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滾回來!
月見微乍一看到少年時期的墨雲澤,便想起了那個上雲巅仙宮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的小子,心裏禁不住想到,這小子還真是從小虎到大,咋咋呼呼的,對他一點都不友好。
墨意寒身上的殺氣極重,臉色也冷,月十便将月見微下意識地擋在身後,道:“墨城主,我是月十。”
他從小便是随着月輕鴻和月孤影一起長大的暗衛,自然也認得将月家鬧了個人仰馬翻的墨家意寒,而且,他以前沒少聽從月孤影指揮給墨意寒下絆子。
“我知道你是月十,我還沒得失憶症。”墨意寒也是一臉不友好,斜着眼睛瞅着月十,又瞅了兩眼月見微,說:“你們家小姐怎麽回事兒,月孤影什麽時候開始教他女兒亂認爹了?”
月見微:“……”
人家明明是男孩子。
月十也有些不爽,蹙眉說道:“這是我家公子,并非女子。”
墨意寒顯然不是故意出言挑釁,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皺起了眉毛,打量了下月見微的身形和容貌,道:“你們怎麽養的孩子,好好一小子,當成女兒養?”
月見微抓着月十的袖子,像是終于鼓起勇氣似的,擡頭看着墨意寒,喊道:“墨叔叔,我家出了些事情,我随着月十哥哥,一路從紫澤仙陸逃亡至此,我爹給了我信物,讓我來蒼茫大陸坤澤界北漠白雪境,投奔您和義父,所以……我們就來了。”
墨意寒瞪着月見微,見他扣扣搜搜地從胸口貼身之處拿出了一封血書,然後走過來雙手呈遞給他。
墨意寒也不至于為難一個孩子,将血書拎過來打開,然後施了個法,将上面的字一一看過,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将血書一把甩到月十懷中,黑着臉道:“白雪境容不得你們,你們兩人走吧。”
月見微臉上表情微微一僵,他不知那血書上究竟寫了什麽,他爹親道法高深,有其擅長僞裝之術,曾言這血書上的字,月家人施法看到的,和白雪境這邊看到的,內容并不一樣。
月十握着血書,畢竟有求于人,忍了忍說道:“墨城主,您總不會是因為以前的事情,所以記恨到我家少爺頭上吧?我家少爺也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投奔您和輕鴻少爺,而且輕鴻少爺以前說過,若是我主子日後生了孩子,不管男女,都認作義子。”
面對月十的長篇大論,墨意寒非常幹脆利落地伸手一指門口,言簡意赅道:“滾!”
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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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他還真不想受這等窩囊氣了,一路上屁滾尿流地逃命風餐露宿也就罷了,如今他們幫忙滅了那兇狠的怪物,非但沒被以禮相待,竟是還被冷言冷語驅趕,原以為墨意寒多少也講一些月輕鴻的情面,卻不料,這人脾氣過了百年,還是臭的像是屎殼郎滾糞球。
他月十脾氣好,說話素來溫聲細語,見人三分笑,卻也不是沒有骨氣之人。
然而,就在月十剛想翻臉罵幾句然後帶着月見微離開的時候,便聽到一聲嗚咽啜泣,手一抖,一低頭便看見月見微竟是紅着眼睛哭了出來。
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往下吧嗒吧嗒掉着,卻又哽咽着哭不出聲音來,整個人都顯得極為可憐,活像是個被人抛棄了的小東西。
墨意寒一下子就僵了身子,他這兩個兒子,一個從來不哭,另一個就算哭也是嚎啕大哭,他揍一頓就好了,還從來不曾見過像是月見微這樣抽抽噎噎默不作聲卻哭得悲傷又委屈還很是可憐的哭法。
一時間,他竟是覺得自己欺負了這小孩兒。
墨雲澤也驚呆了,說:“我爹他又沒打你又沒罵你,你哭個屁啊。”
然後小聲嘀咕:“長得像個娘們兒,哭得也像個娘們兒,該不是真沒有小雞雞吧?”
墨意寒聞言,瞪了墨雲澤一眼。
墨雲澤馬上閉上了嘴巴,還很是看不上月見微似的翻了個沖天大白眼,想了想,還有點委屈地跑到墨滄瀾身邊,抓起自己養的那只長耳兔子,抱在懷裏撸了撸毛。
月見微聞言,哭得更是兇猛委屈了,水晶一樣的杏眼裏面盈滿了水,幾乎連成了線落了下來,卻不看墨意寒,而是執着的看着坐在那裏靜地像是一幅畫的墨滄瀾。
“墨雲澤死定了。”
“等我登門入室之後,老子第一個讓你哭。”
“奶奶的,最煩別人說我娘們兒。”
月見微心理活動很是豐富,臉上卻是絲毫不顯。
月十還從沒見月見微這麽哭過,也被吓了一跳,趕緊将人抱在懷中,瞪了墨意寒一眼,冷笑道:“堂堂白雪境一城之主,竟然……呵,在下佩服。”
墨意寒:“……”
竟然什麽?你他娘的給我說出來,別他娘的亂留白,搞得像是本城主真欺負小孩兒一樣。
墨意寒深吸口氣,按着頭上跳突的青筋,道:“你們應當是知道,我和月孤影關系一直都不好,而且你們惹的人,絕非我惹得起的,別說是我夫人月輕鴻早已不在白雪境,縱然是他今天點頭,你們也絕不可能留下來。我身為白雪境的城主,不可能拿整個白雪境百姓的安危當賭注。”
墨意寒态度很是堅決,轉而對紫川長老說道:“紫川長老,你給他們備一些盤纏,讓他們離開。”
紫川長老點點頭道:“好。”
月見微擡起臉,隔着水汽朦朦胧胧的看着墨滄瀾。
他方才哭,一半是為了裝可憐,另一半是真心覺得委屈難過,他看到自己前世惦記了千年的情人,只覺得滄桑變化,容顏不改,已經是老天垂憐,又看他蒼龍囚于牢籠,鳳凰困于荊棘,分明心若蒼穹,卻偏偏被人害得如此模樣,只覺得心中疼痛難忍。
他心疼極了,便想落淚。
月見微冷靜下來,卻是暗中訝異于墨意寒的話。
墨意寒字裏行間,竟是表明已經知道了他仇家是誰,要知道,前世他帶着血書去了月家,月家家主看過之後,卻是只嘲笑月孤影混得那麽不好,竟是連兒子都養不起了。
到底是活了那麽久,月見微很快便意識到,他爹竟是寧可信墨意寒,也不信那月家人。
墨意寒可信,也可交。
月十死死握着拳頭,蹲下來給月見微擦眼淚,望着他的眼睛,道:“少主莫要哭了,此處天寒,落淚便會結冰。有我在,總不會讓你再受人欺辱。”
說着,他牽起月見微因着拉弓而被氣流割傷的手,心疼地揉了揉月見微的腦袋,便準備帶他離開此處。
然而,月見微卻是雙腿動都不動,眼巴巴地擡頭望着月十,在他手心裏面用手指尖兒劃了幾下。
月十眉頭蹙起,和月見微對視着。
月見微搖搖頭,紅着眼眶,吸了吸鼻子說:“月十哥哥,我不想再颠沛流離了,我不想再逃亡了。”
月十的雙唇抿了起來,似是下了什麽艱難的決定,片刻之後,他擡眸看向表情依然冷冰冰的墨意寒,道:“墨城主,不知雙生并蒂金蓮花的金蓮子,你可有消息?”
墨意寒的臉色瞬間變了。
就連一直抱着暖爐看熱鬧似的墨滄瀾,聽到這句話,都捏緊了手中的暖爐。
墨意寒看了眼墨滄瀾,然後跨步上前,近距離盯着月十,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月十不疾不徐,依然彬彬有禮地說道:“主上自知這世上薄情之人多,重情之人少,便讓我帶上些能讓人動心的寶物,那當中碰巧有一樣雙生并蒂金蓮花的金蓮子。這金蓮花,如鏡面雙生,五百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且一次只結一顆,金蓮子半為黑,半為白,蓮蕊是金色的,而能入藥的,唯有那金色的蓮蕊。”
在墨意寒像是要吃人的瞪視下,月十微微一笑,溫潤有禮,君子端方,開口問道:“這個就當是我家少主這些年在白雪境的租費了,不知墨城主意下如何?”
墨意寒:“……”
意下如何?
這金蓮子只生長在紫澤仙陸,紫澤仙陸的三千年,可是蒼茫大陸的三萬年!
縱然墨意寒尋到了雙生并蒂金蓮花的行蹤,怕是也沒那個運氣等得到它開花結果,縱然到了紫澤仙陸,這金蓮花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聖草,但凡有了蹤跡,便會引得天下強者蜂擁争搶,哪有墨意寒的位置?
而這金蓮子,卻恰恰是能解墨滄瀾身上萬骨枯之毒的解藥之一。
墨意寒怎可能不動心?
墨意寒那張俊逸卻又冰冷的臉扭曲了幾瞬,他像是要吃人似的,死死瞪着一副志在必得模樣的月十,咬牙切齒道:“我墨意寒平生,最恨被人威脅。”
月十不以為意,道:“既然如此,城主高風亮節,那我也無話可說。”
他說完,便對着月見微笑了笑,牽着他往門口走去。
這一次,就連月見微都沒再堅持。
然而兩人尚未走到門口,便聽見墨意寒在後面氣勢如虹地吼了一聲——
“誰說我不要了?滾回來!”
月十:“……”
還以為墨城主多有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