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葉起舞驚栖鴉

正在這僵持之際，木青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拿着布包。氣喘籲籲地一路小跑着進來了。

見到屋裏幾人劍拔弩張的情形，她似乎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衆人的視線一齊向她射來，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待瞅見我時，她眼睛一亮，擡腳跑了過來，将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瞧了眼那邊的黑衣男子，轉頭壓低了聲音，一臉擔憂地問：“小姐，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瞟了眼桌上的東西，估計是她帶來的吃食和傷藥。我的目光不禁轉向前面，那黑衣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們，眼中鋒芒緩緩斂去，只餘一抹洞察人心的深遂和了然。

旁邊的程靖揚輕咳一聲，令我收回目光，轉眸看向他。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眸中似閃過一絲不悅，眉頭蹙起，唇角緊抿，轉眼又瞟向木青，漫不經心地問道：“木青，你拿了這些東西來做什麽？”

木青畏畏縮縮地擡手指向那黑衣男子，被那男子淡淡地一眼掃來，吓得趕緊手又縮了回來。耷拉了腦袋，吞吞吐吐地說：“給、給他拿的……”

“是我讓她去拿的。”我坦然迎視着程靖揚的目光。

其實拿東西是假，搬救兵是真啊，不然你哪能這麽快就找到這兒來。不過，也虧得木青夠機靈，不然情形堪憂。我心裏暗暗尋思着。

卻見他眉頭蹙起，眼睛盯着我，眸中似有不悅和疑惑。我沖着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卻沒什麽反應，後來才想起，我戴着帏帽他怎麽能看得見呢？

我不禁啞然失笑，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他先是一愣，繼而很快便會意過來，臉色立時多雲轉睛。

少頃，他揚眉正色，轉身朝向那黑衣男子，眯起桃花眼，眼神冷厲，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不管閣下是誰，最好離我表妹遠一點。我決不容許任何人傷我表妹分毫！”

他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我怔怔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心中有些動容，冥冥中好似有根弦輕輕地被撥動了。這是除了哥哥之外，第一次有人如此不遺餘力地護着我。

“呵呵”那男子輕笑兩聲，目光掃來，眼中似有着輕蔑不屑之意。未了，他輕輕吐出兩個字：“可笑。”

話音剛落，程靖揚已擡腳邁步走了過去，轉眼已到那男子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瞧着那男子，垂着的雙手緊握成拳，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此時那男子卻仍是嘴角上揚，只是眼中再無一絲笑意，只餘冷冷寒意漫延開來。他雖然坐着，卻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雄獅，渾身充滿着強勢霸道的氣勢。

“靖揚哥哥！”我擔心那兩人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叫了一聲，正要過去阻止。

程靖揚擡臂舉手止住了我。接着，他揚手飛快地向那男子身上點去。那男子右手一揮随手擋來，漫不經心的一招，看似平常，卻輕輕松松就化解了程靖揚的攻勢。

接着，他出其不意反手一招，迎胸拍來，程靖揚則以手相抵，兩掌對上，只聽“呯”的一聲，兩人瞬間又分別開來。

那男子依舊倚坐在床邊，眼神冷淡如常，衣襟紋絲未動，似是從未出手一般。

程靖揚則被震得後退了好幾步，他的眼中有着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大吃一驚，忙過去扶住他，低聲問道：“靖揚哥哥，你怎麽樣？”

他神色晦暗不明，深深瞟了一眼那男子，搖了搖頭，拉了我的手，說道：“我們走！”

我心中疑惑，但并不多言，乖乖地點頭。被程靖揚拉，不，可以說是拽着，大步往外走去。

我擔心那男子會加以阻攔。誰知，他并未多言，竟任由我們徑直離去，只是目光熠熠，冷冽犀利，無端令我的後背冒起一陣陣寒意。

直到出了房門，走出了好遠，我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道攝人心魄的目光。

程靖揚腳步如飛，走得很快，仿佛後面有人在追趕着一般，我都跟得有些吃力，更別說木青早被拉在了後面。

一直到快到大殿門口時，他才緩緩止住腳步，我也跟着停了下來，微微有些喘息，此時才感覺到身上竟出了一身薄薄的細汗。不一會兒，木青也小喘着追了上來。

此時程靖揚仍然緊握着我的手，我的臉有些發熱，忙趕緊把手從他手中扯回，他似渾然未覺。我揚眉瞧他，見他蹙眉不語，心不在焉，似是若有所思，我有些擔心，不禁柔聲喚道：“靖揚哥哥，你沒事吧？”

程靖揚恍然回神，搖了搖頭，一向漫不經心的桃花眼中一片凝重之色，他轉眼蹙眉盯着木青，沉聲囑咐道：“今日之事不要讓其他人知曉！”頓了一下，又道，“包括我母親！”

木青乖巧地點了點頭，口中連聲應是。我心中一動，程靖揚此舉雖然是不想令何氏擔憂，但又未嘗不是在護着我呢？心裏暖暖的，又有一絲甜甜的味道。

我不禁擡眸瞧向他，見他臉上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視線移開，從我臉上輕輕掠過，舉目望向來時的方向，眸光閃閃，眼神複雜難辨：“舒兒，此人年紀輕輕，功力卻深不可測。當今武林能在五招之內就打敗我的人，屈指可數。而此人只一招就勝了我，着實厲害。”他輕嘆一聲，眼中有些惆悵和失落。

他一向自視甚高，在武林中也鮮有敵手，年少氣傲，意氣風發，不想今日卻在此受挫。

我低頭垂眸沉思片刻，然後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問道：“可知此人是何來歷？”

“目前尚看不出來。”他搖搖頭，苦笑答道，“我剛才與他過招之時，他根本就沒使出任何招式。”

其實我也看出來了。方才那男子所使的那一招着實平常，況且在身上有傷，體虛力乏之下，只一手一招便将程靖揚擊退。這只證明了一個事實，此人內力渾厚，恐怕已到登峰造極之境。這，怎能不叫人驚駭？

我不禁有些後怕，還好剛才我們沒有将他惹怒。留下的吃食和傷藥送于他，就當是一份人情吧。希望此人不要成為我們的敵人，我可不希望有這麽一個可怕的敵人。

“阿彌陀佛！”我雙手合什，心有戚戚地說，“以後遇到此人就繞道走，有多遠躲多遠吧。”

聞言，程靖揚唇角高高揚起，一雙桃花眼瞬間彎成月牙狀。

“呸、呸，笨丫頭！”他擡手扯了扯我的面紗，沒好氣地笑罵道：“此人與我們素不相識，今後必然是後會無期、再不相見了！”

再不相見嗎？我心中暗想，應該是吧！

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向來路處，只見兩旁蔥綠的草木随風輕輕搖拽舞動，狹長幽深的林間小路徑直向遠處延伸，只聞一陣陣細碎的樹葉“沙沙”聲，卻不見半點人影。

晚上，我沐浴後斜倚在軟榻上，随手拿了床邊的一本書來看。木青用幹布巾替我絞幹了頭發，又拿了木梳子，輕輕地梳理着我的如瀑長發。

“小姐，您說今天遇到的是什麽人哪？好厲害啊，連靖揚公子都給打敗了！”一邊梳，她一邊問，我自顧自地将書往後面翻了一頁，沒言語。

“小姐，您說那人會長得什麽樣子？聽聲音好像很年輕呢！”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戴着面具還這麽好看，他一定長得很俊！”

我不禁微微一笑，眼前又浮現出那雙深遂冷冽的眸子，有着如此惑人的一雙眼睛的人，長相應該也不差吧。

見我不說話，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大着膽子輕輕推了推我的胳膊，有些興奮地問：“小姐，小姐，你說，他和靖揚公子相比的話，誰會更好看呢？”

“或許那張面具底下是一張布滿疤痕，雀斑叢生的醜陋面孔呢！” 我不動聲色地說。

木青似打了個冷戰，她半信半疑地問：“不會吧？他的眼睛和嘴唇都長得那麽好看。”

我輕哼一聲，語氣悠悠地說：“你不知道嗎？許多人正是因為長得太醜，所以才不得不戴面具來遮掩的哦。”

她好似噎了一下，半響又嘆了一口氣，語氣甚是失望和惋惜：“如果是那樣的話，真的好可惜哦。”

“啪”少女心中一朵粉紅色的幻想泡泡瞬間破滅了。

我的身子顫了顫，忙拿了書遮住臉，竭力忍笑。

過了一會兒，她似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笑着說：“小姐，我們今兒還得好好謝謝靖揚公子，要不是靖揚公子，可真就麻煩了。”

我心中一動，緩緩斂了笑容，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哦？靖揚哥哥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哦，我拿了東西回來的路上，在路口正好碰見了靖揚公子。小姐，您不知道，當時靖揚公子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好吓人呢！我話還沒說完，他就不見了人影。”木青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我哭笑不得，這個實誠孩子，讓她去拿吃食和傷藥，她還真去拿了。要不是剛好碰上程靖揚，這會兒我還不知道自己會在哪兒，更別提這麽悠閑自在地在這兒看書休憩呢！

我板起臉來，正想好好地給她上一課，誰知她又感慨地嘆道：“靖揚公子對小姐可真好呢！”

聞言我心裏的火氣立時就像被傾盆大雨給澆滅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慢慢地，耳根處隐隐有些發熱，那股熱意一直蔓延到臉上。

眼前好像出現了那雙妖冶惑人、流轉生輝的桃花眼，耳邊好似又響起了那聲“我決不會容許任何人傷我表妹分毫！”。

那清朗的聲音，萦繞在耳際，讓我的心裏甜甜的，又有着說不出的滋味，是喜是憂，還是感動？說不清，道不明。

我感覺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燙，想來定是一片緋紅。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是晚上，燈光昏暗，看不大清楚。我輕咳了兩聲，将書執起，翻了幾頁，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思緒早不知飄到了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