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1)

又有點兒擔心。

陳碧霞畢竟和李偉男有過男女朋友的名分,不管李偉男是不是自願的。這事會不會調查到他的頭上?

韋沐恩不想因為這事打擾到李偉男的靜養。她心裏很清楚,李偉男的時日不多了,何必因為這種事情牽扯他的精力。

她又刷了微博,還去海角轉了幾圈。現在的輿論對韋沐恩不再那麽苛刻,托博恩起訴的福,一堆爆料都指出這事另有隐情,說到時候真相爆出來,會吓到大家。

韋沐恩對這種故弄玄虛的爆料嗤之以鼻。所謂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別說外人并不完全知情,就連她這個當局者,也是雲裏霧裏。如果不是看了李偉男的日記,她也不會明白李偉男費了多大的苦心。即使是現在,她也總是覺得自己并不百分百了解李偉男的想法。

她擡起頭,看向李偉男。他正手裏握着筆,望着窗外出神。

韋沐恩看着他的側臉,那種無力感又湧了上來。她總是不明白李偉男在想什麽。

這天晚上,他們早早就睡了。韋沐恩看出他是在強撐着,不到六點就催着他去睡覺。她自己也覺得很累,洗完澡就睡了。

她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時候,旁邊的李偉男聽着她均勻的呼吸,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她,眼裏有晶瑩的月光,在閃閃發亮。

急轉直下

第二天一早,韋沐恩洗漱完畢之後,不經意看到李偉男從廚房裏出來。

她怔了怔,看到李偉男扶牆走得很艱難,連忙把脖子上的毛巾掀起一塊,故意裝作還在擦臉,沒有看到的樣子,徑直回了卧室。

聽到卧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時,她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腦海裏有個念頭一直困擾着她。

過了好久,李偉男終于出來了。

她故意選了這個姿勢趴着,就是因為這樣可以看不到李偉男踉踉跄跄的樣子。這樣,李偉男不會擔心被她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她也可以裝作不傷心。

但是這一次,她的算盤打錯了。

“撲通”一聲,韋沐恩一個激靈就從床上跳起來,連滾帶爬地下了床。

李偉男摔在了地上,額上全是冷汗。

韋沐恩連忙把他扶起來,扶着他躺到床上。

李偉男看着她,苦笑道:“我真沒用。”

“怎麽沒用了!”韋沐恩故意撇撇嘴:“從小到大,你就是我人生的指路燈,指引我向前進,怎麽沒用啊!”

李偉男只是抿緊嘴唇,不再說話。

韋沐恩見狀,連忙轉移話題:“陳碧霞爸爸的公司被調查了,她也受到了牽連,你知道嗎?”

李偉男點點頭,終于開口:“我做的。”

“啊?”韋沐恩難以置信:“你做的?你怎麽能做到……”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醒悟了:“難道是你把那份絕密資料上交了?”

李偉男點點頭:“伊總的集團本來就不幹淨,而紅霞集團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然他也不會為了和紅霞集團聯手而拿我當棋子。他們手中都有對彼此很重要的把柄,聯姻只是為了穩固關系而已。”

韋沐恩立刻問道:“那警局會找你了解情況嗎?”

李偉男搖搖頭:“我該說的,在上交材料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問完了。我猜這兩天警局會有人來保護我。你不必擔心。”

韋沐恩松了口氣,但是心裏有個奇怪的預感,說不清道不明,就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但是李偉男已經閉上了眼睛,又昏睡了過去。

她想了想,心裏有了個想法,便拿起了李偉男的手機。

當天晚上,韋沐恩正在用筆記本電腦上網,手機的鈴聲忽然響了。

她拿起手機一看,是博恩的電話,想了想,到廚房接了電話:

“喂?”

那頭有幾秒鐘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了博恩的聲音:“你和偉男,現在還好嗎?”

韋沐恩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剛才摔倒了。”

博恩那邊沉默了一陣,才說:“你要多費心了。今天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接到郎君的電話,他說他那邊的人發現你那個哥哥坐上了去木城的火車,明天應該就能到。你們要做好準備,來者不善。郎君他們還在帝都,在醫院排號耽誤了他們的事,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

韋沐恩心上一緊,然後竭力平靜心情:“謝謝!我會注意的。”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

韋沐恩想想,說道:“博恩哥,你的心意我都清楚,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這麽好。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挂了。”

那邊頓了頓,才說:“好。晚安!”

“晚安!”

挂了電話之後,她久久地望着窗外發呆。借着路燈,她看到有兩個人在她的樓下溜達。

她估計這就是警局派來的人。

心裏踏實了一些,她剛要轉身回卧室,就聽到手機又響了。

她看了看手機,上面的提示鈴響了,提示她還有兩天就是博恩的生日。

韋沐恩一怔。今天是7月8號,這個鈴聲是去年設的,是為了提醒她每年7月15日是博恩的生日,提前一個星期準備賀文或是慶生視頻。

她想了想,覺得今年沒必要送這些東西了。倒是那首還沒填詞的歌,她應該完成。

于是,她給博恩發了短信,讓他把自己寫的那首歌彈一遍錄下來。博恩很快就把音頻發到了她的郵箱裏。

韋沐恩把音頻下載之後,搬了一個椅子放在廚房裏,關上門以防打擾李偉男休息。她開着筆記本電腦坐好,跟着旋律想着歌詞,手裏的筆時不時在紙上寫着什麽。

夜風吹來,輕輕摩挲着她手中的紙。

第二天,她被李偉男吓了一跳。他的呼吸很微弱,而且睡到十點鐘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她打了醫生的座機,醫生只是告訴她,做好心理準備。

韋沐恩放下手機之後,神色平靜地收拾屋子,去做午飯。等超市送貨的送來蔬菜的時候,她也警覺了許多。見還是前幾天的那個人,她才松了口氣。

她不知道那個哥哥現在在木城的哪個角落,但是可以肯定,他一定是伺機而動。

似乎未知的命運正一步步逼近她。她不知道危險到底隐藏在哪裏,這才是最讨厭的。

她拿着蔬菜去廚房,看了看樓下,那兩個便衣民警還在,和樓下的兩個老奶奶在聊天,時不時警覺地看看周圍。

她放心了,開火做飯。

兩人份的午飯,她自己吃不下,但是李偉男又不醒來,她只能把剩下的那份倒掉。

吃完飯,她到廚房給司內可打了個電話。司內可他們還在帝都的大醫院裏面排號。帝都的大醫院都是人滿為患,全國各地的疑難病患者都想在這裏得到更好的治療,排個號甚至還要打地鋪,連夜排着。

韋沐恩一聽,心裏又是一陣難過。為了李偉男并不大的生還幾率,還有這三個人在不眠不休地奮鬥着。

她只能一再對他們道謝,卻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他們。忍着淚水,她挂了電話。

見李偉男還是沒有醒來的意思,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又找出了昨晚寫了字的那張紙,放着音頻,冥思苦想。

而她并不知道,這棟樓六樓的住戶也搬走了。

又過了幾天,樓下的民警也看不到了。韋沐恩不知道他們是被撤走了,還是隐藏到別的地方了。

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預料中的危險卻沒有發生。

博恩發現手機上來了銀行的短信,他的卡上突然多了三百萬。緊接着,是同一個號碼發來的短信:信哥,幫我善後,李偉男。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是直覺不大對勁,他一遍遍打李偉男的電話,那個機械的女聲冷冰冰地告訴他“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更奇怪的是,他的手機很快又收到一條短信,卡上又多了七十萬。然後,又是一條來自韋沐恩的短信:博恩哥,麻煩你幫我用這筆錢賠償,謝謝!韋沐恩。

博恩愣了愣,又一遍遍地打韋沐恩的電話,她的電話也一直關機。

“好了!”林克連忙招呼博恩。

博恩連忙湊到電腦跟前,焦急地問林克:“有線索嗎?”

“根據她的IP地址,我查到的是這個博客。”林克說着又把另一個筆記本往這邊挪了挪:“我跟蹤李偉男的IP,也發現了這個博客。韋沐恩是博主,李偉男是讀者。但是李偉男似乎刻意隐藏他的身份。”

“她最後寫的是什麽?”博恩搶過鼠标,點開博客目錄裏最近更新的那一篇:

有段日子沒有更新博客了。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我疲于應付、焦頭爛額。現在,我終于空了下來,要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做個總結。

我想我這輩子最難過的事,不是他選擇了別人,也不是他把我推向另一個人,而是他明明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卻從來不說。寧可讓大家唾棄,也不想我擔心。

我在他的積極推動下,如他所願,和B君在一起了。我以為我能夠接受B君,是因為我能夠放下了。我也真的以為,我在慢慢愛上B君。甚至我還曾經默認,B君就是那個可以和我攜手走完人生的人。可是,我現在才意識到,我這一顆心,全都給了他,即使說要放棄也好,即使心跳不再也好,即使感覺已經變味了也好,我的內心深處,在被我壓抑的某個角落裏,還是在愛着他。只等那麽一點兒火苗點燃引線,我的愛便會爆炸。

B君其實是我兒時就認識的一個大哥哥,剛認識的時候,B君的身份是他的堂哥兼表哥。但是在我過去的人生裏,B君只出現過兩次,每次都是出現三天就不見了,所以我雖然對B君有印象,卻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也沒有認出他。我對B君很愧疚。不單單是因為我一直沒認出他,更是因為我貿然同意和他在一起。錯誤已經犯下,我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來彌補,只能對B君說那最無用的三個字:對不起!

他得了重病,還是別人傳出了消息,我才知道。但是他也沒有跟我說實話,只是求我救他一命,說他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治療,而我能給他提供的幫助,就是和B君生一個孩子,用臍帶血救他。

誠實地講,我對婚姻和孩子都很恐懼。我的家庭并不幸福,充斥着家庭暴力和冷暴力,導致我對婚姻恐懼。也是因為經歷了這樣的家庭,我不敢輕易組建家庭,養兒育女。一個孩子的出生,往往意味着你要把他教育好、養育好,但是該怎麽做孩子的榜樣?我能不能給孩子一個幸福安定的家庭?我們能給他什麽樣的教育……所有的問題都是一個個攔路虎,我只要一想起來,就想打退堂鼓。

可是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L曾經給予我無數美好的回憶,也是我深愛的人。我可以恨他,可我不能不救他!

那時我是用各種理由來麻醉自己。雖然知道這樣對B君和未來的孩子都不負責任,可是我還是決定了。我知道,一旦這樣做了,我會帶上沉重的道德枷鎖,可能一生都要生活在對這兩個人的愧疚中,但是我不得不這麽做。

就在我努力适應和B君快速發展的感情進度時,B君終于跟我說了實話:其實L的時日不多了,他只是想保護我,才找到B君,讓B君成為的下半生的保障。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這事已經牽扯到了我的個人安全。我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是個精神病人,他已經殺掉了另外幾個兄弟姐妹以及他們的母親,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L早就知道這件事,但是由于這位哥哥每次的罪行都能拿出發病的證明來脫罪,沒有人能制裁他。L只能寄希望于B君,希望哪怕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還有一個人能夠保護我……

博恩掃到最後幾段話,頓時猛地起身,拿起車鑰匙就沖了出去!

第 93 章

床頭櫃上放着裝藥的瓶瓶罐罐、兩個陶藝杯子、紙抽和一個暖壺。

李偉男躺在床上,床周圍是隔離物。他還在沉睡,病态慘白的皮膚将胡渣襯得發青,臉上的神色很是沉靜。她坐在旁邊,時不時地伸手探探他的鼻息。

李偉男的情況很不好,準确地說,是糟糕極了。兩三天才能醒一次,一次也就有兩三個小時的清醒,其他時間都在昏睡。即使是這兩三個小時的睜眼,他也非常疲憊。而他床邊的隔離物早就沒有什麽作用了,只是她用來安慰自己的一個方法。和隔離物一樣的,還有她在衛生間安放的消毒水和隔離服。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一個姿勢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偶爾偏一下頭,都能聽到“咔咔”的響聲。

她知道李偉男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即使是這有限的以秒計算的時間,也在他的昏睡中飛快消失。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多醒來,還是希望他多睡一會兒。一旦他開始昏睡,她就擔心他醒不過來;但是他一旦醒來,那種強打精神和隐忍疼痛的神态又讓她心疼得偷偷抹淚,覺得他還是睡着的時候能不那麽痛苦。

上一次他醒過來,看到她時很吃驚,一個勁地要她離開,甚至要搶她的電話,但是他哪裏搶得過她,最後只能對着她吹胡子瞪眼。

她站起來,經過消毒後穿上隔離服,又消毒了一遍,把衛生間裏的東西再消毒一遍之後,拿來熱毛巾、臉盆和電動剃須刀,給他擦了臉之後,小心翼翼地給他刮胡子。

他最愛幹淨了,肯定不能忍受醒來時胡子拉碴的樣子。

她不會用那種抹泡沫的方法,泡沫讓她不知從何下手,只能拿着電動剃須刀慢慢地上下刮。

電動剃須刀産生的巨大噪音回蕩在這個寂靜的房子裏,十分突兀。

也許是被噪聲吵到了,他皺眉皺了好一會兒,才疲憊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她正在給他擦下巴,他虛弱地對她笑了笑。

韋沐恩見他醒了,把毛巾放在盆裏,對他笑道:“要喝點水嗎?”

說完她才發現,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個臉,她笑他也看不到。

他點點頭,兩天沒有醒來說話,他的嗓子糊住了,清了清嗓子,聲音也還是啞的:“……你把那身衣服……換下來吧……我看不慣……”

她想了想,還是聽了他的話,去衛生間換了原來的衣服,拿起床頭櫃上他的杯子,裏面有半杯涼白開,她就從暖壺裏倒了些熱水兌一下,喂他喝了一些。

雖然這些天來,他每次清醒過來的狀态都不如上一次,但是這一次尤其明顯。她能明顯感到他的眼睛是竭力在睜開,眼神裏的困倦格外明顯。

“我剛才給你刮胡子了。”她笑道。

李偉男也笑了:“……那……我現在帥不帥?”

韋沐恩笑了:“誰能比你帥啊!全天下就你最帥了!從頭發絲兒帥到腳後跟兒!”

李偉男滿意地緩緩點了點頭:“那你……願意幫全世界最……帥的帥哥達成一個願望嗎?”

韋沐恩遲疑了一下:“那要看是什麽事。”

“……非常簡單……”李偉男努力扯動唇角:“……幫我去買份面皮吧!我想吃……”

韋沐恩眼裏飛快地黯了黯,然後淡然地搖搖頭:“我可以點餐。”

李偉男堅持:“我還想……想吃巧克力,你去超市給我買吧!”

韋沐恩從口袋裏掏出兩塊被體溫烤化的巧克力:“湊合着吃吧!雖然化了,但是味道應該差不了多少。”

“那我要……要喝巧克力奶茶。”

“我這就給你沖去。”說着,她就起身往廚房走去。

走到卧室門口時,她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李偉男。

他正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臉上的哀傷像是一把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劃了一下。

她轉過頭,快步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她就拿着一杯巧克力奶茶,來到李偉男面前。

李偉男被她氣笑了:“……那你……還有什麽……沒準備?”

韋沐恩也笑了:“那你還需要什麽?”

李偉男沒有回答她,而是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裏濃濃的感情和不舍像是小錘子,一下下擊打在她的心上,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李偉男沉吟良久,才終于開口:“……小丫頭,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吧!”

“我不答應!”韋沐恩堅決地看着他。

李偉男的眼眶紅了,幾乎是用盡全力喊出來:“你想讓我不安生嗎!聽一次話那麽難!”

韋沐恩沒有回答,像是沒事人似的,問他:“還要吃藥嗎?你睡覺的時候欠了七頓藥。”

李偉男努力坐起來,但是使了半天勁,還是沒能坐起來。

“看到了嗎!”他用盡全力大吼:“我根本就不需要吃藥了!”

韋沐恩的一顆眼淚掉了下來。

“……你不要再……再自欺欺人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李偉男的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努力擡起手臂,卻只是小指動了動。

“……現在……我……我連替你擦眼淚都做不到……”

韋沐恩站起來,抽了一張面巾紙抹掉了眼淚,拿起杯子喝了點水,才清了清嗓子:“我都想清楚了。”

說罷,她掀起被子的一角,鑽進被子,躺在李偉男的旁邊,然後用腦袋蹭了蹭李偉男的帽子,就像小時候那樣。

屋裏的穿堂風帶來些許涼爽,也帶來一股淡淡的氣味。

李偉男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眉頭慢慢皺到了一起。

“其實你早就料到了我的選擇,不是嗎?”韋沐恩笑了:“我這輩子什麽時候違背過你的意思?就這一次,讓着我一次,不行嗎?”

“這輩子,我就任性這一次,不行嗎?”

李偉男注視着她的眼睛,她也注視着他的。

不知僵持了多久,他終于敗下陣來,把頭轉了過去,腦袋蹭了蹭枕巾。雖然動作很輕微,她還是看出他在用枕巾蹭眼淚。

博恩下了越野車就飛跑着去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上不斷催促着司機:“師傅,興民小區36棟,麻煩您快點!”

從早晨到現在,他的腦海裏一直徘徊着韋沐恩博客上的文字——

“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我們結婚生子,攜手一生的情景會是什麽樣?當我和他都已是遲暮之年,如果他先走,我該怎麽辦?”

“再找個老伴?或者自己孤獨終老?似乎哪種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你……什……什麽時候……知道的?”李偉男費勁兒地轉過頭來,定定地注視着她。

“那天看你從廚房出來,我就覺得不對勁。這一次,我知道你做這件事不方便,所以我替你做了。”韋沐恩笑笑:“雖然你總是說我笨,但是我還是聰明了一回。”

李偉男閉了閉眼睛:“……哪是聰明……傻透了……”

“其實你欠了我好多。”韋沐恩摟住李偉男的肩膀:“一直以來都是你在趕我,趕我到別人身邊去,趕我走,好像你最擅長的就是趕我了。”

李偉男苦笑:“……你……還在生氣……”

“對啊!”韋沐恩故意鼓了鼓腮幫子:“作為賠禮,你說一句‘我愛你’吧!”

李偉男轉過頭,注視着她的眼睛,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這三個字太……太珍貴了,我不想用來賠禮……”

韋沐恩的眼神黯了黯,強顏歡笑道:“那就誇誇我吧!怎麽誇都行!”

李偉男艱難地搖搖頭,然後努力蹭到她面前,蒼白幹裂的嘴唇印在她的唇上。

韋沐恩驚訝地看着他,心裏有種微妙又複雜的感覺,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淚水滴到枕巾上。

直到李偉男的唇離開,她才連忙用枕巾蹭了蹭眼角。

“……過去的事……我要……要對你說……對不起……”

韋沐恩連忙露出笑容:“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頓了頓,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其實我都能理解。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愛對方,卻都不知道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或者說,即使知道了,我們也習慣以自己的想法為出發點,做那些自以為為對方好的事。不過,不管我們過去錯得有多離譜,現在我們在一起就好。”

說完,她和李偉男都屏息聽着。她突然想起來,她寫好了那首歌的歌詞,但是還沒來得及發給博恩,今天是他的生日,7月15日。

清風拂動窗簾。

廚房的窗臺傳來細微的響動聲。

小區裏有兩個男人跑得飛快,一路撞了好幾個買菜歸來的婦女,但是他們誰也沒停下腳步。有個一看就是潑婦的女人被他們撞倒了,立刻拽住其中一個人的胳膊,吵着要他賠醫藥費。

那人不得已停了下來,掏出警官證:“我在執行公務,回來再說!”說罷,又拔腿跑向那棟房子。

卧室裏。

韋沐恩的左手從口袋裏掏出郎君送給她的那個打火機,這是她在二十一歲生日這天,收到的唯一一件實體的生日禮物。

她的右手握緊了李偉男的手,然後按住打火機,剛要打火,就聽到李偉男說:“……等等……”

他們清晰地聽到廚房的響聲停了,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李偉男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眼睛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明,像是沒有得病一樣:“這……這本該是我做的事……你不該……”

韋沐恩的目光一滞,明白他這種反常的清明就是通常所說的“回光返照”。

她搖搖頭,也笑了:“你別想撇下我就走。既然被我發現了,我就不會讓你得逞。”

說着,她笑着按下,一簇火苗閃爍着。

她知道他上交了伊黃岩的文件,只是為了警局能派人保護他們這最後幾日;她也知道他那天去廚房,是想查看煤氣開關;她還知道生日那天不見的打火機是李偉男收起來了;他上次清醒的時候偷偷給她哥哥發了短信,然後一直竭力保持清醒,不然他也不會被刮胡刀的聲音吵醒。那條短信是要約她哥哥來這裏,他想把她趕走之後在這裏放煤氣,和她哥哥同歸于盡……

既然他現在趕不走她,她便按照他的計劃,進廚房的時候開了煤氣。

我最親愛的愛人,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用盡生命來愛我,我又怎麽舍得讓你一個人走?

無論那個未知的世界是春光明媚還是嚴冬凜風,我都會緊緊握住你的手,陪你一起走……

火苗閃爍。

“砰”的一聲巨響!火光沖天!

伴随着這聲巨響,爆炸的沖擊波震碎了玻璃,玻璃飛濺!

有個痛苦的男聲驚呼着“啊啊啊”,但是還沒等他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爆炸的沖擊波擊中,從七樓摔到了石板路上。

鮮血從他的身上不斷湧出,白色的腦漿和鮮血混在一起,變成詭異的豔紅色。

他驚恐地看着天空,手指動了動,便沒有了呼吸。

他帶着戾氣和陰寒的臉上還大睜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橫遭劫難。

那兩個民警終于趕了過來。他們看到地上的男人,臉色一冷,然後無奈地看着七樓的火光,掏出手機撥打了119。

一轉眼,到了清明。

春風送暖。

博恩站在一個牆角,背着一把吉他。

他攤開自己的右手手掌,看到手掌中那道橫貫生命線和感情線的疤痕,像是新生的一條掌線。似乎只有那道疤痕在提醒他,她曾經真的出現在他的感情和生命之中。

原來在我的掌心裏,你自己成為了一條掌線,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生命裏。

他彈起了那首《無名歌》,算是他們的挽歌,默默地看着那兩株緊緊依附的植物。

他沒有把他們的骨灰葬在樹林裏,而是選擇這樣一個有屋檐的牆角,這樣的話,他們還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腦海裏,是韋沐恩最後那篇博客的話:

“我們的生命來自大自然,大自然養育了我們。而我們也終将化為一抔黃土,回報自然。就這樣,輪回不息,生命不止。如果有那麽一天,他要早我一步回歸塵土,那我願意和他作伴,一起回到大自然的懷抱。”

“我不要珍貴的棺椁,也不要骨灰盒。我只想把我的骨灰和他一起埋葬在一片樹林裏,我們在一起沉睡,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也許會在我們沉睡的地方長出兩叢小草,也許是兩棵樹苗。到那個時候,我會将我的根須繞上他的根須。那樣,我們就又在一起了。”

“然後,我會笑着在風中向他點頭致意,風聲會替我對他說,‘嗨,你也醒了’……”

番外二

那一年,韋沐恩六歲,李偉男九歲。兩個小孩一起放學回家。

走到居民樓下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傻眼了。面前停着一輛黑色奔馳。

看到他們,一位美麗的貴婦連忙從車上下來,緊随其後,又下來一個比偉男哥稍大一些的少年。少年的臉龐雖然還透着青澀,但是五官還是很精致的,皮膚也白得透亮。在同齡的男孩子裏,算是非常俊美的。

就在這時,李偉男突然握住小沐恩的手。小沐恩知道他是在緊張,他的手心裏全是冷汗。她也緊張地低頭看着腳下的地面,不敢出聲。

她從來都不知道偉男哥的親戚是這麽有錢的人,這讓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電視裏的有錢人似乎都很不好相處,不知道眼前的這些人是不是也那樣。

“這就是偉男吧?”那位貴婦向偉男哥招招手,笑得慈愛,“我是白萍絮,你的嬸嬸,也是你的大姨。這是你的堂哥,比你大一歲,他叫伊信。我過來看看你們。”

那個少年一臉好奇地看了看李偉男,又看了看小沐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沐恩緊張地看着偉男哥,又低頭去看兩人握着的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這是他們的家事,她這個外人似乎沒有理由站在這裏。可是,偉男哥的手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她知道偉男哥很讨厭伊家的人,現在他正帶着抵觸情緒面對伊家的人。

李偉男狐疑地打量着他們,又過了好一陣,像是确定他們沒有危險了,才拉着小沐恩走上前,跟他們打招呼:“嬸嬸,哥。”

“嬸嬸好,哥哥你好……”小沐恩也忙不疊地跟着打招呼,慌張之中,直接用了偉男哥對他們的稱呼。

“這個小姑娘是誰啊?怎麽不給我們介紹一下?”那個叫伊信的少年笑着打量小沐恩。他從小見慣了那些達官顯貴家裏或是張揚跋扈或是大家閨秀的大小姐,這個小丫頭倒是很不同。明明神色很慌張,卻透着點兒可愛;明明對他們很害怕,怕得不敢直視他們,一直低着頭,但是打招呼的那一刻,忽然擡頭與他們對視時,乖順的眼裏帶着倔強。

“她就住在我家對面,我們一起上學放學。”李偉男簡單地回答,想跳過他們的詢問。

“哦,是弟弟的青梅啊!”伊信善意地開了個玩笑,滿意地看到李偉男的耳朵都紅了,就又笑着跟小沐恩打招呼:“你叫什麽名字?”

小沐恩臉上一紅,雖然不知道他剛才那句話具體是什麽意思,但是直覺是被他笑話了,這讓她更不知所措了。

她微微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忽然,李偉男開口搶白:“你們有什麽事就跟我說,不要找她麻煩。”

白萍絮和伊信都愣了愣,還是伊信先笑了出來:“把心放到肚子裏吧!連名字都不讓我知道,你這是懷疑我們圖謀不軌啊?”

李偉男被他一說,耳朵更紅了。

小沐恩被他一笑,更不敢說話了。

白萍絮連忙打圓場:“不告訴我們也沒關系。偉男啊,可以帶我們去你家坐坐嗎?”

李偉男看了看他們,似乎在估量着什麽。不等他開口,一旁就傳來李姨的驚呼:“你們怎麽來了?”

四人一回頭,才看到不遠處推着自行車過來的李姨。李姨招呼着他們上去坐,小沐恩心裏更緊張了。

今天是媽媽加班,午飯要在偉男哥家吃的,可是趕上他們的家務事,看來要和兩個陌生人一起吃飯了。

小沐恩想了想,只好硬着頭皮跟在偉男哥身後。

五個人坐在圓餐桌前吃飯,兩個大人坐在一起,李偉男左邊是李姨,右邊是小沐恩;伊信右邊是白萍絮,左邊是小沐恩。小沐恩雖然不喜歡這樣的位置安排,覺得伊信這樣的陌生人坐在旁邊總是有些不自在,但是又不好說什麽。

李姨不停地給他們夾菜,還不時和白萍絮聊天。小沐恩也不主動去夾菜,甚至連桌上有什麽都沒去看,李姨和偉男哥夾給她的菜就夠吃了。所以她唯一的動作就是低頭吃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即使這樣,偉男哥還是不斷地給她夾菜,時不時問她覺得好吃麽。小沐恩知道,他只不過是太尴尬了,只能和她沒話找話。

忽然,右邊一雙筷子夾着一塊芝麻糕,放在她的碗裏。小沐恩詫異地擡起頭,看到伊信笑眯眯地又夾了一塊放在她的碗裏。

“這個是我最喜歡吃的,你嘗嘗啊!”

小沐恩盯着碗裏的芝麻糕,把嘴裏的飯菜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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