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一唐仵作
南郊楓林古道是古時宛平縣南坪嶺與接壤的忻州楓葉小鎮的商貿要道,後京城成天子之都,重新規劃道路,這古道漸漸抛卻商貿用途,成為京城一景,尤其是深秋時刻,紅黃相間的楓林絢爛無比,是文人雅客賞楓游玩的好去處。
但,現在才二月天,京城周邊景點何其多,就算要放松游玩,怎麽會選取了這以秋日賞景最盛的楓林古道。而且南郊的楓林古道都快出京,位于兩縣接壤之處,一來一回也極廢時間。按常理說,國子監學子不該出現啊?
賈琏從唐瑞的只言片語中最先便狐疑了一分國子監的出行,而後又想問些線索,但一見唐瑞騎快馬不行,只顧得狂喘息的模樣,當即哀嘆了一聲,單手拉住馬缰,放緩了速度,待唐瑞追上來,道:“小瑞,前面官道岔路口,那邊有個茶寮和旁邊的莊子都是我賈家名下,讓他們備些幹糧藥膏等,再讓管事點幾個強健的護衛,恐怕我們今晚要在南郊了徹查。你帶着人和東西,等小溫一同前來。”
情況情急,賈琏也沒細細解釋了,這茶寮是他安插探聽消息的,這莊子是寧府名下,專供山上道觀敬大道長的吃食。此刻榮寧一賈,也不分彼此了。
唐瑞一聽自己有任務分配,當即認真的點點頭,喘着氣道:“我會的。琏兄,謝謝,辛苦你了。”
“沒事!我們之間何須道謝。你送我千年人參等都沒考慮過緣由。走了。我讓趙錢孫李陪你。”賈琏說完看眼自己帶出的兩護衛,颔首一下,示意人照看好唐瑞,便駕馬離開。
說來,也多虧司徒樂訓得一手好馬,他單臂騎行倒也不太多力。
賈琏又急行了一個多時辰,一到南郊古道附近,老遠的便瞧見了不少青衣衙役設置路口攔道。
“榮府賈琏,不知唐家唐玥是否已到此?麻煩通禀一聲。”
“琏公子快快請。”守路的衙役急忙放行:“唐仵作弟弟來時便已經與我們言說過了,請進。”
賈琏下馬,示意護衛留守,自己帶着興兒随着衙役而去,只見一路上衆人神色肅穆,越往裏走隐約的還有哭聲和怒喝勸架等等無比清晰的從臨時紮起的大帳傳來了出來。
帳內的唐玥眼尖的發現賈琏的聲音,瞬時眼裏迸發出一抹亮光,跟左右說了一二,便出了大帳,引着賈琏邊往角落而去。
“琏兄,大恩人。”唐玥先是恭恭敬敬彎腰感謝了一番。此番突發情況,別說唐瑞,他也是扛不住,兩眼茫茫不知如何是好。他雖然是三房獨子,可家族裏有大哥頂着,在家裏還有個胭脂虎一般的姐姐繼承父母所長,這些年唯一單抗過的大事件還是本次找書坊印刻《殿書》販賣。
肚腹裏學識倒有,可完全施展不出來。
像這次,渾渾噩噩的,除了跟被綁的國子監學子家眷一起,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的學以致用。
“玥兄,不必言謝。你這也是信任于我。”賈琏也幹脆了當:“我也不說其他廢話,你現在能找到悉知本次事件亦或是負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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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是大理寺內部案件,但被綁架的國子監學子中有東安郡王家的嫡長孫穆安,這位母親還是安樂長公主殿下;承恩公平家的長子平朗,還有個國子監祭酒之子李運。據聞當今震怒,已經點了順天府和京城節度使協同辦理。”唐玥面色慌白着,道:“李伯父為人雖然有份迂腐,嚴守一分程序正義,講究依律辦事,可也是疼惜我姐的。但現在府尹大人卻是慣會和稀泥的,而新來的秦大人也不知性情如何。我……他們各家都在朝李伯父施壓,怪罪大理寺案子沒辦好,隐隐都罵上我姐了。一幫女眷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罵回去。”
“也就是說李大人能做主,對吧?”賈琏也顧不得緊張到愈發婆婆媽媽絮叨的唐玥,從中截取出關鍵的信息後,就左手揪着人,問:“李大人他在哪裏,找他要案件詳細經過。然後我們自己帶護衛先行一步,都比這亂得一團得要快一分!”
案發後的時間最為寶貴了!哪怕當今說是協同大理寺,但三個部門人員混雜一起,就算本身是無心的,一人一句話也無形之中浪費了諸多時間。
而且,他隐隐的總有種感覺,這事發生的太巧了。哪怕被劫的三個學子中,外人看起來覺得穆安最為金貴。但打他一知曉被劫中有個平皇後的侄子,就一瞬間想到先前唐瑞說的平家有意與唐家聯姻一事。
苦肉計!
“李伯父在……”唐玥回旋掃了一眼四周,對賈琏道一句稍等,自己跑去找相熟小吏詢問了一二,便拉着賈琏去了案件現場。
“李伯父在勘察現場。”唐玥感覺自己有了主心骨也有一分冷靜下來,道:“根據逃出來求救的衙役武叁說,我姐發現忻州年前申奏請核的劉員外猝死案件屍檢筆錄上有疑點,故而帶着他們走訪查案去。他們天一早便出發了,途徑南坪嶺忽然被設了埋伏,撒了些迷藥。因衙役大多只是外家功夫硬,而我姐雖然能打,可那匪首武器卻是沾着藥的。武叁在我姐命令下離開之前,他聽得匪首道是保仇兩字。我姐曾經與我爹一起破獲了五年前大潼官銀被截一案,這匪徒便是那案件的漏網之魚。”
正疾行的賈琏聽着耳畔傳來的聲音,差點一個趔趄摔跤。看着急忙攙扶他穩住身形的唐玥,賈琏忍了忍,覺得自己還是得将這個疑惑問出:“找你報仇不是更簡單?你爹就你這根獨苗吧?”唐琂五年前就算再能耐,不提性別,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仵作,還剛剛出師。破此案的首功在唐玥之父唐謙身上。
他若是那案件的漏網之魚,肯定會柿子挑軟得捏。
唐玥只不過一個文弱書生,一年前書院前山到後山醫寮走路不過一個時辰還腳起泡泡,嬌氣跟得跟他兄弟一起哭唧唧的。綁架唐玥跟從農家田地裏偷根青菜一樣容易。
唐玥聞言如遭雷劈,渾渾噩噩跟着賈琏繼續往前走了十來米,才猛地一驚,回過神來:“琏兄,你說得有道理啊。特意埋伏找我姐報仇成本太大了。”
他姐雖說只是從五品的小吏,但好歹也是有官身的。搶劫殺官,罪加一等。而他只是有個舉人功名而已,算不得官。
另外,就如賈琏說的,他爹辦得案,找他這根獨苗苗報仇才是常理啊。而且他又不會武功。書院裏進不去,在他每旬回家路上埋伏着,還劫一送一呢。
“這……”唐玥靈光一閃,吓得一顫,緊跟上賈琏的步伐,聲音帶着絲顫抖:“琏……琏兄,這莫不是沖着我姐來的?”
“我覺得是。”賈琏聲音輕了一分,“眼下也別主觀判斷了,最要緊的是找到你姐。”
“嗯。”唐玥頭點如搗蒜。
兩人又走了一段距離,雖然守衛愈發森嚴了一分。但唐玥之父在大理寺任職,而且唐家也是律法圈子裏的人,兼之此事的最重要的苦主,自是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李慕斯身邊。
唐玥眼尖李慕斯左右小吏手上那厚厚的案卷,低聲:“琏兄,若是等下李伯父不願,光憑我們兩個能套麻袋劫了那兩小吏嗎?看情況,當年的案卷,還有如今調查的證據口供之類都在他們手裏了。”
賈琏堅定無比的點點頭,他家大娃還真是能耐。堂堂《刑律》兩大主編的嫡孫/嫡外孫,竟然也二話不說套麻袋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複之後,唐玥搓搓手,默默擦掉掌心的汗水,又忍不住念叨求皇帝天子保佑,老古董不古板,能夠通融。
等了一會,眼見李慕斯結束了現場的勘驗,要帶着衙役回去分析案情,唐玥便仗着自己也算人從小看着長大的,沒皮沒臉的擠到李慕斯身邊,“李伯父,小侄無禮,能否抽空,就跟我說幾句進展?有沒有找到我姐了?”
說到最後,唐玥是眼淚也徹底流下來了。原先心中就慌,又在營帳中聽着一口“惡女”“五不娶”“掃把星”的氣得拳頭都揮起來了,可又怕一拳打下去真毀了自家姐姐聲望,甚至承恩公夫人還和郡王妃說要進宮杜絕女子抛頭露面。焦慮萬分之下又聽得賈琏分析,似乎一切都是朝着唐琂算計的。
這心就揪在嗓子眼了。
要是李慕斯敢說一句不行,他都能放聲哭煩他答應不可。
李慕斯雖說威嚴無比,且向來公正,覺得自家子嗣做錯了事,也能罰個板子。但此刻卻又不比往常,眼見這受害人弟弟都兩眼汪汪了,長嘆一口氣,示意左右同僚和小吏先行一步,低聲慈和道了一句:“小琂定然會無事的。兩府都已經出兵尋找人了。方圓二十幾裏地都圍起來了。”
“李伯父,我……”唐玥在賈琏的示意下将自己對案件的端倪之處道了一遍:“伯父,你說是吧?綁我對他們來說更安全便宜啊。”
李慕斯回眸看眼賈琏,眉頭一擰,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賈琏,就像傳說中獬豸一般,雙眸明亮有神,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
“賈琏,你怎麽在這?”李慕斯神色冷冷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學生是陪玥兄前來。”賈琏彎腰行禮過後,道:“李大人,學生雖不懂破案審案之道,但卻也知曉一句律法是道德的最後底線。大人斷案多年,深谙人性的善與惡,小子本不該如此在您面前無禮,但此案必須盡快尋到唐仵作!确保她的閨名。”
“你這小子好生……”李慕斯面色驟然黑沉下來,但接下來的話語卻是難以言說。
這……這也是他最為憂心的一件事。
“這尋人已有京兆府和京城節度使分兵而去了。我大理寺全寺官吏加起來也沒這兩部人手多。”李慕斯眉頭鎖得緊緊的:“此地又山林衆多,又有古道通往忻州,你們這兩小子就算能派出自家的人馬,又有多少?”
賈琏擡眸看了眼時辰,瞧着金烏漸漸西落,眉頭緊縮一分,道:“還恕小子無禮,能否借國子監當時衆學子的口供一觀?”
“這不合律法程序!”李慕斯當即想也沒想便回絕。
“那我和唐瑞幫您拿到營帳內,可否?”賈琏面不改色問道。
“李伯父,李老爺爺啊,我未來的泰山大人他爹,阿韻姐可許給我了的。”唐玥急得抱着李慕斯大哭:“我爹可是你忘年交啊,我們兩家口頭都許親了的。”
“你哪學來這無賴打滾的行徑。”李慕斯面無表情:“起來,走!”
唐玥一怔,這邊賈琏趕忙拉着唐玥起身,忙示意好好攙扶着這未來泰山他爹,自己跟在後邊行走。
待三人疾行了幾步,追上原先離開的一行,李慕斯面無表情的開口,道:“小明,将國子監一行記載的正本給我。本官再去被擄截學子之地實地觀察一二。小明,你且随我一行,小李你帶着官銀被劫案卷先回去。分析過後,也去篆畫匪徒肖像,讓附近百姓留意。”
“是,大人。”
随着李慕斯的吩咐,小吏們漸漸散去。
唐玥靠着攙着李慕斯,跟着邊走邊浏覽過所有的口供。而尾随其後的賈琏也是努力的前眺。
當然,賈琏眺望之餘,也不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待見天空中終于姍姍而來的黑羽,眉頭略一松。
司徒樂養馬養鴿養貓,但凡是動物見着都要逗一逗。這黑羽乃是極其珍貴的鐵翅觀賞鴿中的一類,也就尊貴無比又悠閑的安樂郡主有時間飼養。
眼見前方到了匪徒消失的地方,賈琏凝眸定定的看了眼那不過三尺左右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看了眼唐瑞,示意人一起與李慕斯告別。
辭別之後,賈琏帶着唐玥匆匆外出與司徒樂一行相聚,言簡意赅告訴了最終要的信息。
“匪徒一共五人,騎馬各劫持一人消失在羊腸小道上?”司徒樂尋了一個地方,将包袱攤開,拿出地方府志圖和古道道路圖,道:“工部昔年修建過楓林古道,這主道是通往忻州,其中也有不少羊腸小道。其他是絕路的,沒準自己要開辟山路,但是有三條羊腸小道卻是岔路到其他地方,一條就是我們最為熟悉的游玩回程路。因考慮時下衆人腳程,特意修建的,沿路走向是通往南郊另外一個名勝國慶寺;一條是通到黃坦鎮,一條是往忻州蔣村。這兩條據聞若非當地人都鮮為人知。”
若非司徒樂邊說,還用騾子黛直接在古道的道路圖上畫了起來,衆人還真一時難以從那麽多幽靜的羊腸小道中分辨出來。
“這是京城地方轄區的劃分。”司徒樂說完,又指指旁邊的另一張,道:“我們以最惡意的去揣摩發展。那麽對方定然是要尋一個地方的,安頓下來的。”
說完,司徒樂倒是無奈:“我從來沒出過內城,倒是不知那些地方能夠藏身便利。”他聽聞事情後,倒是飛身去了工部盜了一份南郊的分布圖來,以及古道修葺整理的地形圖。否則他們這一群人到個陌生的地方也是兩眼抓瞎。有圖在手,心不慌。
賈琏從包袱裏取了水囊,示意司徒樂解解渴,又垂眸凝視着地圖,看眼被做了重點的三條小道。忻州蔣村是個山村,現今出入還是山道。可另外兩條,國慶寺向來香火不錯,這道路自是坦途一片,而黃坦鎮如今也是在官道邊上,來往十分便利的。
擰了擰眉,賈琏道:“兩部門都派出人手挨家挨戶,每一寸地方,連地窖幾乎都麽沒放過。可如今也尋了将近兩個多時辰了,還沒有任何的消息。先排除兩部是否勾結的可能,你們來看看這方圓幾十裏,有沒有地方是貼了封條,他們不敢搜的。”若真是有心人人為的話,那麽應該不會出京城境界的,否則這事就真不好操控了。
剛喝完一口水的司徒樂聞言眉頭一挑,道:“去尋個附近的老翁來便可了。唐瑞,你面善,去詢問一二,問問是否有鬼宅亦或是內城貴人的別莊在此被查封的。”
就在唐瑞點頭飛快與随行的護衛一同去詢問之際,京城內承恩公府,平老夫人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眼皮子在跳,眼見天色一點一點黑淡下來,便不知怎麽的愈發有份惶恐,于是便急急忙忙臨時入了宮。
今日宮中也算熱鬧,畢竟被綁的除了李運不過區區一個國子監祭酒之子。但是穆安卻是東南郡王和長公主的寶貝疙瘩。東安老太妃因其餘兒媳勸阻着,年歲大了不好奔波去事發地,可也是一路哭進了宮中,求皇上給做主。
有東安老太妃為榜樣,她因為擔心自己孫子找女兒哭訴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平皇後自然也跟着哭,句句不理憂心自己的大侄子。
當今剛想把東安老太妃引倒皇後宮中,讓人幫忙安慰一二。豈料剛走進坤寧宮,便聽得大殿內不絕如縷的哭聲,頓時一拍腦袋,他都忘記了,平朗也是被劫的學子之一!
這平朗雖然材質平平,相貌平平,但也是個勤奮刻苦的好孩子。皇後因膝下無子,也常常把人召進宮來。故而這些年下來,他對平朗倒是也挺有好感,挺懂進退有禮節的好孩子。
之前還問過皇後願不願親上加親,賜婚長公主。豈料皇後倒是拒絕了,不願平家太過榮寵。
殿內的平皇後眼尖的發現了站着的身影,私下拉拉平老夫人的袖子,面上的哭腔更盛了一分,卻也透着股堅毅與體貼:“……娘,我們怎麽能這時候去鬧到皇上面前,讓皇上再添一份憂愁呢?他早就令有司衙門調查了。于公于理,作為被劫學子的家屬,我們也該心懷一分感恩之情。更何況,皇上是真龍天子,定然能保佑平朗這個小侄子平安無憂,也能保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将窮兇極惡的匪徒都抓拿歸案。”
她可是打聽的徹徹底底清清楚楚,皇帝之所以會一時興起賞三斛螺子黛給賈赦,完完全全是因為賈赦這求神庇佑拍對了地方!
看在賈家先前也算幫她除掉了兩個心腹大敵的份上,她倒是不予賈赦計較這三斛螺子黛的得失。
平皇後絞着帕子,擦着淚,情深意切的“勸”着平老夫人。
而平老夫人聽着平皇後這番大體的話,似乎也被安撫了下來,含淚着:“我知道咱家大朗是個好的,有運道的能得了皇上的幾分親眼。可是……可是我到底有些慌啊。”
這件事是她跟長子一起謀劃的,還入宮與女兒商議了一二,經過再三的考量在确定了計劃,幾乎是一個天衣無縫,毫不引起懷疑的計劃。
她的長子雖然得了承恩公的爵,還在禮部任職。看起來頂頂清貴了,但卻是分派到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老話說得好,君子遠庖廚,堂堂承恩公,竟然是管着廚房的事。這氣不氣人?
不過也算錯有錯招。這管理膳食,也手握這皇莊分布,知曉在古道邊的黃坦鎮,有個被廢棄的皇莊。
确定好了藏匿的地,又婉轉的通過國子監培養出來的人确定好了楓林古道的賞春。理由也是現成的,自打發生賈琏被斷臂一事後,不光是清北書院,幾乎所有書院都注重了一番學子的體能。這楓林古道徒步行走也是不錯的選擇。
地方确定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便也好辦多了。
通過這條路上接壤的轄區,挑幾個案子示意地方府衙往大理寺一報。以唐琂的性子自然會實地走訪考察一二。
而行兇的人選也是好選的。唐家幾代斷案審案,有人誇自然也有人恨。
哪裏知曉自家丈母娘此刻的心思,當今聞言,只覺媳婦丈母娘都是極為體貼的。瞧,這多懂事,哪像老太妃仗着自家那點軍功和榮寵,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來施壓。
搞得他不重視一般!天知道,他自打收到消息,就氣恨了,下了命令,連召各方,一定要抓緊時間破案抓人。
這幾個丢的人,都金貴了!
而且這匪徒挑這個時候動手,簡直是在打他這個皇帝的顏面!這科會試還有十天時間就要開考了。現如今京城雲集将近一萬的文武考生。這些人中便有文曲星,還有武曲星。而國子監那是天下最精英的學子雲集之處啊!是官學!
國子監的學子被劫,足夠造成文壇多少動蕩了。
還有唐仵作……
唐家都是人才,這唐仵作,于公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她若是出了差錯,那麽普天之下從哪裏再找出一個能打能抗能判案斷案的仵作來?唐仵作這才智,便是唐家另外一個也立志要當仵作的小娘子都遜色甚遠。
哎……
一想起被綁的人,所引起的惡劣影響,當今也沒了安慰人的心思,擡頭看看天色,自己拂袖轉身回乾清宮等消息。
大殿內的平皇後:“…………”
平老婦人靜默了一瞬,視線瞧瞧往後掃了眼,見空蕩蕩的院落,倒也跟着面色茫然了一分。這當今見自家媳婦這般識大體,都沒點表示?
平皇後面色很快斂了下來,不見之前的溫柔小意模樣,冷冷道:“這後宮落鑰之前,應該便會有消息的。娘,你且安心吧。這是事件鬧得這般大,誰會聯系到我們?只要等郎兒成就了好事,想想他能因這個身份獲得的利益,您老也該把心放寬到肚子裏了。”
“也許是我老糊塗了,總是感覺眼睛不停的跳。”平老夫人心中哀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使不出武功,又下了藥,她就算真是老虎,你難道還信不過郎兒治不住他?”平皇後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一分,但話語重卻是透着股自信的。他們給唐琂下的可是軟筋散。江湖三教九流用來專門對付武功極高的人,而藥也是烈性的春藥,保準從清純玉女到蕩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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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琂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眸跳動着火苗,啞聲道:“不行?”
被壓在身下的賈珍頓時自己有種穿不上氣來的感覺。他……他娘的叫什麽事情啊!
他難得慈父心腸發作,帶着蓉兒出去玩了一趟,趁着晚膳前把孩子送回道觀,還思忖着要是他爹留他,也就陪老人家吃頓素。
豈料,素食沒吃到,倒是被迫開了大葷!
“姑奶奶,你行行好啊!”灼熱的氣息噴在耳畔,賈珍都不想去看那鄙夷的眼神,以及回憶那慘不忍睹的強,嫖了,更不想消瘦美人恩,他都被揍怕了,虛弱無比的開口道。
“我嘴……嘴也不賤了。您老……”說話間,賈珍疼得倒抽口冷氣,但為了自己的尊嚴,還是忍者忍痛開口:“您老……您老這狀況看起來也藥消了。咱……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可……可好。”
雖然那股無法抵制的身體深處不斷侵蝕理智的空虛感消除了一二,但是唐琂依舊感覺自己大腦至今還被燒糊塗了,有些記不太清她是如何砍殺了匪徒,靠着自己刀刺在大腿上恢複着一絲神智,搶過馬屁便是狂奔的過程,可此刻瞥眼賈珍氤氲着水汽的眼眸,唐琂卻是覺得自己有分欲望:“你也配男人?若我為男……”
“若我為男該有多好,啊哈哈哈!”
“我……姑奶奶啊,你血都止不住了我……”賈珍本想罵回一句“怪你爹娘”,但是努力一撐起身子,入目通紅一片,那胳膊上刀傷道道,甚至那騎在他身上大開的腿,還汩汩着流血,喘着氣大吼着:“來……來人啊!”
他出門向來仆從衆多,先前抱着蓉兒難得學着赦叔趕時髦,騎驢,路邊上看着迎面而來的渾身血人,還沒來得及呆滞,就被唐琂提溜着甩進馬車了。
然後他那些仆從實在太……太不像話了!
不護着他珍大爺!
等恍惚他喊出劫色後,居然還有個傻逼去搬救兵。搬來個赦叔!
我要赦叔有什麽用哦!秦王殿下在,他連建議唐琂換個人嫖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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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不知自己被自家大侄子吐槽沒用的賈赦數着耳朵邊聽見馬車裏的動靜,又細心的帕子團了團,塞到懷裏的大侄孫耳朵裏。
賈蓉看看略面熟的賈赦,道:“叔爺爺,你這是在掩耳盜鈴。我之前就聽得見。”
賈赦瞪眼賈珍的仆從:“将馬車趕遠些。”
賈珍的長随聞言腳抖,手抖:“赦大老爺,我……我們哪敢啊。”
“你們快去,別污了我蓉兒的心靈。”賈赦掃眼衆人就差翹起來的某物,哼了一聲:“滾。”
他本來好好泡着溫泉,結果一覺醒來,兒子不見了,唐瑞他們也不見了。
這還沒提唐家憂愁的心送下來,結果賈珍的仆從又慌裏慌張來報,賈珍被劫色了。驚得他連晚膳都顧不得吃了,環顧了一圈,三寶不好出去,他拉着小糊塗便來“英雄救美”了。
結果,小糊塗一聽馬車裏妖精打架的聲音,當即念聲阿彌陀佛,就走了。
他沒辦法,拉着蓉兒的小手去莊子裏吃完晚膳,便又繼續守在距離馬車二十米外的地方了。
幸虧他敬大哥裝文雅,在道觀山腳下弄了片竹林,這馬車拉進紫竹林裏,晚風來襲,葉子簌簌發響,還能隔絕一二聲音。
否則臉都丢光了,明日京城衆人就會說:“看那寧國府,如今連門前兩石獅子都不幹淨啦!”
“蓉兒呀,爺爺跟你說,你爹這是在打架。”賈赦想了想,問:“有沒有聽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呀?爺爺講給你聽好不好?”
“嗯。”
“從前有個小猴子叫做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
“老虎不在家,猴子關起門來稱大王。”賈蓉道:“祖父就是這麽評價父親大人的。”
“敬哥嘴巴一如既往的毒。“賈赦道:“你爹他啊,他也是因為你祖父的緣故。你爹也是好厲害的,就比你大兩歲,他就一個人生活在大房子,一個人很孤單的,所以他喜歡熱鬧,他……”
賈赦想了想自家大侄子的難處,便覺得很理解人。都怪爹不教!
正抱着賈蓉絮叨着,賈赦忽然一顫,抄起賈蓉就往桌子上站:“狗,有狗!”
賈家的仆從也護着兩人,有人前往官道上瞧了眼,當即驚愕:“琏……打頭的那好似琏二爺。”
“琏兒?”賈赦聞言,抱着賈蓉下了桌子,小碎步跑到護衛後頭,探着腦袋往了眼逼近的隊伍。
看着對着他們不聽吠叫的狼犬,賈赦僵着腦袋往後轉了一眼,心中一顫,顧不得害怕,放下賈蓉,忙不得沖到主幹道上,張開雙臂,“兒子,想死爹啦!”
“父親?”賈琏見橫沖出來的賈赦以及身後的仆從,眼眸一閃。那些一大半可是賈珍的随行,驅馬趕到司徒樂身邊,壓低了聲音:“小溫,你讓人帶着刑犬往前。”
“琏兄,你覺得狗聞到味了,還會走開?”司徒樂看着忽然蹦出來的賈赦,心理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怎麽了?”收到消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唐謙沉聲道。
“唐大人,不相瞞,我爹後面一半是我珍大哥的人。”賈琏解釋道:“這順着鄉道拐進去便是我賈家莊子和道觀。”
唐謙面色驟然又黑了一分,咬牙:“先确認琂兒安全最重要。”名節什麽壓根都不重要了。
“若是兩者都能保全卻是對令嫒最好的。”賈琏低聲會了一句,便下馬而行。
司徒樂下馬,尋了一二小石子,對着正嚎叫不已的刑犬而去,便道:“賈琏有私事,我們繼續往前尋!走!”
“走!”唐謙眸光沉沉的開眼賈琏,以及賈赦,咬牙繼續前行。
唐玥和唐瑞雖然有所疑惑,為何不去檢查一番,但如今他們有主心骨了,況且也是長輩,自是聽從吩咐。
賈赦卻是僵硬着身子看着隊伍急匆匆的從眼前駛過去,直到掀起的塵土迷了眼,才下意識想掏繡帕擦擦。待掏了老半天沒掏着,恍惚記起自己是塞大孫子耳朵裏了。
賈赦喘着氣:“琏兒,珍兒……被劫色……那……聲音像小……小唐仵作。”
“爹,沒事,沒事,不怕。”賈琏半攬着賈赦,剛想安慰,便感覺自己腿一重,垂眸只見賈蓉脆生生開口:“琏二叔,叔爺爺為什麽要怕啊?吃虧得又不是我爹。這個還不花錢呢!我爹帶我去青樓都是要花錢的。”
賈赦:“………你祖父沒打死你爹?”
賈蓉一臉無辜:“我爹說就青樓他最熟了,還有戲園子。”
賈琏:“……………………”這寧府沒法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