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1) (19)

說哄不來!”

宋梓陽急上心頭,随口而出:“爸你當初不也娶了四個老婆,我媽還是你搶來的呢!”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

宋維鈞指着他,臉色漲得通紅,“你......你......”一口氣沒喘上來,昏了過去。

清初吓壞了,急忙扶住宋維鈞,“卿之,卿之,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家裏人都亂了手腳,好在睿陽尚存一絲理智,“思晔,快給醫院打電話,叫嚴叔趕緊備車,快快快!”

睿陽将父親扶上汽車,以最快的速度朝醫院駛去。

宋梓陽呆呆得望着地面,直到汽車開遠了,他才回過神,“爸,爸,你千萬不要有事,我不是故意的。”

宋梓陽在宋維鈞剛被推進手術室後趕來了,一向溫文爾雅的宋睿陽也對着弟弟動了粗,“宋梓陽,咱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他媽就拿槍斃了你!”

宋梓陽追悔莫及,“大哥,你放心,到時不需你動手,我自己來。”

幸好搶救及時,宋維鈞撿回一條命,進了重症病房,但一直處于昏迷之中。

醫生診斷是突發腦溢血,“這個病最忌諱動怒,飲食要清淡,以後病人家屬一定要多加注意。”

“醫生,我爸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這個因人而異,請耐心等待。”

“謝謝醫生!”

清初緊緊握住思晔的雙手,一直在眼裏打轉的淚水終于落下來,這一夜,真是驚心動魄。

清初一直在宋維鈞身旁守着,直到兩天後宋維鈞醒來,宋維鈞意識逐漸清晰,清初有種劫後餘生的如釋重負,将他的手放在臉上,“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有什麽事,我該怎麽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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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維鈞用手指掃去她的淚水,“別哭,我沒事了。”

宋維鈞在醫院待了一個月,病才好利索,一場大病過後,整個人瘦削了不少,清初心裏難受,原來他也不是萬能的,他也會老。

回家之後,清初為了宋維鈞的身體健康,定了一系列規矩,酒少喝、肉少吃等等等等,宋維鈞雖少了許多口福,但心裏一直因她的在乎美滋滋的。

“我們兩個好好過,不管宋梓陽那個混小子了。”

清初陪他在院子裏散步,“忍不住了吧,一直守着你呢,就是不敢見你,怕你受刺激。”

宋維鈞經歷一場浩劫,很多事也想開了,天下沒有擰得過子女的父母,他揮揮手,“罷了,罷了,都随着他去吧,我也老了,管不了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梓陽就出現在宋維鈞面前,想要照顧父親起床,宋維鈞一把揮開,“老子還沒殘廢,我能自己來。”

宋梓陽難得在父親面前正經一回,“爸,以前是我混,我樣樣都比不上大哥,不受你待見,所以就想也娶個跟大嫂一樣厲害的媳婦,尋思這樣就能跟大哥一樣了,那時候腦子一熱,婚就結了。”

宋維鈞看他一眼,手裏的筷子也拿不住了,只聽他又接着說,“她心裏沒我,她看上的就是宋維鈞的兒子這個名號,若我是普通人家的兒子,她連瞧都不會瞧我一眼,我就是想有個噓寒問暖的人在身邊,何玥雖然家裏窮,可她是真的在乎我這個人,爸,您能明白嗎?

聽到兒子的心裏話,宋維鈞憶起前塵往事,他又何嘗不懂?

”爸,我以前就仗着我爹是軍長,跟徐翼那小子争來鬥去,您這一病,我才明白,那些都沒用,如果沒有您護着我,我啥都不是。”宋梓陽像是一夜之間長大成熟,正慢慢消去以前的纨绔之氣。

看着想通的兒子,宋維鈞真是倍感欣慰,“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婚要離,何玥的肚子大了,我得負起責任。至于岳父岳母那邊,我自己來處理,你們都不用操心。還有,我不打算在部隊幹了,那對我來說就是靠老爹混日子,我想跟治平哥學做生意,雖然是起步晚了些,但好飯不怕晚,我得掙錢養老婆孩子。”

宋維鈞笑了,他也是個普通的父親,希望子女安好,罕見的慈祥的拍拍宋梓陽的肩膀,“你能想明白就好,想幹什麽就去做吧。”

宋梓陽突然哭了,男人有淚不輕彈,可他卻哭得像個孩子,“爸,我不是故意要說那話氣你的,我真他媽不是人,要是您真出了什麽事,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父母和孩子之間沒有隔夜仇,宋維鈞也放心撒手讓宋梓陽去經營自己的日子,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孩子成長固然是好事。

宋梓陽夫婦離婚了,可宋梓陽真得是把他的前老丈人得罪到極點,誰也沒想到離婚以後,宋梓陽的前妻才發現自己懷孕了,陰差陽錯,前妻執意要留下這個孩子,但絕不認宋梓陽這個爹。至于事情到底怎麽解決,全在宋梓陽自己了。

時間一晃又是好幾年,這日,清初正打算換衣服下班,沒曾想醫院裏來了個特殊的病人,人手不夠,叫她去幫忙。清初只得給家裏打電話說晚點回去,宋維鈞在電話裏抱怨幾句,也由着她去了。

這個特殊的病人竟是杜景瑤,疾病發作,醫生沒能搶救回來,無力回天,只能通知家屬準備後事。清初收拾好手術後的醫療機械,心裏頭也說不上什麽感覺。

她還是沒能忍住,偷偷去走廊看了一眼,一個面容極像陸揚的年輕人,正強忍着失去母親的痛苦,安慰痛失愛妻的父親。

過會兒,年輕人跟着醫生走了,只留下失落傷心的父親。清初悄悄走過去,将自己的手帕遞給他,“節哀順變。”

陸揚猛地擡起頭,微怔,“是你呀。”

兩個人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談着家常,“我一直以為你們一家去了國外,沒想到你就在離我家不遠的北城大學教書。”

“我也以為他定不會許你出來抛頭露面,沒想到你已成了醫師主任。”

兩人默聲笑了,聊了沒幾句,清初說,“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陸揚說,“要不我讓陸琛送你罷,天都黑透了。”

清初笑着搖搖頭,“不用了,家裏有人來接。”

兩人又笑着說再見。

她老了,他也老了,時光呀。

宋維鈞從來都沒有想過、也絕不允許自己心愛的女兒會和他情敵的兒子陸琛在一起,他不同意,絕不同意!

“當初就不該讓她去留學,這下倒好,什麽狐朋狗友都敢往家裏領。嚴邵,把大門給我鎖死了,要是那個臭小子再敢來一次,老子打斷他的腿!”

清初也是始料不及,思晔覺得委屈,趴在清初懷裏訴苦,“媽,陸琛到底哪裏得罪爸爸了,爸爸怎麽發這麽大的火?他們以前也不認識呀。”

清初這次真得沒辦法跟女兒解釋,她和宋維鈞的事,知道的人已經不多了,宋梓陽那小子那年氣倒他爸那話還是從徐翼那裏得來的,宋維鈞事後揪着這事沒少整他教壞兒子的老爹徐英章,故已沒人敢提那段往事了。本以為幾個月前的相遇只是個插曲,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和和他的兒子陸琛還有這樣一層緣分。

“思晔別哭,都是小事,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你爸爸不會攔你們的。”清初只能這樣安慰女兒,可宋維鈞那個小心眼兒,怎麽可能會同意!

“當初搶我老婆,現在又讓你兒子來搶我女兒,真歹毒的心腸!”

清初扶額,“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誰能想到天下這麽大,這兩個孩子就在一起了呢!”

宋維鈞态度堅決,不管清初怎麽勸、思晔怎麽鬧,就是鐵了心不讓他們在一起。

清初去找念依訴苦,念依聽了倒也不驚訝,“要是他能同意,那才奇了怪了。可上一代的事總歸是過去了,兩個孩子處處般配,倘若就因為父母的恩怨分開,孩子的心裏難免會留下裂痕。”

☆、且喜青山依舊住(5)(終)

思晔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清初心裏擔憂,知道是去钰瑩那後才放下心。

清初心裏窩火,“宋維鈞,你就鬧吧,為老不尊,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把咱倆以前的事都告訴思晔,思晔指定就不和那小子談朋友了,順了你個老家夥的意,成了吧!”

眼看清初就要落淚,宋維鈞趕緊哄着說好聽的,“他倆在一起,我看着心裏別扭,就像你和那野小子......”

清初氣急,“我都跟了你幾十年了,你還說這種話,我去我姐家住,你自己一個人過吧。”

宋維鈞死死拉着她,生怕她真走,“我錯了,我錯了,可別哭了,你眼睛不好。”

清初平穩好情緒,“宋維鈞,你是你,我是我,思晔是思晔,陸琛是陸琛,咱不能把父母的情緒帶到孩子身上。”最後,清初使出殺手锏,“這倆孩子若真的在一起,我和他就成了親家,你想的那樣,就更不可能了。”

宋維鈞到底是服軟了,同意思晔和陸琛交往。陸揚自始至終也沒有幹預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想得明白。

後來,思晔和陸琛也結婚了,兩家父母也只在婚禮前見過幾面,此後也沒有過多的交往。可宋維鈞那個老頑固依舊提着防着,清初哭笑不得,“我都成老太婆了,誰還要呀!”

即便這樣,宋維鈞也不敢掉以輕心,“他老婆沒了,誰知道他心裏想什麽。”

清初罵他無藥可救。

思晔和陸琛舉辦婚禮的酒店竟是當年宋維鈞的四太太紫鳶開的,兩人剛巧不巧就遇上了,清初直感嘆這世界真小,兜來轉去,身邊還都是那些人。

紫鳶當年離婚後,遇到中意的人就成家了,兩人從小茶館一步步做起,沒想到生意慢慢就做大了,現如今孩子也已成年,酒店就交由他們去經營了。

紫鳶後來請清初喝茶,紫鳶也不再風華絕代,她們都比以前更老了。

紫鳶問她打聽當年的大太太和二太太。

”大嫂病逝,梅遠在獄中自殺。”

紫鳶極其讨厭梅遠,發洩似的罵了句“死得好!”而後又接着說道,“剛離婚那幾年,我一直都放心不下雪梨,後來知道她死了,也在我意料之中,她就是傻,誰也沒她傻,圖個啥,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

“她是個英雄,救了不少人。”

“救得了別人,救不了自己。”

清初說,“誰也不能說雪梨就是錯的,我們都想留住自己想要的,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麽出人意料,我們誰也掌控不了。”

思晔結婚後回門,清初瞧見她脖子上的項鏈十分熟悉,思晔愛得緊,一臉新媳婦的嬌羞,拿出來給清初瞧了瞧,竟是當年的心心相印。

“媽,這是陸琛他爸給的,說是陸家的傳家寶,陸琛一條,我一條。”

清初聽後,一時間思緒萬千。

宋維鈞都九十多高齡了,老得都快走不動了,可他依然倔強的陪在清初的身邊,直到那日清晨,清初突然昏倒在書房裏。

清初再醒來時,已身在醫院,宋維鈞守在她的身旁,昏暗的眼睛裏閃出亮光,“你可醒了。”

清初笑着回握他的手,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人都會有這麽一天,只是先前她總以為宋維鈞會是先走的那一個,沒想到她竟成了第一個。宋維鈞徹夜不休的陪着她,好像一不留神,她就真的永遠離開他了。

清初不願待在醫院裏,宋睿陽就安排母親回了家。接下來的幾日裏,有好多人來看清初,其中也有陸揚。

趁着宋維鈞吃飯的時候,陸揚單獨陪她呆了會兒,清初擡眼看他,他怎麽老成這樣了,頭發花白,身子佝偻,依舊那麽瘦削。

陸揚沒有像旁人一樣傷心地勸她堅強,他還是像說家常一樣,“你別怕,到了那邊,我師傅和葉師傅都會去接你的,不讓你受委屈,我很快也會去找你了,沒人敢欺負你,別怕,阿初。”

清初戴着氧氣罩,已說不出話,眼角濕透,虛弱的點了點頭。

清初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只是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又是夜晚,屋內的氣氛安靜而緊張。

清初睜開眼,看着宋維鈞,他追了她大半輩子,也陪了她大半輩子,她一直不信他會鐘愛于她,這一刻,她也不得不信了,她心軟,想着就成全了他罷。如果真的有來生,遇見陸揚就不要再遇見他。

清初發出微弱的聲音,宋維鈞湊到她的唇邊,摘下氧氣罩,聽她擠出最後三個字,“我愛你。”

宋維鈞來不及高興等了一輩子終于等到的三個字,懷裏的人已永遠閉上了眼睛。

宋維鈞的眼角滑下一滴淚水。

很快身後傳來凄楚的哭聲,“媽......”

清初去世以後,宋維鈞的精神變得恍惚,總是說一些已沒有多少人記得的陳年舊詞。

“太太去哪了,怎麽還不回家?”

“嚴邵,多帶些人馬去城西,守住城門,別讓小鬼子進來。”

“......”

一個月後的一個夜晚,宋維鈞做了一個夢,夢見清初叫他,“宋維鈞,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又跟別人跑了啊......”宋維鈞恨恨的咬了咬牙,“你敢!”這次,他不能再趕在陸揚後頭。

清晨,梓陽像往常一樣叫父親起床,推開門,心下一驚,輕輕推推父親,發現父親冰涼的身體已沒了氣息,在他的懷裏,放着一張一家五口的全家福照片。

又是一年夏季,莺飛草長,萬紫千紅,念依坐在輪椅上,于樹下乘涼,回想起清初去世那一年,那一年簡直就是災難的一年,清初、宋維鈞接連去世,到了年尾,陸揚也走了。也不知陸琛和思晔這兩口子是怎麽熬過來的。

钰瑩推着母親四處轉轉,钰瑩不知怎地也提到了清初,“幼時剛到小姨家裏,心想小姨怎麽就找了一個看着這麽冷冰冰的男人,後來住長了才發現是鐵漢柔情,小姨夫對着小姨總是笑着的。”

念依到現在也說不清對宋維鈞是敬還是恨,算了算了,人都沒了,還想那些做甚。

钰瑩帶着念依來到工作的地方,“媽,這裏就是戲劇社,我聽前輩說這裏以前可是大名鼎鼎的梨園,出了不少名角,我想着排個新節目,推廣一下咱們的戲曲國粹......”

念依微笑着點頭,擡頭一望,看見兩個孩子正在戲劇社門口玩耍,一男一女,年紀相仿,女孩玩跳房子不小心摔倒了,男孩忙過去扶,幫她清理擦傷的小手,女孩撇嘴,眨巴眨巴委屈的大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下來。

“你別哭,我帶你去我家看電視,新買的,可貴了,裏邊有《西游記》。”

“你媽媽不是不讓你看嗎?”

男孩胸有成竹,“我媽媽去上班了,咱倆偷偷的看。你不說,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來,咱倆拉勾。”

“打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說誰是小狗。”

念依望着兩個孩子跑開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當真是老了,看什麽都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念依道,“钰瑩,回去吧。”

念依母子走遠了,梨園的門牌還直直的樹在那裏,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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