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阿修羅(20個紅包)

姜琴嬷嬷走在前頭引路, 芷秋一旁扶着淩宋兒,卻總覺得旁邊的主兒有些不大對,淩宋兒眼下眼神空洞, 動作也比白日裏遲緩了許多。只行過之處, 懸在腰間那個骨鈴叮咚作響, 可出門前她卻執念要帶上大王子送的那把寶石匕首。眼下見主兒捧着匕首,又系着骨鈴, 芷秋卻是幾分奇怪, 不知這是打的什麽主意。

芷秋小聲試探着:“公主,可是這幾日沒休息得好,太累了?”

卻聽淩宋兒淡淡,“沒有,我很好。”

前頭姜琴嬷嬷回頭過來,另一側扶着淩宋兒, “公主,快到了。一會兒要跟大汗和可敦行禮。”

芷秋只聽得淩宋兒聲音弱弱:“好的, 嬷嬷。”

月下篝火前, 蒙哥兒在宴上見得淩宋兒一身天青裙袍, 華麗淡雅, 編發束髻, 兩片翡色翎羽垂落肩頭。正被姜琴和芷秋扶着, 緩緩走來。骨鈴聲清脆熟悉,他不覺勾了勾嘴角,泛起笑意。等近了, 卻看她雙目失神,手中抱着的卻是達達爾那柄寶石匕首。

他頓覺不對,又看姜琴扶着她跟大汗和可敦行禮。

阿布爾汗笑意拳拳,擡手讓她起身入座。

姜琴陪在她身邊。芷秋卻摸着她的手冰涼,陪她入了座,擡眼望着對面的赫爾真,皺眉使着眼色。

宴上,殺雙羊,有婦人們扛着羊頭起舞,後又奏起來馬琴,游牧一族天生好嗓,左右漢民,高聲對唱,其樂融融。

烹羊,烤羊。肉羹熟了,獻上給阿布爾汗。阿布爾汗才起身,宣布翎羽之婚開始,轉眼溫和笑着看着座下的淩宋兒,“公主,可以将翎羽遞給心中夫婿了。”

淩宋兒緩緩起了身,匕首捧在胸前,往座前緩緩而去。三位王子坐席已有左右之分,漢民們四下議論。

“早前大王子求娶,大汗未應,今日該是要選赫爾真的!”

“聽聞大汗将那赤嶺舞姬賜給了赫爾真,可是安撫的意思?我看,公主該要嫁給達達爾才對。”

“都沒看到公主手上捧着的匕首嗎?是大王子的信物。赫爾真一個養子,是人都該知道怎麽選。”

“可我看公主今日似是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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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精神似是有些恍惚…”

淩宋兒走至座下,卻頓住了腳步,左右分是赫爾真和達達爾。沒多猶豫,擡手從腦後發束上取下一片翎羽,便往達達爾面前走了過去。

達達爾面上欣喜,笑逐顏開。放下酒碗端坐等她走來。

漢民們一半樂開了懷,一半唏噓不已。

“可真是選的大王子呀?”

“原見着赫爾真帶着公主騎馬回來,還以為兩人是有什麽情分的?”

“到底還是要嫁嫡長的,該是木南國主一早有過交代?”

“想來也不是壞事,赫爾真一個養子,大汗遲早是要傳位給達達爾的。”

……

座上可敦連連點頭,阿布爾汗卻嘆氣飲酒。三夫人皺眉和德曼嬷嬷說着話,又問了問一旁巴雅爾。

“這是怎麽回事兒?赫爾真和公主吵架了不成?”

巴雅爾也只搖了搖頭。

翎羽遞到達達爾眼前。達達爾座上起身,對着淩宋兒一拜,“多謝了公主…”正伸手要接過翎羽,眼前忽的恍入另一雙大手,将淩宋兒手中翎羽直拿了過去。

達達爾有幾分慌了神色:“赫爾真,你做什麽?”

“翎羽之婚,該由公主親選夫婿。你搶走那翎羽可是要毀我大蒙習俗?”

蒙哥兒不緊不慢,将翎羽插去耳後,“是翎羽之宴,也得尊崇大婚之俗。不莫說你娶不娶得到人,就算真要把人抱回去帳子了,也還得被兄弟們拱上一拱。”

“達達爾你可敢跟我搏克一回?”(搏克==摔跤)

達達爾還未答話,上座可敦已然坐不住了,“赫爾真,你這是在攪局麽?說好了公主遞給誰翎羽,便是認定了自己的夫婿。如今公主心意已經明了,你卻還在這兒胡攪蠻纏,身為汗營王子,不覺得羞愧麽?”

由得可敦斥責沒做理會,蒙哥兒卻是擰着眉頭,目光落在淩宋兒身上,見她雙目失神,緩緩轉身過來,卻是對他道,“赫爾真,可莫糾纏于我了。”

“我早心屬達達爾了。”

他忽覺心疼,恍惚了片刻,才猛的回神,“你叫我什麽?”

淩宋兒緩緩說來:“我叫你赫爾真。”

他擡手扶了扶她的手臂:“那赫爾真就幫你把心讨回來。”

卻聽阿布爾汗上座道,“赫爾真到是沒說錯,搶親一事早有先例,是我族習俗。翎羽之婚,王子之間,也不該例外。難得今日有酒有肉,子民又都在,我們可多久沒看過搏克了?”

聽得大汗豪言,子民紛紛起哄。“搏克!”“搏克!”…聲聲喊着停不下來。

可敦一旁沉着臉色,落座回來,才小聲吩咐姜琴嬷嬷,“去把查幹叫過來。”

阿布爾汗卻讓人倒了兩大碗酒,送去達達爾和赫爾真眼前。

“我大蒙漢子血裏有酒,生而好鬥。為了所愛,該打就打決不含糊。”

蒙哥兒接過酒碗仰頭一飲而盡。達達爾無奈,緊随其後也幹了。

三堆篝火中央,有仆子用石灰在地上畫出來圓形小圈做場地。漢民們已經圍出來人牆。蒙哥兒對座上阿布爾汗一拜,随即轉身進去了人牆中央。

達達爾只好跟了進去,見得蒙哥兒取了上衣,圍在腰間,又松着筋骨。只好照做。

馬琴助威,人聲鼎沸。一聲鼓鳴,達達爾擡手開始推攘。蒙哥兒不動如山,由得達達爾試探數下,又被他抱住了腰身。達達爾見得了勢,使下重力要将人推倒。眼看蒙哥兒要被掀翻,腳步往後一躍,竟是穩穩當當又落在地上。

達達爾無法,重頭來過,繼續尋着機會。蒙哥兒這才匐身下來,目光如熾望着對面達達爾,點了點頭,挑釁着他過來。

達達爾額上冒着汗,不知是熱是冷。他十歲便跟赫爾真一起上過搏克場,從未贏過。心中陰影如此時蒙哥兒的身形一樣,如山倒般蔽着心。那時候他便打不過,這些年赫爾真戰場殺敵無數,刀法武力都有增無減,他不可能贏的。可他想上座父汗期許他不得辜負,亦不想讓額吉的籌謀白費,只好咬牙拼盡全力。

幾番試探,擰臂,踢腳,勾腿,搏克老師教過的伎倆全試了一遍,赫爾真卻紋絲未動,卻還對他道,“你若試完了,我就動手了。”

“哼!”達達爾喉嚨間冷笑着。

蒙哥兒讓了他三回,算是給足了他大王子的面子。踱着步子側身來回走了兩遍,尋着好的機會,正見着達達爾一處破綻,方才要下手,眼前忽的晃入一抹刀光。

不是對面的達達爾?

他本能捏住那把刀柄,正使力擰着那人手腕兒,忽覺手上骨柔膚嫩,觸感微涼,他心中一軟,方才看清楚那張臉來。

他方才明明用了不少力道,她臉上卻紋絲不動,似是沒得痛覺。想來她平日裏那般嬌軟,他忙松了手,只将那把匕首取了回來。又捂着她的雙肩搖了搖,“宋兒?”

四下議論聲四起:

“公主要殺赫爾真?”

“可真是護夫心切麽?”

“也不知赫爾真這還有什麽好争的?早好成全了一雙璧人!”

……

阿布爾汗卻忽覺不妥,他所知道的淩宋兒,就算是真喜歡達達爾,以她作木南長公主的修養和聰慧,也不該在此時拿着匕首去動赫爾真。阿布爾兀自轉眼看了看一旁正勾着嘴角暗喜的薩仁。

淩宋兒目光落着的地方空空洞洞,卻是被蒙哥兒一把抱起來放去了白圈之外,烏雲琪拉着額吉娜布其匆匆趕來,将淩宋兒接了過去。蒙哥兒擰眉望着她,見她仍是呆呆滞滞,卻只能先囑咐着烏雲琪,“該被迷了心智,你們好好看看。”

烏雲琪點頭答話:“好。赫爾真放心,公主交給我。”

蒙哥兒嘆氣,身子卻狠狠被人一撞,險些出了白色圍圈。見得抱着自己腰間的人是達達爾,忙止步翻身一躍,正落在達達爾身後圈內。順勢擰着達達爾胳膊,将人往圈外一甩。

達達爾猝不及防,望着白圈拼死穩住下盤,轉頭回來卻看着眼前赫爾真面如猛獸,伏腰拱背雙目炯炯盯在他身上。腳步不自覺要後退,卻只好吞了口口水,往前迎戰。

烏雲琪将淩宋兒扶着去了一旁,摸索着她身上骨頭和皮膚,“公主,可是哪兒被人下了針法了?”

娜布其卻小聲提醒,“該在頸後。是神山的巫術。”

烏雲琪忙将淩宋兒靠在自己肩頭,撥開她的編發到一側,果真脖頸上一根長針,刺入脊髓。烏雲琪看着只覺胸口悶聲難響,頭皮發麻,正要去将那長針拔出來。生生被娜布其攔住了,“等我來罷。”

烏雲琪幾分緊張:“額吉,可是不好辦?”

娜布其只道,“你該還未精此術。”

座上阿布爾汗望着搏克之勢,已然知道勝負,無需再往下看。見得一旁汗營兩大女醫正圍着淩宋兒救治,更加确定了幾分心中猜測。悶聲喝了口酒,才開口道,“為了達達爾,可敦算是費勁了心機了?”

薩仁一旁正看着搏克緊張,聽得阿布爾的話,“為人母者,為子籌謀,該是無過?大汗可該多向我這樣才對。”

阿布爾嘆氣,“這下三等的巫術,惑人三刻,卻要用命數相換,你可是将自己賭上了?”

薩仁端着酒碗,對阿布爾敬了一敬,“大汗英明。”

長針緩緩從淩宋兒脖間抽出,烏雲琪方才見她蹙了蹙眉,該是知道疼了。虛弱無力倒在烏雲琪懷裏,淩宋兒口中卻念念有詞,“不帶匕首,要骨鈴…”

烏雲琪忙将她扶好,“公主,沒事了…”

芷秋方才覺得主兒手有些冷,回了趟帳子取擋風的鬥篷。回來便見得淩宋兒被烏雲琪扶着,坐在篝火旁人群之外,忙拽緊手中鬥篷,湊了過去。“公主她怎麽了?”

娜布其将那沾血長針放置一旁,看着芷秋手裏的鬥篷,“快給她捂着,這東西傷人元氣,莫要再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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