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這個林家的喪門星！”
顧雙舟經過隔壁的包間，聽到一個女生嬌滴滴的聲音，叫出“喪門星”幾個字眼。顧雙舟本能地皺起眉，甚至于對這個陌生的聲音生出惡心的不适感。
錢進進後腳趕來，趴在顧雙舟肩上，順着聲音往包間的門縫裏看去。
包間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比室外氣溫還冷。
除夕夜俞美蘭在公司加班，晚飯趕不回來。林嘉七打算一個人在家好好的炒幾個小菜，再做個小蛋糕等林之愈和俞美蘭晚上回來吃。
下午四點鐘左右，一個讨厭的家夥打來了電話。
林婷婷，林嘉七同歲的堂妹。
是林嘉七小叔叔家的孩子，從小跟她不對盤。
林婷婷問她，晚上她來不來吃飯。
林嘉七回她不去。
林婷婷又問，之愈哥哥都來了，你幹嘛不來。
電話那頭林婷婷嬌氣的聲音讓林嘉七十分不舒服，尤其是那聲“之愈哥哥”，堂哥而已！林嘉七想都沒想直接挂斷了電話。
從小到大，林婷婷整天沒事幹就喜歡跟林嘉七擡杠，照理說兄弟姊妹之間的怄氣都是小打小鬧，鬧完感情更好，而林婷婷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林嘉七的底線，仿佛不給她找麻煩就活不下去似的，蠻橫驕縱，林家人因為不喜歡林嘉七的緣故明知道林婷婷有錯但還是幫她，寵她。
隔了一會兒，林婷婷又發來短信，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讓林嘉七必須到場。
短信裏說：“你憑什麽搞特殊，上回奶奶大壽你就沒來，奶奶怎麽會有你那麽不孝順的孫女。”
林嘉七不去理會林婷婷的小學雞發言，雖然同歲，但林嘉七因為跳級的緣故比林婷婷高了一屆。而且林嘉七一直認為她這個表妹只有年歲在長，智商依然停在小學，不然怎麽解釋她用越來越幼稚的話挑釁林嘉七。
還記得以前和她同個初中的時候，林嘉七被她煩了三年。
好不容易現在不和她同個高中，碰不到面。
大過年的，林嘉七更不想看到她那副矯揉造作的表情。
于是林嘉七幹脆回了她一句——
謝謝邀請，不過但凡有你在的場合我都不會去，大過年的不想看到你，別客氣。
發出消息，林嘉七都能想見收到短信的林婷婷會暴跳成什麽樣。
林嘉七退出短信，打開微信，原本是想問問顧雙舟過年怎麽過，想着要是他和他奶奶兩個人過年的話，林嘉七可以送點她烤的蛋糕去，順便去蹭一頓飯。
上回顧雙舟的蛋炒飯很合林嘉七口味，至少讓她覺得顧雙舟的廚藝還算不錯，總比她自己炒菜靠譜。
消息還沒發出，俞美蘭的電話蹦了出來。
“嘉七，幫媽媽一個忙——”
半個小時後，林嘉七到了酒店門口。除夕夜這家酒店幾乎都是來吃年夜飯的人，進進出出的人光看衣着打扮就不簡單，這家酒店特殊之處就在于是A市唯一一家除夕夜不規定菜式的星級酒店，須提前半年預約包間，提早一個月訂好當天的菜肴和酒水。
林之愈獲知了林嘉七要來，早早地等在酒店門口。
“嘉七，媽已經跟我說過了。”林之愈接到林嘉七，開口第一句便讓她放寬心，“待會進去你只要打個招呼，埋頭吃飯就行，不需要擡頭夾菜，哥給你喜歡的都夾到碗裏，吃完我們就回去。”
林嘉七臉上很難看，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兩個人在門口說了幾句話後，林之愈陪林嘉七走入酒店，進到二樓包間。
每個包間的菜是提前訂好，等人齊後服務員通知後廚按照事先備好的下鍋，如湯類的菜式早就煲着就等盛出來，這樣一套專業的流水線系統下來，一桌二十多樣菜只需二十分鐘就能全部上齊。
林嘉七到的時候，桌上的菜已經上齊了，有幾道都空盤了沒來得及收走。
環顧包間內，林嘉七叫了一圈——
爺爺奶奶好，大伯大媽好，叔叔嬸嬸好，小姑姑小姑父好。
林嘉七的父親一共有兩個兄弟，一個妹妹。
這三家人加上爺爺奶奶一共十一口人，舒舒服服地坐在寬敞的包間，林嘉七開門進來的瞬間，擡起頭看着她，各懷心思。
“哎喲，嘉七來了呀。”小姑姑最先打破沉寂，“剛剛婷婷還念着你嘞，這不就巧了。”
林婷婷挨着奶奶坐，嘟起小嘴：“可她半個小時前還回我不想見到我呢！”
“奶奶，我原來這麽不讨人喜歡嗎？”林婷婷黏在奶奶的臂彎裏，“小心翼翼”試探道。
奶奶拍拍林婷婷的腦袋，和藹地笑着：“瞎說，別聽某些人瞎說。”
某些人——林嘉七心底翻了個白眼，自己搬了張硬凳子坐在林之愈的空座旁，林之愈走上前，哄她坐他的軟椅子上。
“之愈！”林家奶奶喊他，“你身體不好別坐冷板凳，她身體好得很，嬌慣她做什麽。”
她，自然指的是林嘉七。
林嘉七無語，站起來去坐她的“冷板凳”，卻被林之愈按了回去。
“嘉七，你坐。”
林之愈表情凝固住，一點也不像平時春風化雨的他：“奶奶，我下去加菜。”
林嘉七本來想說不用麻煩，剩下的菜她能對付飽，但林之愈很快消失在包間。
包間裏的氣氛僅僅低迷了一小會兒，又重新活絡起來。林嘉七大伯家的女兒已經上大學了，就在本市一所三本學校，大伯母說起，這學期她拿回一筆兩千的獎學金，又提起當年高考要不是沒發揮好，重點大學根本不在話下。
林嘉七沒仔細聽，埋頭夾菜吃。
大伯家的女兒全程沒搭話，自顧自玩着手機。
小姑姑誇道：“妞妞真是太懂事了，将來畢業一定很出息，大嫂嫂你和大哥真太有福氣了，希望我們家妙妙長大也能讓我們少操點心。”
妞妞就是林家大伯的女兒，妙妙，是小姑家的女兒，才剛滿兩周歲，正站在兒童椅上舔兩只小手上的油，回味烤雞翅的味道。
既然談到了學習成績，林婷婷的媽媽順理成章插進話：“我們婷婷還得和妞妞學習，這回期末只考了全班第二，明明單科英語全年級第十，結果被數學拉了後腿。”
林嘉七塞了一塊綠豆糕在嘴裏，嗯，完全聽不出她嬸嬸在炫耀。
“婷婷啊，好好向你妞妞姐學，不懂的地方多請教。”
“好的媽媽，堂姐平時對我可好了，問什麽也不嫌我煩。”
奶奶笑道：“傻丫頭，你姐姐怎麽會嫌你煩呢，你倆可是血脈連一塊的家裏人。”
大伯母大伯附和：“對啊對啊。”
林家其樂融融的場景，林嘉七看戲似的在旁圍觀，一句話不說只管填飽肚子。
這時，挑事精林婷婷憋不住了，往林嘉七這邊看來問她：“你怎麽不說話啊？”
林嘉七與她的視線撞了一下：“你問我嗎？”
林婷婷：“當然。”
林嘉七別開眼不想看她：“你指望我說什麽？”
當着全家人的面，林婷婷不敢相信林嘉七怎麽敢這種語氣。
“切，”林婷婷氣得臉蛋火燒過一般燙，不甘心地嘀咕，“喪門星。”
……
林嘉七：“你說什麽？”
林婷婷鼓足勇氣叫道：“怎麽了？你不是嗎，你這個林家的喪門星！”
你這個林家的喪門星！！
林嘉七的筷子頓在手裏，空氣跟着停滞。林婷婷死死盯住林嘉七，見她仍舊是面無表情，跟剛進來時沒有區別，可是林婷婷越看越覺得慫，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害怕。
“啪——”
林嘉七的筷子與陶瓷碗碰出響亮的脆聲。
林婷婷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視線縮了回去，抓住奶奶的手臂微微發抖。
她弱弱地求助：“奶奶，我——”語氣像快哭了。
奶奶拍了拍林婷婷安撫她，轉而一記眼刀掃向林嘉七：“你幹什麽？”
“那麽多長輩面前，一點禮數都沒有了嗎？”
“甩臉子給誰看，啊？”
包括爺爺所有人在內，都緊緊看着林嘉七，有不屑，有冷眼，又到了林家最團結最一致對外的時刻。
“媽，別生氣。”林婷婷的媽媽勸道，“大年三十不能動氣，全家團圓的日子呢。”
團圓？
林家奶奶聽到這兩個字，眼睛唰地一下紅了。
她猛地一下拍向桌子，怒道：“團圓什麽？我最乖最優秀的兒子早就不在了，哪來的團圓！”
站在兒童椅上的妙妙被吓到一屁股坐倒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哭了起來。
小姑姑連忙抱起她。
林家奶奶扶着桌子站起來，把手裏的拐杖狠狠往地上戳，恨恨地沖着林嘉七：“我問你，婷婷說錯什麽了，你不就是喪門星嗎！”
“林家的喪門星！你！林嘉七！！！”
顧雙舟和錢進進在門外聽得心髒砰砰直跳，竟然有人敢這麽說林嘉七。
往門縫中望進去，溫暖的橘燈打在林嘉七恬美的側臉，長睫的陰影落到眼睑下方，擋住了眼裏的光。
林嘉七的表情很淡定，即使是聽到如此重的重話後，只見她悠悠站起來，說——
“奶奶，我吃飽了。你們實在不歡迎我的話就直說，不用一邊用林婷婷激我過來，一邊當着這麽多人數落我。”
“我又不是生來有罪的人。”林嘉七平靜地說出這一句。
門外顧雙舟的心突然像被揪住了一般，連錢進進放在他肩上的手逐漸收緊都沒感知到痛。
林嘉七頓了一下繼續：“今天是除夕夜，大家還是表面上的親戚關系，就別鬧不愉快了。奶奶，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聽聽，你們聽聽。”林家奶奶不依不饒，讓大家評評理。
大伯母立刻幫腔：“嘉七啊，別這種态度對奶奶。”
小姑姑也說：“是啊嘉七，你爸爸的事在媽心裏梗了多少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還小不懂做母親的心。”
林嘉七卻看向林婷婷旁的嬸母：“嬸嬸，你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林婷婷媽媽僵了一秒，結巴道：“嘉，嘉七你怎麽這麽跟嬸嬸說話呢。”
全然不記得自己剛才是怎麽挑事的。
“算了。”林嘉七覺得很可笑。
走之前，她又轉過身，臉上竟然真情實意地笑了：“哦對了，其實今天真不是我想過來，更不是被堂妹激過來的。”
大家很疑惑，林嘉七為什麽忽然說這個。
“是我媽讓我來簽單的。這桌年夜飯是她托關系給你們訂的，吃完還得結賬呢，她趕不過來所以叫我拿着她的印章來簽單記賬。”
林嘉七穿上外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姓名章展示給林家大大小小看，自己說的是實話。
包間裏的人霎時間傻眼了，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林嘉七笑眯眯地：“這桌起碼四五千吧，哦不止，單單那瓶酒小一萬吧，小叔叔您還挺識貨。”
“你什麽意思？陰陽怪氣的。”小叔叔橫眉豎起。
“沒意思，我林嘉七從不搞陰的，就是跟你們說一聲——
“這單我不打算簽了，你們自憑本事吃完付錢吧。”林嘉七說完，扭頭就走。
大伯父一下子站起來，手足無措地看看林嘉七，最後又看向老母親：“媽，這錢——”
小姑姑也急了：“诶诶诶！！媽，她就這麽走了？”
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小，林嘉七的世界終于清靜了，拉開包間門，林嘉七迎頭撞在一個人的下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