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只聽見門外木青的聲音在說:“靜姝小姐,您沒事吧?”哥哥早已從窗口飛身掠出。等我開門出來時,在門口挂着的燈籠亮光下,程靜姝正低頭彎腰揉着膝蓋,木青在一旁扶着她,我瞧了眼哥哥,心中暗自猜想,不知程靜姝來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

哥哥想必心中也是這麽想的,故而面對程靜姝時雖然略顯尴尬,但他一心系在程靜姝身上,關心心切,仍是疾步上前察看,急聲問道:“靜姝妹妹,你沒事吧?!”語氣之中關切之意顯露無疑。

我暗暗好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但我面上卻絲毫不顯,趕緊跑了過去,口中問道:“哎喲,靜姝姐姐這是怎麽了?沒摔着哪裏吧?”

程靜姝擡起頭來,目光閃爍,神色有些慌亂地搖頭說:“無事,我走路不小心,絆了一下。”

哥哥沉聲說:“舒兒,你快幫靜姝檢查一下,看有沒有摔着哪裏。”我一邊應着,一邊和木青一起扶她進屋。哥哥在屋外回避等候。

程靜姝倚在榻上由着我為她查看腿上傷處,她以手支頤,貝齒輕咬着下唇,目光迷離,不知在想着什麽,樣子呆呆的,臉上時而隐現笑意,時而又消失不見,倏忽之間變幻莫測。

其實程靜姝只是摔了一跤,留下一小塊淤青,并沒有受傷。她是練武之人,平日裏磕磕碰碰的也在所難免,并非像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一般嬌貴。我們大家為她擔心,她倒是無事人一般,并不在意。

我在她身旁坐下,笑着問道:“靜姝姐姐,這個時候來我這兒有何要事?”她似是沒聽見一般,我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轉眼呆呆的望着我,一臉的茫然。我無奈地看着她,又說了一遍,一旁的木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掩飾似的“咳咳”了幾下,結結巴巴地說:“舒兒,我、我來看看你打算送我的及笄禮物呢……”

“哦,原來是為這個呀?”我笑盈盈地應着,擡起下巴示意一旁的木青。木青笑着說:“靜姝小姐,畫已經拿去裝裱了。等過兩日拿回來了,一準給您送過去。”我笑着接口說道:“若是不合姐姐心意,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才好。”

“你這小丫頭,明知我不懂畫,還來取笑我!”一聽這話,程靜姝立馬恢複了常态,含笑帶嗔地伸指點了點我的額頭,說道,“我們家舒兒小才女作的畫就連先生都贊不絕口,豈有不好之理?” 我斜眼瞧着她,但笑不語。

程靜姝的視線飄向屋外,瞬間又收回來,目光閃爍,臉上似有可疑的紅雲,片刻才低聲問道:“平遠哥哥還在外面嗎?”我轉而看向木青,木青會意地點頭出去請哥哥進來。我暗忖,似乎程靜姐姐對哥哥還是挺關心的,看樣子這兩人有戲!

待哥哥進來時,程靜姝似乎有些不大自在,坐立不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哥哥一臉緊張地問了傷勢,知道無礙後,臉色稍霁,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在我戲谑的目光下,程靜姝坐不住了,很快便起身告辭。哥哥提出“順路”送她回去。我聞言瞅着他倆抿唇微笑,哥哥也笑意晏晏,倒是程靜姝臉頰緋紅,逃也似的扭身出了門。

我送他們出來,站在門口,望着他們兩人相伴離去的身影,男的俊逸挺拔,女的嬌小妩媚。夜色中身影成雙,衣袂飄飛,偶爾衣帶碰觸在一塊,一下又分別開來,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又過了兩日,木青使人将畫取了回來,我命她帶上畫,與她一起去了程靜姝那裏。

木青和另外一名侍女将畫在我們面前緩緩展開,畫上的兩個女孩巧笑嫣然,一動一靜,相得映彰。一人撫琴一人舞劍,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透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和諧默契,在落英缤紛之中,天真無邪的盈盈笑顏宛如花中仙子一般美麗剔透,不可方物,觀者縱是鐵石心腸也早已化作了繞指柔。

我們靜靜凝眸注視着,曾經青春年少的肆意歡笑和灑脫不羁似乎就在耳邊響起,在眼前浮現,又在畫中定格,成為永遠。

“好美……”程靜姝喃喃自語道,聲音輕輕地,她慢慢伸出手來想要觸摸,卻又立時收回。似是害怕驚動了這畫中美麗的女孩一般。

突然,她轉身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激動地說:“謝謝你!舒兒,我好高興,真的好喜歡!”她有些語無倫次,伴随着幾粒水珠落在我的頸間。

我的眼中也有些濕意,我們已經長大成人,也許即将各奔東西,這樣親密無間的相處時間也已所剩不多了。但這份年少時朝夕相伴、耳鬓厮磨的深厚情誼,随着時間的流逝,更顯彌足珍貴,在我們各自的記憶深處将永不褪色。也許等到我們白發蒼蒼之時,我們會笑着對兒孫們說:“瞧,這就你們奶奶年輕時的模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喚道:“木青,快拿個盆來,不然,等下你小姐我就要被水淹了。”木青不明就裏,左右察看,不知哪兒來的水。這邊程靜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松開手,瞧着我。臉上尚還挂着晶瑩的淚珠,眼睛卻笑得似彎彎的月牙一般。

“舒兒,你好壞!”她眼裏閃着狡黠的光芒,舉起雙手,叫道:“看我的癢癢神功!”一邊說着,一邊朝我撲來。

“木青救我!”我尖叫着往木青身後躲去,卻還是被她逮住,我被她撓得癢得不行,笑得不可開交,眼淚都出來了。再三讨饒,她才放過了我。我累得喘着氣,倚在榻上,半天才緩過氣來。

程靜姝命人小心地将畫收好,然後在我身旁坐下,我眨眨眼睛,說:“靜姝姐姐,不如讓她們都退下,我們姐妹倆好好說會話呗。”程靜姝會意地揮揮手,木青與其她侍女們便一起退了出去。

然後她斜眼瞅着我,笑道:“這下沒人了,說吧,什麽事?”我暗想,她外表大大咧咧的,卻是心思細膩,善解人意。

我略一躊躇,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過去。程靜姝狐疑地看了看我,伸手接過,打開來看。

我靜靜瞧着她的一舉一動,她看着看着,臉越來越紅,越看頭越往下垂,看完後她都不敢擡頭看我了。

這信是哥哥托我交給程靜姝的,裏面只有一首詩: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半響之後她才擡起頭來,臉頰緋紅,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瞅着我,目光閃爍似喜似嗔,她輕聲說:“舒兒,平遠哥哥他真的對我……?”她畢竟是女孩子,平日裏縱然恃寵任性,但總歸還有幾分矜持。

我凝視着她的雙眼,輕輕颌首說道:“靜姝姐姐,哥哥對你的心意正如信中所寫,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天晚上想必你也已經知曉了。況且我看姐姐對哥哥也并非沒有情意。”頓了一下,我又含笑說道:“只是不知姨母舍不舍得将你嫁到我們家去。”

程靜姝聽了這話,佯裝嗔怒地舉起手來又要撓我的癢穴,我趕緊雙手合十讨饒,口中說着:“好嫂子,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這下,程靜姝更不依不饒了,我們倆一個撓,一個躲,擠在一起扭成了一團,笑鬧聲響成一片。

幾天之後,哥哥親自備了禮物上門提親。不知他怎麽跟姨父姨母說的,反正,他們兩人雖有不舍,但終究還是應允了這門親事。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正在程靜姝那裏,和她一起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結果。當木青面帶喜色地從外面進來,并給程靜姝和我道喜時,我們倆不禁相視而笑,程靜姝白皙圓潤的臉上,兩頰暈紅,眼睛晶瑩閃亮,宛如粉色桃瓣,神色間欲語還羞,分外嬌美動人。

我不禁看得呆了,心想,怪不得人們常說戀愛中的女人是最美麗的,此話果然不假。

程靜姝的及笄禮很快就到了,這一天幾乎整個秀州城身份顯赫的商賈富戶都來了,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程家是商賈之家,所經交的圈子大多也都是經商之人。就算是平日裏有所往來的達官顯貴之人,這種場合也會自恃身份,不會降尊纡貴地來此與他們歷來所鄙夷的商戶共處一室。

及笄禮辦得熱鬧且隆重。整個及笄禮從開禮、初加、一拜、二加直至禮成。過程複雜而繁瑣,整個儀式下來,差不多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看得我眼花缭亂,暗自咋舌,心想,這也太麻煩了吧,一場儀式下來豈不要把人給累死了!

我滿是同情和憐憫地看着程靜姝,她表面上看起來倒是淡定,一直面帶淺笑,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令我很是佩服。

不過等到了晚上,客人們都離開之後,一回到房裏,她立馬将釵冠從頭上一把摘下,扔到一邊,口中喚着侍女幫她将禮服扒去。終于一身輕松了,她轉身就毫無形象地一下子倒在床上,長呼了一口氣,嘴裏嘆道:“舒兒,我都快要累死了!”

看着她原形畢露後大大咧咧的樣子,我嘴角勾起,笑眼彎彎地過去一邊幫她揉着胳膊,一邊說:“不過,靜姝姐姐今天真的是很漂亮呢!”她眯着眼睛,舒服地嘆着氣,一聽這話,睜大了眼睛開心地問:“真的?”

“真的!”我笑得狡黠而有深意,“哥哥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啊!你!”程靜姝惱羞成怒,從床上爬起來撲過來要掐我。不過我之前早有防備,還沒等她行動,我拔腿就跑,一閃身逃到了門外。

“臭舒兒,你給我記着,下次看我怎麽收拾你!”程靜姝衣衫不整,不能出門來追我,只能在房裏叫。這早在我意料之中,我“格格”地笑着,得意地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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