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淩宋兒閨房都翻便了,又讓芷秋去客堂裏找,愣是沒找得到。只好将人都叫了起來。整整五十兩白銀,夠好些日子的口糧,淩宋兒還指當走馬的本錢呢!
客堂裏,淩宋兒端坐在暖塌上,燈讓芷秋點了兩盞。好看的清楚些人臉。
“這院子裏也就幾口人,可卡先生還有芷秋,都是一道兒逃過命的,我自是信得過。”淩宋兒看着對面站在一處的蒙哥兒和茵茵。
一個板着副臉,什麽也看不出來;另一個揪着一雙手,還咬着下唇不敢擡頭。
淩宋兒不動聲色嘆了口氣,支會着芷秋去廚房沏壺熱茶來,“五十兩白銀,可是不少錢。雖然在這金山鎮裏,錢不值錢,也是我家度日做買賣的救命錢。”
“你們兩個,一個是買回來的,一個是救回來的。說起來都是前世修來的善緣。”
“總不該為了五十兩銀子,要害我家的命?!”
淩宋兒頓了頓的功夫,便見茵茵往後退了兩步。
芷秋端着熱茶送上來,淩宋兒讓她給蒙哥兒和茵茵一人沏了一碗。随後,才倒給了自己和坐在圓桌旁的可卡先生。
淩宋兒撐着頭,靠在塌上的小桌上,着實有些乏了,“這金山鎮裏,沒有官兒。”
“若是沒有人認銀子是誰偷的,我家也只能認了。左右你們倆都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賣了出去,起碼也是二三十兩銀子,能讓我們回個本…”
可卡先生卻想了想,“小姐,我看不像是蒙哥兒,若是要偷那銀子,我們一道兒回來路上便偷了…為何還要跟我回來?”
“嗯…”淩宋兒點了點頭,“可卡先生說得有道理。”
說着,又看向了一旁茵茵,“所以,只可能是你了,茵茵!”
茵茵雙手在身前都擰成了一團,被淩宋兒這麽一提,忙松開背去了身後,“小…小姐,茵茵什麽也沒有做,不是茵茵偷的!”
“會不會是家中來了匪徒,将那銀子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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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過來送上了白玉煙槍,淩宋兒緩了緩,沒答她的話。
一縷青煙緩緩飄起,看着小可憐一張小臉擰成一團,眼角緊張着飄起來淚花。
淩宋兒才緩緩道:“外人偷的…我也想過這個了…”
“可我那閨房裏齊齊整整,銀子放在床裏,匪徒一眼就找到順走了,還給我整理了一番家務不成?”
茵茵聽得淩宋兒話語淩厲,徑直跪去了地上,“小姐…小姐別氣…茵茵知錯了…”
“銀兩是茵茵偷的…可茵茵也是逼不得已。小姐說得了銀兩,便送茵茵走…茵茵不想走,小姐是善人,跟着小姐茵茵才不被人欺負…”
“求求小姐了,茵茵這就把銀兩找出來還給小姐,求小姐能留着茵茵在旁邊伺候。”
淩宋兒困的有些難受,看着小可憐在地板上連連叩頭,想來方才芷秋說的,她私下裏勾搭着蒙哥兒的事兒,便更不大能同情得起來。
淩宋兒嘆着氣,“你先将銀兩找回來,那是我家救命的錢…”
“其他的,一會兒再說!”
茵茵聽得淩宋兒緩了緩口氣,忙一把爬着起來,往後院兒去了。
“我跟着去看看!”可卡先生說了聲,跟了出去。
芷秋見得屋子裏剩得三人,不知怎的,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便也跟着可卡先生後頭去了後院。“小姐,我也去看看!”
屋子裏已然有些煙火味兒,淩宋兒咳嗽着兩聲,望着對面站的板板直直的漢子。
“人家都求着你了,給你做小媳婦兒,你怎的不答應?!”
“弄得那小可憐走了下下策,非得偷了我家的銀子,好讓我們出不起銀兩,送她出門?!”
蒙哥兒不語。
淩宋兒撐着額頭,繼續嘆着氣,“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感情…”
“總之,這小可憐留不得了。那日你把她從翠紅樓手裏救了下來,就不是什麽對的事兒…”
“她的命數,本就該是那樣的…”
蒙哥兒卻緩緩低了頭。
隔着燈火,淩宋兒沒大看得懂,“你說是不是?”
對面的人沒說話。可卡先生卻雙手染泥,捧着個小包裹回來了。“小姐,找到了,你來點點?!”
芷秋也拉着那小可憐回來,“這下,怎麽處置她的好?!小姐?”
淩宋兒起身,來了圓桌旁,點了點那銀兩,五十兩銀子一分不差。
這才看了看那小可憐,“我這兒也容不下你了,明兒一早,你便拿着我這兒十兩銀子,走吧。”
茵茵聽得這句話,一把跪倒在地上,連連磕着響頭,“小姐…對不起小姐…”
“茵茵知錯了…”
“就算是知錯了,我也留不下你。”淩宋兒說着,拉着芷秋過來,便往閨房裏走。“明兒一早,蒙哥兒會送你出了這金山鎮,你便自求多福吧…”
茵茵一把癱倒在地上,靠在蒙哥兒腿邊嘤嘤哭着,半晌沒起得來。
次晨,蒙哥兒便将人用鬥篷裹好,送出去煙柳巷子。往鎮北的馬車行裏去。
淩宋兒方才起來洗漱,一旁芷秋便在念叨着,“小姐,你怎的偏生讓蒙哥兒送她?”
“若是一個不小心,還真勾搭上了,蒙哥兒随着她去了。”
“那可虧大發了!二十兩白銀呢!”
“真要勾搭得上,可不用等着今日。”淩宋兒擦好臉,坐回來妝臺前描着眉。鏡子裏的人水嫩白皙,讨喜的面相,“芷秋你可是沒想過?!”
聽得淩宋兒頓了頓,芷秋忙問着,“想過什麽,小姐?”
“他若是想要走,早就走了。不差着,是那日我們買回來他的時候走;還是,跟可卡先生一道兒上路走馬的時候走;或者,今日跟那小丫頭一起走。”淩宋兒說得通通透透,“要走的,終究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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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茵被裹在淩宋兒那襲鬥篷裏,從煙柳巷子出來,金山鎮筆直的大街上,人影來往,她看得不大真切。自由的味道和有依靠的安全感争執得不相上下,恍恍惚惚之間,卻已經被蒙哥兒帶出來了金山鎮。
北邊兒的馬車行裏,幾個車夫等着接生意。茵茵被蒙哥兒帶着,一一看了過去,他卻選了個衣衫最是整潔的,将她交上了馬車。
太陽已然有些耀眼,茵茵懷裏抱着昨夜收拾好的行李,望着蒙哥兒幾分不舍。
“蒙哥兒…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今日別了,茵茵不知還怎麽報答你!”說着,正要起身磕頭的,卻被蒙哥兒擡住了手臂。
茵茵頓了頓,不知他想做什麽,才見他從懷裏掏出來一把鑲刻着寶石的匕首。漢話利落對她道,“北行三十裏,定北城外,拿着這把匕首,跟他們說,你找博金河。”
茵茵怔在原地愣了半晌,将那柄匕首捧進懷裏,這是她頭一回聽到蒙哥兒開口說話…“博…”
“博金河!”蒙哥兒的聲音渾厚有力,說完,便去囑咐一旁的車夫了:“往北三十裏,去定北城外,蒙軍大營。”淩宋兒給的那十兩白銀在他手上,他全給了那車夫。“若是人送不到,就別再讓蒙古部族的人看到你!”
車夫剛接了銀兩,聽着他這話被驚吓在原地半晌。聽起來不大友善,不過金山鎮上做生意,講的也是信義。“官…官爺言重了…人我一定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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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煙柳巷子,女人們的風語耳邊響起,蒙哥兒沒理會,直走進來了院子。
芷秋已經開始準備午膳了,可卡先生正搬着客堂裏的圓桌來院子裏,曬着太陽,好似要寫些東西。遠遠望見那客堂暖塌上,好像空空蕩蕩,不見了淩宋兒…
他往後院兒馬廄裏去,給自己找些活兒幹。才見得芷秋從廚房裏出來,見他回來了,笑了笑,“小姐說的果然沒錯…該要走的留不住,要留着的趕不走!”
說罷,提着剛挑上來的一桶井水,又進了廚房。
“就可惜…昨兒夜裏,把小姐給累着了…”
他往後院裏走,馬廄能望見閨房的窗戶,順着那道窗棱的縫隙,看進去她的閨房裏…
該是剛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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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十餘日,可卡先生又和蒙哥兒去走了兩趟馬回來。四十兩白銀,變了一百兩,一百兩,變了二百兩。直到馬兒馱不動了,淩宋兒才和他們商議着,這一趟去定北城的時候,多買一匹馬,順帶多些米油貨物趕早集。
剛送了兩人出門,煙柳巷子卻是一個月來,最熱鬧的時候。
茵茵那檔子事情,金媽媽早就抛諸腦後,翠紅樓裏裏外外張燈結彩,這煙柳巷子一年一度要選花魁了。就在兩日後。
淩宋兒帶着芷秋方才才外頭回來,便見着翠紅樓外貼着好些姑娘們的畫像。這金山鎮上沒什麽好的畫師,一幅幅畫像也只能做到端正…至于姑娘們的風情,怕是只能兩日後選花魁才能看了。
這些日子攢着了些銀兩,吃了兩頓鮮肉,飽了口腹之欲。
花魁大選,以前宮裏見不到,以後嫁去了蒙古大營更是見不到…淩宋兒忙從袖口裏摸出來三兩銀子,遞給一旁芷秋,“去方才東街上的裁縫鋪,買兩件我們能穿的男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