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淩擴颔首, “我記得。她确是護主有功,和親回宮都侍奉在你身邊。朕本該還要作賞。”
“昨日天熱,內務司分發冰塊兒, 芷秋和晴熙一道兒去了前院。結果今日一早, 晴熙在前院井池邊出事, 芷秋不見了蹤跡,是以兒臣以為, 她們是一同被人害了。”淩宋兒只掃了一眼一旁貴妃的臉色, 芷秋發生了什麽事情,淩宋兒自己尚且還不知道,且不能将芷秋的行蹤暴露了,才好護着她周全。
李銀枝卻是笑了笑,“那可不是正好?該不會就是兩人起了沖突,一個被推落了井水, 一個就是罪魁禍首。”
淩宋兒哼笑着道,“這晴熙是怎麽死的, 貴妃好像最是清楚。不用內務府和大理寺查案, 貴妃就能以口斷案。真是比大理寺還厲害。”
淩擴只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以作提醒。
李銀枝這才收斂了幾分, 不敢再言。
淩昀又道, “父皇, 自是我宮中婢子出事。為免後患, 還是請大理寺徹查為上策。宋兒宮中婢女失蹤之事,也一并交由大理寺查看。不知父皇覺得如何。”
淩擴微微颔首,雖太子多有主意和他不和, 可不得不說,淩昀卻是主見和謀略都勝過其餘皇子的君王人選,辦事也歷來妥當。
正說着,殿外有人來通傳,“皇上,太子殿下,穆驚瀾,穆大人在殿外求見。”
淩擴直将人宣了上來。穆驚瀾對淩擴和淩昀作了禮,只道,“臣在外聽聞東宮出了人命案子,方才前來,為太子分憂。還請皇上恩許,讓臣替太子查明此事,為婢女晴熙讨回一個公道。”
淩擴看了看一旁淩昀。
淩昀方才對着淩擴一拜,“穆大人心思缜密,辦這件案子,兒臣甚是放心的。”
淩昀這才點頭許了。又道:“朕今日來,只是聽聞太子情致不好,方才稍作慰問。如今看來,我昀兒身邊貴人不少。既是由得許多人幫着,朕也算是放心。朕便不做多留了,好讓昀兒也早些休息。”淩擴說着,方才起了身。
李銀枝還坐在一旁,卻是被淩擴提了一提,“太子也已經探過了,随朕回宮。”說着又望了一眼旁邊的端妃,“那婢子雖非因你而死,卻也是一條人命。東宮之中,尚未冊立太子妃,你也算是一宮之主。你便給那婢子抄經三日,以慰亡靈罷。”
端妃聽得,雖是未有實罪落到她身上,可皇帝這話,已然是對她生了不滿。她忙一把跪在地上領旨。“臣妾自知有錯,将自罰在宮中禁足半月,為亡靈抄經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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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父皇,淩宋兒再勸說了端妃幾句,方才又陪着淩昀回了寝殿。淩昀方才強撐着的意志,回到寝殿便又散落了下來,由得淩宋兒扶着靠去床榻上,只尋着晴熙用過的舊枕頭,發着呆。
淩宋兒吩咐丫鬟端上來了一碗安神湯,伺候着淩昀喝下了。見他摟着枕頭入睡,她在一旁候着,直到他睡熟,方才從屋子裏出來。
芷秋不在,只落落在門外候着。她腳步幾分不穩,落落忙來扶着。淩宋兒問着,“什麽時辰了?”
落落答話:“已經快要子時了,公主。”
“驸馬呢?可有回來?”
落落搖頭,“傍晚的時候見驸馬出了東宮,便沒回來過。該是夜了,宮門不讓人出入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淩宋兒淡淡,“他該去了和盛宮。罷了…我也乏了,先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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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天還未亮。穆驚瀾的車攆便已經侯在了安義門口,等着開宮門,他好入宮,去內務府與昨日照料晴熙屍身的錢然晉接洽。
方才下車等了少許時候,小童從車上給他遞上來一身鬥篷。“公子,身子方才好了,早晨露水重,可別着涼。”
穆驚瀾只接了過來,拿着兀自批好。又由得小童幫他系好了領前緞帶。
蒙哥兒帶着那多從和盛宮來,昨日回的太晚被擋在宮門外,只好折回去和盛宮中,休息了一夜。想來一宿未歸淩宋兒會擔心,只好今日一早,便趕來安義門,好回去東宮看看她。見着穆驚瀾一早也等在宮門口,蒙哥兒只走去和他并肩而立。
穆驚瀾見得人來,只先作了禮,“大驸馬。”
“穆大人。”蒙哥兒也是作了回禮,穆驚瀾養病許久,多日來不曾入宮。想來今日能在這裏見到他,蒙哥兒也猜到幾許,“東宮出事,穆大人該是來幫太子辦事的。”
穆驚瀾話語溫謙,“大驸馬言對了。”
“晴熙之死,太子雖交給了內務府和大理寺,可還得讓東宮的人跟着,太子其他事務繁忙,臣自當替太子分憂。”
“也好,交給穆大人,想必太子和長公主都能放心。”蒙哥兒到底放下幾分私怨,卻道,“等回了東宮,我且和穆大人好生說說鶴慶宮那兩日的細節,該都要重新梳理。”
“大驸馬有心了。”穆驚瀾再是一揖,本以為蒙哥兒怕是會就着他和淩宋兒的往事為難,不想他那些醋意吃過了,似是已經清楚了,竟是沒再計較。
辰時一到,宮門敞開,二人便一到兒入了安義門,尋着東宮而去。
淩宋兒昨夜裏睡得晚,加上一整天操持下來,着實累着了。早聽着了窗外鳥鳴,也見着陽光灑進來屋子,卻是不想起身。只翻了個身,朝着床裏,想睡個回籠覺。
卻忽的聽得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以為是落落端了水進來,要伺候梳洗的,便只懶懶吩咐着,“多待我半個時辰,我乏得很…”
半晌卻沒聽得水盆的動靜,倒是有人坐來了床邊,她嗅得些許木質味道,熟悉的氣息,方才反應過來,來人不是落落。忙翻身回來,果然落入那對星辰眸子裏。
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得那人俯身下來,吻了吻她的額頭,“昨日該是累着了?再睡會兒,我陪着你。”他說着,撥去自己身上外衫,又脫了鞋襪,翻身來了床上,躺好在她身邊。
“你回來了?”她只問着,話語中還有幾分慵懶。忽的卻警覺起來幾分:“芷秋她人呢?可還好麽?”
蒙哥兒掀開來被褥,将她整個窩進自己懷中,下巴點着她頭頂,“你莫急。昨日去的時候,芷秋已經睡下了。令公使人在照顧着。該是受了些驚吓,還是先顧着她的身子,再談其他。”
“令公照顧着?”淩宋兒卻是不大放心,“他能照顧好人麽?”
“人到底是我慧安宮的,我看,還是接回來我這兒,我自己看着的好。”
蒙哥兒笑了笑,“我看令公緊張着人家的。你莫擔心了。”
“怎的能不擔心。再讓他們在一起,生了什麽情感,又許了什麽心事,那還怎的好?令公遲早又是要娶我三妹的,我的芷秋可再經不起被他傷一回了。”
蒙哥兒又順着她長發,安慰着,“人還沒醒來,精神也不好。哪有什麽心思生情感。你過慮了,安吧。”聽她長長舒了口氣,他方才問着。“太子可好些了?”
淩宋兒只道:“昨夜裏,父皇帶着貴妃來了一趟。打算徹查晴熙的案子,可我看太子哥哥,精神還是不太好。等會兒一早起來了,還是宣個太醫來看看吧。”
她自将昨日事情交代了一遍。卻聽得蒙哥兒問起,“晴熙案子,可是交給穆驚瀾了?”
“嗯。你怎的知道的?”她擡眼望着他,卻見他也垂眸下來。
“方才在安義門前遇見了,便說了兩句。”
“想來,我還得帶他一道兒去問問芷秋,到底昨日在鶴慶宮裏發生了什麽。不莫晴熙是怎麽死的,芷秋那裏便是有的答案的。”
“嗯。”她在他胸前點頭,“芷秋,你幫我多照看着。”
“一會兒起了,我還得去看看小妹。兩日不見了,也不知恩和幫她調養得怎樣了。”
“憂心事情太多,你多顧着自己。”蒙哥兒說着,幫她攏好了被褥,“睡吧,再麻煩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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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起身,淩宋兒和蒙哥兒一道兒用過了早飯,便又分頭行動了去。蒙哥兒去了內務府裏,尋穆驚瀾辦案。淩宋兒自去了太子寝殿探望,宣了太醫來,開了兩道安神湯。方才又從東宮出來,回去了慧安宮,和小妹一道兒用午膳。
恩和方才伺候了淩玉藥浴,和淩宋兒交代了幾句病情。原本飯都趕不及吃,又要回太醫院拿藥材,給蒙哥兒改方子的。卻是生生被淩宋兒留着下來,在慧安宮裏吃過口便飯再去忙。
午時熱的緊。淩玉自沒什麽胃口,淩宋兒只夾着魚肉到她碗裏,“這魚清淡,不似那些紅燒的焖煮的。玉兒你多吃些。”
“長姐我好久沒見着長姐夫了,你什麽時候帶他來給我再看看?”
一旁婢子們都噗嗤笑出聲。淩宋兒也捂嘴莞爾,“長姐夫忙着幫太子哥哥辦事情,改日,我再叫他來看看玉兒,可好?”
“好。”淩玉方才答完,又聽得外頭起了動靜。
福新一路小跑從宮門外進來了用膳的偏殿,“公主,太後娘娘她回宮了。聽聞九公主病情,帶着七王子正往慧安宮來探病。”
“皇祖母回來了?”淩宋兒卻是幾分欣喜,自回宮起,便聽聞太後帶着幼弟去了北邊的離宮避暑,本以為還要等着幾日後她大壽才會回來,卻是早了好幾日。
“玉兒要出去見皇祖母!”淩玉說着,正從椅子上溜了下去。卻是被淩宋兒抱了回來,“玉兒再多吃兩口飯菜,等皇祖母快到了,我們再出去迎駕。”
淩玉只得乖乖聽話,又吃了兩口魚肉,又由得淩宋兒喂了兩口雞湯。聽聞福新又回來報,“公主,太後到了慧安宮東北角了,可以去迎了!”淩宋兒這才牽起來小妹,直去了慧安宮門外。
婦人一身青玉貴色羅紗鬥篷,透着裏頭金白褂子,下身藍綠裙裾,腳下翠金氈毛鞋,正遠遠從兩道紅色宮牆中間走來。跟在一旁扶着的少年,方才十三四歲模樣,白皙臉蛋上稚氣未泯,卻是英氣逼人。
淩玉拉了拉淩宋兒袖口,“翊哥哥也回來了!”
淩宋兒朝着小妹點了點頭,方才拉着她一道兒,上前跪拜,給皇祖母行了大禮。
太後林氏忙擡手将姐妹兩人扶了起來。望着淩宋兒卻是淚眼婆娑,“我的好孫女兒,可回來了?還以為你一朝出嫁,再也見不到了。我這把年紀了,還能和遠嫁的孫女兒重逢,真是老天保佑…”
淩宋兒直捂着祖母雙手,“宋兒确是回來看您了。”
林氏又直将一旁淩玉拉來身邊,仔仔細細打量,又揉了揉小人兒的臉蛋兒:“玉兒的病可好些了?心口還疼不疼?”
淩玉搖頭,“長姐請了大蒙的大夫給我看病,日日裏泡藥草浴,玉兒已經快要好了!”
林氏幾分喜出望外,看了看淩玉,又望着淩宋兒,“可真是的?”
當着淩玉在,病情不好直說。淩宋兒只好婉轉回旋,“玉兒卻是快要好了。外頭太陽大,再曬可要中了暑氣了。皇祖母,還是先進來惠安宮裏再說吧。”
林氏颔首,“好,我們進去說。”
看得林氏牽着淩玉走去了前頭,淩玉方才有了空閑,過來拉着幼弟淩翊的手,“翊兒,可還好。”
淩翊欣喜着,“我挺好。長姐瘦了好多,那木南苦寒!驸馬定不會疼人!”
淩宋兒只噗嗤一笑,“等你見了他,再跟他說說!”
偏殿裏,飯菜杯碟早收拾了幹淨,林氏自去了上座,淩宋兒方才吩咐着婢子們看茶。淩翊卻抱起來小妹,“我玉兒也輕了。哥哥不在宮裏,怎的就養不好?早知道該帶着你一道兒和皇祖母去離宮避暑。不定這病就得不上了。”
林氏卻是聽得幾分憂心,方才問了起來,“宋兒,玉兒說你輕了大蒙大夫來,可是宮中太醫都沒得用處了?”
“皇祖母怕是不知道,我還是在西夏和木南邊境,聽聞玉兒病重的消息。想來父皇也是沒了別的法子,才讓陸珉廣發英雄帖,去了邊境之城尋大夫的。”淩宋兒說起來,多有幾分對太醫院的不滿。
“恩和是驸馬赫爾真的軍醫,尚且知道險病需要險藥醫。太醫院那幫老頭子,該是各個都怕掉腦袋,哪裏敢下什麽重藥?”
“恩和…”林氏念起來這名字,卻更是憂心,“你說的這險藥,可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皇祖母,我且也和恩和這麽問過。”淩宋兒只湊來皇祖母耳邊,擔心着話被淩玉聽了去,解釋得小聲:
“只是,小妹病重,太醫們沒了辦法,京城中的名醫們會診也束手無策。只得恩和一人,有藥方可醫。宋兒也是孤注一擲。可恩和也說,有八成的把握。我既是用了他,便是信了他的。如今,也只能為玉兒多多祈福了。”
林氏聽着颔首道,“你确是想得穩當的,那,便讓那恩和給九公主繼續治病吧。”
淩宋兒起身作了一揖。
聽得外頭福新的聲音,喊着道,“貴妃、三公主駕到。”
淩宋兒心中幾分嗤嗤,這禍害秧子,不知竄來慧安宮裏又想做什麽了。
片刻,見得貴妃領着三公主進來了偏殿,見得林氏,便雙雙撲倒在了殿上作了跪禮。
“母後回了宮,怎的不讓臣妾去迎接呢?臣妾可是一聽說母後回來的消息,便趕來了慧安宮,給母後請安了。”
林氏淡淡,“你且起來吧。本宮念着九公主病情,便直來了這裏。沒驚動其他的人。”
李銀枝邊扶着一旁三公主起身,邊道,“九公主确是可憐,小小年紀,便得了跟她母後一樣的病。哎…”說着,假做擦了擦眼淚,抽泣幾許。一旁三公主淩婉也跟着有樣學樣。
李銀枝又道,“該也是臣妾替皇上照看六宮,為盡得職責,方才讓她受了這麽多的苦。”
“你知道便好。”林氏冷冷,端起一旁茶碗,小抿了一口,“韓皇後留下的幼女尚且照顧不好,本宮看,往後這六宮,你也不必管了。”
李銀枝忙又一把跪去了地上,“是…是臣妾有罪,還請太後責罰啊!”
“可連太醫都說,九公主這病情是韓皇後傳下來的。這…臣妾也實在沒得法子啊。”
林氏放下茶碗,沒答李銀枝的話,卻先看了看一旁淩翊,“你且将你小妹抱出去罷,本宮有話要跟貴妃說。”
淩翊抱着淩玉,作了禮儀,方才出去了。淩宋兒方才聽得林氏又對地上李銀枝道。
“你是沒得法子?還是不想有什麽法子?”
“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由得你這私心,這差事交到你頭上,便是将我孫女兒往火坑裏送。”
李銀枝忽的沒了聲。跪着都幾分直不起來腰杆。淩宋兒這才過去,扶着林氏,“皇祖母莫生氣了。如今玉兒也有得辦法醫治,皇祖母且別再傷了自己身子。”
李銀枝卻是削尖了耳朵在聽。等得林氏嘆了口氣,重新端起來茶碗,方才弱弱問着,“這九公主有得醫治了?太醫院可都是束手無措的?不知長公主哪裏來的法子,可算是靠譜的麽?”
淩宋兒見她還未敢起身,順道走去她眼前,“小妹有得醫治了,貴妃好像一點也不高興。該是也沒想過她會好吧?”
“這我自然是為九公主高興的。只是,這病可不能随便治…”李銀枝說着,望向淩宋兒眼裏,“長公主可有聽那醫師說,九公主得的是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