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二月的最後一周，同樣也是一年裏的最後一周。
新年晚會前一天，學生會利用午休時間組織了一次正式聯排，謝天謝地，宋巧終于等到“男一號”顧雙舟露面。
高二一班的“紅樓”表演要比上周六終審的時候更加成熟，第三幕快結束時，帶着工作牌的秋伊人站在底下審查，給負責人宋巧做了一個“ok”的手勢。
“紅樓”下臺後，緊接着秋伊人迅速回到主持人，串場下一個班的節目。
下一個節目開始表演，秋伊人回到舞臺下方審核，同時讓人将宋巧叫過來。
宋巧從後臺趕到秋伊人那兒，問她：“怎麽了嗎？”
秋伊人一心二用，邊盯着舞臺效果邊說：“你們班這個節目挺有意思，尤其前兩幕的主角。”
那麽第三幕——
宋巧好像預感到秋伊人要說什麽。
“第三幕的話，大問題倒是沒有，就是感覺——呃”秋伊人為難地措了措辭。
“宋巧，顧雙舟和林嘉七是不是沒有磨合好啊。”
果然是這樣。
不止秋伊人看出來，宋巧也覺得顧雙舟和林嘉七兩個人表現不該是這樣，剛才聯排的效果來看，太平淡了。
跟她劇本設想的不大一樣。
兩個人一點火花都沒有撞出來，倒是讓宋巧聞到一絲絲火.藥味。
宋巧對秋伊人保證：“我會和他倆好好談談這個問題，争取明晚晚會前磨合好。”
秋伊人無奈地點點頭：“要抓緊哦，正式表演要是冷場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咯。”
宋巧回去後，先去找顧雙舟談了這個問題，顧雙舟答應她盡量在明天演出時展現的情緒再飽滿點。
對于顧雙舟，宋巧一萬個不放心。
她只好轉向林嘉七。
晚上在寝室，宋巧和林嘉七在一起刷牙，見機聊起。
“啊？”林嘉七聽完宋巧的話不明所以然，“我的詞應該沒背錯吧。”
“不是不是，不是詞的問題。”宋巧連忙解釋，“說的是你們兩個的表演情緒，沒有很大的代入感懂嗎？”
林嘉七大概能懂字面意思，但她不是專業演員，怎麽演的有代入感。
宋巧嘴裏都是泡沫，含含糊糊：“就是你和顧雙舟，你們是賈寶玉和林妹妹呀，不是仇人。”
林嘉七的牙刷愣在嘴裏不動，她仔細回憶今天彩排的時候她和顧雙舟對戲是完完全全按照劇本來的，哪有什麽仇人。
“你們倆不是達成和平協議了嗎？最近怎麽又怪怪的。”
自從顧雙舟在論壇上宣告“世紀之戰”他認輸起，大家都知道他和林嘉七已經已經大和解。
宋巧奇了怪了，今天兩人間的氣氛似乎又回到了剛開學，甚至更嚴重。
林嘉七淑好口，擺放回牙杯，說：“放心吧，明晚我盡力。”
不，宋巧不怎麽放心。
第二天晚上，新年晚會如期舉行。
兩層禮堂彙聚了三個年級所有師生，熱舞暖場節目後四位主持人走出來介紹今晚到場的嘉賓，主持人中就有秋伊人。
從後臺的視角看去，秋伊人一身典雅的禮服，主持的聲音落落大方又婉轉動聽，光是看背影和聽聲音就讓人十分陶醉。
宋巧咂咂嘴：“不愧是能秒殺南高半數多男生的校花。”
美麗，溫柔，大方，宋巧要是男的也會把校花的票投給她。
早換好戲服的“劉姥姥”崔曉寒挨着宋巧，不服氣：“我們嘉爺明明也很有魅力，是那群人沒有眼力。我看今晚林妹妹的妝發造型一出，論壇絕對能炸。”
宋巧經提醒想起：“嘉七換好裝了嗎？”
崔曉寒：“快了吧。”
高二一班的節目排在第三個。
很快，該上場了。主持人報幕過後，不少觀衆伸長脖子，聽上去挺有意思。
第一幕劉姥姥進大觀園，穿越者劉姥姥帶着她的孫子一改原著，金手指大開，一幕結束後大家不自覺地鼓起掌喊爽。
緊跟其後的第二幕也順利演完。
第三幕，重頭戲部分，來源自紅樓原著中黛玉焚稿斷癡情那一章。
按照宋巧的劇本安排，穿越者顧雙舟穿越之時剛好在看紅樓夢的這一章，看完之後意難平，翻來覆去好幾天睡不着，最後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穿越到了書裏，穿越在賈寶玉的身上。
“穿越者寶玉發現自己穿越到書中之後，想起書裏情節，想到折磨自己反複睡不着的黛玉之死片段，瘋了似的從婚禮逃出，跌跌撞撞找到了潇湘館——”
宋巧在幕後念完了第三幕開頭的旁白。
有瑪麗蘇那味了。
舞臺燈光緩緩亮起，不過依舊很暗，僅有的一束光打在中央。
“林黛玉”正倚靠在廊柱邊，手裏輕輕捏着幾張稿紙，手上無力，紙張垂在裙邊快要墜到腳邊的火盆裏。
戲服下的林嘉七體态纖細，伏在欄前，一股弱不禁風的孱弱感讓底下觀衆小小地驚呼了一下，被高度還原震驚到了，紛紛拿起手機拍照錄像。
此時，急匆匆的腳步音效響起。
聽到腳步聲，黛玉吃力地擡起眼睛，看到來人，驚詫不已。
“你、你怎來了？”
“今兒不是你與——”林嘉七努力演出宋巧所說的驚喜又埋怨的嬌矜模樣。
黛玉焚稿之時，應是賈寶玉與寶釵大婚的良辰。
顧雙舟穿着賈寶玉大婚的禮服，站在舞臺另一束微弱的燈光下，靜止了很久。
林嘉七還以為顧雙舟忘詞了。
而從顧雙舟的角度看去，眼前的林嘉七，哦不，現在是林黛玉，活生生的病美人。
從來不會将林嘉七與柔弱相關聯，放在今天之前，任顧雙舟怎麽想也不想不出。
燈光照在她半張臉，松散的發髻散下幾縷發絲，半遮半掩，隐約瞧見林嘉七臉上病态，出神入化的妝容，見者生憐。
顧雙舟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
“幸好，不算遲到。”
終于說出第一句臺詞。
後臺的宋巧大編劇跟着松了第一口氣。
“你是走錯地兒了麽？”林嘉七也跟着念臺詞。
宋巧又松了口氣，情緒對了。
顧雙舟走到林嘉七跟前停下步子，蹲下身子看着她說——
“林姑娘。”
？
林嘉七眉心一跳。
怎麽是林姑娘？記錯詞了？
宋巧在後臺一把抓住崔曉寒的胳膊，直覺告訴她不妙。
這兒的原臺詞，應該是賈寶玉喊“林妹妹”。
林嘉七快速思考了一下，還是按原臺詞接：“我問你話，你怎不答？”
顧雙舟沉默了一會兒，舞臺音響傳出他的聲音：“林姑娘，對不起。”
林嘉七雙眼微瞠，還好舞臺燈光暗，沒叫臺下觀衆看出她表情的變化。
不對，和臺詞完全對不上。
賈寶玉怎麽會叫黛玉“林姑娘”。
劇本裏更沒有“對不起”。
幕後的宋巧在崔曉寒的攙扶下勉力支撐，她需要掐人中。
“對對不起什麽？”林嘉七只好順着顧雙舟的話強接下去。
顧雙舟的目光落在林嘉七手裏的紙稿，對她說：“其實我不是賈寶玉——”
後臺的大家：目瞪口呆。
編劇兼導演宋巧就差喊：cut！
只見顧雙舟絲毫不慌，和彩排時候一樣淡定的語氣說道：“我不是賈寶玉，我只是一個動了情的旁觀者，無意中被拉入你們的世界。”
林嘉七：……
宋巧突然驚醒，顧雙舟說的是她劇本內容，他沒有脫離角色啊。顧雙舟扮演的穿越者，看紅樓時為寶黛的感情動容，積郁難消直接穿書到賈寶玉身上，為了讓黛玉心安瞑目，借賈寶玉的身體陪伴開解了黛玉，送她最後一程。
藍色生死戀一般的韓式劇情。
此時，臺下個別開始刷手機的同學忍不住被顧雙舟的話吸引，這等于把穿書劇情告訴了書中人物。
林嘉七努力緩過來：“我們的世界？世界是什麽？你又是？”
顧雙舟很自然地回答：“對，你們的世界，世界或者說時空，總之我不是賈寶玉，我是受他之托陪你走完最後的時間。”
“黛玉”自是知道自己不行的了，但顧雙舟就這麽講出來，林嘉七沒忍住冷哼：“你們世界的人都如此直白？”
“嗯。”
“……”
不按劇本走了是吧，林嘉七幹脆也豁出去了。
“我不需要你陪，你也不是二哥哥。”
後臺宋大編劇眼睜睜看着林嘉七被帶偏了，算了，她也不想管了，宋巧目不轉睛盯着舞臺，竟然很期待顧雙舟下一句該怎麽接。
顧雙舟卻是站起身，此刻舞臺燈光盡數亮起，按照原先舞臺效果，“賈寶玉”站起來就是燈光全亮的信號，接下來“賈寶玉”要給林妹妹寫首離別情詩。
顧雙舟走去取了筆墨，手上拿了一張林黛玉未來得及焚的紙稿，在桌上寫了幾筆。
拿起紙返回“林黛玉”處。
顧雙舟說：“二哥哥你是見不到了，他因為你癡了瘋了。”
林嘉七哽住，她要是真的是林黛玉非得這時候一口老血背過氣去。
顧雙舟遞給她剛才寫好的紙稿，淺淺一笑：“你們這個世界對情對愛太苛刻。送你一張兌換券，歡迎你能有一天來到我的世界，那着這張券找我，幫你好好尋你的木石情緣。”
時間到了，設定好的背景音樂漸入式而起，動情悠揚的音樂原本卡點劇本上黛玉與寶玉坐在一起讀詩稿，讀到黛玉閉眼，音樂逐漸平息，舞臺燈光緩緩暗下。
音樂起。
林嘉七接過“兌換券”，塞進寬大的衣袖間。
“你們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林嘉七問道。
兩個人現在的表演已經沒有劇本可言，林嘉七只想着把這段音樂時間熬過去，她不指望不上顧雙舟能找回劇本的方向。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顧雙舟一本正經背得很流暢，觀衆席好幾處沒忍住爆笑。
林嘉七拼命繃住不笑場，用衣袖裝作理頭發整理情緒。
顧雙舟繼續在說：“我們的世界，老有所養病有所醫，比如你這個病在我們世界完全不是大問題。”
林嘉七：“那我幹脆拿着這什麽券找你給我治病呗，記得給我找最好的醫館最好的大夫。”
兩個人雖然脫離了劇本，但觀衆瞧着依舊是在戲裏，比起能預想到劇情走向的表演，這段即興格外吸引人。
顧雙舟靠近林嘉七，再次蹲在了她的面前，注視着她的眼睛，沉聲道：“我會盡我所能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即便沒錢，我也會想辦法賺。只要你相信我，我有能力賺到治療的錢，有能力給到最好的治療。”
林嘉七心中一咕咚。
顧雙舟這話聽上去另有所指。
停頓了一秒，他又說：“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足夠信任我。”
林嘉七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設定的音樂和燈光同時隐退，舞臺上暗了。
但舞臺上的兩位演員還一動不動，觀衆好奇地伸出腦袋。
顧雙舟站起來，把夾在衣領上的麥捂住，從林嘉七身旁經過的瞬間，與她說：“林大小姐，記得看‘兌換券’內容，我在我們的世界等你。”
道具組的同學已經飛快上臺撤離道具，林嘉七也終于動了，起身走了一步，腳麻了。
剛才顧雙舟又叫她“林大小姐”，只不過這一次代入戲裏好像也沒什麽不對，林黛玉也姓林。這好像是林嘉七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沒有感到厭惡，只聽到自己心髒處砰砰砰亂跳。
本以為普普通通的一幕戲變得如此刺激，林嘉七甚至懷疑是在夢裏。
臺下，掌聲雷動，還有誇張的歡送聲。林嘉七這才清醒一些，匆匆走向後臺。
作者有話要說： 顧雙舟同學，你好會哦，大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