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巫山雲(二更)
她本以為自己身子已是滾熱, 不想他比自己更加熾燙。灼得她想逃,卻又不舍。明明害怕,卻依然想交付于他。她命數不長, 該是上天對她愧疚, 才給了她一個蒙郎作補償。自受那賊人欺淩那日起, 她便打算好了,她只能是赫爾真的。
可此下劇痛, 似是被割裂了般。她身子發抖, 實在難耐才喊出疼來。身前的人察覺幾許,停了下來,只捂着她肩頭。
淩宋兒聽得他聲音嘶啞,幾分微顫,“宋兒,我自當護好你。別怕。”又被他一把捂進胸膛前, 跟他的滾燙融在一處,她只尋着他肩頭厚臂咬了下去。該有多疼, 便都還了他…
雨下得大了。她此前不知草原竟也是會下雨的…待得事畢躺在他懷裏, 她才細細問着, “蒙郎, 草原一年下幾次雨?”
他多有倦意, 垂眸下來看了看她, 答話,“不多。也就六月花開之時下雨,七月花落, 八月入秋,九月便開始落雪了…”
她不知為何心中起了憐憫,只道,“韶華淺薄…”
他聽出來幾分涼薄之意,擰眉将她再捂緊了些。“落了雪,我也摟着你睡,嘆什麽?”
“嗯…”
天才将将亮,淩宋兒便聽得帳中動靜。原是那人起了身,她便也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卻忽覺灼疼…蒙哥兒見得她醒了,忙放下手中長刀,過來扶她。
“你別起了,再睡會兒。”見她難受,又補了句,“今日便在床上歇着…我先去晨練兵,下午才回來。”
淩宋兒重新躺了回去,自己擡手捂了捂被子。望着他道,“昨夜裏雨下得大,早晨起來該要涼的,你騎馬該有風,多着件衣吧。”
他抿嘴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說完,給她折好被角,才起身道別。提起長刀,收了帳旁披風,去了帳外。
她身子确是乏着的,翻身都覺着痛,不敢再動,合眼便再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到底是餓了,掀開被褥起了身。
芷秋還在屏風外擺着餐食,聽得後頭動靜,忙來扶着她。“主兒可算是醒了。”
“赫爾真臨出門前交代,不能擾着主兒歇息。芷秋便也沒敢喊主兒起來用早膳。不過姜琴嬷嬷做了道兒炝炒臘肉,公主可得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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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宋兒被她扶着坐來案前,身子不大利落,坐下來都不太爽快。
芷秋看出來幾分異樣,想來主兒該是還是不舒服。昨日她在外帳候着,裏頭的動靜她聽得幾句。她本也是京中官宦之家的女兒,只是生得庶出,得不來主母寵愛,便早早進了宮,服侍皇後。雖是年幼,可帝後鹣鲽情深,那歡愉之聲,她幼年之時便曾侯在門外聽過。自然便知道,昨日夜裏是怎麽回事兒。
“公主可還好?要不請烏雲琪來看看?”
淩宋兒聽得,面色緋紅直到耳尖,“不…不用了…”想來烏雲琪還對蒙哥兒有意,她怎的好跟她開口?
她說完,直拿起筷子,夾了塊臘肉放到自己碗裏,合着米飯吃了下去。那日在軍營裏,多日吃得粗鄙,好不容易得來江南美食,開胃得緊。今日沒得了蒙哥兒在旁邊,卻是沒了胃口。看得芷秋一旁候着,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吃多了幾口。
蒙哥兒練兵回來,已是下午。見得她正在繡架前忙着,不覺心頭吃緊。只快步過來,将人一把抱起,“你怎的下了床來?”
淩宋兒靠在他懷裏,見他将自己往榻上送,只提醒着,“床褥昨夜弄髒了,芷秋方才拿去洗,還未換好。”
蒙哥兒正好停在屏風後,見得床榻卻是掀開着的。上頭原撲着的羊毛毯子也不見了去處,方才嘆氣将人抱着回來,只好放去了一旁虎皮榻上。“可有好些了?”
淩宋兒只點頭,尋着他胸前鑽了過去,“嗯…”
蒙哥兒聽來卻不是好些了,“也罷,夜裏翎羽之宴你不去了。想來你見着達達爾也不會高興,便在帳子裏頭休息。”
“好。”她淡淡答了話。卻正如她心中所想。
一來,不用見達達爾。
二來,烏雲琪見不到她,該會更加大膽順暢些…
蒙哥兒拿來被褥,又給她捂好。書架上随手挑了本兵書遞到她手中,“解解悶子。等芷秋換好床褥,你便好生休息。”
淩宋兒接來那本兵書,雖是漢話寫的,可她卻也沒什麽興致。這哪裏是解悶子的?這分明是來勸她入睡的…方才看了兩頁,眼皮便在打架,身子靠在虎皮榻上,又正好捂好了被褥,便是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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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篝火熱鬧。漢民們來得卻不多。因是達達爾婚宴,多有不屑其人的,幹脆只躲在家中陪着妻子兒女吃家常飯,樂不其然。
蒙哥兒卻按時入了席,陪着阿布爾汗與可敦,算是給了薄面,卻是不時看着對面塔勒汗身邊的烏雲琪。他是依着淩宋兒吩咐,來給她撐撐面兒的。
烏雲琪偶有碰見他的眼神,只低眸在案下暗自怯怯而喜。
屠羊烹牛,酒席過半,阿布爾汗自宣着,翎羽之婚開始。到底沒有太多女子有翎羽特權。
依吉自手持着翎羽,走去達達爾面前,遞了上去。她自幼時被寄養在汗營,便是已然認定了,這輩子非君不嫁。當着大汗和可敦,達達爾暗自勾着唇,收了那枚翎羽下來。依吉欣喜之餘,才望見今日達達爾似是與往日不同。
他從不着黑色衣衫的?今日明明是大婚之日,卻是一身黑色衣袍。只那腰帶還帶着些許金色流雲,看得出來幾分王子貴氣。年少時候,他白面如斯,到底是俊朗如天邊雲彩一般,可今日,卻是蓄着厚須,只那笑容奪目,伴着些許滄桑和故往,更是迷人了幾分。
依吉方才退過下去。便見得後座坐着的青茶女兒,也起了身。将手中翎羽遞來達達爾面前。達達爾卻是笑着,也收了下來。依吉方才看在眼裏,原他的燦爛,與她無關,只随意另一個女子,便能共享。她想來置氣,不服,她明明伴他長大,那青茶女子,不過是想着他前程罷了!
阿布爾汗卻是笑着,“好,吾兒達達爾看來豔福不淺。”說着看了一眼一旁可敦。
姜琴身上有傷,今日不在。可敦自是也對阿布爾汗颔首微笑,“都是大汗平日裏教導有方。”說完,目光卻看向右手邊上坐着的烏雲琪。
烏雲琪拿着翎羽起身,深吸了口氣,鼓起來幾分勇氣,朝着對面王子們坐席走了過去。
巴雅爾正和三夫人說着話,達達爾正看着她走來,赫爾真正擡手喝酒。
烏雲琪頓了頓足,從後腦發間取下翎羽,朝着赫爾真走去…
蒙哥兒忽覺不對,卻已來不及。烏雲琪走到面前,手中翎羽朝他遞來…
他只記得,淩宋兒說是讓他來給烏雲琪撐腰,不莫烏雲琪對着可敦和達達爾會心生怯意。可眼前的翎羽是什麽意思?
但凡還有幾分理智,便能想着明白,她們之間謀求達成了協議,雖說是讓他來解圍的。可此時他若解圍,便要納烏雲琪入閨中。想來昨日香帳被暖,雲雨夜晴…他幾分不願相信,自己竟是被謀算其中的?
烏雲琪手中翎羽還在眼前,蒙哥兒卻兀自起身,沒接。深吸了口氣而未語,轉身走了。
烏雲琪立在原地怔了怔。聽得上座可敦起身道,“烏雲琪,你可是晃了神?那翎羽該給誰,你可還知道?”
烏雲琪回身過來,對大汗和可敦一揖,“烏雲琪自是清清明明的。請可敦體諒!”
話落,上座可敦嗤笑一聲。達達爾抿酒不語。阿布爾汗卻道,“無妨,巫女自知道自己心屬何處。”
漢民們議論幾許:
“怎麽回事兒?巫女獻翎羽給赫爾真?”
“赫爾真可沒接?”
“赫爾真跟公主成親不過一月,自是芙蓉帳暖,還未有心情納妾。”
烏雲琪暗自嘆氣一聲,才拱手上拜阿布爾汗,“烏雲琪,想請大汗答應。”
阿布爾汗看着女兒家篤定,只道,“你且說來聽聽。”
“烏雲琪,明日想帶着額吉去神山,拜入敖敦大薩滿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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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關山之巅。
淩宋兒正在帳中落着子。這黑白棋子是可卡先生近日才從商道上買來的,順道兒帶回來的還有前朝珍藏的棋譜兒,連木南國中都買不着的。淩宋兒自尋着當前落子,參悟着棋譜中的道理…
芷秋一旁候着茶,卻聽得主兒念叨着,“真是難了…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
芷秋才忙勸着,“主兒傷神,要不就先歇着罷…床褥芷秋都重新撲好了…”
淩宋兒方才嘆了口氣,放下手中棋譜。“棋盤可幫我留着,今日是乏了,思緒遲鈍,明日再重新來參悟。”
“是了,公主。”芷秋答話。
淩宋兒這才被芷秋扶了起來,梳洗熱水擺在一旁。洗臉解發,梳妝褪衣,正往屏風後頭的床榻去,準備歇着了。
蒙哥兒走路帶風,從帳子外頭進來。見得她人,擰眉質問,“你可是一早和烏雲琪謀劃好了?”
淩宋兒聽得他回來,頓了頓足,由得芷秋扶着回身過來。見他臉上肅穆,她也着緊來幾分。
“你怎的這麽早回來了?烏雲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