寫戲的杜撰的了。”
“噢,原來還是個進過龍宮福女?這我到要見見了,”海寧縣主生在皇家,這些“福氣”“祥瑞”的小伎倆見的多了,根本不信這些,“若真是這樣,我要再賞她些什麽才是。”趙氏這一句“狀元娘子”将海寧縣主的心火煽的更勝,這賤人顯然是打着跟明奕的主意,結果明奕不在,耐不住寂寞又貪令狐俨的錢財,才不知羞恥的跟令狐俨混在一起!
常相逢在廚上聽到海寧縣主召見,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終是要來的,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走吧。”
“你就是那個在龍宮裏得仙女福佑,還賜下食譜的常相逢?”海寧縣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常相逢,原來洛陽男人都喜歡這種瘦的沒有二兩肉的女人?慘白寡淡的,“起來吧。”
“趙夫人你跟我開玩笑吧?這廚娘哪裏看得出一點兒有福氣的樣子?還在廚上呢,整個就是一風吹嘛,”海寧縣主長的并不出色,因為自小喜歡騎射,更比尋常的女子豐滿健碩一些,如今看到藍衣白裙,一張臉上就剩下兩只眼睛看着還像個活人兒的常相逢,滿心不适意,不過也好,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美麗,倒叫海寧縣主安心了許多。
趙氏是個好性子,又不知道內情,反倒覺得常相逢瘦削單薄的樣子十分可憐,陪笑道,“那戲文裏不是說了,這孩子從小被繼父虐待,又要賣與人為妾,常姑娘是個有氣性的,就投了河,縣主您不知道,這十一月的河水,進去能上來的可是沒幾個,先不說得不得食譜,光這鬼門關前轉一圈兒安然無恙的福氣,就不是尋常人有的。”
“以趙夫人的意思,我們這些人家出來的姑娘,倒沒有一個廚娘有福氣了?”海寧縣主冷了臉,伸手拿筷子挾了一只丸子,“從龍宮裏得了食譜,原來這洛河龍宮裏竟是成日吃的這些,也不比我們王府強到哪裏去嘛!”
“誰說不是呢?縣主娘娘,民婦也是覺得這東西平常了些,雖然明家不再是侯府,可是廚上也是頗有幾分手藝的,這些東西,菜不菜,湯不湯的,實在沒多少滋味,”徐氏可找到出氣的地方了,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接口道。
自己跟趙夫人說話呢,哪裏有一個庶子媳婦插口的地方,海寧縣主面色一沉,終是自矜身份只是看向令狐老太太微微冷笑。
海寧縣主在宗親內年紀大小,位分也不高,但她輩份在那裏放着,父親又得皇寵,從來不知道“喜怒不形于色”是個什麽意思,她這一變臉,整個宴席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生怕被縣主找了由頭斥責。
令狐氏再老眼昏花也感覺到不對了,轉頭沖徐氏道,“貴人們說話呢,哪有你插話的份?還不給我安生些,”雖然當着滿廳的人教訓了自己的兒媳,可是叫她一個做祖母的向未來的孫子媳婦低頭請罪,令狐氏終于是做不出來,唯有讷讷的讪笑。
“剛才趙夫人說了你的許多故事,我竟是有些不信的,這女兒家讨生活不容易,就算是說些诳語也打緊,你只管告訴本縣主,你真的到龍宮去過?這些菜真是跟着龍宮裏的仙子學的?”海寧縣主半天仿佛才想起來一直侍立在堂下的常相逢,幽幽道。
我說一聲不是,立馬就成了名動洛陽的騙子了,水席樓的生意休想再做下去了,常相逢一福身道,“回縣主娘娘的話,民女目前所賣的吃食,均來自洛河龍宮,”說着她向南一望,“這春叢園離洛河堤也不過十幾裏地,民女哪裏還在這裏出言欺瞞貴人。”
嘴還挺硬的,海寧縣主是鐵了心要找理由收拾了這個常相逢的,輕輕笑道,“你能在龍宮裏學得整套席面還真是不容易,想來在裏頭待的時間也不會短了,可還有其他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沒有見過的菜式沒有?速速做來,也叫本縣主一飽口福,不過要是你做出來的東西本縣主在這塵世上見過,那可休要定你個欺瞞之罪了!”
人家都仗勢欺到自己頭上來了,常相逢也是退無可退了,再次一福道,“那還請縣主明示,民女如何知道縣主是否真的見過民女做的菜點呢?”
“你這個賤婢,縣主叫你去做,你只管做來,難道還要跟縣主講條件?”湖光在一旁聽的不耐,厲聲喝道。
這個肯定要事先說清楚才行,不然海寧縣主上下嘴皮子一碰,耍個無賴給自己定個死罪,常相逢也不理會湖光,只是靜靜的看着海寧縣主,“縣主見多識廣,民女的話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不如直接定民女個欺瞞之罪好了。”
還敢跟自己叫板了?若是平時,海寧縣主心情好了還可能贊她個好膽色,可是今天,“你只管做上來,本縣主要是一眼認不出是什麽?就算我輸!”
海寧縣主一句話出口,在場的人都知道了這是縣主跟個民女杠上了,百氏是知道內情的,心裏一陣發緊,常相逢可是令狐家酒樓的搖錢樹了,今天倒了沒得連令狐家都得跟着吃瓜落,“相逢,你哪裏有縣主見識廣博,還不向縣主請罪。”
“百老太太不要這麽說,這大冬天在洛水裏游了一圈兒,還被公子所救的‘福女’有幾人啊?本縣主還真的想嘗嘗旁人都沒見過的吃食兒呢,也好回去跟我父王母妃學學,叫他們也跟着長長見識,”海寧縣主怎麽會輕易放過常相逢,陰森道,“常姑娘快去吧,莫叫本縣主等久了,若是叫本縣主開了眼,定有好處賞給你。”
“師傅,怎麽辦啊?”古明珠沒有跟着進叢春園宴客的花廳,可是外頭也很快傳出消息來了,現在看見常相逢出來,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咱們去問問我爹,看他有沒有什麽壓箱底的好菜,不對,快叫人給大東家送消息吧!”
“行了,你放心吧,若是幾道稀罕菜都做不出來,我還能當你師傅?”自己要是怕了亂了,下頭人就別做事了,她擔心的不是菜品,而是剛才海寧縣主所說的,若是她輸了還有“好處”賞給自己,這“好處”,只怕不好拿啊。
“去看看園子裏都有什麽果子,但凡有的,都給我拿來一些,”常相逢沉思片刻,向古明珠道。
如果想叫貴為縣主的梁海寧認不出什麽東西,也只有用現代的西點了,好在令狐家不缺銀子,又有縣主駐跸,這永安有的水果,令狐家倒也全乎,常相逢手快,半個時辰未到,已經香酥炸香蕉,桂花茶凍,草莓蛋奶布丁,橙汁蘆荟,四樣點心擺在了案頭。
想了想,常相逢又怕海寧縣主借口她做的以甜食為主,不算大菜,又叫二竈幫她拿了活蝦出來,撥出蝦肉,打成茸,裹了芝麻,蛋液,細細炸了,又叫來古師傅兩人研究了擺盤配花,才命兩個小丫鬟端了,随着常相逢來到了宴客廳。
☆、一百一十三輸贏
原本在一水之隔的西園坐席的明奕跟令狐俨,一收到消息,便知道海寧縣主要借機發作常相逢,明奕當時就惱了,提袍就往溪雲橋上沖,如果今天常相逢因他獲罪,那她堂堂七尺男兒還在什麽面目立于世間?
令狐俨暗罵明奕太過沖動,忙向李巡撫,錢大人告罪,說是那邊縣主有召,趕着追上明奕。
“你站住,你這麽沖過去,只怕相逢必死無疑了,”令狐俨一把拉了明奕,恨不得将他丢到溪雲橋下。
“都是因為我,相逢已經不理我了,再為我受委屈,表哥,幹脆殺了我好了!”明奕看着溪雲橋下潺潺的水流,狠狠一拳砸在闌幹上,“你不用多說什麽,如果今天相逢有什麽閃失,什麽功名利實祿,前程親人,與我再沒有半分幹系!”
“剛才胡萬只是來說,縣主叫相逢做幾個新式菜,你就知道她做不出來?”令狐俨對常相逢的手藝還是有信心的,“至于後頭跟着有什麽?咱們先過去,到時候看情景轉圜吧,我剛才也請李巡撫過來了,既然是‘福女’要做新的龍宮菜,大家都要開開眼不是?”
“表哥說的是,那咱們先叫人過去通報一聲,再等李巡撫他們過來一起去,”明奕被令狐俨一攔,也冷靜下來,颔首道。
見明奕肯聽自己的話,令狐俨又交待道,“但你要保證,無論出什麽事,你都不用開口,”見明奕不語,“縣主顯然是在刻意為難相逢,為的是什麽你最清楚,如果這個時候你說話,只會火上澆油,真到了圖窮匕首見那一刻,再說!”
常相逢帶着小丫鬟捧着自己的“新菜”走到的時候,但見花廳裏除了端坐上首的海寧縣主,未出閣的小姐們都不知道哪裏去了,就剩下幾位有年紀的夫人太太,一旁卻多了好幾位大人。
“已經好了?”令狐俨迅速朝常相逢面上看了一眼,見她一片坦然,略覺放心,又看兩個小丫鬟手裏的托盤上的五道菜式,他竟見所未見,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快奉與縣主,請縣主娘娘品評。”
待小丫鬟将五道色澤鮮亮,造型各異的“龍宮菜”擺到海寧縣主面前,海寧縣主已經恨不得立時掀桌了,她從來不是個講究口腹之欲的人,眼前這五道菜,居然沒有一道是她見過的!
“這個好像是水晶糖,皇後娘娘過年的時候曾經賞過,”半天海寧縣主指着盤中的桂花茶凍道,“是不是?”
趙氏活了半輩子了,哪裏會看不出今天海寧縣主是栽在這個常相逢手裏了?她心裏可憐這個瘦削蒼白命又不好的小姑娘,忙笑道,“啧啧,怨不得常姑娘說這是龍宮裏仙子吃的飯食呢,我娘家也算是有些門第了,這樣漂亮的飯食愣是沒見過,常姑娘快過來,給我講講都是什麽?”
逼海寧縣主說“輸了”那是活的不耐煩了,現在笑笑揭過這張,才是皆大歡喜的作法。
“這四道也算不得正菜,只是些小食罷了,這頭一道是用香蕉炸的,蘸了這甜醬來吃,第二道是鮮奶,草莓,蛋清做的,”常相逢的草莓布丁盛在一只琉璃杯中,上紅下白,十分鮮亮,“民女也是無意中在大東家的洋貨鋪子裏見到一罐瓊脂,便拿來做了這桂花茶凍了,幸而叢春園裏存冰的地方夠冷,不然還真不好成型呢,”這就是在說海寧縣主連水晶糖這一道都沒有猜對了,“這道蘆荟,咱們這裏是不吃的,頂多就是擺在園子裏當個洋景兒來看,其實蘆荟可是件好東西,民女拿來淋橙汁做了這道菜。”
輸了就輸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輸了自己還有“好處”送給常相逢呢,海寧縣主抿嘴一笑,好像找到了常相逢勾引明奕的竅門了,“确實不錯,饒是我宮宴吃過不少,你這些菜連禦廚都不會呢,有機會倒是應該帶你進京去給宮裏的娘娘們嘗嘗這龍宮裏的稀罕菜。”
進宮?常相逢可不願意,她太了解自己了,就自己這脾氣,還是在小地方橫行吧,到了京城,一塊磚頭砸下來,都有三個權貴,自己只怕棺材都來不及買,“縣主過獎了,民女這種柴門小戶出來的,手藝也粗鄙,沒得污了貴人的眼。”
“哪有啊,常姑娘今兒可是叫本縣主大開了眼界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