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色如水露華濃
馬車裏面很是寬敞,放了一張軟榻和一個茶幾之外,還足以容得下三四個人。
我讓辛無色在軟榻上休息,如何勸說她都不肯。我便讓木青另外找來毯子鋪在她的毯子旁邊。
辛無色只是手上和小腿上有一兩處擦傷,另外扭傷的腳踝有些浮腫,傷勢并不嚴重。
我察看一番後,坐在軟榻上沒有說話。
見我一言不發,木青倒是沉不住氣了:“小姐,無色身上的傷需要治療,要不我去找宋公子拿點藥?”
“随你!”反正我是不會親自上門去讨要的。後半截話被我咽了回去。我側身往榻上一靠,以手支頤,微微閉眸假寐。
指尖不經意地觸到臉上的面具,方才記起,正要摘下時,無意間掃到辛無色,觸到她那雙似水雙眸,幽深沉靜、意味不明,目光與我對上,似是一怔,忽閃一下,細看時,眸中只餘豔羨好奇和不安。
不知怎的,我心中一動,随着指尖滑過面具,順勢理了理額角的鬓發,才慢慢收回。
“無色,你暫且先跟着我們走,,待以後再作打算。你看如何?”我心裏略一斟酌,看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謝謝小姐,奴家一定用心做事,好好服侍小姐。”辛無色一臉感激。
我微微颌首,未了又淡淡說道:“我不喜聽到身邊的人自稱奴婢,以後你以名字自稱就好。”
辛無色自是連連應承。木青笑嘻嘻地扯了扯她的衣襟:“我是木青,以後我們就一起伺候小姐了。”辛無色點了點頭,兩人相視而笑,一時間氣氛很是溫馨。
我瞧着也不覺宛爾,木青性子活潑,有個人陪着她一起說笑、做事也挺不錯。
木青擡手掀簾出去,不多時便折返回來,手中多了一包藥和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她将那個小瓷瓶拿到我面前,獻寶似地說道:“小姐,你看,這是剛才宋公子的侍衛給我的。說是什麽凝……香膏?”
“是凝露軟香膏!”我随手接過來,睨了她一眼,糾正道。
“對、對!”她點頭如搗蒜。
“凝露軟香膏!?”辛無色失聲叫道。
我和木青一齊向她看去。我心中一動:“你知道此藥?”
“嗯!”她坦然點頭,“曾聽人說起過這凝露軟香膏,據說是鬼手藥王俞照雲親手調制,有活血化淤、生肌美顏之功效,更神奇的是能令使用者青春永駐,容顏不老。”
“真的?”木青瞪大了雙眼。
“青春永駐,容顏不老?”我輕笑出聲,“那豈不成老妖怪了?”
木青撲哧一聲笑了開來,辛無色贊許地點點頭:“小姐說得是,想必不過是世人誇大其詞罷了。”
我眸光微閃:“看起來無色倒是懂得許多。相比之下,我們倒是顯得孤陋寡聞了。”
聞言,辛無色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緒,睫毛微顫,神情謙恭乖順:“不過是平日裏與侍女嬷嬷們厮混在一處,奇聞秩事聽了一些。無色自來粗鄙慣了,與小姐自是不能比拟。”
粗鄙麽?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感覺之前那個柔弱無助,如一朵小白花似的女子只是我的錯覺,眼前的辛無色雖外表溫順有禮,但言語之間卻絲毫不見卑微與慌亂。
這是個心裏藏了許多心事,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女子。
我彎起唇角,緩緩說道:“王候将相寧有種乎?不過是出生不同罷了,除去身份和地位,你我并無不同。”
辛無色驟然擡頭,平靜無波的雙眸中現出難得的驚訝之色:“小姐,你……”
對她的反應我很是滿意,我朝她點了點頭,一揚手,将手中的瓷瓶抛向她:“不如,讓我們來見識一下神藥的奇效吧。”
辛無色擡手接住瓷瓶,朝我會心一笑。
木青歡快地撲上前去:“快、先給我試試!”
一時間,兩人笑鬧成一團,我慵懶地倚在榻上,瞧着她們,心中一片靜谧。
暮色微沉之時,馬車于一處小鎮的客棧門前停下。
趕了一天的路,我身心俱乏,也懶得去想這樣的安排是事有湊巧,還是宋玺皓體貼照顧,有意為之。
洗浴之後,我喚木青進來幫我梳理長發,一會兒,辛無色擡腳進來,她邊走邊說:“小姐,我已按您的吩咐同宋公子說明,宋公子命人稍後将飯菜送來房裏。”
“嗯。”我并不回頭,只口中淡淡應着。
她正要退下時,忽又陡然擡眼朝我瞧來,“啊……”她不由自主輕呼出聲,以手掩唇,眼中滿滿的驚豔和震憾,口中喃喃道:“小姐,你……”
我凝眸瞧向銅鏡裏的自己,鏡子裏的女孩嬌嫩清新,美麗不可方物,五官精致無暇,如同雕刻一般,肌膚水嫩細滑得似能擰出水來,臉上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更襯得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
花骨朵一般純淨美好的女孩,宛如凡塵中最絢麗耀眼的花蕊,又似不經意間誤墜人間的精靈。我看得一陣恍惚,片刻才回過神來,更別說身旁的人了。
看着銅鏡裏一臉呆怔的辛無色,我慢慢彎起唇角:“怎麽,不認識了嗎?”
木青在一旁捂着嘴,悶笑不已。
辛無色這才回過神來,臉上似有紅雲,一會兒才幽幽嘆道:“我原以為自己已是美的了,如今見了小姐,才明白什麽才叫真正的美人!”
我笑吟吟地接口說道:“這話我愛聽,你每日多說幾遍也無妨。”
木青一聽,“噗嗤”一聲樂了,辛無色微愣,我沖她眨眨眼睛,她複又緩緩展開笑顏。
既然辛無色已經跟我們在一起了,那麽遲早有一天,她會見到我的容顏。而在這之前戴着面具又有何意義呢?再說,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不是我的風格。所以,這次我索性便露了真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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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白天在馬車上睡得太多,到了晚上竟睡不着了。半夜裏,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便索性披了衣衫下床,光着腳輕輕從木青和辛無色的床邊繞過。她們倆酣夢正濃,不知是誰還發出一陣輕微而有節奏的鼾聲。
我推門出來時,四下裏一片靜谧,明月高懸,月色如水般輕灑大地,青石鋪就的小院裏空無一人,任憑月光輕撫,泛着點點銀光。
我足尖輕點,縱身一越便到了房頂上。坐下來,屈膝托肘,以手支颌,仰頭怔怔凝望着天上的月亮,月色皎潔而清澈,似能撫平人心的孤寂與傷痛,洗滌人間所有的污濁和不堪。
心慢慢沉靜下來,我閉上眼睛,仿佛聽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沒有世俗的喧嚣和煩惱,只有一份屬于我自己的寧靜。
冥冥中似有一絲微風拂來,幾不可察,随風飄送來一縷不知名的淡淡清香,似有若無……
我睜開眼睛,似有所感,回眸看向左側,卻見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前方不遠處的屋頂上,依稀可見是一名男子,身姿挺拔,衣衫随風而動,說不出的灑脫俊逸,
這時月亮悄悄地鑽進了雲層裏,那人的臉便隐在了夜色之中,晦暗不明。
“誰在那裏?”我随口問道。
那人并不言語,卻緩緩走近,他明明踩在屋頂之上,卻姿态悠閑,如履平地,好像是在自己家中閑庭漫步一般。
他離我越來越近,臉上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此時雲開霧散,月亮又探出頭來,他的眉眼瞬間清晰,如寒星般灼灼逼人的亮眼,雕刻般梭角分明的俊顏,兩道劍眉纖長入鬓,頭上如墨黑發傾瀉而下,散在肩頭身後,随風微微飄拂,襯得懸在半空中的身影更加随意不羁。
此時,他已來到我的面前,我甚至能看到他唇角邊微微揚起的動人弧度,和眼中的清冷淡漠的寒意。
那雙冷冽深邃的雙眸我越瞧越是似曾相識,電光火石之間,我的腦中閃過幾個畫面,鬼臉面具……冷冽星眸……還有那輪廓分明的動人紅唇……
他分明就是……
“等等!”我急聲阻道。不曾想,他竟真的止住了腳步。
此時身處屋頂之上,已避無可避,我捂住“呯呯”亂跳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天涼如水,夜半好眠,閣下不睡覺,來此作甚?”
“自當是,賞景、賞月,” 他慢慢啓唇,嗓音仍如之前一般優雅低沉而又略帶磁性,聽在耳中似深翰的海水漫過心田,沉靜而舒緩。
他話語頓住,月色下的星眸清冷幽暗,眸光在我身上游走,似嗜血的野獸盯着鮮美的獵物一般,伸長了舌頭,呲着牙,有着勢在必得的自信。慢慢地,唇角彎起耐人尋味的弧度,語調拉長:“賞美人……”
他語氣親昵,狀似最體貼的情人。我不覺眉頭微跳,垂了眼眸淡淡道:“如此,請閣下慢慢品賞吧。”邊說邊站起身來,正欲飛身縱下。
誰知,我剛一起身,還不見他動作,他人已到跟前,速度極快。
我揚手一掌拍去,他輕易便避開,随手一撈,我人已跌落在他懷裏。
“又見面了,小貓。”他的聲音裏似帶着一絲興奮。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頭頂上,一股淡淡、不知名的熏香緩緩飄入鼻中,讓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心知我與他功力相差懸殊太大,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他而言,根本如同搔癢一般。便也懶得費力去反抗,只是頭稍稍動了一下,擡眸盯着他的眼睛,冷冷說道:“我與閣下似乎并無瓜葛,為何如此這般糾緾。”
“我是該稱呼你張潔潔?沈望舒?抑或是舒兒——?”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逗留,神情似笑非笑。
我眸光轉向別處,淡淡道:“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我與閣下并不熟識,閣下喚我一聲‘沈小姐’即可。”
随後眸光一轉,挑眉看他:“若是能高擡貴手還我自由,則是最好不過。”
“哦?”他眉頭揚起,“舒兒倒是很愛說笑呢?上一次你幫了我,我銘記于心,日思夜想着該如何回報才好呢?”
他眉頭蹙起,神色認真,似是為難。
若是不知道的還真信以為真了。我心中冷哼,并不接話,且看他還能耍出什麽花招。
“不若以身相許如何?”他眸光熠熠,在夜色中平添了一份妖魅誘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