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途同與故人行

洗漱之後,我與木青一起用早飯,一份清粥、幾樣小菜和一些糕點。我沒什麽食欲,勉強吃了幾口,心念一轉,手忽地頓住,瞥了眼木青,見她正埋頭與糕點奮戰,吃得甚是歡快。

“木青,用完飯後你去瞧瞧,看程靖揚走了沒?”我拿着手中的勺子拔了拔碗中的粥,狀似不經意,“機靈點,別讓人發覺了。”

“唔?”木青口中含着一口糕點,沖着我瞪大了眼睛,目光茫然,不知所雲。

我提醒她:“昨兒個你不是說程靖揚今日要出遠門了嗎?”

“哦——”木青頓悟,咽下口中的糕點,眨了眨眼,帶着幾分試探之意,“小姐和靖揚公子又和好了?”

我既無奈又好笑,這個傻小妞,她肯定認為之前我一直避着程靖揚,甚至不讓他進院門,是在和他鬧別扭呢!

見我垂眸不語,她便笑嘻嘻地說:“小姐是想去給靖揚公子送行吧?”

我按捺不住,一伸手将她面前的糕點盤拔拉到面前,悠悠說道:“這糕點你還是別吃了,我曾聽人說好東西吃得太多,人便會胡言亂語,看來果真不假。”

她立時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我一下心情大好,随手拈了一小塊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嗯,味道不錯,入口即化,唇齒留香。

我的口中盡是甘甜膩人的味道,如同昨夜裏程靖揚的吻,美好甜蜜,令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暗夜裏,他柔情許諾令我心動神旖,幾近迷失其間。可是,縱然是兩情相悅、山盟海誓,又怎敵得過現實的殘酷?

我手中捏着糕點,心裏一時甜蜜,一時苦澀。

自古以來自有不顧家人反對歷盡千辛萬苦終是在一起的有情人,可是最終幸福的又有幾對?再深再濃的感情也敵不過家庭矛盾的打壓和家務瑣碎的消磨,從而最終将原本的有情人變作一對怨偶。

既然結局如此,又何必當初執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嘆了口氣,擱下手中的糕點,接過木青送過來的帕子試了拭唇角,又慢慢地擦淨指間的點心渣。

今日本想等程靖揚走後再去何氏那裏問安的,但如此刻意地掩飾,卻又落了下乘。我本心胸坦蕩,問心無愧,又何須去管他人眼色?

“走吧。”我扔下手中的帕子,驀地起身向往走去。

木青懵懵懂懂地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您去哪兒?您不是讓我去打聽……”

“不必了!”我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打斷她的話。

很快就到了何氏的院子,門口的侍女笑着說:“表小姐,夫人正在會客。要不您先到偏房坐坐?”

“哦。”我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姨母有客來訪,那我就不打擾了。還請姐姐替我跟姨母說一聲。”

那侍女抿嘴一笑:“好的,表小姐客氣了。”

我沿着小石子鋪成的小徑緩緩而行,不知不覺地,卻是走到了昔日我與程靜姝練武的地方。

我都不記得上一次來這裏是什麽時候了,好像自從程靜姝出嫁以後,我就再沒來過了。

偌大一個練武場,空無一人,唯有一排刀槍劍刃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微風拂過,周圍的樹葉“沙沙”作響,顯得空曠而寂廖。

曾幾何時,我與程靜姝在此習武,程靖揚在一旁插科打诨,随後我又撲過來追打程靖揚,我們三人吵吵鬧鬧、相親相愛、叽叽歪歪,好不熱鬧……

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好像就發生在昨日一般。如今曲終人散,只留下我一人在這裏獨自懷念感傷。

我壓下心頭的種種情緒,輕輕移步上前,伸手去觸摸兵器架上的劍,卻見那劍身光亮如新,劍柄一塵不染。我心中一動,難道……

“別動那劍!”一道男聲從身後傳來。

我心中一喜,他還沒走?

一轉身,眼前卻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我曾見過,是程靖揚手下的一名随從。

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原來不是他……心裏有些失望,卻又下意識地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他。不然,經過昨日的那一番表白,我都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他。

“小……小姐……”那男子目光驚豔,呆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對我行了一禮。

我微微一笑:“這劍為什麽不能動?”

“請小姐恕罪,只因二公子說過,這裏的兵器誰……誰也不能動!”那男子垂下眸子,目光不敢與我直視,“除……除了小姐您……”

我心中一嘆:“這裏每天都有人清掃嗎?”

“是的!”那男子不假思索答道,“二公子吩咐屬下等人每日清掃擦試。”

我緩緩撫摸着那昔日裏熟悉的兵刃,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半響才輕輕啓唇:“你可知二公子今日何時離家?”

“二公子今日一大早便已動身離開。”那男子回道。

“哦……”我淡淡地應着,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最後一次環視了一眼周圍熟悉的一切,才轉身徑直離去。

午後,我小憩醒來,木青說适才香巧來請我過去。我想了想,略作梳洗換了身衣服之後,便去了何氏的院子。

待我掀簾進去時,何氏正襟危坐于榻上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行了一禮,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笑道:“姨母,我一早過來時您正好有客人在,我便又回去了。”

“哦,這說起來也不是旁人,正是那武林盟主之子宋玺皓。他為他妹妹與靖揚的婚事來與我們商議。”何氏笑眯眯地說着,眉眼之間俱是喜色。

我心下了然,彎了彎唇角,遂順着她的話附和道:“舒兒在此先恭喜姨母心願得償了!”

何氏舒了一口氣,嘆道:“唉,只等他娶妻生子,我就算了了一樁心事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姨母不必太過憂心。”我抿唇一笑,“您哪,就只管等着喝媳婦茶吧!”

何氏噗嗤一聲笑開來,指着我笑道:“你這張嘴呀,怎麽就這麽甜呢?”

我随手繞着胸前的一縷發絲,拈發微笑。

何氏瞅着我,笑意漸漸斂去,眸光有些癡意。良久,終是嘆道:“舒兒,你這般美麗,不知是福是禍呵?”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我淺淺笑着,似渾不在意,也不多言。

片刻之後,何氏忽而眼睛一亮,拉了我的手,眼神熱切:“舒兒,說起來也挺巧的。那宋公子這幾天在此處辦事,之後正好要去府陽城,我想着你即将要回家了,既然大家都是去一個地方,不如一起結伴同行,這樣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如此,我也好放心呵!”她說完,探詢的目光瞧着我:“舒兒,你意下如何?”

宋玺皓麽?我彎了彎唇角:“我倒是無所謂啦,只是怎好意思拖累到宋公子呢?”

何氏眼中滿是贊賞之色:“這宋公子年紀輕輕,處事卻是進退有節,極有分寸。這孩子倒是個俠義心腸的,一聽說這事,二話沒說便應下來了。”

她眸光一轉,瞧向我微微一笑:“說起來,他與你哥哥也是熟識的呢!”

我心想,何止是熟識?小的時候我還慫恿他鑽過狗洞呢!

記憶中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跟個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經的樣子。那句“我堂堂流雲門的少門主豈能鑽狗洞?”的話,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呵呵,我不禁嘴角勾起,看向何氏的眼神中不免也帶了幾分笑意:“如此甚好,勞姨母費心了。”

何氏滿意地颌首,輕輕撫着我的手緩緩說道:“你打小就沒了父母,自從養在姨母跟前,就跟姨母的親生閨女一般。姨母不為你操心,誰為你操心呢?”說到後面,她語帶哽咽,眼中隐隐有淚光閃爍。

我心中一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七年的朝夕相處,耳濡目染,教養之恩似海水般深邃。我無以為報,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讓她心願得償了。

******

五日後的一個清晨,我坐在馬車上,車輪滾滾向前行駛,眼看着送行的人群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我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車簾。

今朝一別,再相見卻不知是何時了?我暗自嘆氣,心中縱然萬般不舍和留戀,也終須放下了。

幾日之後,就要回淩霧山莊了,不知這些年來莊裏又有了哪些變化?我壓下心頭的離愁別緒,垂眸凝想着。

旁邊的木青笑嘻嘻地湊過來說道:“小姐,我們這次回去,莊裏的人可能都認不出小姐您啦!”

“哦,是嗎?”我睨了她一眼,慵懶地往旁邊一靠,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倚着。

“那當然啰,小姐現在長得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似的,跟小時候的樣子可大不一樣了!”木青頭一昂,神情很是驕傲,好像那個跟仙女似的美人就是她自己。

我不禁樂了:“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好啊!賭什麽?”木青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此時約已行了半日,大概是到了一處鎮上。隐隐地似乎飄來“賣冰糖咧……”一陣陣抑揚頓挫的叫賣聲。

“就賭……”我眼波流轉,“誰輸了,就請吃冰糖!怎麽樣?”

“好!我們拉鈎!”木青眸光晶亮,不假思索地伸出小指到我面前來,她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仿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不禁唇角彎彎,伸出小指來和她拉了拉。不知不覺中,先前的郁悶一掃而光。

馬車外漸漸熱鬧起來,車水馬龍聲中混雜着一些小販的叫賣聲。馬車慢慢緩行,直至停了下來。

這時一道清醇好聽的年輕男聲在車外響起:“沈小姐,請下車。”

那聲音聽在耳中宛如一陣輕風從人的心尖上吹過,清洌而沉靜,讓人心生愉悅,卻又不禁好奇,這究竟會是什麽樣的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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