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秘的大夫

不過瞬間賈琏将自己想法推翻了。一來,他還年輕,未成家立業,在榮府裏除卻血脈帶來的尊貴,便無依無靠,若是賈赦死了,十之八九他會被死亡然後讓賈寶玉過繼大房繼承爵位;二來,到底賈赦是賈琏的父親,哪怕賈赦的父愛觀有些奇葩-“我保證只有你一個嫡子,爵位妥妥你的,這還不算父愛?”,但終究有一絲情誼在。

賈琏擰着眉,壓着心裏那莫名湧出的酸澀,一把抱着昏迷的賈赦疾步回了大房所在的別院——驚濤居。

據聞此院名字乃是榮公賈代善的書房之稱,賈赦自四年前見賈母偏愛攜玉而生的賈寶玉,一時羨慕嫉妒便借着夢到爹,将此作為院名,狐假虎威開了黑油大門,隐隐有另立門戶之意。

剛将賈赦放下,賈琏喘勻了一口氣,便見一大群莺莺燕燕驚惶失措六神無主哭哭啼啼進來,頓時面色陰沉了一分:“滾出去!”

他拼着一口氣,讓賈赦回大房,說白了也是對賈母的不信任。上輩子,他在後宮掙紮,見過形形色色的蛇蠍美人。賈母這手段最多只是個美人而已,純碎靠張臉晉封,便如現在,賈母作威作福所仰仗的便只是賈赦的“愚孝”而已。

賈赦除了吃喝玩樂除了母愛對于權勢争奪壓根不在意,他骨子裏思維還停留在賈代善為家主賈家最輝煌的年代裏。

出事了報官,不是賈赦對律法公正嚴明的信任,而是信任着官大一級壓死人,仗着人多仗着賈政有個有出息的姻親,賈政的大內兄王夫人長兄乃京營節度使王子騰。

京營節度使,雖說只是從二品武官,但為戍京城邊防,手握京城以及周邊重鎮十萬兵馬,可謂帝王心腹的心腹。

當然因為有這麽個出息的王子騰在,賈琏最提防的還是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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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賈琏滿手是血的靠在床頭,一臉陰沉,邢夫人眼裏滿是恐慌。她原先迷迷糊糊聽到出了大事,私心思忖着賈赦沒準會心情不好,就命人透出消息,打算讓大老爺這群寶貝兒出面消了火氣或者頂了火氣。可哪裏知道……可哪裏知道,大老爺會滿頭是血的被抱回來。

哪怕大老爺再混不吝,再不堪,可他起碼是大房的天。

若他出了事……

邢夫人霎時間面色白了七分,腳步趔趄的直奔床頭,聲音凄厲無比:“大老爺!”

“太太,鎮定!”賈琏忍着沒一腳踹過去,“老王和興兒他們都已經去請大夫了,你如今身為大房的當家主母,該拿出份氣魄來。”

“琏二爺,你這什麽話?大太太好歹是你嫡母,你……”王善保本想借着“孝”壓不知事的賈琏一籌,好讓自己過上若老太太跟前賴嬷嬷一般體面的生活。要知道這些日子賈琏晨昏定省,除卻給大老爺請安,連太太也是各種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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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邊模仿賴嬷嬷的神态,王善保眼睛帶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掃了眼賈琏,霎時間一股寒意從襲來,不由自主噗通跪下。

賈琏目光望着自己沾血的手,看着血滴順着燈火下恍若上好羊脂玉的手,一滴一滴落下。待到血全嘀嗒落地完了,賈琏才掏出帕子,一邊細細的擦着,一邊看向屋內的衆人:“爺的話不夠分量?”

早就被賈琏這陰鸷的沉默吓顫了的姬妾聞言,齊齊轉身慌不擇路離開。

邢夫人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開口:“琏……琏兒?”

雖然近一個月來,賈琏給賈赦行禮請安的時候沒有忘記她的存在,讓她這個大房夫人嫁進賈家十幾後終于有了一分體面。但是,也許是女人心思敏感,也許是怨恨眼前這人讓她沒有做母親的機會,她總覺得賈琏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這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

賈琏的容貌還是那個容貌,但五官棱角卻是一天比一天分明冷硬,憑空帶上了淩厲狠辣之色。尤其是眼神的變化,特別的突出!

先前與賈琏相處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得出喜怒哀樂,可如今賈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像是一把匕首,瞬間能紮進心窩,冰冷至極,沒一點七情六欲。

“他是你的丈夫,照顧好他,不要假手他人。”賈琏冷聲:“不管你因誰進府,如今他就是你的命。夫貴妻榮。”

邢氏是由賈母做主娶進來的。

賈赦娶歸娶,但其比皇帝還能耐一分,初一十五也不跨進邢夫人的房門一步。除了給錢,邢夫人無異守活寡。

而賈赦的後院管理也堪稱奇葩。給錢給錢就只有錢,大老爺玩膩了,換一批。跟青樓一般,錢貨兩起。這些年一季度一茬跟收韭菜一般,唯一出現的意外便是賈迎春的生母。其由老太太所賜,仗着“長者賜”,家裏又是三代在賈家伺候,沒喝避子湯,又受老太太庇護,得了一女。但賈赦也混不吝,心冷無比,生下來,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送老太太院子裏去了。

一想起賈赦的種種,賈琏眉頭皺得更緊了。這麽大個人了,得用的心腹都沒幾個,或者說身為兒子,對賈赦知曉的太少,唯一清楚的一點的便是其身邊的老王可用。

老王今年五十,無兒無女,據說是看着賈赦長大,還是昔年賈代善的親衛,對賈赦最為忠心不二。

正思忖着,賈琏便見老王側身引着一個大夫腳步匆匆而來。

“名刺。”賈琏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沙漏,距離他讓老王,興兒外出尋醫只過了三炷香時間。如今早已是宵禁時間,就算擡出榮國府的名號,把人從被窩裏拉起來也要一定時間。

而且這位大夫……

賈琏冷冷的從頭掃到腳。此來看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帶着藥箱,面露焦慮之色,但是身上卻沒點藥味。

“琏二爺,這位是敬老爺身邊的溫大夫。”老王一聽這話,下意識看眼溫大夫,随後擦擦汗,忙不疊解釋道:“當年随賈家的軍醫,頂厲害的一個。您若不信,老奴以性命作保,明日還能入觀請敬老爺佐證。”

“如今不是大夫。”賈琏聽聞“軍醫”兩字,愈發帶着審視打了眼溫大夫。他倒不怕耽擱了賈赦的治療,他會簡單的包紮處理,而且當了這麽多年九千歲,總有點保命手段在。

這溫大夫哪怕是軍醫,身上矜貴也盛了點。這種貴氣,不在容貌俊美,而在于言行舉止間透出的氣質,只有經過多年的熏陶教育才能養得出來。

“沒想到賈恩侯倒是養了個小狼崽子。”溫大夫也不在意賈琏的打探,邊替賈赦把脈,邊笑吟吟看了眼賈琏,和善道:“不去休息休息,小孩家家熬夜日後就得跟你爹一樣,矮墩墩。”

賈琏:“…………”

賈琏直勾勾的盯着溫大夫診斷治療,心理不斷思量等賈赦清醒後如何從其口中套出過往種種。

相比榮府內大房二房之鬥,明顯來自朝堂的威脅更大,尤其是像榮國府這種,雖然如今手上無兵無人,但是兩代榮寧家主四人将軍留下的香火情,便夠榮府延續一分富貴,尤其是他爹似乎跟忠義親王關系不錯……

賈琏看着神秘莫測的溫大夫,心理隐隐有了計較。

與此同時,賈母也做好了決斷,自己豁出去老臉去劉府。縱然她這一生子嗣不靠,可是她身為賈家婦,就該擔得起這份責任。當然,也要讓所有人知曉她才是榮國府的精神支柱,哪怕一時失手……

賈母眼裏閃過一抹決絕,低聲跟王夫人吩咐了幾句,就端着國公夫人的架勢去了劉府。

等賈母趕到劉府的時候,禮部尚書劉仁義親自出門迎接。若說今日是的只是一個區區從五品官,哪怕他兒子是驚豔才絕的天才秀才,他沒準也只覺晦氣,讓仆從直接趕了出去。

可偏偏這從五品是賈政,出身榮國府。他沒什麽能耐的,就是有個好爹。

當年巫蠱之變,還牽扯了前朝餘孽,故而如今官場上人人得知兩個不算秘密的秘密:第一,玉玺還在前朝餘孽手裏;第二,太祖皇帝打造的四塊虎符中藏有前朝大奸佞劉瑾留下的藏寶庫。可惜其中兩塊虎符因昔年皇子奪嫡,不知落入何人手裏。

其中一塊,他們當今一派都覺得在賈代善手裏。

當然,不提這虎符,便是賈家在軍中留下的香火情也值得劉家好好對待。

因為他們劉府可是三皇子的外家。

新一輪的奪嫡雖然未開始,但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劉尚書想着,壓着對賈政對賈家的不屑,邊親自引着賈史氏去了事發地。

“老太太?”正被劉傑安慰的賈珠見到來人,面色一怔。

賈母拍拍前來的賈珠,看眼屋內匆匆被蓋住被子,卻早已面色青紫過去的兒子,最疼愛的兒子,冷冷掃眼跪着衣衫不整,聽着哭聲都快沙啞了的歌姬,手不由自主捏緊了一分。

賈珠疼得倒抽口氣,卻也不敢多說什麽。

“劉大人,能否讓我單獨與珠兒說幾句?”賈母看看屋內只有個歌姬,劉傑和賈珠,心理有了計較,颔首對劉尚書道:“我兒失足落水,此乃意外也,倒是也給貴府沾了絲晦氣。待來日,老婦定當登門賠罪。”

“國公夫人,您嚴重了。”劉尚書聞言,倒是有些高看了賈母一分。原以為只是個偏心眼的老婦人,沒想到倒也能屈能伸。

“還請節哀。”劉尚書說完,示意自家孫兒随他離開。

一等屋內就剩下當事人,賈母面色兇狠頓現無疑,剮了歌姬一眼,問賈珠具體情況到底如何。

賈珠吓得幽幽一顫,忙不疊道來:“事情發生後,劉公子就控制了消息,秘密請了我來,我一進屋就見……父親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然後劉公子派人請了大夫确診,又一番調查。此……”

眼裏帶着濃濃的怨恨,賈珠手指指攤在地上的歌姬,艱難複述了一遍調查結論。

根據歌姬口述,她替賈政抹墨,又彈琴一首,對詩一首,兩人便有紅袖添香之意,雙方便一同進了客房。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便出了事。

在入客房前,歌姬的口述有不少仆從甚至書生為證。

“記住你父親是失足落水。其他事情我會處理好。”賈母語重心長的看着賈珠:“珠兒,記住你一定要努力光宗耀祖。祖母的喪子之痛,乃至于低下頭顱,賠笑周旋,都是為了你,為了賈家。”

“祖母。”賈珠聞言,心中愈發難受,直接跪地發誓,眼裏滿是誓不辱命的決然之心:“孫兒定會光宗耀祖,光複賈家門楣!”

“祖母相信你。”賈母愈發慈愛的看了眼賈珠,而後轉身前去商談。

翌日,賈政失足落水而亡的訃告便傳向了親友。

賈琏收到這消息,冷冷笑了一聲。他倒是忽然好奇起來,這位同樣端方有禮的珠大哥會不會如同他父親一般,因為孝順住着榮禧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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