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9)
很殘酷。李偉男收到這個生日禮物之後，基本把這個包鎖在櫃子裏，很少拿出來用。
書包很沉，她從包口向裏面瞟了一眼，發現裏面全是筆記本。
當她再次蹲下去用手去撿地上的本子時，她的手指一滞。
那個紅色的筆記本，似乎很眼熟。
她撿起來，随手翻了翻，發現這是李偉男九歲時的日記本！怪不得她覺得眼熟，想當年她還把這本日記當成寫日記的入門教材，後來還哭了一場呢！
她有點兒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個曾經給她帶了一場大哭的筆記本，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再次翻開，看着那上面還略顯幼稚的字。
這一看，就停不下來了。
她拿把椅子坐下來，然後翻着李偉男的日記本。
雖然知道翻看李偉男的日記是件不大好的事情，可是她知道李偉男不會真的怪她，頂多就是唠叨幾句，而且她也肯定會向他道歉的。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李偉男到底是什麽時候得了病，這其中經歷了怎樣的過程，如果能找到一些關于他病情的紀錄就更好了。他最近騙了她太多次，也總是刻意隐瞞着他的病情和一些事情。既然他不說，那她就自己找。
韋沐恩把撿起來的日記本和他書包裏的日記本都拿了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子。她數了數，一共二十本，從他記事起，每年一本。
她又打算按年份排列一下，想找出今年的那本，估計今年的日記肯定會有病情紀錄。
她便挨個翻看掃一眼年份。這一掃，讓韋沐恩忍不住一本本看下去，直到看到李偉男十五歲那年的那本日記時，她的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某某年6月7日，雨。今天我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就是我好像愛上那個小笨蛋了。我完了。我完蛋了！我竟然愛上她了！簡直不可理喻！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這一頁剩下的部分都是“我完了”這三個字。不知道他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是驚訝，還是覺得這是不應該的，總覺得這些字透着一種無奈和難過。
韋沐恩根本回憶不起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連忙翻到下一頁——
“某某年6月8日，晴。我昨天太激動了，覺得今天應該在日記裏補充一下昨天發生的事。
昨天我看到小丫頭班上的那個小混混堵住了她，我當時以為他是要打劫，剛想沖上去，就看到那個小混混拿出一封情書和一罐東西，硬是塞到她手裏。”
韋沐恩看到這裏，瞬間明白了是什麽事。這事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沒想到竟然曾經讓李偉男有過那麽低落的情緒……
……
……
放學了，韋沐恩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班級裏邊做作業邊等李偉男。今天是李偉男在班級值日。
就快期末考試了，韋沐恩的壓力很大，初中的課程不像小學那麽适合她，她總要比過去多花一些時間，才能掌握這些知識。
教室裏除了她，就只剩下值日的同學了。
她寫了二十多分鐘，估摸着李偉男的值日也差不多了，應該沒有什麽人在他的班裏待着，就打算收拾東西去找他。
李偉男現在是初四畢業班，即将升高中。她也不好總去找他，而且外面的風言風語也傳得不少，有不少同學都說她和李偉男是一對，她也就更不好意思去找他了。
她只是去他所在班級的那層溜達一圈。李偉男要是看到了，肯定就會出來了。
好吧，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計劃站不住腳。只要她一出現在李偉男所在的那層樓，看到她的學長學姐就會又拿他們打趣了。
不過，韋沐恩倒不是很在意這個，主要是她覺得李偉男不喜歡別人這麽說，她為了不惹麻煩，也會注意的。上一次有個男生開玩笑，跟李偉男說如果不喜歡她，就把她讓給自己，結果挨了李偉男一拳，李偉男也差點被學校通報批評。是李偉男的班主任不想因為這種事影響李偉男中考的情緒，才幫忙給壓下來的。
至于那些打趣他們的話，她聽着并沒有太多感想。她還是個每天做完作業就沉浸在動畫片裏的半大孩子，不大能理解他們說的話到底有什麽不對頭，才觸怒了李偉男。反正他們從小時候就一直被人這麽說，她早就習慣了。
李偉男的教室在六樓。她剛爬到倒數第三級臺階，就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夕陽的餘晖透過窗子打在那人身上，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臉孔，也讓她在擡頭的時候有瞬間的恍惚。但是這個輪廓一看就知道不是李偉男。
“沐恩，你又來找李偉男？不行，我有東西要給你。”
那聲音帶着些許顫抖和緊張，一聽就知道是她的同桌吳明。
囧事
她的這位同桌是全年級有名的混混，打架生事肯定少不了他。老師把她安排在他的旁邊，也是為了讓她督促他的學習。不過，韋沐恩覺得有點愧對老師的期望，她不但沒能達到先進帶後進的目标，同桌的學習成績還下降了。
韋沐恩連忙爬完最後幾級臺階，站在樓梯口：“是什麽東西啊？對了，你今天的作業還沒記呢！我給你找一下……”
說着她就開始掏書包裏的小本本，那是她每天用來抄黑板上留下的作業的。
她找到今天的那一頁，撕下來，将本子放回書包裏，再把紙遞給他：“喏，給你。要寫作業啊！別再找我借作業抄了！”
吳明似乎被她的舉動弄得愣了一下，臉上通紅：
“……我……我是來向你表白的……你以後別再來找那個人了！”
吳明說到後一句時，明顯有些生氣，僵着臉拉過韋沐恩的右手，将手裏的情書和一罐子膠囊硬塞到她手裏。這個罐子高約15公分，是透明塑料的。
韋沐恩愣住了。媽呀，這是電視裏演的告白嗎？可是我怎麽覺得他是在打劫啊？表情好吓人！
哪有告白送藥的？電視上不都是送玫瑰巧克力的嗎？他不會是在逗我吧？
她還沒反應過來為嘛說這種告白的話要送對方藥吃，就被一個聲音喝住——
“你們幹什麽呢！”
韋沐恩大驚，偏頭一看，果然看到李偉男帶着淩人的氣勢，大踏步向他們走來。
吳明看到李偉男，似乎火氣也上來了，挺直了腰板，一副“來單挑啊”的表情。
韋沐恩一看不妙，連忙拉住吳明：“你先回去吧！給我封信我也得回家看啊！明天再說吧！”吳明一旦發起火來可不好收拾，聽說高年級有不少學長都被他打過，她怕李偉男在吳明面前吃虧。
吳明用像是吃了蒼蠅的表情看着她：“我已經告白了，你不用看信也可以給我答案的。”
“你剛才對小丫頭做什麽了？給她的是什麽？”李偉男一聽就急了，邊質問邊要從韋沐恩手裏奪過東西。
韋沐恩趕緊抱緊東西，不讓李偉男拿走，要是拿走了吳明肯定要暴走的。
她對吳明繼續敷衍道：“你都準備了這麽多了，我怎麽能不看一下呢！要不你不就白準備了！先回去吧！明天我給你說說讀後感……”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李偉男給她鍛煉了多年的反應能力，也就能幫她到這種程度了。
李偉男不好上前去拽她抱在胸口的東西，只能忿忿地盯着那封信和大藥瓶。他聽到她的解釋，忍俊不禁地将視線移到她的臉上。
吳明還是站在原地，一點離開的表示都沒有。
韋沐恩急了：“你适可而止啊！給我送藥還說是在告白，你不會是在逗我吧？”
這下換成吳明愣了。他呆呆地看了韋沐恩好一會兒，臉上的怒氣憋得整張臉都紅透了。
“你這個笨蛋！”
吳明扔下這一句，就氣憤地走了。
韋沐恩納悶地看着吳明。你也沒給我解釋清楚，我怎麽又笨了？
再說了，有人告白了之後又說告白對象是笨蛋的嗎？你确定不是在逗我嗎？
李偉男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韋沐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李偉男勉強直起腰，笑道：“誰喜歡上你，誰就是倒黴蛋！你真是……太遲鈍了！”
韋沐恩不樂意地撇撇嘴：“我好歹剛才還是避免了打架事件呢！你沒挨打，就知足吧！”
李偉男瞬間怒了：“你以為我打不過那個臭小子？！”
韋沐恩這才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讨好道：“大哥，我是怕影響你中考，沒別的意思。你是最棒的！妥妥的！”
李偉男的男性自尊心強的很。李偉男現在已經長得很水靈了，沒錯，就是水靈，剛開始很多男生都愛拿他的長相開玩笑，進而拿他的男性自尊心開玩笑。當然，李偉男也不是好惹的，自從他用拳頭打了兩個開他玩笑的男生之後，這種玩笑就很少有人開了。
李偉男的表情這才有些緩和：“走吧，回家。”
兩人邊走邊聊，路上李偉男突然問她：“你給了吳明什麽？是情書嗎？兩個人在互換情書？”
韋沐恩滿臉黑線：“大哥，那是我記作業的草稿紙。誰家的情書用草稿紙寫啊！”
李偉男的表情又緩和了一些，若無其事道：“那就好。對了，回家之後把那罐藥拿出來，我要看看。”
到了居民樓的樓道裏，韋沐恩選擇了去李偉男家。這種東西要是被她媽看見了，少不了一頓刨根問底。要是扯上早戀的話，不知道她明天會不會因為挨打而爬不起床，上不了學。
進了李偉男的卧室，李偉男迫不及待地拿來她手裏的藥罐，打開一看，只見每個膠囊都比普通的膠囊要大上兩圈。
“這肯定不是用來吃的。”韋沐恩先做了判斷：“這麽大個兒，誰能咽得下去啊！”
李偉男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她：“你怎麽什麽都能想到吃！”
“電視上不是都送巧克力之類的吃的嘛！不能吃，要它幹嗎？”韋沐恩振振有詞：“我還以為是做得像藥的糖呢！”
“真是敗給你了！”李偉男拿起一顆膠囊，掰開，只見裏面是一張折疊好的紙條：“難道它就不能藏東西啊！你看——”
他把紙條展開，一板一眼地念道：“為了你，我得了不治的相思病。請你多看我一眼，為我緩解一下病情……”
韋沐恩和李偉男一起打了一個寒戰，這又雷又肉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吳明是怎麽想出來的？！
估計他平時光顧着打架了，課不好好上，導致情話都寫得這麽讓人無語。果然沒文化真可怕！起碼要當一個有文化的混混啊少年！要不然連追女朋友都成問題啊！
“剩下的我就不念了。”李偉男說着把剛才的膠囊和紙條塞回藥罐，然後抱住藥罐宣布道：“這個藥罐我沒收了。”
“別啊！我還沒看完呢！”韋沐恩連忙哀求：“這是吳明給我的，你不能随便收走！”
“那要我上交到韋姨那裏嗎？”李偉男使出殺手锏：“你是想早戀嗎？還要我再給你上一堂早戀危害的專題講座嗎？”
韋沐恩立刻蔫了，洩氣地對他擺擺手：“行行行！你拿去吧！”
“再把那封情書交出來！”李偉男冷着臉道。
“我還沒看呢！”韋沐恩忍不住小聲說道：“我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啊！我想好好保存呢！”
李偉男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喜歡他？”
“沒有沒有！”韋沐恩慌了，連忙解釋：“不管是誰，畢竟是第一個給我情書的人，我想紀念一下嘛！等到我青春不在的時候，還可以拿出來回憶一下……”
“到時候再想想和這個同桌有關的事，追憶一下美好的青春什麽的，我說得對不對？”李偉男黑着臉問道。
韋沐恩看着他的臉色，很沒有骨氣地屈服了：“沒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李偉男生氣了？他不會去媽媽那裏告狀吧？我不想挨打啊！
李偉男見她誠惶誠恐的樣子，也收斂了脾氣：“那這樣吧！我替你收着，等你上了大學之後再還給你。這樣的話，韋姨也不會發現。”
韋沐恩轉念一想，他說的也對，便也沒有多想：“好，那就放在你這裏吧！等等，我先看看他寫了什麽。”
“有什麽好看的！”李偉男一把奪過她手裏的情書：“情話都寫成那個樣子，情書能好到哪兒去！”
于是，韋沐恩連情書的內容都沒有看到，就把情書上繳了。
……
……
韋沐恩回憶到此，突然冒出個念頭：李偉男真的保存着那封情書嗎？
要是換做那時的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但是現在的她，就要對這事打個問號了。誰會為自己喜歡的人保存情敵送來的情書呢？
她懷着疑問，拿着日記，繼續看下去。
“我知道小丫頭并不喜歡他的時候，真是松了一口氣。雖然說是要替她保存那封情書，其實昨天晚上，等她回家睡覺之後，我就開始想怎麽處理那封情書和那個藥罐。把情書撕掉扔了的話，也許會被我媽發現，這封情書的紙張太明顯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情書；燒了吧，又怕屋子裏有燒東西的味道，被我媽追問。我本來想把情書和膠囊沖進下水道，但是馬桶昨天剛堵過，我不想冒險讓它再堵一次，一定要萬無一失。我思來想去，藥罐和這封情書一定不能在家裏處理，到外面處理才不容易被發現。我跟我媽說是要出去買個作業本，然後搬出下房的自行車，在路燈下騎了兩條街，在我們上下學絕對不會路過的那條街上随便找了個垃圾桶，把藥罐和情書都扔進去了。扔的時候我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扔完之後還因為路燈太暗，看不清路，結果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還腫了一塊，騎自行車都費勁。現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回來的。今天上學的路上，因為膝蓋的問題，我騎不了自行車，我們只好坐公交車上學。韋沐恩問起我的腿是怎麽傷的，我都覺得難以啓齒，只能随便胡謅，說是早上起來的時候磕到了桌子上。”
果然東西已經被他毀屍滅跡了。韋沐恩看到這裏，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她，做出這麽幼稚的事。
反擊
隔壁的張阿姨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是人還是很熱心的，她請求張阿姨早上買菜的時候幫她帶兩條魚、一袋豆瓣醬、兩斤西紅柿、兩斤雞蛋和一塊豆腐回來，張阿姨也爽快地答應了。
她去廚房裏看了看，果然有一整套廚具和調味用品，煤氣竈雖然有些舊，但是不影響使用。她不知道這個小區裏別的房主是不是也這麽好心，但是這位房主秦阿姨是個好人，當初他們住進來的時候，秦阿姨也是送了一套嶄新的碗筷和調味品。而且這個小區都是一茬茬的走讀生和陪讀生，房子普遍都是裝修好而且拎包即可入住的。
拿着一條魚，她一邊用手機上網查怎麽刮魚鱗，一邊動手操作。沒刮下幾片魚鱗，倒是先把右手給劃了兩道口子。她簡單地用水沖了沖傷口，繼續刮魚鱗。
用了半個多小時，她才刮完兩條魚的魚鱗，手上又劃了三道口子。她不怎麽喜歡吃魚，李偉男也是，所以她從來都不嘗試做魚。但是現在，李偉男的病情需要大量的蛋白質，她只好趕鴨子上架。
接着，她又在網上搜索怎麽做清蒸魚。她怕其他做法對營養物質的損害太大，便只能選擇這種做法。為了補救清蒸魚沒有什麽味道的缺點，她打算再炒點大醬。
她記得原先查資料的時候，說李偉男這種病情應該多吃些富含蛋白質的食物。不過，安全起見，她還是想找醫生問問。醫院的醫生沒給她留電話，她就通過微信問林平，從林平那裏輾轉得到了李偉男主治醫生的座機號碼。
醫生接了電話之後，告訴她一串食品名稱。她的手上有傷口，不大方便地記下了那些食物名稱，挂了電話之後，看着剛刮好的魚，不想浪費，只好蒸一蒸自己吃。雖然沒說海魚不能吃，但是它不在醫生的推薦名單，就只能由她來消滅了。
她想了想，也不能總麻煩張阿姨，便查到了超市的訂購電話，向超市訂了送貨上門的服務，每天都會有新鮮的蔬菜瓜果送上門來。
韋沐恩曾經自诩是個宅女，現在看來，自己過去的生活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宅。從現在開始，她要真正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她不知道李偉男真正還有多少時間，但是她希望他醒來的時候，總是能夠看到她。
韋沐恩做完了三道菜的時候，正好是十一點半。她把菜端上餐桌，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叫醒他時，她聽到了卧室裏傳來李偉男虛弱的聲音：
“好香啊……我好餓……”
“好的，就來！”
韋沐恩連忙去廁所消毒，全身都消毒完畢之後，才端着飯菜進了卧室。
李偉男正倚在床上，笑着看着她，蒼白的臉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做了什麽好吃的？”
韋沐恩給他端來一盤醬炒豆腐和一盤西紅柿雞蛋，那盤蒸魚還在餐桌上，沒有拿來。
“我好像聞到了魚的味道。”李偉男好奇地低頭嗅嗅，故意表現得像是個頑皮的孩子。
韋沐恩竭力忽略他每一個動作的僵硬和緩慢，強忍住鼻子裏的酸澀，将筷子遞給他，笑道：“醫生沒推薦魚，我就只好自己吃了。這些都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你多吃點兒！”
李偉男沒有說話，只是低垂的腦袋一動不動，腫了的雙眼正定定看着她的手。
她怕被他看到傷口，特意沒有貼創可貼，以為他不會注意到。可是傷口不少，握着筷子的時候，手心結痂的一道口子露了出來。
但是很快，李偉男就故作淡定地擡起頭，笑着接過筷子：“我覺得太清淡了，下回做點兒可樂雞翅吧！”他雖然笑着，眼裏卻有了水光。
韋沐恩不置可否：“我到時候再考慮一下，快吃吧！”
吃完午飯，韋沐恩在沙發上午睡。
她太累了，就像是卸下負重之後全身疲乏的人那樣，倒頭就睡。
李偉男從床上爬起來，扶着牆，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在沙發前蹲下。
他默默地看着她熟睡中疲憊的臉，看着她皺緊的眉頭，心疼地在她眉宇間吻了吻。
她還是皺着眉頭，像是有什麽煩惱。
他見她沒醒，便伸出手指，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讓她掌心的傷口徹底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看着一道道結痂的傷口，眼眶泛了紅。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起身，扶着牆，緩緩回了卧室。
韋沐恩發現自己在海底游泳，水流包圍着她，她自由自在地游着。
她看了看周圍，是一片漆黑。她不喜歡這樣幽黑的環境，連忙劃動着雙臂，向上方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海水沒有那麽暗了，她仿佛能看到上方有一束光，照亮了那一小塊的海水。
突然，有個人從那束光照亮的位置摔進海裏，帶起幾股氣泡環繞在他周身。他身穿白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那麽眼熟。
那光就在他身後，像是他在發光一般。
他緊緊閉着眼睛，像是已經失去了知覺。
韋沐恩驚恐地看清了那張臉。
她奮力揮動着雙臂，向那人游去！
她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那人的身邊。
她伸出雙手去搖他的肩膀，鼻腔裏只有酸澀。她不敢哭出聲音來，還好有海水圍繞在身旁，和眼淚一樣的鹹澀，讓她可以當做沒有哭過。
只有通紅的眼眶和忍不住的抽噎洩露了她的情緒。
韋沐恩用力搖他，他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她只好停了手，費力的用一只胳膊摟住他，一只胳膊向上劃動。
還好離海面很近，她很快就帶着他浮出了水面。
韋沐恩向四周看了看，只見一望無際的大海像是沒有盡頭。
她低頭看了看他，他緊緊閉着眼睛，沒有絲毫直覺。
她突然很害怕，伸出勉強騰出手試了試他的鼻息——
沒有呼吸了！
她一驚！
“哥！”
韋沐恩猛地坐起，心髒突突地跳動着，像是還沒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雙目失神地望着前方。
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麽，連忙站起身，驚慌失措地喊：“偉男哥？你在哪兒？”
空蕩蕩的房子裏，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
韋沐恩連忙到卧室裏找李偉男。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她原本懸着的心才勉強放下了。
她看着他熟睡的樣子，恐懼油然而生！
他現在閉着眼睛的樣子，和她剛才夢見的樣子是一樣的！
韋沐恩連忙沖過去，顫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李偉男——他幾乎沒有呼吸了！
韋沐恩撲到床上，抱住他的上半身，将他的頭靠在她的懷裏，眼淚拍打在他的臉上：“偉男哥！你醒醒！別睡！我還在這裏……”
她在心裏祈禱，求他千萬不要睡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偉男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韋沐恩心裏些微的希望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失。她緊緊抱着他，不出聲了，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的臉。
眼淚也早就不流了，就好像已經流幹了。
她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想。
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像是已經沒有了靈魂。
就當她已經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懷裏的人突然動了動。
韋沐恩呆呆地看着李偉男漸漸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投向她。
韋沐恩和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突然抱緊了他，放聲大哭！
他費力地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心疼地看着她。
韋沐恩哭得停不下來。她覺得心裏像是被掏了一個洞，那個洞正在吞噬着她的心。
當天晚上，韋沐恩和李偉男吃完晚飯，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韋沐恩播到《娛樂大爆炸》的時候，吓了一跳。
原本精神不濟的李偉男也瞬間睜大了眼睛。
電視上的頭條标題讓兩人心一沉——“微博陽三角戀當事人澄清事實，博恩親自發視頻解釋并提起訴訟”！
緊接着，是主持人的播報：
“今天下午四點，一條微博引起公衆熱烈讨論，這便是亞洲天團4U的隊長博恩發的一個視頻。在這個視頻裏，博恩詳細解釋了微博陽三角戀的內情，并列舉了一些證據，以損害名譽罪及诽謗罪，向陳碧霞提起訴訟。陳碧霞是紅霞集團董事長的女兒，身價數十億，也是這次三角戀的當事人。據最新消息，有網友目睹陳碧霞當衆破口大罵另一位當事人韋沐恩，事後兩人均被警方帶走，并有六個網友将自拍的視頻傳到了網上。據知情人士透露，此事并不簡單，此次三角戀中的另一位當事人伊陽，前些日子因為患有白血病住院治療，現在已經逃院。”
然後是一段視頻，視頻裏的博恩對着鏡頭，一臉嚴肅：
“各位粉絲、媒體朋友們，抱歉，我個人的戀愛問題又引起了大家的困擾。昨晚，網上出現了一個爆料樓，內容主要是诽謗我的前女友韋沐恩，還涉及到我和伊陽先生的個人隐私。經查實，背後黑手是曾經苦追伊陽先生的陳碧霞小姐。我對此非常憤怒，也表示遺憾。我已經向法院提起訴訟，并且相信法律會給我、韋沐恩和伊陽一個公道。
下面，是我通過特殊途徑獲得的一份證據，也許現在放出來并不符合司法程序，但是我希望這份證據能讓大家看清一些事實。這份證據裏的女生是韋沐恩大學四年的室友兼閨蜜，也就是爆料樓的樓主之一。”
接着，博恩播放了那段錄音：
“可是我也沒有其他細節可說了啊！那我再去查查我的筆記吧！再說，你們得多編點兒，半真半假才能引人關注……”
“……我為了給伊總效命，在韋沐恩身邊觀察她、保護她快四年了，所有消息都上報給伊總，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你知道每天盯着一個人是多費神的事嗎？她有煩惱，我還得給她當知心姐姐，天知道我有多讨厭她！又傻又好騙的廢柴，還要我天天裝着多喜歡她！當初伊總也說，只要我保護韋沐恩這四年不出問題，好讓李偉男和陳小姐結婚，他就幫我還清家裏所有的賭債，現在怎麽能因為李偉男住院結不了婚就不給呢……”
一句句話都像在提醒她曾經發生過的背叛，韋沐恩拿起遙控器，剛要播臺，就被李偉男叫住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新希望
韋沐恩見李偉男動氣了，也不敢糊弄他：“昨晚在車上。”
李偉男看着她，眼裏帶着心疼：“你現在真的不生氣？”
韋沐恩搖搖頭：“生氣又有什麽意義？反正這事法院會給我一個公道的。忍受了我這麽多年，她也挺辛苦的。”
李偉男看着她，蒼白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微笑，笑着把她摟進懷裏：“小丫頭，你什麽時候這麽成熟了？”
韋沐恩笑着輕輕拍拍他的後背：“就在你忙着給我安排未來的時候。”
李偉男一怔，松開她，直視着她的眼睛，帶着忐忑問道：“你都知道了？”
韋沐恩抱歉地看着他：“對不起，我看了你的日記。我本來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病的，但是後來沒忍住……”
李偉男的臉色風雲變幻，但是最後還是平靜了下來：“算了，那些日記也該留給你。”
韋沐恩敏感地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卻故意裝作不懂，岔開了這個話題：“偉男哥，今天晚上要播《夜中微光》，我們一起看吧！”
李偉男似乎仍沉浸在思緒裏，連忙擡起頭，對她點點頭。
但是他們都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事。像是在提醒他們，韋沐恩的手機響了。
韋沐恩拿來手機，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就愣住了。
李偉男掃了一眼，也是眉頭一皺，然後對她說：“我來接。”
“外放吧！”韋沐恩擔心地對他說。她猜李姨現在一定已經急瘋了。
李偉男想了想，點點頭，然後接通了電話，開了外放：“媽，是我。”
手機裏能聽到抽泣的聲音，但是裏面遲遲沒有說話。
李偉男的心裏也不好受：“媽，對不起，我沒有跟您說實話……我只是不想讓您更傷心。我知道之前得病的消息就已經讓您很擔心了……您別太傷心，身體是最重要的。”
那邊的抽泣聲越來越小，最後是李姨哽咽的聲音：“你還好嗎？在外地的醫院裏嗎？”
李偉男猶豫了一下，然後沉穩道：“媽，我現在和小丫頭在一起。”
李姨大概明白了是什麽情況，忍不住又帶着抽泣的聲音道：“沐恩是個好孩子，我對不起她，之前還指望着她和博恩……希望她不要恨我……”
韋沐恩心裏也很不好受，連忙道：“幹媽，我從來沒恨過您。那些都是我自願的，您別這麽想。”
李姨的聲音有些激動：“沐恩，你和偉男在一起，麻煩你多照顧他。告訴我你們的地址，我這就來找你們！”
李偉男道：“媽，這樣吧！我把地址給您發短信發過去。您也別太擔心，有小丫頭在，您什麽都不用擔心。”
李姨一聽，可能是求地址心切，連忙道：“那你們快挂了給我發短信吧！很多話不方便電話裏說，我們見面再說！”
“好！媽，再見！”
“幹媽再見！”
李偉男挂了電話，回過頭來看她。
韋沐恩知道他有話要說，也默默地看着他。
李偉男的嘴唇嚅了嚅，似乎這是一件很難開口的事。不過，他還是開口了：“小丫頭，我媽以後恐怕要拜托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韋沐恩慌亂地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大睜着眼睛，看着眼眶泛紅的韋沐恩。
“求你別說了……”韋沐恩的聲音有些哽咽，她在努力忍住淚水：“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但是我求你別把事情說破……就當是讓我再做做夢吧！暫時先別說這個，好嗎？”
李偉男握住她的手，緩緩拉下來。
韋沐恩抱住他，将臉埋在他的肩膀。
就讓我們假裝一切都還好，忘記沒有幾個明天，就這樣平靜地度過這段時間。至少現在，我還想繼續做這個夢，不想清醒。
《夜中微光》播出的時候，她雖然在盯着電腦屏幕，但是餘光一直在觀察着李偉男。她不知道李偉男看到這部劇是什麽感想。她像是一個在手工課上上交了作品的學生，正緊張地等着老師的評斷。
李偉男一直盯着屏幕，但是他似乎也感覺到了韋沐恩的緊張，便轉頭看她，笑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劇組裏合作，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韋沐恩這才松了一口氣，心裏偷笑：他能這麽說，就已經是最大的贊揚了。
看完電視，她本來想扶着他回卧室，但是他堅決拒絕，說是自己能行，要她先去洗漱。
韋沐恩注視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很疲憊，卻依舊堅持。她的嘴唇嚅了嚅，沒有說什麽，就乖乖去洗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