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杏花零落燕泥香
宋玺皓怔了怔,緩緩收回伸出的手臂。他盯着我上下打量,溫聲問道:“舒兒,你可有傷到?”
“有。”我沒好氣地回道。不防他突然上前一步,我吓了一跳,跟着後退了一步。
“你傷到何處了?”他神色一變,眸色加深,不知不覺中,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令人不敢靠近。
“啊?哦……不是我,是木青……”我忙糾正。
“哦。”他似松了一口氣,眸色漸緩,身上的威懾之氣盡數散去。
這是什麽态度?難道我的侍女就不重要了麽?我蹙起眉頭。
“抱歉,方才有人突然出現在路當中,因此才會……”他凝視着我,眼中滿是歉意,轉而又向着走下馬車的木青作了一揖,關切地問道:“木青姑娘傷到何處了?傷勢如何?離此不遠的鎮上便有醫館,我這就着人去請大夫。”
他擡手正要喚人,木青忙道:“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木青姑娘身上有傷,萬萬不可硬撐!”他一臉的鄭重其事。
木青連連擺手:“沒事啦,沒事啦。”
見木青堅持,他的眸光又轉向我,眸中似有為難之色:“舒兒,你看?……”
我心知木青雖然有磕傷,但實際上并不嚴重。且趕車的是程府中人,與宋玺皓本無幹系。再者宋玺皓只不過是受程府之托才與我們一路同行,并非是受程府雇請的傭兵。
因此,縱然他護衛不力,于情于理我們也不好加以苛責。況且他态度誠懇,又是賠禮道歉,又是幫忙請大夫,一言一行都讓人挑不出錯來。所以我心中縱然有氣,卻也不便發作。
我抿了抿唇,眸色淡淡瞟向宋玺皓:“傷處有一些紅腫,應無大礙。想來宋公子常年行走于江湖,一些消腫止痛的藥膏應該有備的吧?”
我的刻意疏離,宋玺皓似是并無察覺,臉上溫笑如初:“有的,舒兒稍等!”随即回頭吩咐身後的侍從:“去将那盒凝露軟香膏取來。”
聞言那侍衛眼中現出異樣之色,朝我這邊看了看,眼神複雜難辨,頃刻又收回視線朝着宋玺皓小聲嘀咕道:“公子咱那裏不是還有別的藥膏嗎?凝露軟香膏那般稀罕,就連您也只得了這麽一盒,這……”
“去拿來就是了!”宋玺皓神色如常,似是渾不在意。
見此情形,我略一沉吟,上前一步說道:“既是那藥膏如此珍貴,就別浪費了。換用別的藥也未嘗不可。”
宋玺皓唇角微揚,一雙星眸清亮如水:“東西再好,終是死物,惟有物盡其用,方顯其精妙。舒兒不必介懷。”說罷,揮手示意那侍衛離開,侍衛不敢違抗,只得悻悻離去。
他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推辭了,只得向他道聲:“多謝了!”。
“小事而已,舒兒不必客氣。”他唇角彎彎,眸光滟斂,如皓月當空,恬靜又美好,一時令人移不開眼。
我心中微動,不敢再看。視線移開,四下裏胡亂瞧着。
這一看才發現此處是一條林間大道,兩旁綠樹成蔭,周遭一片靜谥,除了間或從林中傳來的一兩聲蟲鳴鳥叫。
此時路上只有我們這一衆人,并無旁的路人,我瞧着這路面倒也不窄,足夠兩輛馬車并排行駛了。
看着看着,我的視線漸漸穩住,眸光緩緩停留在前方路側大石上坐着的妙齡女子身上。
其實我早在剛才說話之時就瞧見了那女子,雖心中納罕,卻來不及提起。
“那是?……”我朝那女子方向輕擡下巴,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剛才我們的馬車從這裏駛過時,那位姑娘恰好打這裏經過,差點就撞上了。”宋玺皓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舉眸望去,那女子明眸皓齒,肌膚勝雪。此時正坐在那裏揉着腳腕,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擡眸看來,一雙美目含怨帶嗔,欲說還休;眸中珠淚點點,欲落未落,遠遠看去,恰似一朵嬌弱無力的小花,令人一見就不由心生憐意。
美人的視線一與我相觸,立時似受驚的小白兔一般,驚惶無措地垂下了頭,只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頸,更惹人遐想。
好像我是那邪惡的大灰狼似的,思及于此,我不覺彎起唇角。
我眸光一轉,瞧向宋玺皓,他也正好看過來。目光相對,我笑意盈盈,他眸光微愣,似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便恢複清明。
“她傷勢如何?”我挑了挑眉,問道。
宋玺皓聞言眉頭微蹙,轉身看向身後的老者,那老者約五十歲上下,目光炯炯,身形健碩。正是程府那位負責趕車的車夫。
車夫本就在一旁聽我們說話,有好幾次我見他欲言又止,此刻又見我們均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一時便激動起來。
他氣憤地以手比劃,須發微顫、唾沫四濺:“她突然一下子從路邊竄出來,不是我反應快一把勒住繩子,鐵定就撞上去了!不瞞兩位主人,我這都趕了幾十年的車了,這馬車在我的手裏就沒有不聽使喚的時候!……不是她,我能讓小姐和姑娘們受驚嗎?”
“老伯,此事并非你的過錯,我們是不會怪罪于你的。”宋玺皓和顏悅色地安撫他,未了又問道:“但不知那位姑娘究竟傷勢如何?”
“扭了腳,另外還有些擦傷,死不了!”老人沒好氣地說。
聞言,我心下一松,但瞅着老人氣乎乎的模樣,不免又有些好笑。我和宋玺皓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笑意。
“還是先過去看看吧。”我抿了抿唇角,忍住笑意,邊說邊朝那邊走去。宋玺皓也随着一起過來。
可憐見的,此時美人正用衣襟拭淚,聽到腳步聲便擡起頭來,那張嬌嫩的小臉上淚痕依稀可見,一雙朦胧淚眼對着我,眸中盡是惶恐和不安,待見到緊随其後的宋玺皓時,她的臉頓時“騰”地一片緋紅,忙垂了雙眸,片刻卻又擡眼偷偷看過來。
這一切我盡收眼底,不禁感嘆。想來那些小說和電影裏面英雄救美的場景便是如此了。
“這位姐姐,你可有受傷?”我在離她兩步處停下,溫聲問道。
這女子瞅我一眼,又朝宋玺皓瞧了瞧,立時紅了眼眶:“奴家手臂和腿擦傷了,腳也扭了,無法行走。這可如何是好?”說着說着,便珠淚漣漣,似一朵雨中的小花,愈加嬌豔動人。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我心中嘆息,轉眼看向宋玺皓,卻見他面色沉靜,眸中一片清明,并無一絲迷離之色。心道,如此美人,換作我是男子,早就動心了。他竟能心如止水,不為所動?
轉念一想,又或許是人家久經江湖,閱過太多的美女。繁花衆中嬌花笑,百媚千紅迷人眼。久而久之造成了視覺疲勞,以至于麻木也不可知。
想到這裏,我不覺宛爾。看向宋玺皓的目光中不免也帶了幾份笑意。
宋玺皓對上我的視線,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慢慢彎起。
我忙移開視線,掩飾地輕咳一聲,對着那女子說道:“姐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我們可找大夫給你治傷,并派人送你回家。”
誰知那女子聞言竟掩面嘤嘤地啜泣起來,如梨花帶雨,柔婉動人。
這是神馬情況,難道我說錯什麽了麽?我看着宋玺皓,疑惑地眨了眨眼,用口型無聲地問他。
還沒等宋玺皓反應,一旁的木青按捺不住地上前說道:“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作什麽哭哭啼啼的樣子?”
這一招還真管用,那女子立馬就被唬得愣在那裏,怔怔地望着木青,臉上尚珠淚未幹,卻生生止住了哭泣。
這樣就對了嘛。我彎起唇角,擡手示意木青退下,對那女子說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那女子斷斷續續地,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古代版灰姑娘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即我們面前的辛無色姑娘,年幼時生母病故,後來的繼母和所生子女平日裏待她如同奴仆一般,呼來喝去,稍不如意便非打即罵。如今見她長得貌美,為圖一大筆聘禮,竟将她許給一年近六旬的老翁。只因她寧死不允便被繼母鎖在家裏,不得自由。一日夜裏,她趁人不備便逃了出來,慌不擇路之間迷失了方向,直至遇上我們。
她一番話說完,便“咚”地一聲跪倒在我們面前,揚起俏臉,哀聲乞求道:“公子,小姐,求你們留下奴家吧。你們若是要送奴家回去,奴家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裏算了。”
木青早在一旁抹起了眼淚,聞言,她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襟:“小姐,她好可憐!不如就讓她留下來吧。”
我朝宋玺皓看去,見他眸中無一絲波瀾,神色淡淡,未置可否。
我心中忽起捉弄之意,不覺彎了彎唇角,慢慢說道:“我身邊有你這個小麻雀,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地,已是夠煩了。且我也沒有多的餘錢再開一份月供。”
辛無色眼巴巴地瞅着我,眸色哀怨,似欲哭無淚。
“不過——”我拉長聲音,視線從她的身上挪開,轉而落到宋玺皓的身上。
對着宋玺皓沉靜的雙眸,我的唇角慢慢彎起:“目前這位宋公子身邊倒是無人服侍……”
我眨眨眼睛:“不如,宋公子收了她如何?”
我旁邊的木青“噗嗤”一聲,見我們都向她看過來。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睨她一眼,心想這丫頭也太不淡定了。
相比之下,宋玺皓就冷靜多了,他微微一笑,唇角彎起動人的弧度:“可是,我也沒有餘錢來付月供呢!不若舒兒借我一些?”
我一下噎住。沒想到這家夥外表儒雅斯文,實則小氣又吝啬,像塊大木頭一樣,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哼,被你打敗了!我睥睨他一眼,傾身去扶地上的辛無色,一回頭見木青還呆立在原處,便掃她一眼:“還不過來幫忙?”
木青這才如夢初醒,笑嘻嘻地過來幫我扶起辛無色。
從宋玺皓身邊擦身而過時,我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堂堂宋公子、宋大俠,竟對弱質女子視若無睹,臨危不救,涼薄如斯,令人側目!”
他眸光微動,眸中似有光芒一閃而過,但卻唇角緊抿,并不言語。
我懶得去理會他,與木青一起攙扶着辛無色徑直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曾經很睥睨那些說:“這是我的第一部小說,請大家多提寶貴意見,多多包涵啊……”之類話的作者,現在輪到自己了,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那份忐忑和艱難。
我愛我筆下的每一個人物,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希望親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