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馬車緩緩前行,姨母何氏倚靠在軟墊上,閉着眼睛打着盹。她雙眉微蹙,面上隐有憂慮之色。
我瞧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靜姝姐姐與哥哥成親已有一年多了,至今仍無身孕。為這個,何氏心中不免憂慮,時常讓我陪同着來廟裏燒香拜佛,為靜姝許願求子。
行了一段路之後,馬車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外面周圍的人語聲也漸漸地嘈雜起來,隐有小販的叫賣聲、婦人大聲地斥罵聲和小孩的啼哭聲。
大概是經過鬧市吧。我心裏想着,眼波微轉,偷偷瞅了眼何氏,見她竟是睡着了,輕輕地打着鼾,我便伸手輕輕撩起車簾的一角,凝目向外望去。心怦怦地跳着,感覺如同做賊一般,興奮而刺激。
外面果真是喧鬧的集市,男男女女,人來車往,好不熱鬧。
熱氣騰騰的包子鋪,剛出籠的包子散發着一陣陣誘人香味。再過去是賣糖葫蘆的小攤,前面站着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眉開眼笑地咬着手中的糖葫蘆,臉上尚還挂着瑩亮的淚珠。身旁的婦人一臉無奈寵溺地瞧着他。
見此情景,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待移開視線之時,我似有所感應,擡眼望去,正好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是一個氣宇不凡的年輕男子,正坐于對面茶樓之上,手執茶杯,定定地瞧着我,神情愣愣地。
旁邊或許有人喚他,他才似恍然回神,收回視線,側頭對着裏面的人說着什麽。
我輕輕放下簾子,心中有些疑惑,此人似有些眼熟。不過應該是沒有見過的,不然依着我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定然是會記得的。如此一想,便放下一邊,不再去想。
行了大概兩三炷香的時間,馬車緩緩停住,侍女們過來請我們下車,原來已是到了寺廟門口。
我輕輕喚醒了何氏,她大概是心有憂慮,夜不成寐,剛才在馬車上竟難得地睡得香甜。
她睜着惺忪的睡眼,起先還迷迷糊糊的,後來才清醒過來,有些激動地說:“舒兒,我剛才做夢夢到你靜姝姐姐給你們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我明白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如此。卻不說破,只是笑盈盈地說:“托姨母的福,靜姝姐姐定能如願!”
何氏也連連點頭,滿臉希翼地說:“若是果真如此,下次定要再來還願,好好拜謝菩薩!”
我微笑颌首,何氏臉上也浮上了欣慰的笑容,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她回頭從一旁拿了一頂白色的輕紗帏帽,親手替我戴上,理了理,又仔細瞧了瞧,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每每何氏帶我出門之時,總會命我戴上帏帽,說是外面世道太亂,女孩子當謹言慎行。
觀之以前程靜姝出門時,她倒不曾作如此要求。其實我也清楚,自古紅顏禍水,我容色驚人,只怕無端便會惹來不少是非。如此掩藏容顏,出門倒是方便了許多。因此,便是何氏不說,我也自會如此。
我扶着何氏一起下了車。程靖揚立在一旁,微笑看着我們。我瞥了他一眼,沒出聲。
寺廟的長老早已等候在門口。何氏收斂了笑容,莊重地上前,恭敬地行禮。長老雙手合什,唱喏道:“阿彌陀佛!”随後便将我們一行人請進寺內。
何氏将香點燃,輕輕插入香灰裏,之後跪于蒲團上,雙手合什,兩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虔誠而肅然。
屋內煙霧缭繞,觀音石像莊嚴而肅穆,洞察人心的雙眼悲憫而慈祥地俯視着人間芸芸衆生。
上完香後,何氏添了香油錢,便去了後面大殿,聆聽坐堂的高僧解說佛法。
有年輕的小沙彌上前行禮,之後指引我與木青往女客的休息之所而去。程靖揚欲上前跟随,卻被阻止,小沙彌伸手指向相反的方向,示意那邊才是男客休息之所。程靖揚無可奈何,只得看着我們離去。
我暗自好笑,心想,你這下可吃癟了吧。
因之前來過幾次,熟悉路徑,我便謝過了小沙彌,帶着木青沿着青石鋪就的小路緩緩而行。
路行到一半,前面出現了一處亭子,我移步走了進去,裏面的石桌石椅皆光滑平整,一塵不染,應是有人經常打掃的緣故。
此時已是盛夏時節,因着連日的陰雨,天氣顯得也不是那麽炎熱。但一大早便從家裏坐馬車出來,再加上這麽一路走過來,我感覺有些乏力,額上也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此時坐在這裏,四下無人,我便伸手掀起面前的白色輕紗,順手将它們撩到帽沿兩側,露出整個面容。
我這才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這面紗真不是人戴的,感覺又悶又熱,呼吸都不暢了。
我嘆了口氣,心想,天氣要是再熱一些,打死我也不要出門了。
微微的涼風拂面而來,我感覺身上的毛孔都舒展開來了,不由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慵懶地倚在石椅上,聽着周圍的鳥鳴蟲叫,聞着夾雜着花草芬芳的清新氣息,心情甚是愉悅,所有的煩惱都抛到了九霄雲外……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聲音都好像消失了,整個世界也好像安靜了下來。空氣中似有若無地飄來一縷淡淡的鐵鏽味,隐隐地似乎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響。
我猛然間驚醒,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睡着了。木青坐在我旁邊閉着眼睛,頭一點一點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磕睡。
我左右瞧了瞧,蹙眉嗅了嗅,心怦怦怦地跳得厲害。
我撲過去使勁搖醒了木青,她睜開惺松的睡眼剛要說話,我努力地對她使了個眼色,接着又利落地放下了頭上的輕紗,嚴嚴地罩住臉龐,然後揚聲說道:“木青,時候不早了,家裏人該來找我們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起身擡腳便往亭外來路處走去。木青雖然不明就裏,但也并不多言,乖乖地跟了上來。
我腳步邁得不大,但動作很快。面紗被風吹得貼在了面頰上,衣袂和帏帽的輕紗在身後不時地飄起又落下,随風舞動不已。
但此時我已無心顧及其它,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一步、兩步、三步……待我數到五步時,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氣。
突然,從旁邊樹上一道人影一掠而過,只聽得“咚”地一聲響,身邊的木青已軟倒在地上,而不待我有所動作,沒看清來人,便已被點得動彈不得。
我心下驚駭,究竟是什麽人,武功竟如此高深莫測。
不容我多想,身後走出一人來,是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我面前,足足比我高了兩個頭。
他一身黑衣,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無形的威懾之力。
他烏發略顯淩亂,臉上戴着一個銅制的鬼臉面具,遮住了一大半面容,只露出兩片輪廓誘人的蒼白嘴唇和一雙冷冽清亮的雙眸,透着一股冰冷徹骨的涼意,明明是盛夏,卻令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戰。
這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我應該是從來不曾見過的,卻莫名地有着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真是奇怪了,怎麽今天看見和遇到的人,一個、兩個的,都讓我覺得熟悉。真是活見鬼了!
那人随手一揮,一陣掌風掀起了我的面紗,待看清我的容顏時,他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微微有些愣怔,但很快就回過神來。眼中劃過異樣的興奮神色,目光灼灼,如同捕捉到獵物的猛獸,伸着垂涎的舌頭,讓人不由得戰栗。
他伸手擡起我的下巴,粗糙的手指刮得我的肌膚生疼,讓我不禁蹙起眉頭。他卻似手感不錯,又輕捏兩下。
該死的,我又羞又怒,早在心中把他罵了一千一萬遍。
他的目光深深凝視着我,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緩緩開啓兩片淡白嘴唇,聲音低沉有力,似有磁性一般:“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眨了眨眼睛,嘴唇張合,發不出聲音。
他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是誘惑一般低低說道:“我不僅不會傷害你們,還可以解開你們的穴道。但你們若是不乖,在人來之前我就可以殺了你們。雖然我并不願意這麽做。”
他雖然低聲細語,卻令我汗毛豎起,寒意頓生。
直覺告訴我,他絕對是認真的,而且從剛才的身手來看,他完全可以做到。
我使勁地沖着他眨了眨眼睛。表示我會很乖的。
他嘴角上揚,眼中似有淺淺笑意,随手往我身上一點,又擡腳踢了一顆小石子打在木青身上。我感覺身上一松,又行動自如了。木青咳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神色迷茫而無措。
我扶她起來,她看到身前的面具男子時,面露驚懼之色,張嘴便要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