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鬼公(二更)
糧草部在軍營最末。進則墊後, 退則先撤。蒙哥兒直闖過來,見得士卒一一認了過去,無果。博金河跟在他身後, 卻想來今日早上的事情, 忙拉着他道, “該還有一什人,今日一早去了黑水河, 給哲言送糧草。”
“去了黑水河?”他想來更是幾分揪心, 卻想到了什麽,“他們行裝可還在這裏?”
博金河四周圍看了看,“該在的!”他說着将侄兒阿爾斯叫了過來,“早上去黑水河那一什人的行裝在哪裏?赫爾真要看看。”
阿爾斯見得是赫爾真來,怯怯不大敢擡頭,拜手一揖回道, “就在那邊,阿爾斯帶赫爾真去。”
蒙哥兒尋得四五營帳, 一一查了過去。那些帳子裏多是味道凝重的漢子氣兒。唯獨到最邊上一個小帳, 味道淡淡, 還有少許異香…他心頭一緊, 帳子裏只兩人睡覺的位置, 卻收拾得整潔幹淨, 被褥整齊堆放。他一眼落定在了那個黑色的枕頭上,擡手拿來手裏,便聽得裏頭玉龜碟兒和狼骨鈴铛搖得直響。
他雙眉擰在一處, 手微顫着撥開黑色枕套,露出裏頭碧色的玉枕來…明明該要欣喜,心卻抽着疼。行軍日行五十裏路,也不知她是怎麽過來的?眼下還去了黑水河…他忙将那玉枕握在手中,直出來了帳子,便要去尋自己的黑紗。
卻有人尋着糧草部急來報信。“赫爾真,哲言在黑水河遇襲。該是西夏援兵到了,偷襲了我們先鋒部的弟兄們。傷亡已經百人了。”
“什麽?!”他只更快尋着黑紗去,戰場相較,刀劍無眼,她若無人護着…他不敢再往下想…
博金河忙來攔着。“赫爾真,讓那多去。你是一軍主帥,若你限入敵軍之中,這接下來的仗我們還怎麽打?”
“我得去救人。”蒙哥兒擰眉繞開博金河,直上了馬。
博金河不放心,還好見得那多,忙将人支了出去,“你好好看着赫爾真,公主在黑水河,我怕他要出事。”
見得他騎着黑紗便沖了出去,那多也忙上了馬,跟了去。
蒙哥兒騎馬飛快,卻見得一路泥濘,地上還有糧草車馬行過的壓痕。一路飛馳,來得黑水河旁,屍橫河畔,滿目血色。他雙目已然腥紅。馬上下來,泥濘之中翻開一具具屍首。
不是…不是…
可都是他大蒙子弟…他一面竊喜一面悲恸。身後忽的一聲嘶鳴,大刀過風口,無聲朝着他砍了過來。他反應算是及時,提刀出鞘,擋在自己胸前。這才看清楚馬上來人戴着一張鬼面面具,那馬來勢洶洶,力道太大,他沒能躲過,生生挨了一刀在胸前。
那多身後沖來,大錘一揮,将大刀垂開。又一把拉着蒙哥兒,“赫爾真,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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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敵當前,他直飛身上了黑紗。見那面具騎兵又揮刀而來,駕起黑紗,盤着與他周旋,方才躲過一招,尋得破綻,砍傷馬上人持刀右臂。那多才從身後補上一錘,将人直錘落去了地上。
蒙哥兒咳嗽兩聲,捂了捂胸前的傷,本還要下馬尋人。卻見得不遠處,黑壓壓的西夏大軍正往這邊趕來。
那多見勢不妙,忙勸他,“赫爾真,方才收到消息,哲言帶人從小道撤離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回去從長計議。”
蒙哥兒只再掃了一眼腳下屍海,提刀之手還在顫抖。那多卻趕馬來他身後,馬鞭對黑紗一揚,“黑紗,還不帶他回去!”
黑紗靈性,得令般只回首往來時路狂奔。蒙哥兒馬上只得捉緊了缰繩,才被那多趕着護着,撤離了黑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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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金河帳子裏等得心焦,卻什麽都不能做。赫爾真已然去了黑水河,他便算是第二主帥,若他也出事。十萬大軍,群龍無首。西夏一戰,怕是會功虧一篑。
外頭卻有人來報,“博金河,哲言回來了,還好先鋒部族輕裝上陣,撤離得快,損失百餘将士。其餘受傷的将士們,已經被安排着找軍醫療傷了。”
博金河忙問:“赫爾真呢?”
訊兵卻搖頭,“還不見赫爾真和那多回來。”
“不過哲言帶了個人回來,說一會兒就送來元帥大帳。”
“公主?”博金河二話沒說,起身跟了訊兵出去找哲言。出來大帳,遠遠看見兩抹嬌小身影杵在哲言馬前。由得哲言還在交代着兵士們事情,二人怔怔等着。博金河三步并作兩步過去,見得淩宋兒,拱手一拜。
“公主果真是在軍中的。”他有些心焦,也沒顧着該不該說,一股腦全交代了:“赫爾真方才在糧草部帳子裏尋着公主的玉枕,又聽聞公主去了黑水河,便急着去找你了。”
“什麽?!”淩宋兒忽的心口碎碎,她着急,“黑水河已經被西夏人攻占了!他去做什麽?”
“博金河你快派人去接濟他!”
“已經去了人了,那多也在。”博金河說着嘆了口氣,“只望着不會有太大危險。不過公主還是跟我回大帳,可哪兒都別去了。”
淩宋兒不覺,話語已然有些發抖,“好…我随你回大帳…等…等他。”
暮色深沉,營地裏起了燈火。帳子裏,博金河來回踱着步子。芷秋進出,添了兩趟茶。淩宋兒卻再坐不住了,“我去軍營大門口等。”說着一把起了身,往帳子外頭去。
博金河也跟了出來,他得幫赫爾真看着人。
方才走來軍營大門口,淩宋兒便聽到遠遠的馬蹄聲。外頭無光,卻是站哨的兵士從哨塔上下來,見着博金河道,“該是那多和赫爾真回了!”
淩宋兒聽得急着小跑出去,身後方才有兵士提着燈籠來引路。她走得不快,腳上還有傷,歪歪斜斜。見那襲身影在馬上,似是捂着胸口的,她心頭一緊。
馬停了。蒙哥兒從馬上下來,這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他本以為要在屍海之中與她相見,不想她還好好立在眼前,不覺欣喜起來…
可她白面染泥,衣衫不淨。比得在汗營的時候更加清瘦了。只男裝打扮,明明多了幾分英氣,他卻心疼難耐。捂着胸前刀傷,走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攬進懷裏。
淩宋兒只聞見些許血腥,被他扣在懷裏動彈不得,只好小聲問,“我聞見血氣了,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聲音沙啞,透着幾分虛弱,“無事。”說罷,才将她放了開來。
那多一旁小聲作勸,“赫爾真還是趕緊回大帳,我去找軍醫。”
淩宋兒方才察覺到些許不對,這一身血腥氣,他的聲音,那多說的話,都指着他該是傷了。可他是一軍主帥,若是受了傷傳了出去,定是會影響士氣。她只走來一側,捂着他手臂打算扶着的。手卻被他拉着扣入掌心。
她擡眸想看看他的面色,借着微弱燈火,卻見他垂眸下來,眉間還擰着,嘴角卻有一絲笑意。“還好…”
一旁兵士們見得他回來,只聲聲喊着“赫爾真”。他一一點頭作答,快步拉着她進了營帳。只帳簾方才落下,淩宋兒只覺他拉着自己的手,忽的失了力道。他腳步踉跄,尋着一旁大箱扶着才穩住了。她忙去扶着。
帳子裏燈火明亮,她這才望見他胸前趟着的那一片血跡…“怎…怎麽這麽多的血?”她忽覺心口發麻,臉上手上都失了知覺似的。
博金河也跟進來了帳子,見得他受傷,忙搭了把手,将他扶着坐去了屏風之後的床榻上。卻聽他低聲喊了聲,“水…”
淩宋兒端着方才茶碗,給他送了水進來。這才看得清楚,他嘴唇早已失了血色。端着那茶碗咕咚數口,一飲而盡。她伸手輕碰他胸前,那道口子頗深,還在滲着血。他方才可是連盔甲都沒穿的?
她指尖染血,卻忽的被他一把擒住,“你別看了,出去。”
“……你還讓我出去作什麽?”她聲音發抖。蒙哥兒見她眼眶晶瑩,更是難忍。只對一旁博金河道,“軍醫馬上來療傷。你且帶她出去,安頓好。”他說完咳嗽。淩宋兒還要扶着,卻被博金河拉了拉。
“公主,這裏是軍營。赫爾真下的是軍令。公主就莫要讓博金河為難了。”
淩宋兒顫顫巍巍起身,再看他一眼。他卻目光閃躲,望去屏風前,對博金河又道,“今晚之事不可聲張,明日一早我們重新再議。”
博金河點頭,護着淩宋兒出去。便見得那多引着軍醫進來。淩宋兒只被博金河安頓在了旁邊帳子裏,“公主今夜就在此歇息吧。赫爾真該是不想讓公主憂心。只等他好些,公主再去看他也不遲。”
淩宋兒落寞,恍恍惚惚坐去床榻上。芷秋才跟了進來,“主兒,先洗漱吧。我找了幹淨的鞋襪來,一會兒腳上還得上藥。”
她只覺身上了無力氣,淡淡回話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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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帳裏,軍醫恩和給蒙哥兒止血包紮,處理好了傷口,又開了副愈合傷口止血補血的藥。方才小心囑咐,“赫爾真這傷口頗深,這些日子莫要再磕碰。卧床休養為上。”
那多送了軍醫出去。博金河才叫回來人,小聲囑咐。“赫爾真受傷一事,不得宣揚。更不能讓兵士們以訛傳訛。就怕軍中有纖細,傳到西夏人耳朵裏,便是不好對付了。”
那多點頭,“博金河說的是。”說着又望着蒙哥兒臉色,“赫爾真還是早些休息,好恢複些體力。”
博金河這才見他神色已然晦暗,忙過來扶着他躺下。“見不到公主心急。見到了,又不讓她看你。你這般樣子,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怎的好?”
蒙哥兒捂着胸口躺下,咳嗽着,“不許驚動她。”
“行!”博金河答得無奈。見他自己拉着被子,閉了眼。才熄了燈火,和那多一道兒出去了。
蒙哥兒只昏昏沉沉,失血多了,體力有些受損。合了眼意識便開始迷糊。半睡半醒之間,卻有人摸索來了榻邊。那細手溫軟,合在他放在一側的手背上。他微微蹙眉,卻睜不開眼來,只覺被子也被人扯了扯,有人翻身上了他的床榻,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那人靠着他肩頭躺着,手探了一探他的額頭,方才睡下了。他忽覺幾分安心,手尋着被褥摸索過去,觸到她溫度,更是确定了幾分。
淩宋兒只在他身邊空餘之地躺好,側身扶着他手臂。他額間有些發熱,她就知道傷得該是不輕的。合着他摸索過來的手掌,十指相扣緊了,她才也跟着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1 18:47:31~2020-06-02 00:41: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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