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緣無事不敲門
推開網吧門進來找了一圈，嚴子铮沒看到林敬磊身影。網管小哥見到他來找人，很明了的對他說：“由兆宇沒來，林敬磊開完機器又出去了。”
嚴子铮點點頭，看來這小哥是知道他通常來都是找誰。他按着小哥指的方向找到了林敬磊放在沙發卡座裏的書包。
也不知幾天來這小子都在忙什麽，說是守網吧玩游戲，結果突襲過來一看，機器挂着，人不在。
坐在座位上看着鎖屏桌面的嚴子铮真切地意識到了對于林敬磊辍學這件事他在害怕什麽。
不是大人們挂在嘴邊的迷茫前途，也不是同輩們多數定義的自甘堕落，而是他們不再有交集的日常漸漸偏離導致他對其無法掌控。
他讨厭這種感覺，無限放大的猜測和沒完沒了的懷疑，他從不是這般瑣碎到可以将精力分給無用功的人，卻也淪落到這般田地，可喜的是有個人能牽腸挂肚，可悲的是所有擔心不無道理。
正這樣想着，身後有人用力拍他肩膀：“你怎麽來了，不上課了？”
嚴子铮仰頭看撐着雙臂在他肩膀兩側沙發背上的人：“今天所有科目都不講新內容。”
林敬磊勾起嘴角笑着：“你怎麽出來的。”
“翻牆。”
“安了監控還敢翻？”林敬磊坐在了嚴子铮身邊的空座位上，“就不怕那個死變态主任把你也給開除了？”
嚴子铮挑眉：“那倒是好了，權當是陪你。”
“你可別，那就太浪費了，”林敬磊邊說邊脫着外套，“ 我不念是提前解脫，你要是不念，那就是提前下地獄了。”
嚴子铮微微偏頭：“如果地獄裏有你，我下。”
林敬磊将外套扔過來蒙住了嚴子铮的頭，像敲西瓜似的扣了兩下：“下個屁，哥才不會在地獄裏，趕緊起開，要麽你開個機器去，要麽在一邊看着我玩。”
嚴子铮抓下外套站起身跟林敬磊交換了座位，坐下後将懷裏的外套疊的板板正正放在了桌子上。
林敬磊輸入密碼解開屏幕鎖後輕車熟路的玩游戲，忙的時候還好，一旦有空檔，旁邊那兩只直勾勾的眼睛就讓他喘不上來氣，趕在一局結束後他扭過了頭：“你真不玩？”
嚴子铮搖頭：“不玩。”
“幹坐着多沒勁啊。”
“不沒勁，這不在看你玩呢麽。”
“有什麽好看的，哪有自己玩過瘾。”
這話林敬磊還真說錯了，不管是觀棋，觀牌還是觀游戲，如果一個人玩的很菜，滿是槽點的過程分分鐘都想棄，可看高手玩完全不一樣。
就拿看林敬磊的操作來說，每分每秒都是享受，無論是布局還是走位，毫不誇張的講，可以說是神乎其神。同樣的鍵盤，敲擊的速度和攻擊的力度好像都增加了般，單挑也好，團戰也罷，除了贏還是贏。
要說沒意思，坐在那看了數局的嚴子铮才真想問一句，總贏真的有意思麽。
“呀，我手機好像沒了。”
嚴子铮看着突然手忙腳亂的人：“別急，慢慢找。”
林敬磊在衣服兜褲子兜還有書包裏都翻看了一遍仍沒找到後邏輯性的開始想他最後一次看到手機是什麽時候。
這是他手機被那個主任摔了後他搶了林泰壓歲錢又自己添了點重買的，要是再丢了就太他媽說不過去了，明顯在昭示着他就不适合用手機。
看得出這人是真着急了，連已經開局的游戲都不再理。嚴子铮慢悠悠掏出自己的手機點擊着屏幕。
林敬磊見狀恍然大悟：“對，你快給我打個電話看看。”
他伸着脖子過來看嚴子铮的手機屏幕，眼睛一瞪：“這是什麽備注？林半斤？”
嚴子铮将電話撥出去後捏着手機等着聽聲音，突然間的音樂響起轉移了等着聽他回答的人的注意力，林敬磊順着聲音将沙發墊子掀起，在空隙裏找到了掉進去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按掉電話，回身道：“你還沒說呢，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麽意思？”
嚴子铮笑着揣回手機：“沒什麽，随便标的。”
話音剛落，被他揣回的手機連着震動了幾下，他掏出來查看後擡頭道：“由兆宇發消息讓我回去，說鄒景那邊他沒有搞定。”
雖說嚴子铮坐旁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玩游戲挺分散精力，但林敬磊不得不得承認聽說人家要回學校他是很失落的，表面上卻揚揚手無所謂道：“回去吧。”
“中午一起吃飯麽？”
“不用了，我叫外賣。”
“那晚上放學我來找你。”
“知道了，你趕緊走吧。”
嚴子铮沒再多停留，聽由兆宇的意思是情況不太樂觀。他走出網吧本想跑着回去，卻在看到路邊飲品店後還是抽出了幾分鐘點了杯冰飲，回到網吧将飲品放在了林敬磊桌邊後才轉身快步的離去。
應該是有學生反饋或者是牆體的磨損程度讓校方認為校園後面的牆頭是逃課者多愛選擇的地，所以在那裏安裝了三四個攝像頭。
自古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才開學短短幾天，這幫淘氣小子就已經摸索出了新的路線。
嚴子铮從西面高牆上去的時候正好與兩個同年組其他班的男生打了照面，除了在球場上見過外不算太熟，彼此點個頭算是打招呼。
他回到正在上數學課的班級，講臺上講課的鄒景在他敲門後示意讓他進來，沒當着全班的面過問，直接讓他入座繼續上課。
嚴子铮猜着下課會被叫到辦公室，所以在鈴聲響起鄒景走下講臺邊向他招手邊走出去時并沒覺得意外。他從後門出去的，出去前摟住由兆宇脖子使勁的勒了勒：“你還能不能行，這點事都他媽搞不定。”
由兆宇被勒的有些喘不上來氣，錘着嚴子铮的胳膊翻白眼道：“我就是想着要搞定才出大事了。”
嚴子铮松開手低頭道：“怎麽回事。”
由兆宇聲音特別低的說：“我要在辦公室裏跟他那什麽來着，結果被踢了出來，就把你也連累了。”
嚴子铮無奈的深吸口氣，走出後門前按了按由兆宇的後背：“閉嘴吧，豬隊友。”
鄒景聽到敲門聲後沒擡頭的說：“進來吧，把門帶上。”
嚴子铮聽令行事後來到了辦公桌前站着，相比上學期鄒景找他談話來說，這次的态度看起來端正了許多，起碼站的算是像個自知理虧的學生了。
“找林敬磊去了？”鄒景開門見山的問道。
嚴子铮直言不諱：“嗯。”
鄒景擡頭：“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我？”
“對，你，我不問他，就問你。”
嚴子铮片刻思考後開口：“沒怎麽想。”
鄒景嘆氣：“林敬磊不想念書，說好聽了叫有主見，說難聽了叫主意正，脾氣又是驢一樣的犟，拉不回來的。我還想着你勸勸他怎麽也要把高中讀下來，免得到社會上落下個初中文憑，做什麽都不好做......”
嚴子铮打斷道：“在這裏教書用上你的博士雙學位了麽，用上你參加國家級科研與技術獎項獲得的證書了麽，沒有吧，所以擁有什麽文憑，得過什麽榮譽，未必會在将來有用處。”
鄒景是有些意外的，沒想到這孩子對他有所了解，他繼續道：“你不能拿個例來為他開脫。”
“開脫？”嚴子铮輕哼，“我根本不認為他有錯，為何要為他開脫。”
“如果你非要把他的行為歸類為對，那麽他就有更對的選擇。”
“對他來說做他選擇的就是更對的。”
在這對師生一句一句像是辯論賽般的争論中，最先投降的是門外貼着門板聽着的由兆宇，他風風火火的進來幹笑道：“那個.......我去買奶茶，你們喝......不喝。”
發現屋裏的倆人完全無視他後由兆宇提高了聲調：“你們争論個屁，我說話沒聽見啊！”
鄒景指了指門口：“你先給我出去。”
這倆人要是合不來再打起來怎麽辦，讓他走，由兆宇不幹。他想了想後說道：“你們就別為林敬磊發愁了，他自己都不在乎，瞧把你們一個個急的，根本沒什麽用。我都看出來了，那小子就是個敢想敢做的主，他的想法和作為超出我們的想象，路是他走的，指點和指指點點對他都不會起作用，別白費力氣了。”
何時聽由兆宇長篇大論過，嚴子铮和鄒景終是将視線都投到了門口站着的傻大個身上。
鄒景在片刻沉默後看回嚴子铮：“叫你來主要還是你的事，你不能再說逃課就逃課了，你把我這個做班主任的放在了哪裏，把你自己的學習放在了哪裏，你跟林敬磊鬼混是你的事，我管不着，那麽該我管的事我是要管的，聰明如你，能聽明白的吧？”
嚴子铮聽後先是看向窗外，而後看向鄒景桌上的小盆栽，皺着的眉慢慢被話語撫平：“我給你你想要的成績，你管我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成交麽。”
鄒景看着桌前極其認真的少年：“那看來我的要求得定的高些了。”
連着吃了幾天的黃焖雞米飯，被冒充雞肉的生姜一次又一次的騙，林敬磊心很累的吐掉嘴裏的這塊後将食盒和筷子一股腦都扔進了垃圾桶。
他回身就看到了前門進來章子瓊，還帶着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女人在向他招手：“敬磊，過來下。”
林敬磊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側身從過道擠過去：“咋了，子瓊姐。”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麽，今天正式給你介紹下，”章子瓊指了指身邊的男人，“這我男朋友，陳止，搞軟件開發的，你叫他哥就行。”
林敬磊還沒等張嘴，陳止就先笑着說了話：“姓林是吧，我聽子瓊說過你。”
說到這後他擡手拍了下林敬磊肩膀：“你小子行啊，我設計那麽複雜的幹擾程序聽說你沒用上兩分鐘就破了。”
林敬磊擺了下手：“都是瞎弄的。”
“诶，你這就謙虛了，瞎弄可是弄不對的，程序這東西，不管是破解還是編寫都要靠技巧和智慧，你以前學過？”
“不算吧。”
“那真的是厲害了，”陳止繼續道，“我團隊裏就有個像你這麽大年紀的孩子，小子，你有沒有興趣也過去跟我學點東西。”
說不出來什麽感覺，這個典型IT男裝扮的人，字裏行間都有些奇怪的地方，林敬磊在聽着，思想卻在飄着。
大概是看出林敬磊沒什麽興趣，陳止換了種語氣：“別緊張小朋友，哥哥沒別的意思，就是難得遇見同好，很欣賞你，這樣吧，有空你到我那去坐坐，讓你子瓊姐帶你過去，你若是喜歡就留下，不喜歡你随意，怎麽樣。”
章子瓊笑着點頭：“對，哪天姐帶你過去瞅瞅。聽你們鄒老師說你不念書了，那不如幹點喜歡的事，又能賺錢又能發展興趣，多好。”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不理會剛認識的陳止，也要給章子瓊個面子。
這幾天因有個網管辭職，網吧裏值班倒不開，時不時遇到問題他會幫着處理，因為這舉手之勞的事章子瓊上網便不再收他的錢。蹭了幾天下來也是占了人家不少便宜，他記着呢。
他能點頭表示可以，且先不說是不是要發展什麽興趣，他看中的多半是還可以賺錢這個事情。
以他現在背着未成年人名頭的年齡想在社會上立足着實費事，玩游戲是很牛，可游戲不能為他的消費買單，他是該找點事做，起碼不用開口向林校長或者他舅媽要錢了。
他想了多少年的事，也許一個決定就能改變的。
那麽何必不嘗試呢。
林敬磊這一點頭，把陳止樂壞了，他笑着說道：“那好，我等你過去。”
在虛拟世界裏時間比在現實世界過的快多了，眼看着太陽要落山，林敬磊難得痛快的從游戲裏抽身，收拾東西走人。
他掐着放學前幾分鐘出現在了學校門口等嚴子铮，大概是突然良心發現，每天都是嚴子铮去找他，今天他就想來這裏等了。
以前是從校門裏走出來，現在是在校門外等着人出來。這種心境的迅速變化沒給林敬磊帶來什麽沖擊，他特自然的靠在自行車旁跟一衆開車來接孩子的家長看着人潮向外擠。
嚴子铮自打由兆宇成為體育生的那天起晚上放學就很少與其同行過，今天這小子跟鄒景因早上霸王硬上弓沒成功鬧了點小脾氣，訓練提前就自行結束了，連帶着順路的程放也跟着他們一起。
由兆宇攬過程放肩膀：“隔了好幾年，咱仨又放學一起走了，你能回來真好。”
程放笑道：“話說我回來後咱們三個還沒一起聚過，要不要一會兒找個地方吃個飯。”
嚴子铮搖頭：“不去了，我今天有近身格鬥課。”
程放：“那可以改天。”
由兆宇：“你就別為難他了，他自從心有所屬啥事都不愛摻和。”
由兆宇本想再埋汰嚴子铮兩句，卻突然在擁擠嘈雜裏推了嚴子铮一下：“那不林敬磊麽，等你呢吧？”
嚴子铮順着由兆宇說的方向看過去，夕陽餘晖映紅了那張看着他的笑容洋溢的臉，他也跟着那人一起笑了。
由兆宇邊走邊笑着調侃：“阿铮，上一次他在校門口這麽等着你，我記得是想打殘廢你來着。”
“你再多說，我現在就打殘廢你。”
由兆宇一副哭天哭地的表情：“我們十多年的友情啊！放放你看沒看到，他已經不是我們的阿铮了。”
到了跟前，嚴子铮完全無視了身邊的倆人，推過林敬磊身邊的車子：“吃什麽，吃完我們去上課。”
林敬磊轉身跟着嚴子铮走：“不是黃焖雞米飯就行。”
由兆宇看着那兩個并肩走的身影，撇嘴：“這對無情冷酷的狗男男。”
程放停住腳：“你急着回家？”
由兆宇搖搖頭，後退一步回身看了看教學樓上某一間還亮着燈的窗：“不急。”
“那我請你吃飯吧。”
“成啊。”
“想吃什麽。”
由兆宇擡手指了指已經過了馬路的嚴子铮和林敬磊：“随便，只要別碰見那倆傻缺就行。”
程放點頭：“行，他們去哪咱們不去就好。”
由兆宇又回身看了看後說道：“別走太遠，就在這附近吃吧。”
“可以，”程放繼續道，“你跟那個林敬磊熟麽。”
由兆宇慵懶的語氣：“算熟吧，畢竟他跟阿铮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程放停頓後笑了，“你沒開玩笑吧。”
“這有什麽開玩笑的，阿铮從不會亂開玩笑，初中那會兒我就開玩笑的管一個死追他不放的女生叫了聲兄弟媳婦，他就揍我了呢。”
“看來你真該跟我說說這些年你們的事了，感覺跟你們離得遠了，我回來後阿铮他跟我并不親近。”
由兆宇嘿嘿一笑：“我再見你還是很親切，他肯定也是的，只不過他變得不愛表達，你們小時候多好啊，大家不都說麽，有嚴子铮的地方三米之外肯定能找到程放。”
程放輕輕笑，看着馬上要消失在小吃街胡同口的那個推着車子的背影說道：“是啊，那時候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