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9)
是,我是太困了急着睡忘了換了,哪有懷疑你啊,你是誰啊,令狐大東家,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啊,就看芳時院裏的丫鬟,也知道大東家您品味非凡了,”被人點破心思常相逢有些尴尬,不過說開了也輕松許多,連忙跑到屏風後将衣裳脫了,穿着好幾層睡覺,純粹是捂汗呢。
“你說葛巾她們?都是祖母選的家生奴才,我也只是取她們忠心,人也勤快,”聽常相逢提起自己屋裏的幾個丫鬟,令狐俨下意識的解釋,“我已經交待過她們了,以後這個芳時院你說了算,有什麽事只管叫她們去做就成。”
吳媽媽說過令狐俨身邊這四個丫鬟不但人長的出色,個個都是人精兒,不但自小跟在令狐俨身邊,而且家裏都是令狐家幾輩子的奴才,有些還是府裏或鋪子裏的管事,叫自己初來乍到不要為難她們,常相逢不是令狐俨真老婆,也沒有想跟他身邊幾個丫鬟争風,想來和平共處還是沒有問題的,“我知道了,我有飛雪她們幾個呢,還有吳媽媽,人夠用了。”
兩人并排躺上床上,雖然中間的距離足可以再睡上兩個人,可還是生生将兩人都窘出了一身汗,為了早些化解尴尬,常相逢索性不再說話,閉眼裝睡,沒一會兒倒還真睡着了。
聽到常相逢均勻的呼吸聲,令狐俨輕輕的側過身上,借着燭光靜靜的看着身邊的女子:
一身粉色寑衣的常相逢安靜乖巧的像個孩子,細細的長眉微蹙,長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擋住了黑的能照出人影兒的烏瞳,先是明奕賜婚的事,後是叢春園,緊接着又是跟自己的親事,顯然她的身子沒有養過來,在鮮紅的枕套的映襯下,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現在的常相逢哪還有平時剽悍的樣子?令狐俨有些後悔剛才應該直接跟她說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哄她說了那麽些的話。
在令狐俨眼裏,常相逢的潑辣生猛不過是生活所迫憑一口氣撐着罷了,如果有人可以為她撐起一方晴空,她自然不會願意時時豎起身上的刺。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這樣一個女子,更沒有想到會跟她成親,還會有這樣一個洞房花燭夜,可是現在朱顏在側,令狐俨卻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快樂,他也相信只要他守在常相逢的身邊,關心她照顧她,為她解決所有的煩惱,她就會收起身上的尖刺,為自己溫柔起來。
一夜黑甜,常相逢在晨光中睜開眼,恍惚片刻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嫁人了,現在住在夫家!她連忙轉身去看令狐俨,卻發現偌大個拔步床裏只有她一個人了,常相逢探頭看看屋角的大座鐘,已經六點半了,想到還要梳洗去給百氏她們見禮,連忙從床上爬起來。
“奶奶你醒了,公子已經出去了,”眼見令狐俨起身後半天常相逢沒有動靜,吳媽媽心裏已經急如火燒了,可是令狐俨偏又交待她不要叫常相逢起身,“您快起來奴婢叫飛雪過來幫您梳頭,白鹿給奶奶拿衣裳。”
吳媽媽一邊吩咐常相逢帶來的丫鬟,一邊去給常相逢收拾床鋪,可看到幹淨整潔的被褥不由傻了眼,“這,”她是有了孫子的人了,這說明什麽哪能看不出來,“奶奶,您,您跟公子。”
“噓,沒啥好奇怪的,我們昨天都太累了,直接睡着了,”常相逢自然知道吳媽媽在吃驚什麽,忙示意她不要被人發現。
“可一會兒喜嬷嬷過來怎麽辦啊?”就算是因為太累了沒有元帕,這洞房花燭夜不同房,新媳婦還要不要在夫家做人了?就連下人都會看不起的,“奶奶!”
跟着這麽個不着調的主子,吳媽媽真不敢确定是禍是福了!
“起來了怎麽還不梳洗?”令狐俨從外頭回來,正看到吳媽媽臉色發青的看着常相逢,而常相逢則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縮着腦袋,“怎麽了?”
“沒沒事,你出去鍛煉啦?快去洗洗吧,”常相逢一拉吳媽媽,她不願叫令狐俨知道了,“這個我有辦法,”書裏寫的多了,不就是劃爛手指麽,“你去找根大針來,咱們先糊弄過去。”
話音未落一條雪白的帕子扔到床上,“這個一會兒交給江媽媽,”令狐俨說罷,頭也不回的往側間而去。
連這個也要人家準備麽?常相逢窘的想一頭紮到床底下去,不敢仔細看那條白绫,“媽媽你看着辦吧,我洗去了。”
令狐俨願意主動出來幫自己姑娘解困,吳媽媽激動的都要老淚長流了,她最怕的就是常相逢哪裏惹了令狐俨不滿意,才招致昨夜的尴尬,現在好了,公子願意這麽做,也是體貼自家姑娘的難處了。
連這個都替自己準備好了,常相逢不由面如火燒,悶聲由白鹿服侍着挑了身大紅真絲蘇繡折枝牡丹掐金褙子穿上,又有碧鴛帶了小丫鬟捧了水盆帕子過來,便由着她們伺候着自己梳洗了,才款款坐到妝鏡前,那邊飛雪已經備好的水粉為她上妝了。
令狐俨從側間出來,已經換好了暗紅如意紋夏袍,大熱天穿紅色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敢的,可是現在不同了,看到妝鏡前朱粉輕勻烏髻如雲的常相逢,令狐俨覺得也只有紅色才能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好了?”令狐俨走到常相逢身後,平時的常相逢太過簡素,昨天的常相逢已經被厚厚的脂粉跟鳳冠擋住了現在的模樣,而現在的她,才是令狐俨眼中最美的時候,“不要戴那個,用這支,”令狐俨從首飾匣子裏挑了一支紅寶石步搖,換下了常相逢頭上的正鳳釵,常相逢身體恢複了些,可是還是單薄的很,因是新婦戴着個碩大的發釵,将一張小臉都吃了一半兒了,倒不如換成支步搖顯得生動一些。
親自給自己戴發釵,常相逢的臉又紅了,可是在外人眼裏他們是新婚夫妻,有些一親昵的行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常相逢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排斥,半尴不尬向鏡子裏望了一眼,“是好多了,就用這個吧。”
二人在自己院子裏用過早飯,才一同往百氏住的福壽堂走去,“今天天氣不錯,也不很熱,咱們先走走,以後再去給祖母請安,你坐轎子好了。”令狐俨回頭看着落後自己 半步的常相逢,心裏好笑,跟在男人後頭,可不是這個事事要強的常相逢能做出來的事。
常相逢正在欣賞令狐俨府裏的美景,從另一個角度想,自己還真好命,以後一年,就生活在公園裏,“我知道了,這裏這麽漂亮,吃過飯後走一走,也是鍛煉身體,”說着她一指旁邊的院子,“這些都空着麽?”
“家裏就這麽幾口人,可不是都空着,”令狐俨輕輕一嘆,“當年老祖宗買下這麽大片地蓋房子,只怕人口多了不夠住,”可惜這些院子卻空了幾十年了。
“理想很豐滿嘛,”常相逢抿嘴一笑,悄聲打趣令狐俨,“那你還不多努力?我聽吳媽媽說,商戶人家跟官宦人家不對,對嫡庶的分別沒有那麽嚴格嘛,”常相逢去年上門做面條,可是親眼看到過那些商賈之家有多少妻妾,庶女庶子有的拉出來都夠踢場球了。
令狐俨冷哼一聲,看着花木叢中那一座座空置的院落,“生下庶子給嫡子當夥計,生下庶女拿出去給人做妾為家族換取利益?”如果自己的孩子将來是這樣的命運,那他們還不如不要來到這世間。
“你放心,我這個庶出雖然沒有受過那些苦楚,但我不會弄出些妾室庶子來傷妻子的心,”令狐俨回頭幽幽看着常相逢,語氣堅定。
這是個好品質,就算是為了令狐俨将來的妻子,常相逢也要肯定他一下,“大東家說的是,看你到現在都沒有娶妻,便知道你是個高标準嚴要求的人,與其像別家那樣弄一群顧都顧不過來的庶子庶女,真不如少生幾個好教養呢!”
“我覺得也是,”令狐俨沖常相逢意味深長的一笑,“夫妻相互扶持,一心一意教養自己的子女,因為找不到那樣的人,我才會到現在還沒有娶親,以後不要再叫我大東家了,叫我執信便可。”
沒想到令狐俨在感情上還挺理想化的,常相逢心裏默默點了個贊,“好吧,我以後就叫你的字,不過男女授受不親,好女孩可是不容易遇到,怎麽能保證是對的人?你這個不太現實噢。”
“現在我已經成親了,還有什麽現實不現實的?”令狐俨微微一笑,牽起常相逢的手,“到了,咱們要做出新婚夫妻該有的樣子。”
要在人前做出恩愛的樣子,常相逢咬牙配合,“我知道了,我盡量哈。”
“可來了,我們這些住在幾裏地外的長輩都到了,這小兩口才晃着過來,”令狐程寧的妻子馬氏看着攜手而來的小夫妻,心裏撇嘴,她可是叫人打聽清楚了,這個常相逢可不是什麽好鳥,沒出嫁前跟那個明奕拉拉扯扯,明奕不在的時候,又挂上了自己這個侄孫,哼,看樣子,令狐俨這綠帽子戴的還挺開心。
“其實他大娘不必一大早就趕過來的,又不是我們執信正經長輩,等過幾天我在府裏擺宴請你們過來認認人也就是了,”當年令狐程安跟令狐程寧恨不得自己一房絕戶,有了孫子令狐俨之後,他們也是想盡辦法來壞了孫子的性命,現在因為令狐俨娶了常相逢這麽個媳婦,又說了不少怪話,百氏哪裏有心情應酬這些人?而百氏本身就是令狐程寧兄弟的伯母娘,對丁氏說話就沒那麽客氣了。
☆、一百一十八認親
令狐氏根在山西,百年前才有這麽一支落戶在洛陽,只是令狐家子嗣一直不算興旺,如今也就四房人,百氏還活着,大家算的是老一輩兒的房頭,令狐程寧跟令狐程安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父親令狐冠是大房的人,而百氏的丈夫令狐憲則是三房的,因此長房的令狐程寧跟令狐程安要叫三房的百氏伯娘。
魏氏是令狐程安的填房,年紀比王氏還小一些呢,現在看親嫂子吃憋,心裏也樂意,但她們兩房到底更親一些,圓場還是必須的,“大嫂這記挂老五的親事都多少年了,這些年光她保的媒都不下十樁了,現在咱們令狐家終于有了五奶奶,大嫂能不過來瞧瞧麽?”
“可不是麽?我老大都當爺爺了,這三房的哥兒才成親,咱們這些做長輩的都不着急麽?”丁氏笑的滿懷惡意,三房素來人丁單薄,這娶了也不代表就能生出個什麽來、
“當爺爺好啊,大伯母家子嗣歷來興旺的很,”王氏今天穿了件紅遍地金水草紋褙子,梳了八寶髻,很有新婆婆的架勢,令狐家這兩房,她都是恨之入骨的,當年她生了女兒令狐钿之後傷了身子,消息一傳出去,不知道喜壞了多少人!“将來誰家絕了嗣,也好送過去分些東西!”
當年兩房搶着送兒子給王氏的時候魏氏才嫁給令狐程安沒多久,自然也沒有多少心思參與,因此王氏這樣的話刺不着她,她悠然的看着自己的“次子”令狐儀,當年這個兒子可是一心想攀上王氏當兒子的,“侄媳婦說的可不是這個理兒麽?只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強有求不來的!”
令狐俨跟常相逢都沒有去理會另兩房人的怪話,由着百氏身邊的安嬷嬷親自擺了墊子,兩人一起給百氏磕頭奉茶,常相逢又将自己做的鞋襪奉上,百氏是頭一次看到常相逢的針線,有些出乎意料,“針腳細密,這鞋面上的花樣也繡的好,”不論是不是孫媳婦親手繡的,百氏都樂呵呵的接了,從安嬷嬷手裏拿過一只匣子遞給常相逢,“這是我當初嫁到令狐家的時候,你祖婆婆給的一套頭面,今兒就給你了。”
“謝謝祖母,”常相逢恭敬的接過沉甸甸的匣子再次福了福身,才将匣子交到身後的笑書手裏,才款款起身。
“母親請喝茶,”見公婆的禮節吳媽媽私下已經跟常相逢演示了無數遍了,常相逢磕頭之後,将自己給王氏做的針線奉上。
王氏因為令狐俨願意給女兒撐腰,在常相逢進門之前又特意跟她說了以後令狐家的幾內務還有她主持,現在對這個兒子已經萬分滿意了,自然不會為難新進門的媳婦,“快起來吧,我手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這套頭面是你公公在時送給我的,我老了,戴不着了,你拿去吧。”
令狐家另兩房今天是奔着看熱鬧來的,令狐俨一直遲遲不肯成親,大家都擦亮眼睛等着看他最後娶個什麽樣的女人,現在可好了,一個廚子,還是個出了名的母老虎,馬氏,魏氏并她們的兒媳都等着看今天百氏跟王氏的臉色有多難看呢,沒想到居然什麽都沒有,這兩人似乎對這個媳婦還挺滿意。
令狐任看着給自己行禮的令狐俨跟常相逢,他是隔房大伯,不好太拿大,轉頭示意妻子丁氏将準備好的見面禮給常相逢,“執信好眼光,咱們這樣的人家,娶妻娶德固然重要,可是娘家的助益也不能小視,執信可真是讨了棵搖錢樹回來,現在洛陽城裏沒有不知道龍宮水席樓的,還有常氏新制的幾道菜,倒真是便宜了福滿樓了。”
常相逢并不知道自己的幾道新菜令狐俨直接做了免費贈送,不過她對令狐家幾代的恩怨打聽了個門兒清,自然不會理會令狐任的話,只是含羞看了令狐俨一眼,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令狐俨十四歲之前,令狐程寧跟令狐程安這兩房活的都十分恣意,百氏大把的銀錢撒出去,靠明家那點兒餘威撐着,才算勉強保住了令狐三房的根基,但令狐家的福滿樓也被令狐任經營的快意樓擠出了洛陽城,只能在偃師,新安,宜陽這些地方茍延殘喘,而河道上,令狐三房的船也只是跟在其他兩房後頭拾起他們不願意運的殘羹剩飯,勉強保住了在洛河伊河上的招牌。
可是這些年,令狐俨這個狡詐的小狐貍長大之後,福滿樓開進了洛陽城,原本令狐兩記手裏的船隊,幾年來陸續出事,這其中固然有子侄們不争氣的原因,可要說沒有令狐俨的手腳,令狐任是約計不會相信的,可不相信又如何,饒是令狐任将女兒送給了當時的河運使做小妾,也沒有挽救自家船隊的危機,現在黃河上跑的大船,兩房加起來,連五條都沒有了。
這兩年令狐俨更是跟江南海商攀上了交情,跟在江南賈家後頭運回來的洋貨,更是船靠岸就被人搶購一空,就算是自己拿着一姓大哥的臉過去,也休想分到一只琉璃杯!
令狐任是個商人,也沒有那麽深的門戶之見,在他看來,令狐俨娶了常相逢并不算委屈,常相逢的本事可比他幾個兒媳帶來的嫁妝要誘人的太多了,更別說這次婚禮上,海寧縣主身邊的姑姑過來道賀,還有海家,竟然也跳了出來說常相逢是他們家的表姑娘!這讓一心想結交官宦的令狐任氣的吐血,如果早知道常相逢有這樣的背景,他兒子好幾個呢,搶在令狐俨前頭娶到家裏來,還不是得了塊寶?
令狐一族在洛陽只是小姓,令狐氏的子弟并不算多,族裏邊邊角角加起來,姓令狐的連一百人都湊不起,今天來福壽堂的令狐氏就更少了,也只有令狐程寧跟令狐程安兩房人馬,不過倒是齊刷刷的都來了,令狐俨在弟兄之中排在第五,常相逢跟着他又跟另外三個不鹹不淡的打了招呼。令狐俨一拉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含笑等着弟妹們給他們見禮。
這麽大品品的坐下等着人家過來好麽?常相逢狐疑的看了一眼令狐俨,見他捧了杯茶安然坐着,再想想這幾家內裏的關系,便也學了他的模樣,含笑等着那兩房的弟妹過來見禮,為了應付這一天,荷包她可是準備了一大堆。
今天兩房的人都來了,包括生了子女的姨娘,令狐家不像官宦人家那麽大的規矩,那些得臉的姨娘過得也不比正房太太差,見百氏身邊的田媽媽叫小輩兒們過去給令狐俨夫妻見禮,令狐任的姨娘洪氏頗有些不樂意,她為令狐任生了兩個兒子,老大令狐志基也比丁氏生的嫡子令狐志威更得令狐任的歡心,現在跟丁氏生的大兒子一起跟在令狐任身邊學生意,而洪氏在令狐程寧一房,俨然就是二太太自居的。
現在令狐俨根本不把她往眼裏拾,也不給她生的大兒子跟媳婦劉氏見禮,洪氏就忍不住了,晃着一身朱紅壓黑綠滾邊褙子委屈的看向令狐任,“老爺,您看,人家不把妾室當長輩也就算了,可是志基卻是老爺的兒子,身份并不比旁人低,這不是叫妾身母子沒地兒站麽?”
王氏向來看不上這些弄不弄就哭哭啼啼的妾室,當年令狐程宣一死,她可是直接将滿園的小妾姨娘們一并給打發了,何況自己女兒也吃夠了小妾的苦,“你也知道自己沒地兒站,就不敢進這福壽堂來,老大家的,今兒是我們執信的好日子,你弄個賤人來這裏嚎什麽?想擺二房太太的譜,滾回自己房裏擺去!”
“四嬸兒莫要見怪,我也是沒辦法啊,”王氏當衆責罵洪姨娘,丁氏是萬分趁願的,也不給令狐任開口,連忙起身認罪,“人家可不就是二房太太麽?”
“太太您當着爺的面兒胳膊肘兒就往外拐啊,志基是庶子不錯,可這堂上端坐的不也是庶出的麽?憑啥拿我生的說事兒?”洪氏可不怕丁氏,何況令狐俨這個青樓賤人生的庶子都能承繼偌大的家業,自己的兒子又哪裏差了?
堂上端坐的庶子,不是說令狐俨麽?常相逢偷看令狐俨的面色,卻看他一點兒生氣的意思都沒有,便也老實的呆在一旁繼續充她的“害羞”小媳婦了。
“來人,将這洪氏給我叉出去,江嬷嬷,帶人過去給我打她的嘴,看好了,今兒是咱家的喜日子,我不想見血,”百氏根本不将洪姨娘放在眼裏,直接吩咐身邊的江嬷嬷。
“你敢,爹,”令狐志基跟令狐志偉是洪氏生的,怎麽能看着生母被打,見江嬷嬷領着人過來,都圍了過去。
“老爺,妾身可沒說什麽啊,三房這是打咱們大房的臉啊,”洪氏被令狐安寵慣了,今天跟着兩個兒子出來,也是想借機在洛陽各房頭人前露露臉,叫其他人都知道自己這個生了兩個兒子的姨娘可不比其他的妾室,沒想到才一開口就要招來一頓打?
“怎麽?要在我福壽堂動全武行麽?”百氏笑微微的看着令狐程寧跟令狐程安,“什麽時候老婆子我的福壽堂也能叫幾兩銀子買個的賤婢大呼小叫了?兩位侄子真是好家教啊!”說罷看向堂下陪坐的幾個令狐家的姑娘,“聽說你們想選幾個丫頭送出去?你們都缺錢到這種地步?送自己的孫女兒給跟你們年紀差不多的人糟蹋?真是越活越下作了!”
罵完兩個侄女百氏尤不足意,又一指馬氏跟魏氏道,“你們的女兒送人做妾,現在又開始送孫女兒了,你們是給人當娘的麽?我看跟青樓裏的王八頭兒沒什麽區別!”
“伯娘從哪裏聽來的這種話,”想送孫女給知府大人做妾的是隔房的令狐程安,可這事一直是在悄悄進行的,那邊錢知府的夫人已經有年紀了也不介意丈夫再找個沒根基的小妾樂樂,可是百氏是怎麽知道的?還直接在人前給叫破了?
百氏才不會考慮長房的臉面呢,若不是一姓族人,明着翻臉叫人笑話,金谷園令狐府的大門兒她都不會叫這群白眼狼進,“是不是你心裏清楚的很,慧容慧蘭都是你們房頭的人,跟我老婆子有什麽幹系?真以為将丫頭送到知府大人床上,你就是舅老爺了?”
說到這兒百氏也不等這個黑心侄子辯解,擺擺手道,“各家有各家的事兒,今天你們一二十號子人跑過來,你就當你們兩個做長輩的是真心看執信好,只是你們跟程宣是堂兄弟,可到了執信這一代,離出五服都不遠了,我也不想我的孫子被你們的小老婆指着罵,都走吧,我倦了,進去歇會兒還要跟我孫媳婦一起吃飯呢!”
說罷也不理會堂下的人,沖常相逢招招手道,“你過來陪着我。”她沒有請這些惹人厭的來認親,這些人非得上門找罵,索性拿這些人出出心火也不錯。
這令狐家的關系還真是複雜,去年臘八這些人不還坐在一起吃自己的水席麽?常相逢是個直脾氣,對家族間的關系有些摸不着頭腦。初為人婦第一天,常相逢也算看到百氏的真顏色了,想想也是,能帶着個遺腹子還保住了令狐家的大半家業,将孫子教養成材的女人,內心應該是極其強悍的,因此見百氏招手叫她,忙殷勤的起身随了百氏去了內堂。
見婆婆走了,王氏一拉自己的女兒道,“咱們也走吧,等到中午時,你跟執信媳婦再好好說話。”她連派人送另兩房人的心情都沒有了,直接帶了女兒出了福壽堂。
令狐俨原本是準備認完親之後帶着常相逢在府裏各處走走的,結果被令洪氏給破壞了,不過他現在是三房的家主,自然不能對長輩不敬,即使是隔房的,因此含笑看向令狐程安兩個,“大伯二伯,我送你們出去。”
“唉,我們出來的時候也不短了,是該回去了,執信你不必送了,”令狐程寧人老了已經沒有當年的銳氣,這些年更是親眼看着手裏的生意一樁樁壞掉,在令狐俨面前未免有些底氣不足。
“公子,那這個洪姨娘?”江嬷嬷得了百氏的吩咐要掌洪姨娘嘴的,現在放她走?不打令狐程安府裏的人,江嬷嬷可不願意。
“嬷嬷你說什麽呢?這是大哥的姨娘,二房太太,祖母也是氣極了,”令狐俨微微一笑看向令狐任,“大家都說祖母現在是整個令狐一族的老祖宗,其實我看沒幾個人這麽想的,傳出去只怕族裏的人也會笑話。”
☆、一百一十九期限
令狐氏在洛陽經營百年,在偃師置地建了祠堂,族長是現在令狐氏一族中年紀最大輩份最高的令狐宏,不過這一房不像另三房在洛陽城裏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令狐宏帶着子孫在家裏務農,當年因為令狐程宣猝死,兩房為争嗣将大房幾乎逼上絕路,令狐宏并沒有為百氏出頭,因此這些年一直對百氏祖孫頗為愧疚,好在令狐俨不喜歡将事情做絕,倒是不講前嫌的幫扶了令狐宏許多,現在洪氏在百氏面前咆哮的事兒如果傳到令狐宏耳朵裏,連令狐程安都不會有好果子吃,被叫去在父母靈位前罵上一頓是免不了的。
“将洪氏交給江嬷嬷,這種沒規矩的東西,老太太自然罰得,”令狐程安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子,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将洪氏寵的太過,要知道大兒媳娘家再不濟,也比從人牙子手裏買來的洪氏強太多了。
“祖父,不能叫人打我姨娘啊,我姨娘一輩子為令狐家任勞任怨,”令狐志偉年紀還小,将洪氏護在自己胸前,沖令狐程安大聲喊道。
“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敢沖我梗脖子?”在福壽堂被自己的孫子大呼小叫,令狐程安一張老臉都沒地兒放了,一掌呼到令狐任臉上,“一個幾兩銀子買來的賤人,還在令狐家任勞任怨了?要不要我給她上祖譜?”
令狐程寧驟然發怒,令狐任跟丁氏帶着一衆子女都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令狐任的妻子丁氏更是嗚咽出聲,一個妾室都敢說自己辛苦了,她這個當家主母算什麽?
“将洪氏交給江嬷嬷,”令狐任鐵青着臉吩咐道,“還有志偉,回去給我跪祠堂!”
“過來坐吧,你現在是執信的媳婦,就不必再跟我客氣,”百氏進了自己的內堂直接将手遞給常相逢,示意她随着自己坐到臨窗的大炕上。
見常相逢安靜的随她坐了,又親手接過大丫鬟暖春泡好的茶放在自己面前的炕桌上,心裏還算滿意,在外人面前幫常相逢撐面子,擺出對這個孫媳婦十分滿意的樣子來,不過是為了令狐這有的臉面,可是這個孫媳婦并不是百氏心裏想的。
常相逢的犟勁兒如果是個男人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做為溫順為要的女兒家,就太過桀骜了,而且她是為什麽嫁到令狐家的,跟明奕又是個什麽關系,百氏心裏更是清楚明白,她現在都沒有功夫去想常相逢出身門第這些了,光一個跟孫子不一心,就夠她頭疼的了。
“之前的事情咱們就不再提了,咱們如今能做的就是将錯就錯,将錯事變成好事了,”百氏靜靜的望着常相逢,一臉嚴肅,“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以後?常相逢張了張嘴,這個令狐家的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自己該實話實說呢還是順坡下驢表一番衷心?
“你怎麽不說話?我還是那句話,你既然嫁地最令狐家,如果實心實意的跟着執信,我就将你當自己孫女一樣,令狐家為你擋風遮雨,如果你還有別的心思,只管說出來,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百氏看着一臉為難的常相逢,心裏并不好受,自己孫子的心思,在叢春園他擋在常相逢身前那一刻,百氏已經看明白了,如果常相逢能夠收了心跟着孫子,她也不會去計較常相逢有沒有得力的娘家,可是常相逢明顯并不樂意這門親事,強留一個壓根配不上孫子的女人,百氏替孫子委屈。
常相逢被百氏看的額間見汗,自己準備跟令狐俨先湊和着,等合适的時機再分開的話實在吐不出口,對于老年人來說,沒有人願意孫子才成親就聽到這要樣的話啊,“老太太,這-”
“行了,我明白了,”常相逢一聲“老太太”,百氏黯然一嘆,倚靠在迎枕上再不說話。
“祖母,相逢,怎麽了?”令狐俨草草将長房兩家送走,轉回頭就跑回了福壽堂,可一進內室,就看到阖目不理常相逢的百氏跟正準備離開的常相逢。
“相逢先回去,執信留下,”百氏聽到令狐俨的聲音,睜開眼睛道。
“是,老太太我先走了,”到底不是自己真正的太婆婆,人家不喜歡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百氏也沒有再理常相逢,只是目光幽幽的看着一直目視常相逢離開才轉過頭來的令狐俨,沉着臉道,“我剛才已經幫你問了,看樣子她可并沒有跟你好好過日子的打算,依我看,王家那丫頭還有張家那丫頭都還不錯,要麽你挑一個納了吧。”
“祖母,”自己早上才跟常相逢說了不納妾,現在祖母就叫他從張王二人中挑一個,令狐俨無奈的沖百氏作揖道,“孫兒可是新婚,您想做那種叫人戳脊梁骨的祖母?”
誰想叫人背後罵啊?百氏橫了令狐俨一眼,“比起叫人戳脊梁骨,我更在意我孫子娶了個什麽樣的媳婦,你看看她的樣子,哪裏有半點新婦的樣子?你少哄我,今天那條元帕是哪兒弄來的?一大早你跑廚上做什麽去了?”
連這個祖母都知道,令狐俨徹底紅了臉,“您一把年紀了,管那麽多做什麽?我跟相逢挺好的,您別胡思亂想。”
“她也過了十六了,這年紀生兒子最好,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叫我抱重孫啊?”連床上都沒摸上去呢就護上了,百氏瞪了一眼不争氣的孫子,厲聲道,“今天你那兩個黑了心的伯父帶一大家沒過來做什麽?不就是笑話咱們三房子嗣少麽?我跟你說,常相逢要是一年內懷不上,你可別怪我往你院裏放人!”
“三年內她要是懷不上,我可要請族長過來替你休妻,”百氏又燒了把火,孫子什麽都好,就是在女人方面傻了些,“以前是你沒成親,若是成了親還不給令狐家留後,可別怪我狠心了!”
一年之後如果祖母真塞人,大不了自己不理會就是了,三年無出,如果三年自己還捂不熱常相逢,那不用祖母幫着休妻,令狐俨自己都會放常相逢離開了,“祖母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只雖有一條,我不求您對相逢向對我一樣,但姐姐當年是什麽樣兒的,您了要對相逢什麽樣兒,其實相逢那人,是個面冷心熱的,誰對她好,好都會牢牢記在心裏。”
“我知道了,”百氏恨鐵不成鋼的兇了令狐俨一眼,“我若沒有将她當做自己人,會将你祖父送我的翡翠頭面給她?你娘嫁進來我也沒舍得給呢!”
百氏那套翡翠頭面令狐俨是知道的,不說價值如何,就說這些百氏的愛惜程度,她能将心愛之物送與常相逢,也說明了對這門親事心裏是已經接受了,令狐俨忙起身一揖到地,“孫兒謝謝祖母,等您七十大壽時,孫兒一定給您尋一套更好的孝敬您。”
“行了,你去吧,一會兒帶她到你姨娘那裏轉一趟,今天沒叫她出來,只怕她又吃心了,”百氏真心被這個孫子打敗了,一向沉着臉,聽你說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