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7)
的找了自己過來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送這送那,心裏便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便笑道:“莊稼人嘛,比不得你們尊貴,平日裏勞苦些,精神卻好得很,腿腳也還靈便。
我在你們府裏逛了這一天也算是把世人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用過的都用了個遍,這一次回去,你們又送了這麽多的東西,我來的時候也不過是帶了點土特産,走的時候卻搬着這些好東西回去,教我怎麽好意思。”
寶玉便笑道:“姥姥別覺得不好意思,這本是大家的好意,姥姥只管收着便是了。只是我有件事想求姥姥,不知道姥姥願不願意幫忙。”
劉姥姥忙起身道:“哥兒想讓我做什麽只管說,就是我做不了的只管給我女婿一說也沒有不幫忙的,快別說什麽求不求的。”
寶玉便道:“我知道姥姥是個老實人,看你來時帶的那些瓜果蔬菜雖然不多,也是你們親自選出來的。我瞧着倒是喜歡的很,煩請姥姥回家之後多種些。
這些東西總能一年四季都有産物的,春日裏種了,到了夏秋自然有玉米辣椒茄子黃瓜豆角西紅柿這些,冬日裏卻又土豆紅薯這些,旁的雞鴨牛羊要是養起來也是極大的收益。
不知道姥姥可願意帶着你們那裏的人幫我做這些,到時候盈利了我們對半分,要是虧了我賠。你們就算是幫我做生意,怎麽樣?”
劉姥姥早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寶玉,不住地咂舌道:“哎喲喲,我的哥兒啊,你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怎麽懂得這些事情,這麽大的排場我怕我做不來呀,要是做壞了,可不是辜負了你老太太和你的囑咐了?”
寶玉忙湊近笑道:“姥姥只管做去就是了,這原本就是我的事情,不與我們這府裏其他人想幹的。姥姥只管回去跟家裏人商量着,改日我便派了人手和銀錢去你們那裏找你,我也不懂這些,便要煩勞您看着,看怎麽買地怎麽規劃,放開手去做,只一點別說是我要你們做的便是了,就說是你們家的。
凡事都按着正路上走,我派的那些人您放心用,他們要是有恃強淩弱的,您就讓人來悄悄回我,若是缺什麽要什麽只管指使他們去做。至于住處,他們自己去置辦一個院子住着便是了,也不用姥姥操心。我知道姥姥是個實在人,也信得過姥姥,只怕姥姥不肯幫我。”
劉姥姥聽着寶玉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裏又是激動又是忐忑,看着寶玉只顧着點頭答應道:“我回家去,回家去就跟他們商量這事。可是這些東西我們那裏家家戶戶都有也賣不了幾個錢啊,萬一囤太多放壞了怎麽辦?”
寶玉扶着劉姥姥坐下,篤定道:“劉姥姥放心,到時候自然有人幫你把東西拉到市場上去賣,只要咱們種出來的菜好,打聽好行情再低價批發給那些賣菜的小商販或者大戶人家的采辦,幾年下來,您害怕沒錢花?”
劉姥姥這才放下心,屁股剛挨着床頭,才恍然大悟地笑道:“我明白了,哥兒是想給自己弄點體己吧?”
寶玉不好意思地笑笑,“留點後路嘛,趁着如今府裏還過得去,也該自己給自己打算打算,再說我用的又不是府裏的銀子,姥姥放心吧,我不會坑你的。”
劉姥姥便拍着胸脯保證,一口答應了,收拾好東西便坐車離去,王熙鳳因為林如海上京述職又晉升為二品大理寺正卿,要準備賀禮送過去,忙得抽不開身,便讓平兒等人出去送走,這件事便就此了。
過了幾日,林如海上門拜訪,見過賈母之後便在外面與賈政賈赦等人閑話,黛玉自回京之後第一次回到賈府,和姊妹們相見自然歡喜異常,尤其是再見到香菱,黛玉心裏更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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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因舍不得黛玉離開,便拉着黛玉道:“你那屋子一直給你留着呢,你也時常過來走動着才是,我也怪想你的。”黛玉答應着便和香菱等人在裏面說話,回明了薛姨媽便讓香菱收拾東西到林府去住,香菱一聽要和黛玉一起,歡喜的不得了,忙回去收拾東西與衆人拜辭。
黛玉因聽說寶釵和迎春馬上就要選秀了,便閑聊幾句,特意囑咐迎春幾句,又去了探春那邊問起這段時間管家的事情。
探春笑道:“難為你還記得我,這段時候太太也不管事了,風姐姐和我裏裏外外的管着,可不是要忙死了。
前幾日不說你們家的事情,單是臨安伯老太太生日,鎮國公長孫媳産了雙生子,樣樣都要安排人過去應酬,再加上咱們家二姐姐這邊也要準備着,寶姐姐那邊雖然是姨媽和薛大哥哥操辦着,咱們也不好不過問。
前些日子又來了一個劉姥姥,老太太高興多頑了幾天,這兩天又有些着涼,風姐姐那邊巧丫頭出痘要供俸痘神娘娘,她也自顧不暇,我啊恨不能長出八只手來。”
黛玉聽着瑣碎,挽着探春笑道:“真難為你了,好歹還有平兒能幫襯着,只是太太那邊怎麽好端端地就吃齋念佛起來,倒把這一大家的事都落到你們身上了,好可憐見的。”
探春喝了口水,便道:“連我也不知道,太太病好了之後便搬到後面庵堂了,帶着襲人和金钏兩個,周姐姐也侍奉着,每日裏也不常見了。”
黛玉便笑道:“誰讓你這麽伶俐,像我們這些笨手笨腳的,這大攤子事怎麽也輪不上的,你如今只能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了,我是幫不上你的。”
探春便道:“你如今可是走的一幹二淨,這裏的事情自然不用你來操心,可憐我還要日日對着這一大家子。想着怎麽能儉省,怎麽能進益,怎麽又能讓這一個個的嘴巴不要說出什麽難聽的,連我都覺得我俗氣的很。”
黛玉便笑道:“說你笨你還真是笨,這一家不是有個人能幫着你麽?我看他還不錯,比小時候強多了,你就讓他幫着你料理這也不為過。等到你手頭有幾個可信的人了,再慢慢把權力也放下去,時常去監督着也就是了。
老太太何其心疼你,哪裏舍得你一個大家小姐去管家,只是想讓你多學着點管制底下人,不要讓人欺負了你才是呢。”
探春知道黛玉說的是寶玉,可是這個哥哥整日裏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人影都看不到,還不如環兒體貼些。
說起賈環探春心裏總欣慰些,自從賈環被帶到青松館,和寶玉賈蘭一起讀書,又由寶玉時常看着性子是好了不少,偶爾還能想起過來看看自己。
探春心裏喜歡,賈環生日夫人時候便親手做了一雙厚底的鞋子,賈環便愈發的和探春親近,有什麽好東西也讓麝月帶過來。心裏感慨着便嘆氣道:“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呢,只能是走一步路盡一份罷了。”
黛玉便打趣道:“你這樣的人還怕日後沒人疼你?”說笑着便聽到藍鹂說林如海要回府了,便跟着一起出去,正好看到香菱過來找自己,便拉着手一齊拜別了賈母回府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七
黛玉與香菱回到林府居住,大約過了七八日便有接甄封氏的人回來。相別數十年,母女相見,封氏泣不成聲,緊緊抱着香菱,思念和愧疚融為淚水掉在香菱的臉上。
香菱感受到心裏那種久違的觸動,也情不自禁的落了淚。封氏見香菱如今出落的更加好,又有林如海一家照拂,黛玉又對香菱又極好,心裏便更加感激。
甄封氏剛說道要接香菱回去,門外忽傳榮國府的公子過來拜訪的消息,便先行請了進來。寶玉卻是聽探子說林家接人的船到了,急匆匆趕過來的。此時,見狀便勸說封氏暫時住在都中,再另行打算。
黛玉卻道,不如與香菱就住在都中,府裏已經在西邊置辦了一個小院,萬事皆已打點妥當,安心落戶便是。
封氏感激涕零,便又遣了人回鄉報信,一心一意和香菱二人在都中住了下來。雖是另門獨院,其實卻是衣食住行皆是林府的花銷,日常也常常走動起來,慢慢也就熟絡起來。
封氏寄居林府常覺不安,連着香菱也不好意思,黛玉便道:“我與香菱情同姊妹,她的長輩便是我的長輩。如今既然是一家人,便莫要說兩家話才是。”
自此,封氏待黛玉更加慈愛疼惜,黛玉也拿封氏當做長輩尊重。香菱從來享受過這種來自家人的溫暖,又素來與黛玉親厚,幾個月下來,果然如同一家人一般。
端午節的時候都中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龍舟大會,林如海忙于政務,因有封氏幫忙照看着便允了黛玉和香菱一起去看熱鬧,又讓林援之看着。
街市上各色各式的花燈如山如海,樹木欄杆上皆綁着大小彩燈,河畔有民衆組隊用板凳搭成長龍上面綁着花燈繞着河畔唱歌。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熱鬧不凡,沿街皆是各種叫賣聲,聲聲不絕。沿着河畔更有無數賽龍舟的參賽者,個個衣着喜慶,摩拳擦掌,吆五喝六,指手畫腳的說着話。
封氏帶着黛玉出門不敢怠慢,雖然一大幫丫鬟婆子跟着,卻愈加小心翼翼,在瞭月軒上訂好了一個雅間,這才倚欄看河上的賽事,到了夜裏景色更是漂亮,自有一番難以言表的趣味。
黛玉和香菱正說話,忽聽到外面吵鬧,便問何事,外面丫頭進來笑道:“姑娘,外面有個沒見過的小哥,帶了一大堆的東西過來,說是請姑娘笑納。這會子扔下東西就不見了,姑娘您看?”
黛玉剛要說什麽,卻被香菱打斷道:“是什麽?拿進來瞧瞧?”
那丫頭見黛玉沒意見便讓人将東西帶了進來,卻是沿街正宗的小吃,粽子香糕之類,又有精致荷包香囊小巧的墜子等物,并女子所用的釵钿簪花放了慢慢一桌子,又有丫頭通傳外面還有許多布匹綢緞之類,黛玉看罷不作分說,只聽着香菱笑道:“不知道是誰送的?難不成是送錯了?”
封氏笑道:“這些東西也沒個緣故,咱們也不好接着,不如教人還了,或者就擱在這吧。”黛玉笑笑不說話,又問道:“哥哥去哪兒了?怎麽這會子不見了?”回話的小丫頭笑道:“方才有人過來請,大爺說去去就來,請姑娘放心。”
話音未落便聽到林援之掀了簾子進來,笑道:“這些東西可別扔,是我買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外面摩肩擦踵的,恐怕要擠壞了。不如,在這看看外面的熱鬧倒也方便,況且這裏看下面遠景更加漂亮。這些東西便給妹妹們賞玩品嘗,只是少吃些,別積了食就是。”
封氏便不再多說,香菱見有精致可愛的物件便拿過去賞玩,只有黛玉倚着窗欄看着外面水面上燈火闌珊,越是熱鬧越是心裏傷感起來。一時間看着有些出神,竟完全沒有看到有人一直看着她。到了一更左右,林援之便催着回府了,玩了一天也累壞了,沒多久就睡沉了。
八月秋闱,封氏特意命人折了桂花插瓶,林援之亦是感激,揭榜之時,林援之正是第二名舉人。鄉試雖不是殿試,但是對于林援之卻也是難得,林援之并不是蔭生,未入國子監,這科舉乃是一層層的考上來的,其真才實學自不必說。
林府阖府歡慶,但是賈府卻是冰火兩重天,其中尴尬之處實在難以明說。所謂的意料之外不過如此,誰能知道,這寶釵和迎春殿選,居然是迎春中選,而寶釵卻落選了。
薛姨媽因為這件事便有些不痛快,但是也只好在人前強顏歡笑。反而是邢夫人很是得意,整日在賈母跟前轉悠,又在迎春屋子裏端着一副母親的姿态不住地說嘴。
這一日,王熙鳳陪着邢夫人過來又看顧這迎春學習宮中禮儀,又啰裏吧嗦囑咐了半天,迎春聽得有些煩了,便說要睡午覺推辭了出去,邢夫人雖然面子上過不去,也不敢說什麽。此時迎春歪在榻上心裏不斷地琢磨,那一日的事情實在是奇怪,如今想來仍像是做夢一般。
“姑娘想什麽呢?”司棋端着一碗燕窩進來,看到迎春看着窗外的菊花發呆,忙放下東西上前詢問。
迎春對于自己中選這件事一直處于很困惑和迷茫的境地,此時正是在想日後該怎麽辦才好,被司棋喊得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瞥了眼放在桌上的盤子,疑惑道:“今日怎麽端了這個?”
司棋看着迎春,有些得意地說道:“他們眼瞧着姑娘得勢,還不哈巴狗似的黏上來?我昨下午讓人去端一碗冰粥過來,她們一會兒也不敢耽擱。這個是剛剛小廚房送過來的,說是給姑娘補身子的,姑娘吃點兒吧。”
迎春揉了揉額頭,緩緩地閉上眼睛,半晌才道:“別在這兒嚼舌根了,退下吧。”司棋見迎春心事重重的樣子,也察覺道迎春漸漸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心裏突然有些陌生,便應着帶了其他人一起下去。
迎春盯着那碗燕窩,嘆息一回又疑惑又不安,便喚了司棋和繡桔進來,換了衣服便往梨香院過去。
寶釵得知迎春過來,忙起身攜了進來。迎春因問道:“姨媽去哪兒了?”寶釵便拉着迎春笑道:“舅舅如今升了官職,媽去舅母那邊道賀去了。二姐姐難得過來,快坐下吧。”
迎春很少到梨香院過來,見薛姨媽不在也放松許多,看寶釵仍舊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心裏疑惑之餘,卻覺得有些欣慰。不過迎春此次過來,卻是為了問清楚一件事。
“二姐姐想問什麽,我都知道。”寶釵放下手裏的活計,看着迎春穿着綠菊繡的梨白薄衫愈發顯得膚如白脂,鬓上白玉攢绛珠順着朝雲髻在空中悠蕩,更添瑩然。
迎春細看寶釵,她雖落選卻并未添愁,便篤定道:“那日你是故意失了禮儀吧?”
那一日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只是得到了一句寶釵落選的結果,而她看到了其中的微不可見但是還是被她發覺的究竟。迎春雖然常日沉默,但是這些年下來卻也是眼明心亮,洞若觀火,寶釵那樣謹慎的人,怎麽會出那樣的失誤。
“二姐姐也不似從前儒弱了,不管怎麽樣,那一日的事情還請二姐姐保密,不要告訴旁人。”寶玉拉着迎春的手囑咐着,有些隐約的央求聲,語氣一如既往的和婉謙和。
“你放心。”迎春離開梨香院的時候,只留下這一句話,她突然不想問太多的為什麽了,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迎春扶着司棋走在回去的路上,想着那一日花園裏的蝴蝶忽然都飛向了自己,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看沿路的風景,迎春突然有些舍不得,日後她也要住在那個四方四正的牢籠裏面了麽?迎春又嘆息一回,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又覺得入宮也不一定不是好事,心裏百轉千回,晚飯也沒怎麽動筷子便歇下了。
半月後,入選的秀女冊封入宮,迎春被封為從六品才人,賜居春柔殿。自賈母起上上下下幾百人跪拜相送,另有底下的婆子丫鬟更是不計其數,随着迎春入宮的便是司棋和繡桔二人,另有賈母做主将自己身邊的名喚琥珀的給了迎春一起入宮。
随之而來的還有另一件喜事,讓整個賈府更是如烹油沸水鼎盛無極之喜——東府蓉大奶奶有喜了。孩子滿月之日尤氏操持着裏裏外外甚是得意。賈珍攜賈蓉前去道觀給太爺道賀,這老人家的難得的高興,還給這孩子取了名,叫做賈烨。
尤氏得了臉面,連賈母也湊着熱鬧帶着探春和王熙鳳等人過來,晌午時分林府也遣人過來道賀。探春俗務纏身偶見了惜春,見她待人更加親和心裏也喜悅,姊妹兩個便拉着說了好一會話。又聽說代婉清出月之後就要幫着料理東府的事務了,便更覺得有話說,三人坐在一起說得熱鬧,直至晚間也回去。
寶玉早上在王府轉悠了一圈,在東府聽戲聽得有點乏,便拉着茗煙說要到劉姥姥那邊瞧瞧去,主仆二人一拍即合,便拉了兩匹快馬,趕着腳程便到了這龔家莊。寶玉看這地方山清水秀的,別有一番風景便執意下馬走路,茗煙拗不過便跟着後面。
這莊子雖在長安腳下,但是也不常入都去逛,又剛好是三姑六婆男女老少挨在大樹底下說閑話的時候,乍看到這麽漂亮的小公子來了,都低着頭用眼睛使勁地瞟,再有那到了年紀的小姑娘聽到動靜也開着半個門縫暗暗偷瞄。
寶玉見這裏空氣新鮮,人情質樸,心裏很是親切便讓茗煙上前去問,衆人一聽是找王狗兒的,忙忙推了一個人出來給他們帶路。這帶路之人正是王狗兒的鄰居錢複,便問道:“公子是狗兒他們家的什麽人啊?”寶玉笑道:“原是故人,路過這裏進來瞧瞧。”又問道:“劉姥姥可好啊?你們與他們家很熟絡麽?”
錢複便笑道:“劉姥姥可了不得,前段時間投親奔友回來之後不知怎的就發了一大筆橫財,先是鼓動着相親們要合夥種菜,再又和村長商議着要買地。
今年後半年又和他女婿女兒雇了村裏好多的人幫忙墾田地,挖水渠,這大半年下來他們家種菜跟種莊稼似的,我們原來還笑話他們沒遠見,廣種菜不種莊稼吃什麽?
哪知道他們賺了好大一筆,吃的用的都是現買的,鄉親們也都得了工錢,連我也在裏頭幫忙得了收益,這幾日他們忙着和村長商量着要辦什麽基地,大夥兒都想跟着湊熱鬧,可是了不得了。公子你先等等,我先去敲敲門,也不知道這會兒人在不在家?”說着便上前去叫門。
開門的是個小孩,那小孩歪着腦袋張望半天,忙跑進去叫道:“姥姥,姥姥,有人來了。茗煙聽着門裏有犬吠聲,忙擋在寶玉前面,見半天從門裏出來一個老人家。
這老人家出門見着錢複剛要說話,便瞥見寶玉站在遠處,拉着板兒手忙腳亂,欲要上前又回頭叫人,一面叫人一面又打量自己的衣裳,又拉着板兒就要上前磕頭,激動地說不出話,還是王狗兒跑出來看到眼前年輕人怕是不簡單,忙上前見禮。
劉姥姥想拉着寶玉又不敢,忙拉着狗兒叫把人請進去,錢複看着糊塗,劉姥姥謝過了他便關門進去了,寶玉被請進上房,劉姥姥忙叫着狗兒和劉氏,又摟了板兒和青兒就要磕頭請安。
寶玉忙讓茗煙把人拉了起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卻驚動你們這麽着,真是過意不去。”
狗兒得知這個年輕公子就是寶玉,心裏又喜又愛又敬,見劉氏端了茶過來,忙笑道:“二爺突然就來了,家裏粗茶淡飯的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先喝杯茶吧。”
寶玉笑道:“聽說你們最近忙得很,我來竟是給你們添亂了,略坐坐就走,不必麻煩了。”
劉姥姥念佛道:“都是托二爺的福,才能有今日的收成。對了,我們把上一季度的賬目都交給那位孟爺了,不知道二爺可看了沒?”
寶玉笑道:“看了看了,你們的賬目記得很好,買賣出入,都很利落。不知道這賬目是誰寫的?字寫的真不錯。”
王狗兒便笑道:“這賬目我們也不好給外人瞧,都是我和岳母口述,小兒寫的,二爺笑話了。”
寶玉便起身拉了板兒笑道:“板兒如今都這麽大了?這字寫的很好,比我都好呢。”又摸了摸板兒的後腦勺笑道:“板兒好好念書,将來考個狀元啊。”
板兒滿嘴答應着,見寶玉長得好看,穿的也很好,衣料摸起來滑滑的,又盯着寶玉腰間的荷包看,寶玉會意,便取了一個遞給板兒,又取了一個小玉佩送給青兒,囑咐了幾句,便讓茗煙帶他們出去了。
寶玉單獨和劉姥姥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往自己派遣的那些人所在的莊子上過去巡視,又順道看了看田地裏的作物,邊看邊囑咐。衆人都吃驚不已,皆暗自忖度他一個大家的少爺怎麽知道施肥澆水掐秧搭架這些事情。
頭目孟忠看到寶玉來了,喜得不得了,忙忙迎到裏面又報告了許多的事情。寶玉見天色不早了,便又囑咐了幾句,便辭了衆人原路返回。
作者有話要說: 嗯,感冒終于好點了。本來想寫個小劇場→_→可是安然菌實在太冷了,賣不了萌,所以這裏給大家拜個早年,啵——
☆、二十八
寶玉偷偷從龔家莊回來,便由茗煙打探着從寧府的後面溜了進去,四處轉悠幾圈便碰到了王熙鳳。王熙鳳看到寶玉忙拉了過來,笑道:“可算找到你了,快随我去見老太太,咱們家二姑娘大喜了。”
寶玉這才聽說迎春晉了位分的事情,又有宮裏元妃和元春的賀禮下來。其實寶玉對于迎春入宮這件事也覺得不可思議,迎春的性子雖說比之從前卻是有所不同,但是那種“弱肉強食”的地方,迎春真的能生存下去嗎?
何況宮中定例,姊妹二人同時入宮為妃者,必是要一高一低,一強一弱的,有元春在前,迎春頂多也只能是綠葉了吧。不過這宮廷之中當真有姐妹之情麽?只得拭目以待了。寶玉随着王熙鳳到賈母處道喜,個人臉上都格外的喜歡,只有探春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寶玉便悄悄跟着探春回到住處,問探春怎麽了,探春便嘆道:“這府裏人人都仗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榮耀心裏得意,可是我卻總想着她們在宮裏未必不是勾心鬥角,二姐姐性子最柔,也不知道到底怎麽樣?何況……”
探春冷笑一聲又道:“二哥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姐姐的确是晉封了,可是聽說是貴妃娘娘誕下皇子,加封為皇貴妃,後宮同慶所以大封,這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寶玉聽罷,心裏也咯噔一下冷了一大截,見探春傷感,又嘆她看得太透,正欲勸說,探春自己倒先笑道:“不過,個人自有個人的命數罷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不到最後誰知道呢?”
探春因想到黛玉所說找寶玉幫忙的話,好不容易見寶玉在跟前,忙趁機道:“二哥哥最近忙什麽呢?三日倒有兩日不見,老太太也成天惦記着你。”
寶玉看探春自己先已經回轉過來,便放心道:“我能做什麽,不過是在東家走走,西家逛逛,手裏頭也沒銀兩,能走多遠?能做什麽?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探春便笑道:“二哥哥好大的氣勢呢,這幾年下來不動聲色的把你屋子裏的人遣的一幹二淨,連太太現如今也不管你的,又是別門另院的,想來沒人拘着你,你也不願念書的,你就不怕老爺突然問起來?”
寶玉便抱怨道:“還說呢,老爺前些天還訓了我一頓,罵完了卻又說等再過一年就要去國子監上學,我最不喜歡那些功名利祿,老爺明明是自己喜歡,非要我替他完成,真是沒意思。”
探春剛要說話,便見侍書從外面端着一疊冊子進來道:“姑娘,這是今年來往送禮的單子,二奶奶讓姑娘對一下賬目。”探春點頭見侍書仍舊不動便知還有事,便道:“還有什麽事,你說吧。”
侍書因道:“襲人家裏哥哥要贖襲人出去,太太已經允了,老太太那邊也沒說什麽。二奶奶讓姑娘問過二爺的意思,如果肯了,便裁度着再給些銀子,便放出去。”
寶玉料定會有這一天,怕也是襲人和家裏商量好的打算,便向探春笑道:“這是好事,襲人這些年先是照顧老太太,又伺候過史大姑娘,後來跟了我,我又給了太太,太太既然沒意見,便放她出去吧。至于給多少,三妹妹最是公正,不管多少自然有你的道理,便是你們平日裏的情分,拿你的份例再多給些也罷了,并不欲我相幹。”
探春奇怪道:“你這人真是無情,小時候常聽你嘆息這些姊妹若有一日都散了,便是繁華殆盡,再凄涼不過,可惜不已的。別人倒也罷了,她又是打小伺候你的,盡心盡力的,怎麽如今要去了,你反而不傷心了呢?”
寶玉笑道:“三妹妹都說是小時候的頑話了,怎麽又認真起來?姊妹們早晚都要散了的,若是我喜歡便拘束着不讓離開,那就是自私狹隘。常言道上善若水,大愛無疆,我既然喜歡為何不讓她們去了,外面自由自在,海闊天空自然有她們的一番境遇。便是咱們家這些姊妹,你或者香菱,亦或是寶姐姐,林妹妹都要有她們的人生,不是麽?”
探春見寶玉說得認真,又笑話他幾句,又交待侍書去找婆子稱了銀兩,送襲人出去,這才回過身又道:“寶哥哥還真的今非昔比,連我也說不過你。只是,你既然疼惜姊妹,眼下正有一件要緊的事,要請你幫我呢?”
寶玉從椅子上跳下來,笑道:“你如今管的是府裏的事情,我能幫上什麽忙?”
探春便道:“每年的中秋,宮裏都要準備合歡宴,今年不同往年,雖說太後往年生日也沒多大的動靜,可是今年卻是六十大壽,自然與衆不同。
昨日宮裏的公公來傳了旨意:今年中秋各府裏都須得出一份力,要麽是準備個表演,要麽就是要置辦裏面的東西。我和風姐姐商量了,這姨媽家本就是皇商,一應的花卉擺設是不用想了,便接了另一件事。”
寶玉便笑道:“這主意倒是新鮮,他們也不怕外面的東西不幹淨不安全?”又道:“究竟是個什麽事,你倒是說出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
探春便笑道:“還不是宮裏想着法要節省銀子,才想出這“與民同樂”的主意,各王公府裏都勻一點出來,誰還不盡心?這樣看來,排場也大了,銀子也省了,上面有人安排着,這裏面的好處,咱們是不知道。
咱們府裏也算是得了個巧宗,原是南安王府要排霓裳羽衣舞,聽說這舞曲自是一流,無可挑剔,只是聽說他們卻獨缺這跳舞穿的衣裳。
這衣裳須得是天鵝絨的質地,用銀線細細的匝了,在在上面繡上祥雲滾滾,又要輕紗襯底缦過,這領子要是荷葉邊的鑲雲錦,上面細細密密三層繡鱗,袖子上又要綴上幾百顆珍珠,披帛用上好的雪錦,要蘇繡雙面的羽毛紋絡,滾上細柔的雪貂細毛,足足有一丈之餘。
又要挑和軟的雪錦的裏子,外面看着又要精致又要輕薄,還能顯得出舞女的身段。本來也是不得已的差事,如今接了,只好硬着頭皮去辦,今日見着你,我心裏倒是有個主意,只怕只有你能辦得到這件事。”
寶玉不明所以,看探春胸有成竹的樣子,有點毛毛的,順手尋了把杌子邊坐下,尴尬道:“三妹妹是想讓我去找繡娘麽?我雖然在外面逛着,但是這針線上的事情,我又不沾,更別說知道哪裏找得到了。
何況,既是雇人,自然是要花銀子。再說想你剛剛所說,那麽細致的功夫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聽說區區一匹蜀錦也要蜀中的繡娘不停不歇的繡三年,更何況是雪錦?還有刺繡?好妹妹,好歹別難為我。”
探春忍不住笑道:“誰就要花你的銀子,又要讓你繡?不過是想找你借兩個人罷了。”
寶玉這才松了一口氣,又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三妹妹要趕鴨子上架呢,可吓死我了。既然是借人,那是誰?”說剛出口,馬上就想起個人來,俯下身瞅着探春,笑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晴雯是不是?”
探春撥開寶玉的手,從裏屋拿出一封信,笑道:“正是晴雯,不是我誇她,便是整個長安,繡工比她好,心思又比她靈巧的怕也難找。只是光她一個卻也不夠,還要煩寶哥哥向林姐姐借了雪雁才行。”
寶玉忙道:“為何又借雪雁?”
探春笑道:“說是平日裏心裏沒個算計,這些事自然不會留心,上次侍書雪雁莺兒還要你屋裏的小紅比刺繡,那麽多的荷包香囊手帕子混在一起,寶姐姐親自挑了出來最好的三件,有兩件便是她做的。別人不說,你不看林姐姐平日裏不動手,這萬一做出來便是極好的,她們姑蘇的女孩子在刺繡這方面個個都是難得的,你怎麽又不知道了?”
寶玉這才明白,但是一想到要去找黛玉借人,便有些猶豫,也不知道探春在打什麽主意,便又問道:“單是憑這兩個人,那麽多的東西也做不出來,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也說個明白清楚。”
探春笑道:“那麽多的人跳舞,主要的卻只有一人,其他幾十件衣服的做法便沒這麽繁瑣了。單是也是費工夫極了。我私心裏想,既然都是花錢請人,不如用着官裏的銀子,咱們自己人開一家繡坊,讓晴雯和雪雁她們再去教有些底子的繡娘們,等這件事了了,剩下的好處便是咱們的。這又是個極好的事情,對晴雯也是有好處的,我這裏有一封書信,你拿給林姐姐看了,她定然答應的。”
寶玉接過信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