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淩宋兒沒挪位置, 只讓人來清掃了清掃桌上瓜子殼兒。蒙哥兒卻坐去了主位,等着人來。
片刻,三五錦衣之人被蒙人士族帶上來堂前。淩宋兒方才喝了一口熱茶, 忽的認出了來人, 忙放下手中茶碗, 扶着一旁案臺起了身,“陸珉?”
錦衣之中, 領頭一人見得是淩宋兒, 忙做了單膝跪禮。“臣陸珉拜見長公主殿下。”
“你怎麽會在這裏的?”淩宋兒心裏清清明明,陸珉是近衛軍大統領陸懷之子。她臨和親之前,擔心幺妹和幼弟安危,一早部署,求着父皇答應,讓陸珉親自負責慧安宮的周全。可如今陸珉出現在這裏, 那定是慧安宮裏出了事情。“是玉兒出事了?還是翊兒?”
陸珉沒敢起來,直回道, “公主, 九公主三月前病重, 卧榻已久。皇上這才吩咐我等, 舉國上下搜尋名醫, 為九公主看病。”
“陸珉本只去到河內城便好, 可卻念着,左右都來了西夏邊境,不如來拜訪河肅城。将告示和賞帖也張貼過來, 九公主也好多一分生機…”
“是玉兒…”淩宋兒忽的腳步不穩,手不覺碰到一旁茶碗。砰呲一聲落了地。蒙哥兒忙起身來扶着人,“你且說清楚,九公主病況怎樣?”
“陸珉一個月之前從宮中出來,挨着城鎮張貼賞帖和告示。那時候,九公主便已經日日裏咳血,起不來床榻。還嘗嘗喊着心口疼…”
陸珉答話完,方才定睛看了看蒙哥兒,只覺此人氣勢壓人,不該是尋常之輩。揣度幾分,念及朝中都只知淩宋兒和親半路,被金人劫持。聽聞定北城破後,便不知去向…
蒙哥兒見淩宋兒臉色不好,忙扶着她坐下,“你先莫過于憂心。人還在,就該還有得救。”
卻聽陸珉又道,“長公主殿下怕是不知道,朝中傳言殿下已在定北城殉國,和那完顏修同歸于盡。陸珉還能在此見到殿下,實屬意外…”
淩宋兒聽聞,直直擰眉起身,“我在定北城殉國?陳淵他還胡編了些什麽給父皇聽?”
“再也沒有什麽了…只是,皇上悲懷公主,還給公主賜了忠孝的谥號。”
“……我還活得好好的,便就有了谥號,可還是得多謝他陳淵了!”淩宋兒忽的起了心念,“我不回去會一會他,整個木南該就當我是死了?”
蒙哥兒卻問着地上陸珉,“阿布爾大汗曾修書與木南國主,我大蒙已将她接回汗營,擇日完婚。你們也未曾收到此信件?”
陸珉擡眸望着蒙哥兒,蹙眉搖頭,“朝中并未有此說法。”他卻忽的一轉了念頭,“原公主是已和親去了大蒙了?那可是木南的大喜事。公主該和陸珉一道回朝,禀告皇上!如今有了大蒙為後盾。金人該也不敢再欺壓我木南疆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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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宋兒這才去将人扶了起來,“我随你回去。定是要的,我得去見見玉兒,還得讓父皇知道,陳淵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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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馬車便上了路。
淩宋兒念着幺妹病情,車中心焦,原本咳嗽沒怎麽好,昨日一夜難眠,此下又犯了起來。蒙哥兒自在旁邊幫她順着後背。“如今多想也無用,不如養好些精神,不莫到了建安,你又落了病痛。還怎麽好照顧你幺妹?”
淩宋兒只往他懷中鑽了鑽,“好…”
蒙哥兒此行本要自己騎馬,卻是淩宋兒顧着他胸口上的傷,不好颠簸了,方才和她同了馬車。芷秋一人在後面馬車裏,由得可卡先生和軍醫恩和護着,跟着行路。
蒙哥兒沒帶太多人。留的哲言和博金河在西夏邊境駐守,只帶着那多和百餘親兵随行。好有個護衛和照應。陸珉帶着雙十近衛軍,也跟在另一側,護着淩宋兒回朝。
西夏此前附着大金,兩國邦交并不算太好,走來擎川關口,卻是被鎮守河內城的兵士擋在了城門口。如此浩浩蕩蕩一行人,要入木南邊境,着實有些吓人。雖先是由陸珉去城門口報上了名號,道是馬車中是長公主殿下。可鎮守的兵士們不敢馬虎,忙喊來了自家将帥。
大将軍吳期在擎川關口鎮守近二十年,聽得長公主名號,本還有些生疑,長公主本該在定北城,金人和蒙人一役便以身殉國,怎的會在西夏邊境出現?
吳期出來城門口,卻見得淩宋兒馬車前徐徐而立,旁邊扶着她的男兒八尺有餘,星辰眸,峻山眉,一身氣宇軒昂與旁人迥異。吳期鎮守邊境,看得出來此人雖是漢人裝束,卻該是蒙家的漢子。想來長公主早前是去大蒙和親路上出了事,現在好端端立在河內城門口。他定是要下去會一會的。
沒等城樓下人多說,吳期讓守城兵士開了城門,城樓上下來,走去淩宋兒面前跪拜。淩宋兒自将人扶起,由得一旁陸珉忙着,解釋來此行來由,吳期才道,“長公主回朝,吳期該讓将士們喜慶而迎的。只是,如今朝中形勢已然不同。長公主不莫還是随驸馬回大蒙的好。”
淩宋兒和吳期早前有過兩面之緣,都是父皇大赦天下之時,招他回宮參宴。她外祖父宰相韓默,在朝中還頗有些勢力。這吳期便是外祖父門下的人。現在想來也該有幾分相熟。可聽得他此話,着緊問着,“為何這樣說?可是朝中出事了?”
吳期這才道,“公主不在朝中不知。早前金人壓境,拿下木南三座城池。韓公帶兵抵力反抗,卻徒遭金人嫉恨。誰知史爾元他勾結金人,暗殺了韓公…”吳期說着聲音越發哽咽,“後用韓公頭顱,與金人求和,簽訂辱國之約…他史爾元卻登上宰相之位…把持皇帝耳目和朝政…”
淩宋兒聽得揪心,卻忽的明白了幾分:“難怪大蒙的書信送不到父皇那裏?該都是被扣下來了。”
吳期拱手再是一拜,“如今朝政全有史爾元說了算,皇上就算能得大蒙書信,怕是也難以作為。”
淩宋兒定定:“那我豈有不回去的道理?”
“我是父皇長女,我母後孝德皇後,在天之靈也該要保佑我回建安,助父皇一臂之力。”
“再有,宮中幺妹病重,幼弟還未成年,外公已然獻國,企容他們再被史爾元害了?”
吳期半晌無話。卻是蒙哥兒接來道,“公主回朝,我自護她周全。你且放行,此行生死由我不由你。”
吳期這才拱手拜道,“公主若要回朝,吳期願為公主書通關文書,且不能讓公主入建安之前受人委屈。”
“只到了建安,公主還需小心謹慎。”吳期說完,在地上一叩首,方才被淩宋兒扶了起來。
淩宋兒眼中淚水難抑,只道:“吳将軍,我家外公已然沒了。你還在,你定要替他好好守住擎川關口,以佑我木南疆土長治久安。”
“吳期誓死守在這裏。吳期之子,今已十歲有餘,此後日日年年,也将替韓公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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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河內城,修整方才一日。淩宋兒便急着帶人直奔建安。行路半月有餘,得來吳期的通關文書,再有陸珉庇護,一路暢通無阻。
只來了廬州城中,多日奔波,淩宋兒身體方才有些撐不住,蒙哥兒勸了下來,直叫她好好休整。到了建安,怕更是難以安寧,自是要養精蓄銳的。
淩宋兒想來他說的多是有理。便依着他,在廬州多住了幾日。
時日已入七月仲夏。廬州亦是悶熱難耐。蒙哥兒見她多日來咳嗽,憂心她身子。便安排着行程,去趟廬州城郊的九華山,好讓她舒展舒展心性。
青山路遠,到底忘卻幾番前程事。淩宋兒馬車中,望着窗外綠色,便倒在他懷裏睡得沉。多日難眠忽的一朝而愈。
馬車盤山而上,淩宋兒昏昏沉沉,到了山上,才由得他一把抱起去了暮園寺中求來一晚安歇。皇家寺廟,原是分得清清楚楚,男賓女賓,分房而睡。淩宋兒只依着芷秋入眠。臨睡前,蒙哥兒卻來探了探。
“身子可還好?可還有再咳嗽?”
淩宋兒早躺進了床榻裏,搖頭道,“不咳嗽了。”想來多日未和他分開過,卻多是有些不舍,“來了寺廟裏,自是要守規矩。你且快些回去吧。讓大和尚們看見了不好。”
蒙哥兒嘆氣,卻來她跟前親吻着她額間,“這山間靈氣,你該好生入眠。明日帶你出去走走,我們再繼續上路。”
淩宋兒只道了好,目送着他出門。芷秋一側湊來淩宋兒跟前兒。
“主兒近日和赫爾真,該是難舍難分了。可真好。”
“你們也該要個小赫爾真了,想來就該又兇猛又可愛!”
淩宋兒撇嘴,手指戳了一戳她鼻尖兒,“就你知道貧嘴不成?近日趕路,身子乏得很。難得今夜能聽蟬鳴,聽蛙響。早些睡罷!”
芷秋這才忙伺候着她躺了下去。
次日醒的早,蒙哥兒卻早候着在門口,等她醒來,扶着她一道兒去了齋堂用膳。吃了些東西,二人方才出來,去山上游玩了番。青山綠水,走得一身汗水通透,便也得來爽快。山上下來,卻在路邊尋得一處茶樓,點了兩杯茶水,三碟點心。便見得茶樓天井裏,有人唱戲。
那戲子,深色朝服,唱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鎮守西海關,身着的,卻是公主朝服,想來該是要慰藉木蘭英魂。
淩宋兒見得了,吩咐了一旁可卡先生:“等來她下臺,幫我去将那身朝服買下來。我另有他用。”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6 02:29:51~2020-06-06 23:1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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