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V一更啦
當今出了殿門,走過漢白玉石橋,便眼尖的望見宮門口黑壓壓的跪倒一片,為首的一排學生還擡着太祖手書的“青北書院”匾額,左右兩邊手高舉着陳情之書,他們身後衆人也是跪着,場面一時間甚為驚人!
不光是當今,便是前來上早朝的大臣們都被驚駭到了!雖說他們也聽聞了青北書院發生的慘案,但介于當事人的身份,又有耳聰目明的聽聞上皇趕往事發地的風聲,第一時間聯想的都是朝政風雲,可萬萬沒想到居然率先發難的不是賈代善的舊部,不是忠義親王一派,不是其他想要趁機落進下石的皇子們,居然會是書院!居然會是一幫只剛剛得了功名的學生!
當然,轉念一想,書院遭此無妄之災,有應對之策也是情理之中。
但伏闕上書……
作為暗中策劃斷臂劃臉一事的王子騰朝待漏室而去,一路聽着同僚們的竊竊私語,眉頭越皺越緊。
一見王子騰前來,繼承保齡侯爵位,現任當家的史鼐便将人拉到了外邊,扶着欄杆,悄聲:“王家兄弟,這事你可有個什麽章法?”
王子騰一臉淡然:“我能有什麽章法?”
“王子騰,你與我,作為賈家的聯姻家族,這一旦上朝,能不被人推出來?” 史鼐壓低了聲音:“不要忘記了,我昔年也幫助過二房良多。我們如今可是綁在船上的一串螞蚱!”
“恩。”聽到這話,王子騰面色似有松動,手往大明宮指了指:“那位都據說去了,可那位卻是心中不愉快呢。沒聽過一句話,縣官不如現管?現如今我們再誰手底下讨生活?該怎麽拿捏,一切自當憑上意。”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王子騰看向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件事的确是按着他的預想,因着五公主的身份,甚至還有神來之筆-上皇親自前往青北書院,一下子将衆人的思維局限在朝政鬥争,停留在皇室勳貴層面,就算有人想要往下差,可侍衛一死,自然也死無對證。
畢竟動手的王志雲身家清白,履歷按部就班,幹淨無比。
但總覺不對勁,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史鼐聽聞王子騰的話,心理倒是隐隐跟吃了定心丸一般,有些冷靜下來,甚至還有些不滿,朝人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賈珍這混小子跑到哪裏去了。姑姑昨夜聽聞消息時,想要尋人商議對策,卻都找不到這小子,今日若是有他在,也不用擔憂有心懷不軌的借此針對我們。”
畢竟,論起來榮寧兩賈才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兄弟,姻親都要靠邊退。
“賈珍,呵。”王子騰輕蔑的嗤笑了一聲。說起來賈珍,還有賈赦都屬于命好,卻是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的阿鬥,哪像他,自己身為嫡次子,卻是一步步靠自己掌控王家,掌控金陵四大家族,甚至能夠一躍成為勳貴領頭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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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且先看個熱鬧。”王子騰看着乾清宮門口內監列隊揚起長鞭,側眸對史鼐道了一句:“其他的事,下朝再談。”
“行!”史鼐應了一聲,随着王子騰動身回了待漏室。
待漏室內的大臣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來,互相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出事的賈赦父子兩,如今在朝中的姻親,能說得上話的便是王子騰和史鼐。
婚,兩姓之好。
有這麽一門姻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衆位大人一臉唏噓,魚貫而入大殿,待聽着靜鞭三響後便雙膝跪地山呼萬歲。
之後所有人聽完一句“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後,便紛紛斂聲屏息,靜靜等待誰第一個開口說起該如何解決宮門口的伏闕上書一事。
瞬間,偌大的宮殿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見。所有人都恨不得縮小自己的身影,唯恐倒黴觸了當今黴頭。
幾乎是熬了一整宿夜思忖對策的當今一看衆位朝臣一個個恍若啞巴,個個垂頭不出聲,心中便愈發煩躁了一分。原本想不出對策已經很煩,已經還有流言非議,他更是坐如針氈。
手緊緊的握着龍首,當今面色漆黑一片,率先開了口:“諸位大人,家中子弟可有在外頭?”
此話一出,朝臣們個個目瞪口呆,這……這有史以來,還是頭一回聽聞伏闕上書應對之策先開口找家長的。正常的流程難道不是派翰林亦或是禮部人員去接過陳情表,先看看學生要表達的訴求,然後根據訴求,或許或拒絕,等把這群書生驅散後,看心情再決定後續-秋後算賬亦或是把策劃之人當人才收為己用。
偌大的殿內恍若無人一般,陷入一片死寂。
随着時間一點又一點的流逝,當今感覺自己緊握着龍首的手抖不由的冒出了細細的汗珠。眼見無人出言回答,心中怒火又盛一分,但卻不得不壓住這股怒火。
暗自下定了決心待秋後算賬,當今手敲敲禦案道:“禮部侍郎,去接陳情表。”
被點名的禮部侍郎暗嘆一句糟糕後,出列應聲是,然後緩步離開,疾步趕往宮門口,待從學子手中接過陳情表,也不敢逗留,飛速回了大殿,将此表曾送禦前。
當今接過陳情表,展開,一行行掃過去,眸中的怒火越來越盛:“豎子豈敢!”這群學子竟敢膽大包天,要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見皇帝龍顏大怒,還将陳情表直接砸向地面之上,群臣齊齊下跪,三呼萬歲息怒。
“息怒?除了息怒,你們還會說什麽?莫要以為朕不知,你們個個心理打着法不責衆的心理,莫……”當今怒火還沒發洩完畢,忽然聽得殿外響起揚鞭的聲音,聲音猛地戛然而止。
那經過千錘百煉的長鞭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落在地上,緩慢的,莊嚴的,恍若浪潮來襲,連綿不絕。
随着鞭子的尾音,多年未曾揚起過的聲音又一次飄揚在乾清宮殿內。前任大內總管,現大明宮內相戴權不急不緩,絲毫不減熬夜過後的疲憊,開口朗聲:“太上皇駕到!”
那一瞬間,所有人感覺到了窒息。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恍若置身蒸籠之中,後背冷汗流淌不止。但是不管如何心中所思所想多麽複雜,卻也是只能看着上皇一步步走上丹陛,雖然未坐在龍椅之上,卻也是站在了當今之前。
站在了當今之前!
所有朝臣們恍恍惚惚,但多年訓練好的朝中禮儀卻也未出錯,直接雙膝下跪,匍匐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兒子拜見父皇。”當今一聽恍若排山而來的萬歲之呼,再想想自己之前臨朝的聲音,總覺得分外羞辱。
若是群臣知曉當今心中所想,定然要喊聲冤枉,不是他們不尊敬當今,而是自打上皇退位後,這十四年還是頭一次駕臨乾清宮,挑這種事件發生的時候,他們一“激動”,這不……這不就聲音飙高了一些。
且不提群臣與當今的心思如何,這邊再一次回到闊別多年的乾清宮,還是以這種挑在早朝的時間歸回,上皇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神情無比複雜。但是哪怕物是人非,可他也必須豁出去老臉,快速解決五公主斷賈琏之臂一事。
“衆卿免禮平身。”上皇開口,開門見山:“朕因五公主斷臂之事而來!”
邊說,這邊戴權早就乖覺的撿起了先前當今扔在地上的陳情表,呈送到上皇面前。
上皇接過,一目十行一覽而過之後,道:“傳朕令,自當依法辦案!”
說完,上皇側目看眼當今,目含警告之色,示意其不要開口說話。
當今手緊緊的捏着自己的掌心,甚至掐出血絲也未感覺疼痛。此刻,他只渾身血氣翻滾,氣憤羞愧無比。
哪怕上皇給當今一分薄面,但此刻也沒空理會當今的小心思。自從昨日上午發生刺殺斷臂一事,到今天都整整一天一夜了,連書院上下都不管學子之間的矛盾,團結一致的給書院讨回一個公道。這邊皇帝卻還在依舊東磨蹭西磨蹭,等他拿定主意,黃花都變成黃瓜了!
“宗正寺寺卿,立即驅五公主之名碟,貶為庶民!我司徒家沒有此等仗勢欺人之孽女!”上皇一開口斷了五公主的身份之後,又馬不停蹄下令:“着三司即可聯合會審此案,務必還書院一個安靜的讀書氛圍!給受害者一個交代!”
被點名的宗正寺寺卿太祖之弟福王拄着拐杖,樂的整張臉恍若菊花一般,開口卻是聲如洪鐘,“小四,幹得好!老哥一手打下的江山社稷,沒有這種敗家子存在!”
被稱為小四的上皇擠出一絲笑容,抱拳對着人感慨道:“皇叔您說得對!我司徒江山連百年都還未有,才剛傳至三代,才六十年不到,正是傳承的關鍵時刻!”
邊說,上皇一步一步走下丹陛,目光定定的看着上首的當今,眼裏帶着複雜的情緒,開口:“秦皇滅六國,何等英雄,最終二代而亡;隋結束南北亂政,楊堅何等奇才,二代而亡。縱觀前朝歷史種種,有多少繁華盛世毀于皇位之争。而皇位之争,本質在于皇家教育!今日之事,不是小姑娘家家不懂事便可含糊過去,也不是深究誰失職的時候,而是要自省。管中窺豹,可見我司徒家教育存在什麽樣的問題!”
此話一出,所有人,包括皇帝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開口:“求皇上息怒!”
“現在,才幾年過去,司徒家除了朕還有皇叔,誰還能想得起當年有一口沒一口的苦日子?”上皇冷笑一聲:“倒是擺皇威,講官話,打官腔,視人命如草芥,一派赫赫皇家威嚴!”
殿內所有人匍匐叩首,忐忑不安,心中不約而同只有一個念頭——上皇這是……這到底咋了?怎麽一下子噼裏啪啦跟爆竹一般炸開了?
“朕知道這一切源頭是朕,父皇将偌大的江山交給我,我沒治理好!我有罪于國家。”上皇一揮手,攔截所有想要張口想要勸阻的嘴,道:“自打昨日接到消息後,朕一直就在想到底錯在哪裏了,整整一日沒合眼,如今才懂了一分為什麽?為了所謂的顏面,因為當了皇帝,愈發的要臉面起來!像之前,朕将子嗣奪位歸咎前朝餘孽暗中狼子野心籌劃,可是卻獨獨不敢承認,最大的內因在于朕!“
上皇眼眶不知不覺中帶着絲微紅,又意味深長的看眼當今,道:“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吳、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望皇上引以為戒。”
“兒子警戒父皇教誨。”當今面色清清白白一片,只覺自己臉被上皇踩到了泥地裏,甚至為了踩他一腳,上皇都不惜毀了自己名聲,揭開往日傷疤。這到底得對忠義親王,他的好大哥有多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