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巫山雲(一更,小節完結拉)
聽得她如此問, 他更加十足确信。“真是如此…”
腳步卻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八尺有餘的身形幾分踉踉跄跄。“你心裏到底是将我置于何地的?”
淩宋兒一時語結,芷秋見得二人有話要說, 只從一旁退了出去。
待得帳簾被芷秋撂下, 淩宋兒才忙上前要去扶他。走到跟前, 卻被他躲開了。
她只好解釋:“我只想着,烏雲琪福澤綿長, 與其讓達達爾欺負, 不如來陪我…她襲承薩滿醫術,日後還能為你所用。你們又是一起長大,她還對你有意…”
“夠了。”話沒完,便被他打斷了去。“所以,你願我另娶他人?和別人同床共枕?”
淩宋兒怔怔,她答不上來, 心口已如潰堤,卻低眸不敢看他, “在我木南, 男子有妻妾同室, 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還有些話她并未說出口來:到底生死無常, 總該有人常伴在你身邊才好。
蒙哥兒緩緩擡起手指着她, 颠簸再往後退了兩步, “你…”他長吸了口氣,才有力氣吐出來幾個字,“太過涼薄…”
淩宋兒只也往後退了退, 身子有些重,腳步太輕,幾近支撐不住,忙一把扶着一旁的屏風。
那多卻忽的沖進來帳子裏,手中一封書信,對着蒙哥兒一拜,“赫爾真,博金河的軍報來了。你得趕緊看看。”
蒙哥兒眼底早就氤氲,見着那多幾分不适,大手忙揉了揉眼角,緩了緩神情。才從他手裏接過來書信,仔細讀了起來。
淩宋兒只見他邊讀信,眉間蹙起,該是博金河那邊有什麽不好的消息…
蒙哥兒看完,轉身取了佩刀,只對那多道:“走,回軍營!”
二人帳中出來,蒙哥兒卻見芷秋侯在外賬一角,頓了頓足,聲音幾分嘶啞交代着,“照顧好她…”
芷秋得了令,作了禮,等着人走了,才轉身回去了帳子。卻見得淩宋兒靠着屏風一角落坐在了地上,芷秋心中一驚,“主兒,可是摔着了?”
淩宋兒搖頭,被她攙扶着起來,去了床榻上坐下。淡淡問着芷秋,“他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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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點頭,“主兒怎的忽的想着讓烏雲琪嫁赫爾真呢?”
“你們新婚這才多久啊?也難怪赫爾真該覺着主兒根本沒将他放在心上。”
“我乏了。”她再深吸了口氣,只往床榻上躺了下去,“你且熄燈吧,我睡了…”
芷秋聽得她這麽說,也不好再勸,幫她折好被角,又依着吩咐去熄了燈。
淩宋兒筆直躺在塌上,有些難入睡,卻聽得草原上下起了小雨,整夜沒停,淅淅瀝瀝。那人也徹夜未歸…
夜裏沒休息得好,次日便睡得遲了些,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芷秋伺候着洗漱,她沒什麽胃口,早膳便也只随意用了幾口。可卡先生卻在帳子外候着,等着她用了早膳,由得芷秋領了進來。
可卡只對淩宋兒一拜。“公主,可卡是來跟公主告假的。”
“可卡先生要休假?可是要遠行,作你的游記去了?”淩宋兒記得可卡先生說過,此行來東土的目的,便是要完成他的東行日志的。想來該是在汗營的日在呆得太過乏悶,該要出門尋多些見聞志。
可卡點頭作揖,“赫爾真明日便要出征西夏,可卡想跟他一道兒,去見識見識戰場。”
“……什麽?”她雖早知這一日要來,卻不想來得如此之快。卻還不是由他親口道別,而是可卡先生說與她聽。胸口氣息幾分喘急,咳嗽兩聲。芷秋一旁忙來順了順她後背,“主兒…”
淩宋兒卻笑了笑,“可卡先生東行原本就是這個目的,自随他去吧。我在汗營還有管家吉仁泰,父汗也該照料着,多數也用不到可卡先生了。”
“可卡多謝主兒體諒。”可卡說完才再是一拜,卻看出來幾分異樣,“主兒可是心情不好?”想了想,又道,“倒是,新婚燕爾,赫爾真此時卻要出征…”
“不過聽聞,博金河在韓羅海關口遇山鬼令公偷襲,折損了兵将。赫爾真是去援救,自是趕着時日去的。”
淩宋兒聽得軍情危難,收拾了心情,只道,“我沒什麽的。可卡先生也放心随他去看看吧。”
知會着可卡先生出了帳子,芷秋一旁給她倒着茶,小心試探,“主兒,可還好?要不要芷秋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她長嘆口氣,“也好。”
被芷秋扶着出來,尋着牧場旁邊走了走,淩宋兒方才覺得心口郁結散了散,只又扶着芷秋,打算去烏雲琪帳子裏問問,昨日夜裏到底是怎的回事。
帳子裏卻沒見得母女兩人的影子。裏頭整整齊齊,連榻上的被褥都不見了,淩宋兒方才覺得不太對,卻聽得外頭動靜,汗民們都聚去了汗營大門。淩宋兒也跟了過去。
烏雲琪和娜布其,正在馬車前頭,一一與汗民道別。昨日和阿布爾汗請了辭,烏雲琪便張羅着要帶着額吉離開,免得遭可敦嫉恨,夜長夢多。
淩宋兒見得她真是要走,忙別開人群,摸了過去。便一把握着她手,“烏雲琪,昨日到底怎的了?”
“你急着走,可是因為赫爾真?”
“公主可莫要多想。”烏雲琪搖頭,“我本也沒抱着多大的希望的。自幼便一起長大,他若真有心思,也該早就能看出來了,何必等着昨日?”
“我急着帶母親走,一來是去神山求師,二來,避世。公主該明白的!”
淩宋兒自知道她這避世二字,指的是可敦。卻嘆氣道,“赫爾真要出征了。你早走了也好,敖敦大薩滿該能庇佑你們母女。只你千萬別嫉恨于他。他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罷了。”
烏雲琪也聽出來幾分不對,“公主可是和赫爾真拌嘴了?”
“可不該是為了我才好。”
“不是為了你…”她說完嘆氣,“該也是我沒和他好好說說,事情沒辦得好。”
“公主若要自責。烏雲琪便更無地自容了。”烏雲琪說着,卻轉身看了看汗營外頭的草原,“此去神山,是另一片天地。烏雲琪早已心神往之,額吉我自會拖人照顧在神山之下,将來學有所成,不定還能替她治好手上的傷痛。”
淩宋兒聽得,這才覺得安慰少許,“敖敦說你福澤綿長,到底是和你這心性相關的。不拘泥着,不似我…”
烏雲琪笑了,“公主可莫謙了。”說着又看了看遠處,才轉頭回來望着淩宋兒,“我走了,公主自要珍重。汗營裏,若有什麽事情,便直接去找大汗吧。他如今也是你的父汗了,會顧着你的。”
“我自會照顧好自己。你且莫牽挂。來日再見,我們還做金蘭。”
烏雲琪點頭,“嗯。”
車夫已來提點,“都好了,烏雲琪,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趕不到河蜜了。”
烏雲琪這才再和淩宋兒語別,扶着娜布其上了馬車。由得車夫緩緩駕車出去了汗營。漢民們紛紛相送,卻多有不舍。
“汗營沒得了醫女,這下可怎的好?”
“聽聞達達爾新婚妻子依吉也是學過巫醫之術的,我看也不必太憂心了…”
“烏雲琪可是個好姑娘,若赫爾真也娶了,留在汗營。可該多好?”
“哎,說來是。可離了汗營,不定人家前程似錦,多是被我們耽誤的。”
……
淩宋兒帶着芷秋人群中穿出,幾分悵然。今日送走烏雲琪,明日蒙哥兒出征,還帶走了可卡先生。不莫兩日,她便已然孤苦無依。方才回來到帳子前頭,卻是被眼前情形吓得一驚。擡袖遮眼,不敢再看,“芷秋…那是什麽?”
芷秋自幼養在木南深宮之中,眼前晃過血色,也是不大敢看的。為了主子,無奈只得擡眼認了認清楚,“主兒,好像是顆狼頭…”
汗民們幾近湊了過來,都來觀看。淩宋兒也收起袖子,才仔細望着帳子門前懸着的那顆狼頭。那狼雖死了,可赤眼怒目,正生生盯着她看。脖頸下的刀口,趟着血,還在一滴一滴往下落…“可是誰人惡作劇不成?”
芷秋忙扶着主兒,“這…芷秋也不知。”
才有汗民在一旁說着。
“公主該是不知道,這是我們大蒙的狼頭帳!”
“這狼頭該是赫爾真獵的!狼群之中,若有雌雄結為夫婦,便要鐘情一生,一夫一妻,至死不渝。這狼頭懸來帳前,是告訴別人,帳中男子,此生絕不二娶的意思…”
“……”淩宋兒幾分遲疑,那人徹夜未歸,她以為是軍務繁忙。明日就要出征,怎的還有空去獵得顆新鮮的狼頭回來…怪吓人…
芷秋一旁聽得汗民們說,方才恍然大悟,湊來淩宋兒耳邊,笑得怯怯小聲:“主兒,這可是椒房獨寵。”
“你倒是都懂!”淩宋兒敲了敲那丫頭的額頭,只繞開還在滴落的血漬,進了帳子。
案臺上的茶早涼了,淩宋兒卻沒計較,端起來喝下兩口。才聽得芷秋跟了進來,笑着嘆氣,“诶,有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主兒卻還想着給他納妾…好在了,烏雲琪如今也走了。到底也不用多吵架了。”
淩宋兒淡淡斥責:“多嘴!”
吉仁泰卻進來了帳子,見得淩宋兒回了,拜着道,“公主,方才赫爾真回來過。見公主出門去送烏雲琪了,便也沒讓吉仁泰驚擾你。他走得急,只交代了,若公主在汗營住不慣,就讓吉仁泰帶着公主去北邊投靠赫爾真母族河蜜。避一避風頭。”
淩宋兒懶懶嘆氣道,“他明日出征,卻是見我最後一面都不肯了?”
“這…吉仁泰也不好問的。不過明日一早大汗該會為大軍踐行。公主若想見赫爾真最後一面,還是有時機的。”
淩宋兒卻答得淡淡:“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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