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此時已是初冬時分，柔和的陽光從窗子裏斜照進來，點點光暈投射在我的身上，帶來些許暖意。我執筆輕輕勾出最後一畫，而後提筆落款，拿起印章輕輕按下，片刻又揭開。此刻我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總算完工了。
我舉起畫，細細看來。紙上畫着花草叢中兩個小女孩，一個稍大，一個略小，一人舞劍，一人撫琴。舞劍的女孩衣衫飄飄，英姿飒飒，笑眼彎彎，妩媚動人，似一團火焰般熾熱耀眼，光彩奪目。
一旁的小女孩一身白衣席地坐于落花叢中，似美玉般皎潔無暇，她玉手纖纖輕撫瑤琴，雙眸微垂，眼波流轉，嘴角上揚，彎起好看的弧度，年紀雖小卻已隐約現出嬌俏明豔的絕色風華。
片片花瓣随風起舞，女孩們的衣襟上便沾上了些許緋紅的花瓣。她們猶自巧笑嫣然，舞劍弄琴，好似渾然不覺。畫面靈動活潑，溫馨美好的氣氛緩緩流溢。這兩個小女孩分明就是我與程靜姝。
端視半響，我滿意地颌首點頭。眼看着再過幾日就是程靜姝的十五歲及笄禮了，我一直不知道該送她什麽禮物為好，後來有一次當我們倆又在一起舞劍撫琴之時，我突發奇想，于是便有了作這幅畫的靈感。
我拿着畫輕輕地吹了吹，讓水跡幹得快些。然後回頭吩咐旁邊候着的木青：“木青，等下幹了好好收起來。明兒個拿去裝裱了。”木青一邊答應着，一邊端來清水讓我淨手。
這時，聽見外間有說話聲，一會兒侍女進來禀告：“小姐，表少爺來了，在夫人房裏，夫人請您過去。”
“哥哥來了？！”我驚喜不已，立刻快步如飛向外而去。
當我來到姨母何氏的院子裏時，還沒進屋便已聽見哥哥說話的聲音。待得侍女通報後，我進得屋來，只見何氏端坐于榻上，程靖揚慵懶地落坐在一旁。
我環顧四周，一眼便看到坐在另一邊的哥哥，他風塵樸樸，眉宇之間有着歷經磨練的敏銳和沉靜，四年的時間将原本略帶青澀的少年長成了一個沉穩健碩的俊美青年。他笑吟吟地瞧着我，眼中盡是欣喜和憐愛。
我按下滿心的歡喜，上前向何氏行禮。又朝一邊的程靖揚微一颌首。便歡天喜地小跑到哥哥身旁，抱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身上蹭了蹭，撒嬌地嗔怪道：“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也不提前來信說一聲。”
哥哥伸出另一只手來揉了揉我的頭發，笑着說：“剛到，一到就派人去通知你了。”
在這過去的四年裏，每年我的生日或者是程靜姝的生日，哥哥都會過來一趟，每次總會給我們帶來新穎別致的硯臺或是小巧精美的馬鞭之類新奇有趣的物件，都是我和程靜姝所喜愛的。難為他一個大男人考慮得如此細心周到。
我拉着他的手滿是期待地問：“哥哥，你這次過來能呆多久？”
哥哥看着我希翼的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容愈加柔和，他略一沉吟，微笑說道：“七八天時間。我與朋友有約，大概會多留幾日。”
聽了這話，我心中一喜，很有些雀躍。以往哥哥來去匆匆，只待個三五天就走了。這次能呆七八天已經是很難得了。
程靖揚在一邊笑眯眯地說：“平遠哥，你瞧，你一來，舒兒眼裏哪還有其他人？”何氏也笑着說：“平遠難得來一趟，就多留幾日吧。”
我心情舒暢，對于程靖揚的奚落也不去理會。只是甜甜地笑着說：“還是姨母最疼我們啦！”話音剛落，只聽到一個聲音說：“母親又在偏心啦？”随聲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明眸皓齒，笑靥如花，周身透着活潑靈動的氣息。
她一雙清澈雙眸在各人臉上一掠而過，見到哥哥時眼中有了欣喜之色，笑嘻嘻地說：“平遠哥哥，你來啦！”
哥哥凝視着她，含笑點頭道：“靜姝妹妹，別來無恙。”何氏笑呵呵地說：“靜姝，你平遠哥哥特地來參加你的及笄禮。”
“哦，是嗎？”程靜姝轉眼看向哥哥，目光晶亮狡黠，她嘿嘿笑着說：“那平遠哥哥打算送我什麽禮物呢？”
哥哥微微一笑，回身拿起身邊幾上放着的一個三尺見方長四寸寬的錦盒，捧着遞到程靜姝的面前，笑着說：“不知這份禮物是否合妹妹心意。”
程靜姝雙手接過，眼裏有着興奮和好奇之色，我也很是好奇，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連聲催促道：“快打開看看！”
程靜姝詢問的目光看向哥哥，哥哥含笑颌首，示意她打開。得到許可，她便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我也跟着湊了上來，一起往盒子裏瞧去。
只見裏面是一把三尺長劍，劍鞘上雕刻着精巧絕倫的牡丹和松柏圖案，她小心翼翼地将劍從鞘中緩緩拔出。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般雍容而清冽，劍身渾然一體，像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斷崖般高聳巍峨，氣勢不凡。
我縱是個不懂刀劍之人，也能看出這是一把好劍。屏氣凝神看去，還可瞧見劍身上刻着“月華劍”三個字。
“月華劍”我一字一句念出來，但見程靜姝手臂微微有些顫抖，我擡眼看去，只見她滿眼震驚和難以置信。
不容我多想，一旁坐着的程靖揚突地一掠而起，來到劍前，接過程靜姝手中的長劍平舉于胸前，凝神察看。他神色凝重，表情難得的一臉嚴肅，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這一瞧半天不曾言語。
我心中很是好奇，不知這把劍究竟是何來歷，竟讓他們倆都如此動容。
程靜姝顫抖的聲音響起，：“這就是傳說中的月華劍嗎？”程靖揚緩緩點頭，道：“正是！”頓了一下，又說：“武林中兵器譜排名第一為‘流影刀’，第二就是這把‘月華劍’。據說‘月華劍’乃是上古神鐵打造而成，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揮劍之時可以助使用者的武功發揮到最高境界。”
原來如此，我了然地點頭。哪個練武之人不渴望得到一柄絕世好劍？就如同練琴之人對琴瑟樂器的喜愛是一樣的。
“哇！”程靜姝大叫一聲，吓了我一跳，忙擡眼瞧去，卻見她滿臉的笑逐顏開、喜不自勝。何氏見狀也起身移步過來，嗔怪道：“你這丫頭，一驚一乍的，像什麽樣子？”
程靜姝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上前挽住何氏的手臂一臉讨好獻寶地笑着：“母親快看，平遠哥哥送了我什麽寶貝！”
我心下嘆氣，心想，姨母定是不喜這個的。我擔擾地看向哥哥，見他笑意不減，似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出我所料，何氏瞧了瞧程靖揚手中的長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轉而朝着程靜姝正色道：“女孩子要賢良淑德，謹言慎行。一天到晚舞刀弄劍地，成何體統！”
程靜姝摟着何氏的肩，撒嬌地蹭了蹭，甜甜地說：“母親，我就是喜歡嘛！”何氏被她蹭得心中一片柔軟，遂無奈地笑道：“好啦，好啦，随你就是了。”
一時間，我們大家都被逗笑了，氣氛很是溫馨和諧。
我心下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眼中帶笑瞧向哥哥，卻見他含笑凝視着前方，神色難得的溫柔，眼中似有寵溺和情意流轉。我不禁微微一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程靜姝燦爛如花的盈盈笑臉。
我心中一動，若有所思，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每年程靜姝的生日，哥哥不管多忙，都會帶上精心挑選的禮物來為她慶生；每每程靜姝想要什麽東西，哥哥總是費盡心思地為她尋到……
我驀地擡眼看向哥哥，剎那間心中恍然大悟，原來哥哥他一直以來便對程靜姝有着一份不為人知的微妙情愫。或許随着天長日久，這份感情愈加熾烈和濃厚。但他太過沉着內斂，将一切心事都藏在了心底深處，無人得知。
我不禁轉眼瞧向程靜姝，但見她一臉的歡欣雀躍，純真無邪，似是毫無所察。唉，我嘆氣，似乎可以預見，哥哥的感情之路注定了波折和坎坷。
程靜姝從程靖揚手中接過長劍，一扭蠻腰，轉身來到哥哥面前笑盈盈地說：“平遠哥哥，多謝啦！”哥哥臉上微笑蔓延，一雙璀燦星眸似星辰般閃亮耀眼，嘴角翹起溫柔的弧度，耳根處泛着可疑的紅色。
我私下裏偷偷竊笑不已，如此老成穩重的哥哥竟然也有害羞的時候。呵呵……
晚上我将哥哥拉到房裏，屏退衆人，然後意味深長地從上到下打量着哥哥，哥哥滿臉的疑惑，以為自己的衣着有什麽不妥之處，還随着我的目光上下審視了一遍自己的穿戴，我看着他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忍了半天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嘲地說：“舒兒，哥哥身上又沒有藏什麽寶貝，有什麽好看的？”我努力板起臉，鼻子裏輕哼一聲，噘着嘴巴說：“哥哥好偏心，只送靜姝姐姐禮物，都沒我的份。”
“原來是為這個”哥哥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氣，笑着說：“舒兒放心，等你及笄的時候，哥哥一定送你更好的。”
“當真？”我斜眼瞟着他，半真半假地問。
“當真！”哥哥微笑着點頭承諾。
我不再逗他了，索性進入正題：“哥哥，你是不是對靜姝姐姐有意思？”
笑意凝結在他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驚愕之色，不過他很快就恢複鎮靜，面色如常了。但在我的目光灼灼之下，他終于還是移開了視線，轉身踱步到窗前，背着手遙遙望向窗外，靜靜地不言不語。
我以為他不會回答，誰知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地說：“舒兒，就算是喜歡又有什麽用呢？我們沒有父母在世，靜姝妹妹若是嫁給我，一嫁過來就要做當家主母，主持家事，勞神費力。姨母如此寵愛靜姝妹妹，定是不願她吃苦的。”
他的側臉在朦胧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修長的身影在夜色中透着淡淡的憂傷和孤寂。
“哥哥”我走過去拉起他的手，仰起頭看着他的臉，睜大了雙眼認真說：“這個世上沒有什麽能比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停了一下，接着說道：“姨母沒有錯，但我相信她應該更希望靜姝姐姐能幸福快樂。”
我手中用了用力，眼睛使勁盯着他的雙眼，嚴肅地問：“你會讓她一輩子幸福嗎？”
“我會永遠對她好！”哥哥神色堅毅，眼裏閃動着耀眼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說，如同宣誓一般。
“咚”的一聲，門外有些動靜。我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齊聲問道：“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