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煕鳳興高采烈辦粥宴,寶玉卻是有苦難言愁作詩;一個是使勁地借機攬銀子,一個是挖空心思要投機。

寶玉聽得賈母也湊趣起來,心裏不由地打起鼓來,這不是強人所難,趕鴨子上架麽!

寶玉勉強應了,心裏頭又怪黛玉起頭。一時間,坐立難安,只得悄悄拉了黛玉的衣裳上的披帛,聲細如蚊,“好妹妹,好歹救我一命,我詩品不好,認真做出來也不一定比得上鳳姐姐的。”

黛玉掩嘴偷笑,俏皮道:“我可不管,你還是去求你寶姐姐去吧!”

寶玉朝着黛玉皺了皺鼻子,做了個鬼臉,這才不情不願地松開手。眼看着琥珀捧了一沓紙過來,寶玉心裏如同那鋪天蓋地的雪裏寒霜漫過來。

“老祖宗,要我說,單我一個人作到底沒意思。林妹妹,寶姐姐還有三妹妹也都會作的,不如一同寫出來,才有看頭呢!”

寶玉磨蹭半天,只想出這個魚目混珠的辦法。心想大不了拖延時間,将看過的書中不拘誰的梅花詩抄一首出來,提前交了便是。

賈母雖已年老,卻興致頗高,便吩咐琥珀将紙張筆墨分發下去,另置了一張長條桌子供衆人鋪紙擺硯,妙筆生花。

寶玉正暗自謂嘆:自己那見不得人的字體,終究是要曬出來了麽?沒想到,竟看到周瑞家的從外面匆匆進來,貼着王煕鳳不知道在禀告什麽。

黛玉眼尖,也看到了,卻只瞅着寶玉意味深長地笑。只聽賈母笑道:“快拿住鳳丫頭,今兒可不許她溜了!待會再陪我和你太太摸會骨牌呢!”

王煕鳳笑着回話,“我可不敢跑的,這裏面還有我的銀子呢!我便是吃不了,也要拉着平兒兜着走!”說完衆人便笑作一團,連尤氏也要上前撕她的嘴。

寶玉還當能有事幫他過了這一劫呢!失望之餘只得又想出一個辦法,遂悄悄的離了座位。複有進來的時候,只往賈母身邊湊,滿口求饒。

賈母一把将寶玉拉到懷裏,寵溺笑道:“你這樣做哥哥,下面的可不是要帶壞了?快去寫來。”說畢,賈母臉色突然一變,大驚道:“寶玉,你的玉去哪兒了?”

底下人皆是一驚,早有鴛鴦等人上前翻看。

王煕鳳忙遣了人裏裏外外的尋找,又道:“跟的人是誰?快看看包袱裏鬥篷上有沒有?桌子椅子下面,畸角旮旯裏都瞧瞧。外面走廊過道夾縫細細的看,小心別踩到腳下,快!”

王夫人也慌道:“可不是掉在雪裏了?”說着又讓人出去沿着甬道一路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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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麝月等人皆在随行的包袱裏翻過,又在寶玉坐過的椅子床上尋了也不見,紛紛站在原地心裏着急。只聽寶玉勸道:“老祖宗放心,并無大礙,興許過了晌午,它就自己出來的。”

賈母聞言便呵斥道:“說得什麽話!這是你的命根子!若是沒了可不是要了你半條命了?”又忙忙問王煕鳳,“可找着沒?”

黛玉念及寶玉失了玉之後的糊塗,心裏比衆人更是着急。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難道不該怨恨寶玉?為何又對他如此擔心?再看寶玉,卻是眼神清明,神采奕奕,心裏便存了疑影。

莫非,寶玉此番竟是要改邪歸正了麽?

黛玉一時出神,竟未發覺寶釵叫她,當即拉了一把,這才清醒過來。

寶釵見衆人忙成這樣,便奇怪道:“這玉果真這般神奇?”自入賈府人人皆說寶玉有一塊通靈寶玉,是出生時含在嘴裏的,能知禍福,又能怯病除災,寶釵心裏也很是好奇。

黛玉眼裏盯着寶玉,嘴裏只道:“連我也不知。”

探春便上前道:“凡成大事者,必先有其器而知其有為。寶哥哥這塊玉興許便是先天之兆了。今日好端端的怎麽丢了?”

此時,原本好端端的粥宴果然被攪得如一鍋粥似的。座上衆人皆滿腹心事,有人心裏叫好,有人眼裏慌張,也有人怕累及自己,手裏忙亂。

寶玉見外面忙做一團,心裏又愧疚又得意,這一招果然屢試不爽,這些封建的人喲!

說話間,手指悄悄地撫上腰間的荷包,心中暗道:石頭啊石頭啊!看來你又助了我一次呀!那便暫且留着你跟我領略世間百态,興許日後還有用處呢!總比你在那青梗峰自怨自艾強多了!

寶玉有意無意地離了賈母等人,伸手悄悄取出通靈寶玉,故意說道:“老祖宗安心,我親自去找找,興許就落在更衣的地方了。”說罷,也不顧衆人勸阻,風也似的跑了出去,唬的賈母忙喊道:“快叫人跟着他!哎喲喲,我這個孽障啊。”

這一邊黛玉遠遠看着,卻鎖緊了眉頭,寶玉真的是寶玉嗎?剛剛他分明…

“老祖宗,太太您瞧是不是?果然掉在外面雪地裏了,外面雪一融化,太陽一照綠瑩瑩的。”寶玉從外面跑進來,帶着寒氣讓王夫人打了個冷顫。

賈母忙接過玉瞧了又瞧,急忙接過帕子擦拭幹淨,這才仔細幫寶玉戴好,道:“可算是找到了,可別再有下次,這可是你的命根子!”寶玉賠笑着答應着,便和王夫人扶着賈母坐回榻上。

薛姨媽看了這許久的熱鬧,見賈母等人安靜下來,便問道:“寶哥兒這玉可靈驗過?”

王夫人擱下手裏的茶杯,淡淡地笑道:“單單只他落地時候,發過紅光,其餘并無的。”

薛姨媽便看着寶玉,笑道:“寶哥兒怕是有大造化的!老太太,太太有福。”

賈母才舒緩了情緒,斜倚在榻上只蓋了一條薄毯子,琉璃和鴛鴦一個捶腿一個揉肩也輕松下來。

只是這一鬧外面果然也遣了人過來問,回了無事,衆人才按桌坐好,又上了一桌的精致飯菜,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吃了起來,果然沒再提作詩的事情。

飯畢,薛姨媽和尤氏走後,寶玉和黛玉等人皆在外間玩九連環,探春和寶釵在下棋,惜春拉着迎春看書,賈環和賈蘭被賈母留住在裏面不消做什麽。

賈母因靠在榻上,懶懶地說道:“這會子留你們下來,原是有個事要說。”

王夫人等人便應道:“老太太吩咐。”

賈母便喚了賈環過來,對王夫人說道:“我原也不甚在意,只是到底是咱家的血脈。我一日不見便少操些心的,但凡看在眼裏,卻也不能夠了!環哥兒還小,總不能讓人帶壞了;再者,也沒聽說過誰家的哥兒是由姨娘帶大的,成何體統?”

王夫人忙起身道:“原是我沒照應到,老太太說的極是。”

賈母又道:“我原想讓你教導着,只是你這幾年身子也不好,便罷了。我有個主意不知道你們是個什麽意思?”說完又看向賈蘭,嘆道:“我本不想插手你們管家的事情,只是想到了便提一句,你們瞧着辦也好,不管也罷,我也顧不上的?”

此時黛玉在外間聽得一清二楚,想着李纨與王煕鳳皆不便說話,王夫人也在這裏頭,便用胳膊肘捅了寶玉一下,道:“老太太叫你呢!”

寶玉一心玩着九連環,眼看差一點兒就解開了,心想決不能在黛玉這個小丫頭片子面前丢份,便整顆心撲在上頭。

此時,忽聞黛玉此話,也不辨真假,便忙放下手裏的九連環,囑咐道:“妹妹幫我看着,我馬上回來。”說着便跑向了裏間。

迎春見狀奇怪,因問道:“他這是去哪?”

黛玉抿嘴笑道:“他啊是去做那無上功德去了。”說着又看向迎春說,“二姐姐看什麽書呢?”

迎春因笑道:“是《逍遙游》。”黛玉便和迎惜二人同看。

再說裏面一片沉靜,忽聞寶玉跑了進來,王夫人便有些不悅,道:“怎麽還這樣莽撞?”

寶玉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勁,這一時也沒想到是黛玉故意騙他進來。只得與王夫人行了禮,便滾到賈母懷裏笑道:“外面姊妹們在說針線,怪沒意思的。想求了老太太放環哥兒蘭兒過去,我也好盡盡做兄長的本分。”

賈母摩挲着寶玉的臉,欣慰地笑道:“難為你有這個心。”說罷,沉思片刻,便又道:

“既然你們都沒意見,也不必回老爺了,只說是我的意思:等開春便把西北角院收拾出來,給寶玉,環哥兒還有蘭兒用。再請個懂禮的先生進來,每日裏悉心教導着便夠了。太太得閑了也問問姨太太那邊的意思。”

王夫人和李纨只得謝過,王煕鳳便又問道:“寶兄弟也搬過去嗎?”

未等賈母說話,寶玉便撒嬌似的挂在賈母身上,笑道:“那是自然。不然家裏兄弟侄兒都在一處,單我一個有什麽趣?”

賈母摟着寶玉笑道:“好好好,都依你便是。”她哪裏知道寶玉的算盤,遠離皇城好辦事哇!不管怎麽說,這也是個意外之喜了,正好借機籌謀一下日後。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寶玉估摸着賈母似乎還有要事商量,便攜了賈環和賈蘭出了屋子。

登時見了黛玉,便掐上來道:“好一個林妹妹!淨使這些促俠心思。”

黛玉沒事人似的,笑道:“我怎麽了?”

寶玉道:“我還奇怪呢?上次你好端端提什麽孟母三遷,原在在這裏等着我呢!等開春我可就挪屋子裏,可算如願了?”

黛玉本意是讓賈母教導賈環,沒想到連寶玉也帶着了,便笑道:“可不是呢?果然是眼不見為淨。”

寶玉嗔道:“說誰呢?”

黛玉作思索狀,學了一遍,道:“說誰呢?”

惜春不明就理地湊了過來,笑道:“林姐姐,寶哥哥說什麽呢?”

黛玉道:“你只問你寶哥哥便罷。”

惜春果然瞪着眼珠子,巴巴地看向寶玉,一臉的期待。

寶玉看到惜春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向惜春問道:“那邊的事珍大嫂子可跟你說了?”

惜春點頭笑道:“大嫂子早就遣了人跟我提過了,還說讓我日後常過去逛逛的。”

這件事寶黛二人尚不知情,三春姊妹卻是心知肚明。原是東府珍大爺的兒子賈蓉要成親了,人家都已經訂好了,正是太醫院院使代嘉之嫡女代婉清。

作者有話要說: 【東坡詞】:西周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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