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鬼公(二更)
天将亮, 軍營周圍起了晨霧。蒙哥兒自從帳子裏出來,那多已經讓将士們收拾了帳子行囊,正準備行軍上路。
蒙哥兒望着汗營的方向許久, 便也沒見着她來。那多又來報, “赫爾真, 公主的白馬在軍營外,卻不見人。”
蒙哥兒皺眉, 跟着那多來了軍營外頭探了探, 确是只見得馬,并未見人。他想來便也明了,她不莫心裏該是還在生氣…
阿布爾汗已然帶着馬隊,從遠處而來,是來給他踐行。蒙哥兒自也放下些許感情,只得上前迎着父汗。阿布爾汗激獎将士, 蒙哥兒一旁聽得心不在焉,不時望着汗營的方向, 依舊是不見人。等得阿布爾汗說完, 才打着前陣喝了碗酒, 領兵出征。
行軍三日, 日夜兼程, 方才到了西夏邊境。眼前風光和草原迥異, 已是延綿山脈。蒙哥兒自下令,讓大軍修整一日,好适應西夏氣候和地形。
那多自帶着他, 騎馬四處查探西夏地勢,蒙哥兒馬上卻不時望回汗營方向,走得匆忙,到底未能和她道別。他有些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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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糧草部僅僅二十餘人,便只得兩個什長最大。天色晚了,糧草車停好于山腳之下,什長吩咐着兵士們,三五成堆紮營,看護好糧草。
芷秋一身男裝,正忙着紮帳,淩宋兒亦是束發于頭頂,軍衣男裝,給芷秋打着下手。見得四下無人,芷秋才忙湊來淩宋兒身旁,見她正紮着深釘入土,忙來捧着她的手,“主兒可哪兒能幹這些粗活?讓芷秋來罷。”
“出門在外,哪兒來的什麽主兒?可別讓別人聽見了,徒惹誤會。”淩宋兒說完,自将手裏長釘又往土裏按了按。原練着匕首上的招式起來的水泡,此下已然成了老繭。幹起活來,利落三分。
紮好營帳,才聽什長喊着開餐。淩宋兒自協着芷秋,一道兒過去吃晚飯。軍營夥食,淩宋兒早在蒙哥兒帳子裏見識過的,可也是這三日方才知道,蒙哥兒帳子裏的夥食,已然是經過修飾的。眼下,不過每人一張馍,一碗無味之湯,僅此果腹而已。
吃過晚飯,又聽得前面營地裏傳來消息,今明兩日原地駐紮,修整一日。淩宋兒才和芷秋一道兒,入了帳子好生休息。
這兩日行軍,原本白嫩的腳上早起來了水泡。芷秋拾起來她的細腳,尋着那處水泡,“主兒,左右休息一日,不莫挑破了罷。等後日好了,才好上路!”
“也好…”淩宋兒自也沒動,由得芷秋拿着繡花的針,在火上烤了烤,挑破水泡,她自在躺好在帳子裏,捂着被褥。
出征前夜那日,淩宋兒便帶着芷秋來了軍營,買通糧草部的什長,讓他辭退那兩名赤嶺舞姬回去,反讓淩宋兒和芷秋女扮男裝,入了糧草部,一道行軍。
水泡挑破并不疼,淩宋兒只覺的身子乏累,靠着黑布包着的玉枕頭,昏昏欲睡。卻聽得帳子外頭依稀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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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日朗可又進了赫爾真的帳子,還沒出來…”
“可不是?這可算是夜夜歡歌了。”
“公主還在汗營,赫爾真的狼頭帳也不知還有沒有得效用?”
淩宋兒聽得嘆氣,她哪裏知道,那狼頭帳還有沒有得效用。如今她在糧草部,而他高高在上是元帥。生死由他。她也懶得計較。
命數不長,她便也只尋着他跟着,方才覺着沒有浪費時光。
方才歇息了一日,淩宋兒和芷秋又尋着上頭的軍令,繼續前行。腳上水泡還沒好,每走一步便紮心地疼,好在入了夜,便聽聞赫爾真和博金河已經會合了。大軍原地駐紮,等着軍帳之中的軍令。
芷秋松了口氣,原身上還帶着些藥粉的,便全給淩宋兒腳上水泡上好了,想着再上路的時候,好不免再疼。
好在六月天氣并非苦寒,傷得快也好的快。淩宋兒只走得一瘸一拐,到底還是漸漸看好。只日日裏,非但聽得有人言,薩日朗去了蒙哥兒的帳子裏,她偶爾也能親眼看到。
想來那日他在帳子外說她涼薄,可願讓他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的話。她實有些後悔…可薩日朗若能真心待他,陪他長長久久,便也罷了。
芷秋給她換着藥,見淩宋兒想着什麽出了神,芷秋忙探着,“主兒,若是真想着人家了,便去帳子裏說明白了。可不好麽?”
淩宋兒卻嘆氣,“說不明白。他若有了新歡,便更是說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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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羅海關口,山路險峻,山風肆虐,便也因此易守難攻。博金河前面一戰,贏了西夏太子,又擒獲大将高琪,便有些自喜。入境韓羅海關口之時,沒有想那麽多,誰知山鬼令公早讓人在關口山道伏擊。博金河三萬兵士折損萬餘,被逼退回西夏邊境。
帳子裏,蒙哥兒正和将領商議破解韓羅海關口之法。
那多只說,不如橫沖直闖,殺個片甲不留。
哲言便說不可,該用智取。
博金河卻道,不莫先用訊兵,打聽清楚了山鬼令公的動向,再作部署?
帳中商議得正是激烈,卻有訊兵送信進來。
“赫爾真,是吉仁泰的家書。”
蒙哥兒只覺心頭一緊,不知為何,竟只覺和淩宋兒脫不了幹系。接過來一讀,果不其然。他眉間緊蹙,心口灼疼難耐,只見家書中字跡。道是淩宋兒在汗營失了蹤跡。吉仁泰尋遍汗營也不見其人。他只覺心口碎碎,便要出門。卻被那多和博金河一同拉了回來。
那多不解:“赫爾真,你這是作甚?”
博金河卻道,“公主該有自己的打算,博金河只記得她精明得很,該是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蒙哥兒只雙手成拳,恨恨道,“我出征前說了重話。她該不會當了真?”
“不會!”那多勸着。
“公主聰慧,定不會跟你置氣的。”博金河仔細分析。
蒙哥兒這才壓下來一口重氣,“那她去哪兒?”
博金河轉了轉眼珠:“不莫是回去了木南?”
那多也道,“對。夫妻吵架,自是回娘家。”
蒙哥兒這才冷靜幾許,卻吩咐那多,“你派一隊人馬回去汗營,務必和吉仁泰一道打探出她的下落。”
那多領了命,又聽他道,“任何消息随即同我回報。”
這夜,蒙哥兒難以安眠,天還未亮,便出門練功。薩日朗一早來送了早膳入了帳子,便在案前等着他回來用膳。蒙哥兒只當身體功法舒暢了力道。回來帳中,見得菜肴美味,心情便也好了些。
吃了幾口面,又吞了幾塊肉。方才覺得腹飽,念想起來薩日朗原是赤嶺部族的人。只問候道,“你可還習慣?”
薩日朗原只侯在案前,聽得他問起來,便退後兩步一揖道,“薩日朗本以為還要做舞姬的,不想卻做了軍中廚娘。無需賣弄姿色風情,便也可為生。薩日朗感激不盡。”
“此生定為赫爾真所用。”
蒙哥兒卻嘆氣笑道,“無妨。這肉菜味道不錯,你便繼續在軍營中以此謀生便好。”方才說完,蒙哥兒卻掃見食盤子裏,壓在面碗下方的一張小紙條。他只抽來看了看,卻見得上面用漢話寫着未來十日的風向…
蒙哥兒思忖少許,擰着眉頭起了身。一旁薩日朗不解,只作揖後問道,“赫爾真,這是怎麽了?”
他只道:“軍中竟有高人,能推演天象…”他擰眉,一行行看落下來,卻見得一行标紅的字跡,該是推算得最佳的時日,好入關口迎戰西夏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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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草部向來走得最晚。這日入了夜,卻得了前方帳營吩咐,原地駐紮不動,等前方消息。芷秋只覺大好,回來帳子,望着淩宋兒,“公主,再好生歇會兒。前方軍令,原地駐紮不動!”
兩日來夜尋風向,她卻是着涼又累着了,額間還發着熱,聽芷秋此言,咳嗽着兩聲,便躺了回去,閉目養着神,“這也好…等他破了關口,我們才要再前行。”
淩宋兒只一病兩日,什長來探了探,聽聞芷秋說她發熱不退,頓時心中不安,“芷秋姑娘,你看看,要不要幹脆報給赫爾真算了,也好有個軍醫來看看。如若公主在我糧草部裏出了事,我也不知赫爾真會怎的罰呀?”
芷秋卻道,“這話我昨日夜裏跟主兒說過了。主兒只說,還不是時候呢。”
什長無法,只好退了下去。芷秋再進去了帳子,見淩宋兒起身咳嗽,忙扶着她順了順後背,“主兒吃這般苦,赫爾真也不知…何必呢?”
淩宋兒捂着胸口咳嗽着,“便是欠了他的,一并還了…”
前方戰事吃緊,淩宋兒只睡得一塌糊塗。入了傍晚,身子稍稍好些,才起身吃了口熱湯。什長收了前方軍報,道來給淩宋兒聽:赫爾真在韓羅海關口大勝山鬼令公,已經入了關了。糧草部得随後跟上。
淩宋兒咳嗽着只道好。第二日一早,便随着什長,壓着糧草一道入了關。又在黑水城外駐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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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勝仗入了關。蒙哥兒帶着兵士們在營地中慶賀,全由那多把持着氣氛,他自己卻提前出來回了營帳。卻有人送來書信。蒙哥兒打開來看,是近日黑水城的風向圖…他頓覺不對…
能掐會算,知天命風水之人。想來并沒有幾個。
烏雲琪和娜布其都去了神山。唯獨剩下他那個只用兩瓣兒玉龜碟兒便能蔔卦算術的夫人了…
他只起了身,忙跟着方才送信之人尋了出去。跟着那人身後,來了先鋒營。一把捉着那人手腕,“這信,誰給你的?”
送信人不過普普通通,只實在答話,“也是另一個士族交給我的。不過好像不是我們先鋒部的!”
蒙哥兒收回手來,只暗自嘆氣,四下裏張望了一遍,也沒尋得半點異樣。
淩宋兒卻在一旁篝火之後,随着士族起舞,歡笑之餘,偷瞄着他的神态。拿下來了韓羅海關口,該高興才是的,那人怎的一臉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