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1) (5)

東西,一天天的就知道往我心頭上插刀!”

清初又咬下一口蘋果,嘴巴蠕動,淡淡開口:“如果我說我昨夜是真得醉了呢?”

宋維鈞臉色一征,竟不知說什麽好,只能道一句:“對不起,清初。”

罷了,本來她就不是真醉,“算了,反正已經發生了,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不要提了好不好?”

“好。”

“明日我讓他們收拾一下客房,你告訴管家你姐姐的喜好,後天就接你姐姐入府怎麽樣?”

“真的?”清初睜着清明的眸子回頭看他。

“當然,我何時騙過你!”

一日之後,念依果然被接到了宋府,清初早早就在廳堂等候,見到念依下車,清初開心地像只小炮彈般發射了過去,“姐!”清初撲倒在念依的懷裏。

“來來來,我看看,看看我的清初變成什麽樣了?”念依雙手捧着清初的臉,細細地打量,看她面色紅潤、白裏透紅,這幾個月懸着的心也便放下了,這宋維鈞待清初還是不錯的。

“翠竹,來幫忙拿姐姐的行李,領我們去姐姐的住處。”

念依所居住的房間就在清初的屋後,距離極近,不過就幾步路的功夫,念依笑着打趣她:“一個月不見,清初倒是有官太太的風範了!”

清初環着念依的胳膊,小臉微皺,“姐,你就別挖苦我了,我好不容易把你盼來!”

姐妹兩人進了屋子,将行李打點好,翠竹就帶着姐妹倆四處參觀,到了府中假山前的走廊時,聽到了男孩的背書聲: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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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姐妹倆走進,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穿墨色長衫,手持狼毫毛筆,正在宣紙上龍飛鳳舞。

“你背的可是岳飛的《滿江紅》?”念依率先開口,打斷了少年的滿腔豪情。

少年聽到驚訝擡頭,放下毛筆,朝清初行禮,“治平見過姨娘,不知這位是?”

“這是我姐姐。”

“治平見過大姨。”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豪情壯志,不愧是将門之子。”

“大姨言過了,治平也只是空有一腔熱情,日本人在東北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而我卻不能上場殺敵,保家衛國。”宋治平的眼中充滿了無能為力的無奈之情。

“你還年輕,等你長大了自有一番作為,你不會比你叔父差的。”念依已很少見到這般血氣方剛的少年了,眼中露出欽佩之色。

清初問他:“你今日不上學嗎?”

“學校今日放假。”宋治平的眼色有所躲閃,似乎是不敢看清初的眼睛。

清初看他像只小烏龜似的躲着她,愈發想逗弄他,“我聽說你在軍校上學?”

宋治平點點頭。

“好,那我考考你,你給我背背《孫子兵法》吧。”

宋治平面露為難之色,“這……《孫子兵法》是本書。”

清初俏皮地眨眨眼,“對啊,你這麽優秀,難度當然要增加!”

“清初。”念依及時制止她,“治平,別理你五姨娘。”瞪了清初一眼,“頑劣難改!”

清初伸出舌頭調皮笑了笑,牙齒咬住下唇,嘴角微翹,讨好似的看着念依。

念依點她的額頭,無奈道:“你啊!”

宋治平這時擡頭,剛好瞧見清初的笑容,靈動清澈,頓時覺得心跳如麻,似有一汪溫泉注入了心房,春心蕩漾。

“宋治平,我看你還是好好研究研究怎麽造槍吧,你看中華民國這麽大,卻連把□□都造不出來,怪不得連日本人都敢欺負咱們!”

清初宛如宋治平的長輩般教訓他,明明自己也只比他年長一歲,不過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倒讓宋治平覺得惟妙惟肖。

中午,宋維鈞抽空回來,叫來大太太和念依吃了頓飯,大太太和清初分別坐在宋維鈞的兩側,宋治平坐在大太太的旁邊,念依坐在清初的旁邊。

宋維鈞一身黑色的長衫,看着清初滿臉笑意,愛憐的幫她攏了攏額前的碎發,“你可開心了?”

清初笑着連連點頭,宋維鈞見了也心情大好,“管家,上菜吧。”

“是。”

飯菜陸陸續續上來,色香味俱全,大太太為人和善,整個飯席讓人覺得輕松自在,“素聞念依小姐的大名,今日相見,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念依禮貌一笑,“大太太言過了,念依不過是掙口飯吃罷了,什麽北平一枝花那都是他們胡亂講的,等過個三四年,這新鮮感一過,誰還會記得我。”

大太太微微一驚,她本來也以為這姐妹倆不過就是愛慕榮華富貴的低賤戲子罷了,可沒曾想這姐妹倆倒是出淤泥而不染,清初在宋府安分守己,全然沒有三太太和四太太的嚣張跋扈,此時又聽到念依這番話,這話裏行間的凄楚與自嘲,想必世态炎涼全都被她看得通透了,“念依小姐如此年輕就已參透人生,想必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好。”

“我知道大太太是修佛之人,也就知道我們來這人間一遭就是受苦渡劫,只要心中覺得幸福,這日子也就不苦了。”念依淡淡一笑,如蓮花綻放般遺世獨立,美得聖寧光潔。

大太太眼中閃過驚豔之色,宋治平也稱贊連連,“大娘這般境界,治平真是相形見绌!”

清初笑得自豪,仿佛宋治平誇得是她一般,“宋治平,你說你比不上姐姐,那你上軍校都上了些什麽?”

宋治平微微皺眉,“當然是些軍事政治理論課。”

“那我問你十四乘以二十五等于多少?”

宋治平默算了大約一刻鐘,才坑坑巴巴的回道:“三百五十。”

清初毫不掩飾的取笑,“宋維鈞,你看他好笨哦!”

宋治平臉上立刻浮上羞赧之色,通紅一片,語氣有些氣惱:“你老是取笑我,那我也考考你吧。”

“好啊。”清初自信滿滿,雙目雪亮。

“二十四乘以四十二是多少?”

清初腦瓜一轉,很快答道:“一千零八。”

“十二乘以二十一?”

“二百五十二!”

☆、春花秋月何時了(5)

宋治平又連問了幾個,清初全都答了上來,宋治平有些灰心的低下頭,清初沒心沒肺地繼續笑着,“都說你笨了,還不承認。”

“你才笨!”宋治平還從未這樣被人羞辱過,臉上自然挂不住。

“誰笨誰知道!”清初毫不退縮,迎着宋治平羞憤的雙眸。

“好了,清初。”宋維鈞笑着開了口,“你若嫌治平笨,你給我生個聰明的不就好了?”宋維鈞胳膊繞過清初的腰,大手覆在清初的小腹上。

清初聽了,錯愕地看向宋維鈞,只見宋維鈞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的肚子,待到宋維鈞和她對視,清初又緩緩垂下了眸子。

念依現在很擔心清初的口無遮攔是否惹惱了大太太,雖然她知道清初只是随口開玩笑,并無惡意,可這宋府的人各個心思沉重,城府極深,宋維鈞又這番寵她,不知大太太是否已經記恨在心,“大太太,清初年幼,口無遮攔,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大太太和藹一笑,“當然不會,清初和治平年歲差不多,又都是學堂畢業的人,這樣吵鬧才是應有的景象。”

“哼,好男不跟女鬥!”宋治平憤憤地咬了一口米飯。

念依這才放下心來,等下一定要教教清初,可不能再這樣随性胡鬧了。

大太太又對宋維鈞勸說道:“維鈞,孩子的事急不得,說不定現在清初的肚子裏就已經有了呢!”

宋維鈞聽了,笑逐顏開,摸摸清初的小臉,“是啊,說不定就有小清初了!”

清初有些害羞,低着頭不說話了,念依看了,心想這樣也好,有個孩子即使将來沒了宋維鈞的寵愛也算是有個依靠。

清初午睡以後,宋維鈞将念依叫到客廳裏,宋維鈞正坐在沙發上,神色安然,可總給人一種距離感,宋維鈞見她來了,也不讓她坐下,仿佛是在告訴她尊卑有別,宋維鈞點燃雪茄,慢慢的吸着,念依看着他手中上等的雪茄,心下自嘲,就一支可能就能抵上她一個月的月薪了,“宋少叫我何事?”

宋維鈞吐出一口煙絲,煙霧中他的容貌若隐若現,讓人讀不懂他的心思,“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我叫你來是讓你多開導開導清初的。”

“開導她什麽?”

“明知故問。”宋維鈞冷漠一笑,“你們姐妹倆還真是一個性子,只不過你在對付男人這方便可比清初聰明多了。”

念依聽了,心中一惱,“宋少這是在諷刺我閱人無數?”

宋維鈞臉上挂着高深莫測的笑容,“當然不敢,你是我的大姨子,都是一家人,諷刺你不就等于在諷刺我自己嗎?”

念依聽了,心裏只覺好笑,一家人需要這樣貴賤分明嗎?“宋少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

“清初是個死心眼,她只聽得進去你的話,你告訴她別再想着那個野小子了,一心一意好好伺候我,你可明白了?”

念依聽了,只覺心中有一團火,想要将他以及整個宋府燃盡,“宋少可知道什麽是愛嗎?”

宋維鈞輕聲笑了,語氣間盡顯輕蔑,“就是清初和那野小子那樣?可是就算他們再愛,清初不也成了我的人了麽?”

念依一時語塞,很想對他破口大罵,但是想想清初,還是不要惹怒他的好。“如果清初真的轉性了,你會一直好好待她嗎?”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宋維鈞站起身,不答反問,“你說呢?我是怎樣待她的,你不是看的清清楚楚嗎?”

晚上,宋維鈞因為中午回來放下了不少重要的公務,離開前告訴清初今夜不回來了,讓她和念依一起睡,清初聽了喜上眉梢,宋維鈞指指自己的臉,清初乖乖的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吻,宋維鈞這才上車。

清初等到汽車聲徹底消失了,獨自回到房中,她平日裏經常會看一些書,宋維鈞也縱着她,甚至還特意為她在卧室裏安置了書桌,清初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書,抽出夾在裏面的一張紙,放在懷裏,去了念依的房裏。

“姐。”

念依放下手中的東西,不掩笑意,“來了。”

“翠竹,我今夜要和我姐姐睡,你去歇着吧。”

“是。”

等翠竹走了好久,清初才敢坐下,終于能夠卸去多日的僞裝,清初的眼睛不停地眨,好像要拭去眼裏的一些什麽東西,念依看了也忍不住心酸,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別怕了,有什麽想說的就告訴姐姐。”

清初擡頭,望向窗外的月亮,以前她覺得這月亮是天下最美好的象征,可現如今,只要一看到它,心中就覺得殘缺、遺憾,“姐,陸揚……他還好嗎?”

“傷筋動骨一百天,以前連茅房都上不了,最近恢複得很好,可以扶着下床了。”

清初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終歸是我害了他。”清初低下頭,從懷裏拿出那張紙,“姐,這是張藥方子,是我從醫書上看來的,宋維鈞的書房裏有很多外面見不到的珍貴書籍,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記下,幸虧翠竹識字不多,我心裏總想着他,我不想他留下什麽後遺症,所以,等你走了,你就拿這張藥方子去問問郎中行不行,若是行的話就按着它抓藥,早晚各一次,會恢複得快些!”

念依接過藥方子,心裏更不舒服,“嗯,我會的,那要不要告訴陸揚……”

“不行,千萬不能告訴他我還念着他,我不想再害他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怎麽還能回到從前呢?

念依的眼淚忍不住落下,“傻瓜,你這個傻瓜,要是被宋維鈞發現了,還不知道他要怎麽懲罰你!”

清初笑得很釋懷,“姐,我現在只要陸揚好好的,看他好好地娶妻、生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清初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姐,你一定要記得,藥補不如食補,你讓陸師傅多給他頓些肉湯喝,但是不能太油膩,陸揚也算是半個廚子,讓陸揚指揮陸師傅做飯,你可要好好監督他們,這可千萬不能馬虎了!”

念依看着她一張一合的小嘴,突然好想接她回家,讓她和陸揚重逢,可無奈天不遂人意,念依咬着牙齒,皺着眉頭将在眼裏打轉的淚水硬生生憋了回去,“嗯嗯,你說吧,我好好記得。”

念依在宋府住了七日,離開前清初舍不得她走,念依說她已經七日不曾上臺了,再不回去梨園就要關門了,清初只得含淚送她離開。其實她也知道,宋維鈞是絕不會讓清初再回梨園看她的,畢竟陸揚還住在梨園。

念依很快就被汽車送到家中,推開家門,不曾想陸揚竟出現在院中,陸揚坐在陸師傅給他自制的木頭輪椅上,見她回來,死灰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光亮,“念依姐,你回來了。”

“嗯。”念依微微一笑,她不想再哭了,他們已經過得夠苦了,“你身子還沒好,怎麽就出來了?你若是想見我,讓陸師傅知會我一聲不就好了。”

陸揚搖搖頭,語氣有些急切,“念依姐,阿初,阿初她怎麽樣?過得好不好?”

念依在心底發問:這麽年輕俊郎的小夥子怎麽就被折磨成這副模樣?“你放心,她很好,宋維鈞家大業大,不會虧待她的。”

陸揚低下頭,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憂,嘴角浮上一絲苦笑,“念依姐,其實我是知道的,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我又想他對阿初好又想他對阿初不好,不過,現在我還是希望他對阿初好,而且一直對阿初好,念依姐,你有沒有告訴阿初,讓她千萬別任性了,宋府不是梨園,可不能再惹他生氣了,她一個人在那,沒人會保護她了。”

念依瞧着眼前這個青年,心裏倍感欣慰,她到底是是沒看錯人,他也沒有辜負清初對他的一片情意,“你放心,我都告訴她了。”

陸揚開朗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那就好!”陸揚要推着輪椅離開,念依過去幫他,等到了陸師傅家門口,念依突然說:“陸揚,你忘了清初吧,找個好姑娘,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陸揚慌亂的轉過頭,“念依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去打擾阿初的,你放心!”

念依皺着眉頭,眼神苦澀,“陸揚,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揚又緩緩轉過頭,“如果我現在去和別的女孩子結婚,豈不和宋維鈞一樣了嗎?雖然我沒有強取豪奪,但我的心不在那女孩子心上,卻耽誤她的大好年華,這不也是一種強占嗎?”

念依搖搖頭,“對,這種事不能強求,我不會逼你的,你好好養傷,我讨了一張藥方子來,趕明兒去問問郎中合不合适,若是合适的話我就讓陸師傅熬給你喝。”

“有勞念依姐了。”

夕陽西下,涼風兮兮,人心涼涼,多年前,一對童男童女還在這嬉鬧玩耍、天真爛漫、你追我趕、兩小無猜,“陸揚,等我長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我師父老說我皮會嫁不出去!”

“好啊!我師父也經常說我傻會找不到媳婦!”

“那咱倆這算不算是娃娃親?”小女孩咬着手指,睜着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皺着小眉頭,用手撓着後腦:“我也不知道,算了,我們拉鈎吧。”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兩個小拇指相扣,注定了兩人錯亂的一生。

☆、山雨欲來風滿樓(1)

十月過後,寒冬将至,天氣驟然變涼,路邊又多了些乞丐的死屍,巡警嫌惡的将屍體拖上警車,不知要把他們拉到哪裏去。

“日本人真是越來越猖狂了。”清初看着手中的報紙,日本人四處挑事,無非就是想發動戰争,宋維鈞也因此忙得焦頭爛額,已經連着幾日不曾回家。

清初放下手中的報紙,喝了一口茶,幾個月之前,她還嫌這茶葉苦澀,而現如今竟愛上了這茶香袅袅,時不時喝上一杯,既提神又修身。

翠竹抱着一捧花進來,清初問她,“哪來的花?”

翠竹笑得一臉暧昧,“當然是二少送的呀,翠竹猜啊,二少一定是覺得好幾天沒有回家陪太太,心裏愧疚,所以送花哄太太開心啊!”

以前外邊都傳二少對女人的新鮮度不超過一個月,而現如今五太太已經打破了這個傳言,二少不僅對她沒有厭倦,反倒越來越寵,甚至都不曾帶着她出席舞會,媒體報社大肆報道宋二少金屋藏嬌,憐香惜玉,紛紛猜測這五太太是何許人也。

清初淡淡一笑,“就你會說!”

接過花朵,發現是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百合花寓意百年好合,代表偉大的愛情,宋維鈞是要表達他愛她嗎?

清初沒有深想,抱着花起身,“翠竹啊,去找個淡色的花瓶來。”

翠竹找來一只淡藍色的青花瓷花瓶,清初将花從花紙中拿出,用剪子剪去底下過長的枝莖,清洗幹淨花瓶,放些清水,将花依次插了進去,然後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淡藍色的格子桌布襯着白色的花朵,清新典雅。

清初忙完這些,又換了杯新茶,“這花是誰送來的?”

翠竹答道:“可是嚴長官親自送來的,剛好三太太從外頭打牌回來,太太您可沒見當時她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

清初被翠竹的表情逗笑,“以後見了她們繞着走,不要生事非。”

“嗯,我自由分寸,你放心吧,太太。”

清初又問:“那嚴長官有沒有說二少今晚回不回來?”

“嚴長官也拿不準,說今晚又有個飯局。”

“嗯,我知道了。”

晚上客廳的鐘表指針指到八點,宋維鈞還沒有回來,清初想他今晚也不會再回來了,清初放下手中的書,抱起花瓶,打算給花換完水就睡覺。

清初剛換完水,正在插花,就聽院裏傳來一陣汽車開動的聲音,随後就是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緊接着推門聲,皮靴落地聲,“二少,你回來了!”翠竹大吃一驚。

宋維鈞進屋直接揮去軍大衣,扔到沙發上,眼睛牢牢盯着清初的背影。

清初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纖細的腰不盈一握,頭發半攏在腦後,幹幹淨淨,清初插完花,回過頭,笑道:“你回來了。”不施粉黛的俏臉,在燈光下更顯得清澈動人。

許是酒精的作用,許是他最近壓力太大,他只覺得自己急需發洩,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施虐感,宋維鈞眯起眸子,“你們都下去!”

“是。”嚴邵和翠竹立刻退下,順便帶上了門。

宋維鈞大步朝她走了過去,離清初還有很遠時清初就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煙酒味,清初皺眉,“你喝酒了?”再看他陰沉的眼神,清初忍不住往後退縮。

宋維鈞把她拉進懷裏,“往哪躲?”眸子又暗幾分,大手撫摸着清初的臉頰,“清初,你怎麽可以這樣幹淨?”

清初被他弄疼,伸手去掰他的手,宋維鈞将她翻過身壓在桌子上,撩起下擺,手伸進旗袍內,“那些日本人一個個矮的跟侏儒似的,他娘的還敢跟我叫嚣,汪衛國那個老王八蛋竟然也有了投靠他們的意思,難道我宋維鈞拿命打下來的江山要拱手讓給他們嗎?狗娘養的,想得美!”

一陣翻雲覆雨過後,清初無力的窩在宋維鈞的懷裏,清初這才想起到門口處還有人守着,這裏離門口這麽近,怎麽能由着他胡鬧!

清初有氣無力的罵道:“宋維鈞,你真是個混蛋!”

“混蛋?”宋維鈞用身子壓住她,“敢罵我混蛋,那我就混給你看!”

宋維鈞雖然已經醉了,但是他潛意識裏一直想着不要傷害清初,所以即便他的動作粗魯了些,但他也絲毫沒有傷着清初,自從上次傷了她一次,他暗自發過誓絕不會有第二次。

清初拱起上身,雙臂環住宋維鈞的脖子,将臉靠在他的襯衫上,宋維鈞身上的衣物還很完好,清初柔聲道:“卿之,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這是姐姐教她的:清初,你要明白,宋維鈞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向來都是別人哄着他,你日後若想要好過,就必須得适當的服軟,滿足他那顆做男人的心。

宋維鈞聽到清初的撒嬌聲,只覺得心頭麻麻的,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

他抱起清初,就這麽放縱的朝樓上走去,這一路走得甚是艱辛。卧室終于到了,宋維鈞急急推開門,将清初放在床上,無需再忍,任由自己的情感肆意宣洩。

宋維鈞發現今夜清初并沒有像以往那般抗拒推搡他,而是十分柔順的順承他,心下大喜,晚間在飯局上帶回來的怒氣也消了大半,他愛憐的親親清初微濕的發絲,動作越發輕柔,嘴裏不停地念着清初的名字。

清初也感受到他的變化,原來姐姐說的沒有錯,事已至此,她也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些。

十二月份如期而至,天氣大寒,日本人忌憚宋維鈞的兵力,又加上洋人出面幹涉,所以最近收斂了不少,百姓們知道了也高興,期待能過個安穩年。

宋維鈞正坐在辦公室裏看着地圖深思冥想,嚴邵敲敲門,“進來!”

嚴邵行了個标準的軍禮,然後報告:“報告二少,日本人已經按照約定撤兵,這是簽署文件。”

宋維鈞面無表情地勾勾唇角,似是諷刺,“還是這洋人的話好使!”

“對了,汪衛國剛才親自打來電話表示今晚想約您吃頓飯。”

宋維鈞不置可否,“最近聽說五太太吃不好睡不好,可叫醫生去檢查了?”

“回二少,剛才管家剛剛來過電話,說是五太太有喜了。”

宋維鈞聽了,喜出望外,“沒弄錯吧?”

“千真萬确。”

“你給汪衛國回個電話,說我沒空,我今晚要回家陪太太孩子!”

“是!”

宋維鈞晚間急急回到宋府,清初躺在床上,渾身無力,翠竹正在勸她吃飯,“太太,您再吃點兒,您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

“翠竹,我吃不下,你快把這拿走,我聞了就想吐。”

宋維鈞一身戎裝走到清初身旁,清初微微詫異,有氣無力的擡頭,“你回來了。”

“怎麽不好好吃飯?”看似責備的話語氣裏卻充滿了寵溺。

清初皺着眉頭,“我也想吃,可是我一聞到飯菜的味道就想吐。”

“醫生說了是正常現象,但飯是萬萬不能不吃的,翠竹,你去給太太做些清淡小粥,然後端上來。”

“多放些醋,我想吃酸的。”

“是。”翠竹端着飯菜退下。

清初的頭靠在宋維鈞的懷裏,被他軍裝上的勳章硌得生疼,掙紮起身,“你去換衣服,你的腰帶太硬了,硌得我疼!”

“好好好,我這就換,你好好躺着。”宋維鈞将她小心地放回枕頭上,生怕傷着她。

宋維鈞很快換好衣服,又重新回到床邊,将清初抱在懷裏,大手放在清初的小腹上,他的溫度隔着睡衣傳到清初身上,清初覺得舒服了不少。

“幾個月了?”

“醫生說還不到一個月,三周了。”

宋維鈞将頭抵在清初的頭發上,眼中的愛意毫不掩飾,“我這麽疼你,也該是有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2)

翠竹很快把粥端了上來,宋維鈞接過,親自喂清初吃下,粥裏放了不少醋,宋維鈞聞着直沖鼻,想想就覺着酸,看清初卻喝得津津有味,“不酸嗎?”

清初搖搖頭,“除了酸的,我什麽都吃不下。”張口喝下宋維鈞送來的粥。

宋維鈞看着清初蠟黃的臉,全然沒有了先前紅潤的氣色,心中疼惜,“想吃什麽就告訴翠竹,讓廚娘給你做。”

“嗯。”清初喝完粥,身子又乏,很快就睡着了。

宋維鈞看她熟睡的臉,大手捂着她的肚子,再過九個月,他就要當父親了,想想就覺得開心,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滿足感。

清初有了身孕,再加上清初的生辰将至,雙喜臨門,宋維鈞便在和平酒店定了位子,要好好慶祝一番。

和平酒店的錢老板自是好生伺候,整個二樓全都拿來招待宋維鈞,宋維鈞只請了念依的娘家人,葉師傅還在醫院養病,所以只有念依一人前來。

念依看着清初的肚子,她沒當過母親,心裏也覺得驚奇,“看着還是平平的,哪裏還想裏面竟有了個小人了!”

清初摸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說,“醫生說三個月後就會大起來了。”

念依又看清初,總覺得清初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許是因為有了男人的疼愛,褪去了少女的天真,多了些女人的妩媚,宋維鈞的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放在清初的身上,好像他的世界裏只有清初。不過這樣也好,本以為這個花心二少只是一時興起看上了清初,不曾想他能這樣疼愛清初,念依心裏高興,她現在就盼着清初能順利生下孩子,平平安安過好一生。

“怎麽這菜還不上?嚴邵,你去催催。”

清初問他:“有什麽菜?”

宋維鈞寵溺一笑,“全是你愛吃的。”

嚴邵快步來到廚房,看到廚房的人正忙得不可開交,裏面煙熏霧繞,“裏面的人快點準備,二少派人來催了。”

很快就有人回話:“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好!”

念依突然想起今日陸揚身體痊愈,回到和平酒店當差了,若是讓他們碰上,她光想想就覺害怕,“清初,我去趟衛生間。”

清初點點頭,“你去吧,衛生間就在旁邊。”

念依關門時正好看見宋維鈞拉過清初的手放到嘴邊親吻,清初想要抽回,宋維鈞不讓。

嚴邵正要回去,卻見念依從樓上下來,他悄悄匿了身子,跟在念依的身後。

念依迅速來到廚房,找到陸揚,陸揚是大堂經理,負責飯菜的傳運,此時陸揚正拿着筷子,将菜裏的香菜一一挑去。

“陸揚!”念依輕呼,“你可知今日的客人是誰?”

嚴邵來到一個隐蔽的地方,剛好能看清二人,并且能夠聽清他們的說話聲,這不是五太太的老相好嗎?莫非他們還在藕斷絲連?

陸揚擡頭笑了笑,“念依姐,我知道,你別着急,我會讓別人把飯菜送上去的,阿初不愛吃香菜,以前都是我幫她挑,也不知以後誰能幫她挑了。”陸揚挑完香菜,将飯菜依依整齊擺在菜盤上,“夥計,幫忙送到二樓。”

“得嘞!”

念依一時啞口無言,又聽陸揚說道:“我知道阿初懷孕了,就按照以前她的口味改了些菜,希望她能喜歡,你可千萬別告訴她是我做的。”陸揚乞求地看着念依。

念依捂着嘴點了點頭,擦掉眼中的眼淚,“陸揚,你這是何苦呢?”

陸揚有些頹敗的靠在旁邊的牆上,“我也知道我該斷了這些念想,可是今天我從樓上窗戶上看到阿初從汽車上下來,好像死了的心又狂蹦亂跳起來,阿初還是那個阿初,即使現在她變漂亮了,身份不一樣了,可她的眼睛還像以前一樣幹淨,所以,我就忍不住,忍不住為她做了這些菜,念依姐,你千萬別告訴阿初,她不知道的,我只是想讓她高興,她高興了宋二少也就高興了,宋二少高興了阿初的日子就更好過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念依別過臉去,不忍心看面前這個深情落淚的少年。

“念依姐,我現在對阿初真的沒有非分之想了,我現在只希望她能好好的,我就這麽遠遠看她一眼就足夠了。”

念依轉身離開,不想再打擾陸揚,這時候的陸揚真得令人心疼,她怕她會忍不住領清初來見他。

嚴邵見念依走遠了,才慢慢走出角落,他的心裏突然閃過一絲愧疚,不知是為剛才他龌龊的想法還是以前他給二少出的馊主意,如果當時能換一種方式,或許他們就都不用這麽苦了。可若是換一種方式,五太太是絕不會跟了二少的……

念依整理好情緒重新回到房間,飯菜也剛好送到,清初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笑着問道:“姐姐,你是掉廁所裏了嗎?我剛打算去撈你呢!”

“閉嘴閉嘴,吃飯吃飯。”念依掩去心底的難受,強顏歡笑,怎麽也得陪清初把這頓飯吃下去。

清初望着滿桌的盛宴,一時驚呆,“姐姐,我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多的菜!”

宋維鈞的眼裏充滿了憐惜,“你若喜歡,我以後常帶你來!”

清初看了宋維鈞一眼,毫不扭捏的點頭稱好。

宋維鈞和念依都啞然失笑,嚴邵站在窗邊,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心裏越發覺得愧疚。

清初大快朵頤,宋維鈞看了也高興,臨走前叫來錢老板,“錢老板,今日的廚子手藝不錯。”

嚴邵立刻便拿出幾個大洋給了錢老板,錢老板連連道謝,“可不是賞你的,是賞那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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