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蒙哥兒嗅到戰争的味道, 動作利落起了身,一把持起旁邊的盔甲,飛快給自己穿好。淩宋兒卻是幾分慌亂, “你…你做什麽?”
“護好你自己!”他說着又從帳邊拿起長刀, 臨出門了, 回身來交代,“你別出帳子。”話未完, 腰身便被她從後頭一把抱住, “你也不能出去。你身上還有傷的,那山鬼令公定是孤注一擲了,打算釜底抽薪,殺來腹地,分明就是沖着你來的。”
他狠了狠心,掰着她一雙細手松開, 心口只覺燒疼,“臨陣已經無路可退了。”說完他徑直出了門, 芷秋外頭候着, 被他拉回帳子裏。“看好你主子, 不能讓她出來。”又在營帳外大喊了聲“莫日根”的名字。他記得這號什長, 既是能護她一路行軍跟來, 該是細心之人, 懂得孝敬家中老母,亦算得上忠義。
西夏鬼兵殺入營地,蒙人士族多措手不及。莫日根雖在糧草部, 卻也提着佩刀,正殺敵。聽得赫爾真在喊自己名字。忙尋過來帳前,見赫爾真已然一身盔甲,拱手一拜,“赫爾真!西夏人殺來了,該是來尋你的!”
蒙哥兒卻僅簡單幾個字,“公主今日安危交予你了。”
“什…什麽?”莫日根卻是一臉遲疑,偷望了蒙哥兒一眼,他太高,帳子中火光照不全他臉,只陷入一片陰影之中。卻毅然篤定。莫日根聽他未再解釋,只抱拳一拜,“莫日根聽命。”
蒙哥兒這才持刀走開,大雨中,尋着親兵和西夏人厮殺的戰場而去。
淩宋兒帳中被芷秋拉着,見得他影子遠走。埋沒入刀槍之聲裏,忽的心口碎碎,腳步不穩只落座回來地上。幾個西夏鬼兵念着赫爾真該在帳子裏,殺了過來。莫日根卻喊來幾個将士,将帳子團團圍住,“保護公主。”
西夏鬼兵一時間攻不破帳子,卻聽得一旁雨中鐵鞭脆響。
他們的令公似正在與人打鬥。定睛看了,才見得交戰之人八尺有餘,手持一把長刀,一身戎裝奕奕。該是赫爾真了。
淩宋兒也聽聞那把長刀的聲響,她竟是認得幾分。混在雨裏,聲聲沉沉透着他身上的力氣,她有感,只覺那道傷口在她身上刺痛裂開…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芷秋一旁拍着她後背,“公主怎的了?該是着涼?”
她卻咬着牙沒說話的,只淡淡“噓”了一聲,繼續仔細聽着帳子外頭的刀聲…
西夏鬼兵再次朝着帳子攻了過來,為首的人喊着,“令公在和赫爾真決鬥,帳子裏定是他女人。我們捉了人來好助令公一臂之力!”
莫日根聽得,亦喊着身邊親兵。“赫爾真在替我們拼命!我們定讓他無後顧之憂!”他也不知道自己,小小一個糧草什長,今日哪裏來的這般勇氣。只揮起刀來,帶着人往那西夏鬼兵砍了過去。刀光劍影,他身上盔甲薄,壓根不作擋,淌血了咬牙喊着,不喊疼,只喊“殺!”
雨終是落得小了些,交戰數十招下來,蒙哥兒已然吃了不少鞭子。好在盔甲做擋,吃疼卻不吃傷。正是接了一鞭,卻被令公一掌打在他胸前。他舊傷未愈,捂着胸口退了幾步,喉嚨裏泛着血絲上來,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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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喘息,只望着對面銀絲面具,手中長刀一橫,終是下了殺心。
博金河方才行軍至一半,聽得上游起了動靜,頓覺不對,忙讓弓箭部軍長繼續帶兵前行,他自己則領着三千人馬尋回來營地。
穿梭小樹林,卻見阿爾斯氣喘籲籲,和兩個親信踉踉跄跄跑來。博金河直将人攔了下來,“你們怎麽在此?赫爾真呢?”
阿爾斯方才做了逃兵,此下看到親舅,心中怯怯,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忙指着身後:“赫爾真…西夏那個山鬼令公帶着人殺過來了!赫爾真和公主都還在營地裏!我…我是來給阿舅你報信的!”
博金河擰眉一喝,“都跟我殺回去救人!”
說完又看着地上阿爾斯,“這人當了逃兵,收押起來。等赫爾真發落!”
阿爾斯連連求饒,“阿舅,我的親舅,我不是逃兵啊!我只是來報信!”
博金河無暇再顧及他,只帶着兵士們往營地裏沖了回去。
令公鐵鞭柔中有剛,力道卻在遠端。蒙哥兒方才跟他持着距離,吃他鞭子力道試探招數虛實,已然發現,該要近戰!由得長鞭揮在身上兩道,他只貼近身去,一刀刀揮向令公要害。
博金河趕來,見得帳子周圍兩方兵士厮打,忙撲着兵力幫手。他兀自尋來帳子裏,卻只見得淩宋兒落坐在地上,芷秋護在一旁,忙蹲下身來問着,“公主可還好?赫爾真呢?”
淩宋兒見得外頭刀光火光,尋着機會一把站了起來,芷秋沒拉得住人,只見她沖了出去。博金河心覺不妙,忙在後頭跟着。卻見她尋着那刀聲,找去了樹林中。博金河這才見到,赫爾真和山鬼令公正刀鞭一決生死。
博金河忙拉住了人,“公主,莫要擾亂赫爾真心神。”
淩宋兒這才頓了足,秉氣望着他身影。他的身法怎會那般利落?傷還未好,該是在強忍着的。
兩相厮殺之中,此下,卻是蒙哥兒占了上風。
令公鞭長還未收,便吃了赫爾真一刀在肩上。傷口淌血,反應不及,赫爾真長刀已然直逼喉頸。他還想拉開距離使鞭,眼前赫爾真卻步步緊逼,只和他貼身而戰,招招兇狠直落他要害。再不過三四回,他長鞭被他挑落異處,直被他逼落了水泥之中,長刀反着火光,在他胸前一橫。
博金河見得決鬥大勢落定,方才喊着人來,将二人團團圍在中間。他自持刀過去,接替赫爾真直指着山鬼令公咽喉。
蒙哥兒見狀,方才咬在喉間一口氣松了下來。胸前那道傷口這下才開始作疼。腳下踉跄着兩步,由得一旁兵士扶住了他。只聽得旁人喊着,“赫爾真…”
他身子卻忽的全然失了力道,直直往後倒去,眼前天旋地轉,還有雨點飄落,最後落入一片溫軟的懷裏,兩顆淚滾燙滴入他眼眸。他又見得那雙杏眼含淚,早已哭得通紅。他手方才要擡起,想幫她拭淚的,卻被她一把捉住了,捂在她心口上。
意識消失之前,聽得她在耳邊柔聲道,“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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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失守兩日後,援軍李執卻收到西夏王命,帶着人從韓羅海關口逼回黑水城。然而博金河早帶着一幹将士在黑水河布防,上下游水勢全在掌控之中,穩住軍中水糧,便壓根沒将城下三萬西夏兵放在眼裏。
蒙軍大軍屯在上游山谷,而黑水城中,留得給赫爾真養傷。
這日一早,李執便在城門下喊話,早日放了令公,不然他不日便攻城。戰事看似吃緊,可博金河總覺得,這李執不是并沒有想要打仗的意思。之前訊兵也打探回報,李執和令公多有不和,真要為了令公攻城,也定是西夏王族的意思。
只他李執親自來了,博金河便上了城樓會一會他。
淩宋兒方才從蒙哥兒房中探病出來,便尋去了牢房。替蒙哥兒找那山鬼令公要一封書信,好送回給西夏王。
說是牢房,卻是一處別院。院子裏翠竹處處,花開鳥鳴,時而有琴聲悠揚。淩宋兒由得芷秋扶着,走來屋子門口,讓把手的兵士敲了敲門,方才推門進去。
裏頭少年正在撫琴,白面巍眉,明眸皓齒。淩宋兒也是來了黑水城中,等博金河卸下令公面具的時候才知道,那道銀絲面具下,竟是少年郎的模樣。
“夫人今日可是雅興,來聽我撫琴?”令公手中撥動琴弦未停,淡淡問着淩宋兒。
淩宋兒這兩日榻前忙着為蒙哥兒療傷,身心早已疲憊,聽得此琴音,心緒竟是幾分清爽寧靜。她便在琴桌對面坐下,“我來,是想問令公求一封給西夏王上的信件。令公應該心中有數的。”
“哦?”琴音忽停,令公擡眸看着淩宋兒,“赫爾真大約是想要我們歸還克烈族長之子桑坤?”
淩宋兒微微颔首,“他本該要自己來見令公的。只是那日和令公交手,傷還未好,便只讓我來了。令公既是知道我們想要什麽,便請動筆吧。”
“李執正好在城門外叫陣,好讓他此行便将書信帶回去,好早日送給西夏王。用克烈王子換令公性命。”
令公這才起身,點了點一旁書桌,“那可否請夫人替我磨墨?好讓我也享一享赫爾真的紅袖添香?”
淩宋兒自聽出來幾分輕浮之意,卻看了看身後芷秋,“宋兒身子不好,還是芷秋來吧。”
芷秋聽着主兒的話,只走去書桌邊上,提墨點水,扶袖輕磨起來。
令公只笑了笑,黑水河被圍那日,他便知道此戰已敗。可心有不甘,才帶人一行沖去上游。那日夜襲軍營,他在角落處見到血色繃布,便更加确定,赫爾真身上有傷。若能搏一搏,取得赫爾真首級,蒙人必定軍心大散。方才有了山谷一役。既是孤注一擲,一旦敗北,便要被擒,他早認了輸。
只是沒想到,蒙人并未為難于他。雖是戰俘,卻将他做上賓對待,小竹別院,琴棋書畫茶,樣樣伺候得妥當。
原本對克烈興兵,是西夏王室接金國密函,讓他們挑動蒙人邊疆戰亂,夏金結盟才好坐收漁利。誰知蒙人不甘忍耐,直帶兵壓境。他們修書與金國求救,卻一直未有消息。看來金人已然作壁上觀,才是真正坐收漁利的最後贏家。
令公提筆,揮揮灑灑落筆之上。寫好,方才将信放入信封之中,署好名,交給了芷秋。
芷秋拿着信件,送來到淩宋兒手上。淩宋兒看不懂西夏字,只好留着,拿回去和博金河跟蒙哥兒商議。便又由着芷秋扶着起了身。臨行,對令公颔首道別,“那就不打擾令公在此修身養性。”
令公無奈一笑,坐回去琴邊。
從小院裏出來,身後又響起來方才的琴音。只方才走了幾步,淩宋兒便咳嗽着起來。芷秋一旁扶着,幾分揪心,“公主定是落雨那日受的風寒還未好,該要好生休息的。”
“要不要再讓軍醫好生看看?”
淩宋兒帕子捂着嘴咳嗽完,擺了擺手,“不必了。先顧着他吧。我該快要好了。”
她直将信拿回去蒙哥兒房中,蒙哥兒半卧在床榻上,仔細讀了讀,又讓一旁哲言再看了看。确認無誤,才由得哲言送去城樓上交給博金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3 02:23:47~2020-06-03 21:06: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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