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卻說寶玉聞得薛蟠喊他出去,二話沒說,便麻溜地只帶了茗煙一個便趕了過去。按着他的初衷,竟不為別的,只為一飽口福。
寶玉這段日子也在茗煙這裏,也打聽到不少的好所在。這些王孫公子消遣游戲的地方,自然是數不勝數!而且,個個都是頂了個風雅名聲,聽起來尊貴氣派的了不得。
這嘉興樓便是其中一個典型。雖是是個酒樓,寶玉卻不以為然。
總覺能在京城站穩腳跟的場所,要麽就是強龍,要麽就是地頭蛇。
這樣想來,倒是更加有趣了。索性磨刀不誤砍柴工,一面吃着酒,指不定還能偶遇個什麽貴人呢?
“二爺不知道,這個嘉興樓可氣派了!光是廚子就有十幾個,包攬了浙蘇粵川,魯閩湘徽八大菜系。”茗煙一面跟寶玉說嘴,一面有拽着寶玉的腰帶笑道:“好二爺,好歹您在上面吃着,也放我一日假吧!”
寶玉作勢要拿鞭子抽他,卻笑道:“得得得,你也算給我辦了件像樣的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茗煙當即磕頭謝道:“果然還是二爺疼我,茗煙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二爺的。”
寶玉拍着茗煙肩膀,笑道:“咱們主仆兩個,好歹也算是一榮俱榮的,一損俱損的!我的體面就是你的體面;反過來,你的過失,便也是我的過失。放你一日假容易,你得給我保證別惹事才好。”
茗煙剛站起來就又聽到寶玉這番言論,忙嘻嘻地笑了,即刻舉手發誓道:“二爺放心,茗煙雖常惹事,但凡主子的卻不敢多說一句,多做一點的。但,若是有人動了爺,哼!小的管他是皇帝老子,也要上去拼一拼的。”
茗煙一面說着便抹起袖子,擠眉弄眼的,一副痞子樣。寶玉看在眼裏,一把揪住茗煙的耳朵,罵道:“你個沒主意的!再這麽火急火燎的,我打發人回了你媽去,看你還得瑟不得瑟!”
茗煙連忙求饒,“好二爺,可別再跟我媽說,我聽您的還不成嗎?再說二爺可還沒謝我呢!上次那件事,可費了我不少功夫,多少人脈也拉出來了,二爺又沒拿出真金白銀,倒費了我好一頓口舌!”
寶玉立定,又四處瞧了瞧,方問道:“對了,總共花了多少銀子。你可不許賺這中間的利錢,只管報了數目上來,我連同賞你的,一并給你。”
茗煙笑眯眯地回道:“算上尋人、車錢、雇人、打點總共下來是六百兩,我可不敢多說的!只是我好歹在東府那邊蹲了好些日子,二爺好歹體恤,總不能幾兩銀子便打發了我吧!”
寶玉随即捏住茗煙的鼻子,嗔怪道:“你可是要鑽到錢眼裏了!若是真成了,你還信不過爺的人品?對了,這事沒人看見吧?”
茗煙拍拍胸脯保證,又有些難為情地笑道:“自然是天衣無縫!何況,我找人去拜會那媒人老婆的時候,還特意扮作随侍的丫頭在一旁聽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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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聽聞男扮女裝這一節,一個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瞅着茗煙抱着肚子直說要再看一遍。
茗煙惱了,耍着性子埋怨道:“二爺再這麽着,我可不敢再與二爺好了!人家的奴才都得主子的體面,像我們這種,只日日盼着主子發發慈悲,別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保不齊什麽時候連我也叫二爺一甩手賣了去?這些要命的事,也合該二爺自己去辦,倒讓我吃力不讨好。”
寶玉緩過氣來,知道茗煙也着實忙壞了。便拉着茗煙悄悄說了幾句,茗煙一下子就活蹦亂跳起來,差點沒抱着寶玉叫爹。
“二爺說的可是真的?”茗煙個頭略比寶玉低一點,仰着頭,一臉的期待。寶玉認真的點點頭,“自然不騙你!”茗煙遂又趴在地上認真的磕了幾個響頭,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渣。
“猴兒快來!咱們快點過去,要不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寶玉無奈地說畢,主仆二人仍舊上馬往嘉興樓趕了過去。
薛蟠也是在家看書悶壞了,這一日一時興起,便請了這許多人過來。衆人雖輩分差着,年齡卻相當,這一時,邀了許多人都到了,獨不見寶玉。
薛蟠便有些惱火,直拍着桌子罵寶玉。連帶着前幾日的事情也拉出來絮叨。衆人聽着有趣,嘴裏心裏皆憋着笑。
蓉薔二人自不必說,席上另有一人,更是好奇,這寶玉何等人物,連薛蟠如此蠻橫之徒也能治得服服貼貼?說起這人,與賈府卻是有些關聯,他便是太醫院院使——代嘉之長子,名叫代框,字恩遇。
代恩遇原是與賈蓉初識,薛蟠今日請客原是為了結交些纨绔子弟,以供彼此尋歡作樂,便一齊央了過來,卻不知此人與他實非同道。
代恩遇亦曾聽聞賈寶玉之名,褒貶不一,難下定論,故愈發好奇。席間片刻,因見薛蟠行事粗魯,心中不屑,便率先出言道,“聽說這裏的佛跳牆味道正宗,或值一嘗。”
賈蓉接口道:“不如再點一份熱辣辣的鍋子,正好驅驅寒,再燙一壺好酒,也不辜負這大晴好的天。”
說罷,便聽道有人推門而進,正是寶玉。
寶玉剛入門便有專人上來放鞋取鬥篷,自忖此處果然不凡,心裏又琢磨薛蟠果真是個裝金沙子的漏鬥。
代恩遇見來人身量雖小,通身不凡,心裏已有好感,便故意讓了一讓。寶玉亦看到座上有個面生的,讓人見之忘俗,連忙上前見過,順勢坐在一側。
薛蟠這才嚷嚷道:“寶兄弟太不夠意思了!回回都遲到,像個娘們似的,難不成還在府裏塗脂抹粉,一步三回頭的?真真是難伺候!”
寶玉明白薛蟠是怒在其表,忙又起身與衆人致歉,端起酒杯道:“來時老爺突然喊我問話,一時絆住了,是我的不是,我先自罰一杯,以示賠罪了。”
薛蟠忙吆喝道:“那可不行!得灌你三壺才是。”說着忙讓人上菜燙酒,幾番說笑,寶玉才知代恩遇的出現,竟是自己一力所致,心中狂喜。
賈薔心裏最憋不住話,見代恩遇出去了,忙向寶玉笑道:“怎麽樣?蓉哥兒這大舅子可好生了不得!光是氣勢便不讓蓉哥兒!我倒要看他的笑話。”
賈蓉放下筷子,忙道:“可別胡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
賈薔道:“什麽沒一撇,你打量我不知道呢!今早媒人上門連八字都合過了,再幾日便要下聘了,我們可都等着讨杯喜酒的!”
賈薔此話一出,賈蓉反倒是詫異,脫口道:“你如何得知?何事定好?是哪家?”
賈薔一口酒水噴出來,嗆到自個,咳嗽半天,才紅着眼道:“你原不知道啊?我的好哥兒,我還尋思着你怎麽沒跟我得意!原是這個說法!”說畢,又貼着薛蟠道:“今日這頓飯合該他請!”
薛蟠不解,橫眉豎眼地問道:“看不起我怎的?這麽點銀子,我還是拿的出手的!”
寶玉總算明白幾分,又不好問,只聽着賈薔繼續說:“蓉哥兒這幾日議親,你說他該不該請?這親事又挑到了他稱心如意的,你說該不該請?今日他小舅子也在這兒,你說,他是不是該提前請咱們一頓!”
薛蟠恍然大悟,一頭湊過來,便摟着賈蓉,笑道:“該該該!這頓飯果然該你請,我就不那什麽奪主了!”
寶玉随即道:“薛大哥哥長進了呀!快來喝一杯,那是喧賓奪主!”
薛蟠摸了摸腦袋,憨笑道:“還是寶兄弟有學問!”
賈蓉心裏存着歡喜,也比起初更活躍些,心想怪不得母親要他請了代恩遇一起過來,原是這個道理。
代恩遇回來見衆人皆興致勃勃,便也一同說笑起來。一張冰山臉也融化了一薄薄層。
席間并無琴樂,寶玉便撺掇着薛蟠說幾句前幾日作的詩來賞玩一番,果然逗的大家捧腹大笑。
一行人不過是吃酒唱詩,忽然行個雅俗共賞的酒令,這一日也便過去了。
至晚間,寶玉回府,果然黛玉遣了雪雁過來将銀錢所在說明,一番致謝自不必說。
時至臘八,王煕鳳興辦了一個粥宴。
晨起,寶黛迎等人皆過去與賈母請安,不一會東府裏尤氏,大房邢氏二房王氏,還有寡嫂李纨帶着賈蘭,也跟着相繼過來。
寶玉來的早,一進門便見到賈環竟不知什麽時候也過來了。由奶娘看着坐在賈母下首,一副耗子見了貓似的表情。
“哎?環哥兒今兒怎麽也在這?”寶玉記得,原書裏并沒寫到過賈環出現在這樣的場面裏,便偷偷地向黛玉詢問。
黛玉掩嘴咳嗽了一聲,道:“急什麽,待會你不就知道了?”
寶玉見黛玉故弄玄虛,便也坐下,細看起來覺得詫異的人卻不止他一個。探春臉上也是似喜非喜,想問不問的表情,不過只一瞬便收斂了。
“快去梨香院請了姨太太家過來,咱們都聚聚才熱鬧!”賈母笑着跟王煕鳳囑咐。
王煕鳳笑着上前,一面擺了碗筷,一面回道:“已經派人去請了,怕是已經在路上了。”話音剛落,果然看到寶釵扶着薛姨媽進了廳裏,忙有丫鬟上前打起簾子,請了進來。
這粥宴也不知誰的心思?辦的很是熱鬧,規矩倒是其次,一大家子人和和樂樂的一起吃飯更讓人心裏溫暖。
賈母又囑咐着人,着意添了外面賈政他們的席面。一時間外面也遞了許多的詩句進來,說是詠梅所得,皆是各家和樂團圓之句。
黛玉仍舊與寶玉寶釵等人圈做一桌,念及賈母最愛紅梅,便向寶玉故意說道:“寶哥哥不如也作一首,給老太太瞧瞧,興許高興了還有什麽獎賞呢!”
寶玉心知肚明,黛玉心思剔透,知道自己借錢定是有不可言說之理,因此勢要拿自己取笑了。
寶釵卻不知此中是由,只道:“正是呢!寶兄弟若是作的好再拿給外面老爺瞧瞧,豈不是一舉兩得?”說着探春也說了幾句,連韻也限好了,只等寶玉墨寶。
王煕鳳聽到這邊熱鬧,也湊趣過來,得知寶玉要作詩,忙教人端了筆墨上來,又跟賈母笑道:“老太太快瞧!寶玉要作詩呢!”
賈母果然大喜,又兼之薛姨媽稱贊寶玉,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的留言,麽——麽——噠(╯3╰) 臘八快樂喲,安然正好寫到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