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何處染塵埃
第二小學距離一中三公裏遠,每天嚴子铮放學都會跑步去接早早等在門衛室的嚴子晴,然後哥倆坐11路公交經過9站地到他們家胡同口。
雨天公交車上人多,整整站了一路下來嚴子晴明顯累的不想走,伸着雙臂等着哥哥抱。
嚴子铮便用左胳膊夾抱起妹妹往家小跑而去,小丫頭最喜歡被哥哥夾在腋下跑了,像要起飛一樣,每次都咯咯咯笑個不停。
到了家後嚴子铮拎起兩件雨衣蹲下身拍拍妹妹的頭:“小晴乖乖在家,哥去菜市場。”
他推門出來後又趴在了窗戶上看着屋裏的小人影嚴肅道:“抓緊寫作業,不許看電視。”
嚴子晴嘟着小嘴點了點頭。
這院子是三棟房子圍出來的,有一家是空着的,除了嚴家,另一戶住戶是一家三口,那家門裏此時出來個端着水盆的女生,她看到要外出的嚴子铮後笑着問:“去接嚴爺爺?”
嚴子铮腳步不停地嗯了聲。
馬良麗叫住人:“哎!”
“怎麽了?”嚴子铮回頭。
“聽說你今天跟十八班那個混血兒打架了,那帥哥叫什麽名字?”
提起林敬磊讓嚴子铮眉頭一皺,他繼續大步走着:“我不知道。”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馬良麗對着關上的大鐵門瞪眼,“告訴我下會死啊。”
去年秋天嚴子铮和妹妹搬到爺爺家住,之後一老兩小便在一起生活。嚴爺爺是在兩個孩子來了之後才開始在菜市場擺水果攤的,快七十歲的人,身體倒是硬朗,誰也不用幫忙,天天蹬着三輪車按時去按時歸。
往天的這個時候他爺爺早都做好飯等着他們哥倆了,嚴子铮去菜市場的路上猜着他爺爺還沒回來多半是沒帶雨衣在等雨停。
果不其然,他到了菜市場就看到他爺爺跟幾個老頭在賣生鮮的那家房檐底下下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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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嚴,想好沒。”其中一老頭催促在認真思考下一步的人。
嚴國忠擡頭看到了穿着雨衣的嚴子铮,扔掉手中棋子起身笑着說:“你們玩吧,我孫子來接我了,我得回家了。”
林敬磊能進第一高級中學完全是因為他舅是校長的關系,他個萬年學渣是被硬塞進去的,當時他舅就跟他說好了,可以不學習,但不能惹禍。
這外甥答應的特別好就是不照做很是讓林國棟頭疼,他回到家剛想擺譜訓那小子幾句,就被老婆喊去扒蒜了。
做好聽林校長日常墨跡的林敬磊看着那典型老婆最大迅速奔去廚房的身影,特調皮的說:“勞動人民最光榮啊!”
林國棟回身道:“你要是再惹禍,看我不狠狠收拾你。”
他舅用這惡狠狠的話威脅他十多年了,林敬磊只好拿出他的經典應對臺詞,他極不走心地伸出手發誓:“我保證不再惹禍。”
因十七班十八班這次打架,兩個班級不僅被取消了足球比賽資格,全體男生還都被通報批評了。
林敬磊被他們那更年期的女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罰站了将近一上午,中午在食堂匆匆吃了飯後他就回班趴桌子上睡覺了。
這一睡就睡過去了兩節課,下午大課間時他被屋裏的吵鬧聲弄醒,失望地看看時間後靠在了椅背上:“我還以為放學了。”
他額上枕出來的道道紅印看起來特滑稽,前桌女生正在吃方便面,看到他後一笑,噴出幾粒在他桌上,惹的他嫌棄地用校服袖子揮開:“吃吃吃,司美琪你減減肥吧!”
那胖女生沖林敬磊翻白眼:“用你管我!”
林敬磊伸了個懶腰後起身去廁所,路過唐善座位時順手把那正跟同桌研究手機上游戲的人給拽走了。
“幹什麽去?”唐善揣起手機從過道裏往出擠着。
“廁所。”
“卧槽,我不去,我剛去完。”
唐善這麽一掙,抽回的胳膊重重打在後面走過來的人身上,他回頭一看:“呀,班長對不起。”
白修元看了看唐善後什麽也沒說的擦肩走過去,徒留唐善佯裝瑟瑟發抖:“吓我一跳。”
林敬磊繼續往外走:“我自己去。”
“我還是跟你走一趟吧。”唐善緊緊跟上。
白修元是他們班班長,這人不論個頭還是長相都有不輸男生的帥氣,再加上有着女生的清秀和細膩,人群中很打眼,凡是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見到,都會疑惑其性別。
開學第一天林敬磊和唐善就是這反應,倒黴的是他們在讨論喬瘋子任命的班長到底是男是女時被白修元聽見了,當時就被相當有殺傷力的眼神掃視,算是沒給白大班長留下什麽好印象。
林敬磊邊走邊看着前面白修元的身影喃喃道:“你說跟這種女生談戀愛會是什麽感覺。”
唐善嗤笑出聲:“你快拉倒吧,我賭五毛錢她絕逼不喜歡男生。”
林敬磊若有所思後點頭:“很有可能。”
倆人上完廁所回來,路過十七班時齊齊看向靠着走廊窗臺說笑的幾個女生。唐善小聲道:“其實說句公道話,十七班女生普遍比咱班的好看多了。”
林敬磊:“可咱班有宮玥,一個頂十個。”
“可惜連宮玥也沒能拉回整體平均顏值,”唐善哀嘆,“可悲。”
正說着班花宮玥,他們就看到了在他班後門口亂晃的男生,林敬磊走到跟前哼笑道:“找宮玥?”
由兆宇見是處處跟他們起刺的林敬磊,很不友好道:“關你屁事。”
林敬磊一腳邁進門檻裏,一腳踏在門檻外,靠着門框側着頭,很痞的說:“用不用我幫你叫她。”
“草,別他媽哪都有你。”由兆宇怒視過來。
林敬磊的眼珠很特別,說是棕色又像深灰,還帶着點淺藍,唐善是從小跟他一塊長大的,到現在都還說不明白那到底是種什麽顏色,他曾形容林敬磊的眼睛像星空又像大海。很顯然,現在星空隐了大海怒了。
林敬磊探身握住門把手:“起開,要關門了。”
由兆宇卻直接擰着林敬磊的胳膊将人聳進了屋裏。
糾紛一觸即發,唐善喝道:“想打架啊!”
十八班屋裏後門口的幾個男生聽到聲音立馬圍出來,十七班的也不示弱,由兆宇身後也沒空着。
林敬磊站直身子,随着上課鈴聲的響起,他指了指門外的由兆宇,眸子微眯,眉毛微挑,擲地有聲:“放學別走。”
這群高一黨還帶着初中時代的戾氣,到了新環境就跟勢力擴張似的,仿佛遇到什麽事總要閑話少說的先幹上一架才算是有血氣。
這更是林敬磊的作風,誰不服打到他服就完事,簡單明了,比吵來吵去把祖宗十八輩都帶出來罵一頓解氣多了。
嚴子铮跟由兆宇是鐵子,林敬磊确定放學後嚴子铮也定會到場給由兆宇助陣,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誰也跑不了。
約完了架,坐等放學。林敬磊連最後一節無聊的自習課都沒睡覺,而是坐在那低頭捅咕手機。聽到有人叫他名字,還以為是喬瘋子回來了,他慌亂的差點摔了手機。
“林敬磊有人找!”坐在講臺上的白修元重複道。
林敬磊來到一中後這還是第一次有直呼大名叫他出去的,出了門見門外站着三個女生,一前兩後,隊形齊整的看他,他一個都不認識。
最前面那女生笑着說:“來找你一天了,上午你不在班,下午來兩次都看到你在睡覺,沒忍心叫。”
林敬磊不喜墨跡,開門見山的問:“找我什麽事。”
“哦,”女生從衣服口袋掏出東西遞過來,“是你的鑰匙吧,我在校車座位下面撿到的。”
鑰匙上并沒有标記他名字,林敬磊疑惑:“你怎麽知道是我的鑰匙。”
女生神秘一笑:“保密。”
林敬磊接過鑰匙,很随意地揚手:“謝了。”
女生歪着頭笑意更濃:“你想怎麽謝。”
林敬磊心想一串破鑰匙,丢了可以再配,我說謝謝那是敷衍的外交辭令,姑娘你何必太認真,他看了看後面那兩個始終在笑着看熱鬧的女生後,挑眉看面前女生:“那你想要我怎麽謝?”
女生脫口而出:“把你手機號碼給我吧。”
要他手機號碼的多了,林敬磊習慣性的即使人家自帶拉拉隊他也一點面子沒給,冷酷無情的轉身:“不給。”
高一十七班屋裏很安靜,南面那行最後排坐着的年輕男老師在備課,窗口湧進的風輕吹着書頁。與他所坐位置相對的北面最後排單人桌突然傳來瘋狂的手機震動聲,惹得全班輕微躁動。見那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一臉睡容的将手伸進書桌堂,男老師起身走了過去。
由兆宇是睡懵了,剛想查看是誰打電話,後背就被人重重敲擊。
“我說沒說過不許帶手機,站起來。”
來自班主任的嚴厲斥責聲。
由兆宇懶洋洋起身,将手機拿出後不情願的交出去。他瞥到班主任另一只手裏剛用來打他的那本淺藍色封皮的教案的姓名一欄寫着兩個漂亮的字,鄒景。有些意外,他一直以為是周井。
鄒景沒收手機殺雞敬猴的囑咐了兩句後屋裏恢複平靜。
由兆宇嘆氣,得站到放學了。他擡頭去看第一排講桌旁坐着的嚴子铮,清清嗓子後又輕咳了一聲。
嚴子铮接到信號,回過頭,先是瞄了眼後面低頭看書的老師,而後才看向由兆宇。
由兆宇比劃着手勢,周圍的同學誰也沒看懂,卻見嚴子铮點了頭。
嚴子铮那節大課間去球場玩球,回來就趕上個沖突的尾巴,只看到由兆宇跟林敬磊劍拔弩張的對視着,所以他不知兩人杠上是為了啥。
他跟由兆宇初中時就是同班,縱觀這幾年由兆宇跟別人打架的原因來看,基本上都是關于宮玥的。
宮玥曾是他們十六中的校花,由兆宇就因宮玥把他錯認成別人的一個笑容就愛上了人家無法自拔,追了整個初中毫無進展,到了高中還是放不下。
由兆宇給嚴子铮比劃的手勢意思是讓他別參與打架,放學後正常去接嚴子晴。
嚴子铮知由兆宇是心裏有譜可以搞定,也就确實沒摻和,放了學就直接閃了人。
與一中隔着兩條街的青木街是出了名的東城不良青年集散地,各種網吧臺球廳錄像廳都在那,約架地點選在這總是讓人覺得暴力可以名正言順心安理得。
林敬磊帶着班裏幾個後排男生騎單車飙過來只用了兩分鐘不到,卻等了足足有十多分鐘才看到由兆宇一個人姍姍來遲。
蹲在陰涼裏的唐善站起身嘲諷道:“你這人緣也不怎麽樣啊。”
由兆宇慢悠悠走過來,掃視對面的十來個人後看向林敬磊:“我沒想到你那麽弱,需要這麽多人幫襯才行,單挑怎麽樣。”
林敬磊吐掉嘴裏嚼的沒味了的口香糖:“我會怕你?”
由兆宇将肩上搭着的校服外套扔去一邊後活動着肩關節。
林敬磊跟其他人甩甩手:“那行,大家都撤了吧,我跟他單......”
林敬磊的話音還沒落就受到了由兆宇的攻擊,重重的一拳怼在了他的左肋下,他迅速予以反擊。
戰争的爆發擴展出了塊空地,圍觀的都是十八班的,明知這是單挑卻也都沒走,在緊張的盯着那中間非要弄個你死我活的倆人。
論速度,林敬磊不輸給比他高了三公分的由兆宇,但論力量,他确實要比體格更結實的由兆宇遜色一籌。以前有過幾次交手,但從來都是大亂鬥,現在一對一,清晰了利弊。
幾個攻守下來,他就只剩下守了,由兆宇的拳腳他越來越應對的吃力。
唐善揪着神經的看着,見林敬磊節節潰敗,還點喪的在後退時踩到了一塊石頭差點絆倒,他邊跑過去邊擡手大喊:“他媽的,不管了,給我揍他!”
其他人立馬沖進混亂戰場,拽的拽,踹的踹,把由兆宇圍了個嚴嚴實實,地面沙塵起,罵聲一片。
今天特別熱,嚴子晴想吃冰淇淋又不敢說,但多次盯着路邊冷飲攤還是出賣了她的小心思。嚴子铮不想他正在換牙期的妹妹吃甜食卻也不忍心讓他妹虧嘴,就停下來買了一根。
這根冰淇淋基本上沒被吃多少,都化掉了,到家後嚴子晴的衣服上都是奶油污漬,甚至還蹭滿了嚴子铮的校服短袖前襟。
嚴子铮進了屋後擡胳膊脫下那短袖丢進洗衣盆,光着上身去櫃子裏找幹淨的衣服時看到了桌上的牛皮紙信封,他停止了動作,語氣肯定:“他來過了。”
嚴國忠點頭:“放下錢就走了。”
“誰稀罕他的破錢!”少年低吼。
“別那樣說話,再怎麽說那也是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