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知道讀者寫信過來都是因為遭受人生困擾這才把我們專欄當做指路明燈嗎?你這樣生冷的态度,簡直是膈應人來的。”

“沒辦法,我沒有你那麽多泛濫的愛心和母性,這些能算什麽人生困境,說到底不過是貪婪和不甘心罷了。何況人就這是這麽賤的東西,你越罵他,他越來勁兒。你不妨試試給你們專欄改個模式,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伍媚氣定神閑。

阮沅沉默了片刻才問:“那你打算用伍媚這個名字落款還是換別的?”

這倒是個問題。伍媚思忖了片刻,淡笑道,“就叫Medea吧。”

美狄亞。希臘神話裏她最喜歡的女性。你若愛我,我可以為你抛下所有;你若背叛我,我會叫你一無所有。

這樣的愛恨分明,勝過多少動辄對前男友心思活泛,對前夫惦記不忘的婦女。

然而,她們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期的《郎色》會賣到脫銷。“我是鴨湯”的專欄信箱收到的信件幾乎是幾何倍增。讀者紛紛表示對這個巴黎政治學院傳播學碩士畢業的作者相當感興趣。當然,也不乏反應激烈的讀者,甚至打電話到編輯部,聲讨Medea這個毒婦。火力之猛,讓編輯部不得不暫時關閉了外線電話。

阮沅打電話告訴伍媚這一盛況時,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卻抱怨她沒有替她把讀者的謾罵和詛咒給錄下來。可見人真真是賤骨頭,聽多了吹捧,便愛聽唱反調的。

正當兩個女人隔着電話笑成一團的時候,從美利堅直飛藺川的空中客車A380的頭等艙內,夏商周也不由勾唇一笑。

身旁的助理展學謙偷偷觑了一眼他手裏的雜志,色狼?居然有雜志叫這個名字?夏總看黃色雜志居然還看得笑眯眯的?于是他又定睛看了一眼,是《郎色》,幸好他剛才沒有冒冒失失地多嘴。

感覺到了助理的窺視,夏商周索性将雜志往他懷裏一丢,調侃道,“這個專欄寫得相當不錯,你不是在追證券部的Linda嗎?你該好好看看。”

“夏總你——”展助理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紅。

夏商周拍拍助理的肩膀,“男人嘛,就該敢做敢當。”

這叫什麽話?他連人家姑娘的小手還沒有摸到,夏總卻說得好像他始亂終棄一般。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展學謙将自己手邊一疊報表和資料塞到老板的懷裏,板板地說道,“夏總,這是藺川金融市場的調研報告,您過目。”

夏商周不以為意地一笑,接過厚厚的一沓資料翻閱起來。他被總行派駐到藺川擔任大中華區總裁,急需了解當地情況。很快,他就被報告裏晟時的沈陸嘉的個人信息吸引住了眼光。

爺爺沈國峰曾擔任北方軍區的總司令。父親沈敘24歲便破解了數學史上的著名難題——代數曲線和代數曲線面的拓撲問題,被喻為天才數學家。母親陸若薷也是系出名門,是南方軍區總參謀長的女兒。當時二人成婚又被稱作“南北合作”。至于沈陸嘉本人,英國帝國理工學院數學系本科,後來師從著名的投資大師朱利安,晟時前身只是一家私募投資公司,短短幾年便成功發展成藺川數一數二的綜合性投資公司,如今已經涉及地産開發、物業管理、資本投資等多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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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周躊躇滿志地合上了文件夾,他的預感告訴他,沈陸嘉将是他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作者有話要說:這可是我在姨媽護體時浴血奮戰寫的。。。你們要是不好好撒花,當心一個月姨媽來看你兩次或者兩個月來看你一次,請原諒一個肚子疼到神經錯亂的作者。。。

男二出來了,此次我發誓一定要讓男二有妹紙疼。。。不然對不起我給他取這麽霸氣的名字。。。

☆、5禮拜五

莫傅司蹙眉看着眼前的女秘書,“你問我要預約?” 今天他是到晟時找沈陸嘉商談收購鼎言的。卻被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攔住了,管他要預約。

預約,他活到三十歲,第一次聽說他需要預約才能見到某人。

薛心璐偷偷觑一眼眼前冷若霜雪的男子,她第一次看見有人長着灰色的眸子,這個男人整個人就像一臺制冷效果超好的空調,撲棱棱直散發着寒氣。何止讓人暑意盡銷,簡直如墜冰窟。

辦公室內沈陸嘉看了看手腕上的江詩丹頓陀飛輪,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傅司雖然為人恣意,但是在正事上從來不含糊。于是他便拿起手機給莫傅司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莫傅司語氣譏诮,“沈總,我正被你的小秘書攔在門外,因為我沒有預約。”

沈陸嘉知道莫傅司已經有些動氣,舉着手機便快步出了辦公室。

“薛秘書是新來的,這事不怨她,是我忘記交待了。”沈陸嘉言辭懇切。

莫傅司最欣賞的就是沈陸嘉的磊落做派,那樣的胸襟和氣魄,他自嘆弗如。當下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面無表情地朝總裁辦公室走去。沈陸嘉用眼神安撫了一下驚惶的秘書,跟了上去。

揀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坐定,莫傅司才徐徐開了口,“收購計劃的草案你已經看過了,談投資,你是行家,現在時機不到,我不好透露□消息來源,陸嘉,我只問你一句,你信不信得過我?”冷漠的灰色眼眸緊緊鎖住對面的好友。

“當然信得過。”沈陸嘉神情嚴肅,“但是一個億不是小數目,做空的風險是非常大的。而且我剛收到消息,摩曼銀行的大中華區總裁最近剛被派駐到藺川,我查過此人的背景,是個鷹派,他最近必定會有動作。”

莫傅司雙眼微眯,“摩曼大中華區總裁嗎?我印象裏似乎名字有些古怪?”

“嗯,夏商周,也是世家子弟。他的父親夏珩之曾經是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所長,是研究青銅時代的專家,十幾年前在一次大型漢墓考古挖掘活動裏出了意外去世了,母親也跟着殉情了。”

莫傅司對這種一般人唏噓不已的愛情故事毫無感覺,這個世界上,誰的身後不是拖着沉重的故事?他只是冷靜地做出了自己的點評,“是個角色。不過不要緊,他比不得我們是自由之身。藺川水深,他未必敢一腳踩進來。”頓了頓,又說:“我可以用莫傅司這三個字跟你保證,不出一個月,藺川的傳媒市場将全部重新洗牌。我現在有一部分資金不方便活動,所以才管你借一個億。”

沈陸嘉懂莫傅司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現在周轉不便,他未必會巴巴地送一半肥羊過來。他一直都是獨行俠一般的人物。幾年前,誰也不知道他何時看上了九重天,又蟄伏了多久,暗中做了什麽,然後将在藺川經營了幾代的林家逼得內外交困,不得不割地求和,從此牢牢坐穩了藺川酒店業頭一把交椅。

但他沈陸嘉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當下淡淡一笑,“你這麽大方地送錢給我賺,我又怎麽會拒絕。”

莫傅司的臉色這才如雲消雨霁,主動伸出手去,“那相信我們會合作愉快。”

沈陸嘉也含笑和他擊掌。

“沈總。”門外傳來岑彥略帶焦灼的聲音。

“進來。”

“沈總,廣告部的瞿總監……”岑彥話剛出口,這才注意到莫傅司的存在,趕緊噤聲打招呼,“莫先生,您好。”

莫傅司微微一點頭,“我回避一下?”

“不要緊。”

“廣告部總監聯系了《郎色》雜志的阮主編談廣告版面的問題,但是阮主編說除非您答應她的專訪,否則無論我們追加多少錢,她也不肯給我們下半年的廣告版面,但如果您答應了專訪,她願意白送晟時一個版面。”一口氣說完,岑彥偷偷咽了口口水。誰都知道沈總是出了名的低調,從來不肯接受采訪,更不要說專訪了。

“《郎色》?是法國Nguyen集團旗下的吧?Nguyen是17世紀後才出現的來自法國殖民地的越南的姓,翻譯過來就是阮,這個主編到底是什麽來路?”莫傅司也似乎來了興趣。

沈陸嘉眉頭微皺,搖頭道,“不清楚。阮沅和不動秦王似乎頗有淵源。”

“秦不動?”莫傅司唇角微揚,“越來越有意思了。”說完又轉向岑彥,“岑特助,你手裏的雜志是《郎色》吧?”

岑彥趕緊雙手遞上。

莫傅司修長的手指翻開扉頁,快速地翻閱起來,在看到中頁的時候,他忽然笑了起來,“這本雜志倒有點意思,這個專欄寫得更是不錯。如果找這個專欄作者寫地産軟文,我們怕是可以多賣幾十套樓盤。”說着把雜志推給了沈陸嘉。

沈陸嘉接過來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我是鴨湯“四個黑體大字。

“我懷疑妻子給我戴了綠帽子怎麽辦?可是我又不想離婚,放那對狗男女去逍遙快活。”

——“要知道是否戴了綠帽子很簡單,找個全身鏡照一照便是了。當然如果先生你是紅綠色盲,那就只好問別人你頭上的帽子到底是什麽顏色了。如果不願離婚的話,也可以,請準備好陳列櫃,由着放綠帽子吧。”

“我的新婚妻子居然不是處女!可是她現在懷了我的兒子,我無法和她離婚,怎麽辦?”

——先生還不趕緊總結經驗教訓,然後在兒子一出生便開始傳授他如何在二十秒之內根據面相判斷出是否處女的家傳絕學。”

……

沈陸嘉不禁失笑,這些俏皮話毫無柔軟和同情,卻無一例外都是真話實話,卻因為太尖銳,反而不容于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在看這些印刷體小字時,眼前倏然閃過在瞑色裏看見的那雙沒有人味的寒冷的眼睛。

合上雜志,沈陸嘉吩咐助理,“我答應專訪。”

岑彥呆了兩分鐘,才回過神來,“好的。我這就通知瞿總監。”說完腳下生風一般奔了出去。

莫傅司朝好友擠了擠眼睛,揶揄道,“處男秀,我一定捧場。”

沈陸嘉苦笑着搖了搖頭,目送他懶洋洋地離去。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天色也有些發暗,積雨雲像發酵的高粱面在不停地翻湧。沈陸嘉破天荒地提前離開了辦公室,驚得薛心璐險些以為自己的剛買的天梭手表出了問題。

黑色的瑪莎拉蒂逐漸駛離核心商業區,朝舊城區駛去。

在一條狹窄的巷子口,沈陸嘉泊了車,往小巷深處走去。董記的桂花酥就藏在這巷子裏,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他的母親最愛的便是這家的點心果子。

雖然看上去馬上就要變天了,然而排隊的人還是不少。白衣黑褲的沈陸嘉站在一衆家庭婦女裏便顯得格外突兀,但他面沉如水,對于他人的打量和議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悅和局促。

董記的掌櫃如今年紀大了,早已經不怎麽露面,只是交給徒工打理店面。今個兒因為老是覺得氣短胸悶,這才搖着芭蕉扇從小院裏踱到了外面透口氣。扇子剛扇了兩下,他就瞅見了芝蘭玉樹一般的沈陸嘉,這下胸也不悶了,氣也不喘了,不疊地跑過去,“小沈少爺,你過來怎麽也不和我老董打個招呼,還在這兒排什麽勞什子隊,走,跟我到裏頭喝杯茶去。”

沈陸嘉淡笑着拒絕了,“董老太客氣了,這不已經快輪到我了嗎?”

老爺子勸不動他,只好扯着嗓子讓徒弟手腳麻利些,一面又忍不住贊嘆道,“小沈少爺不愧是總司令的嫡親孫子,這做派,啧啧,哪裏像有些小兔崽子,眼睛長在腦門上,至于什麽禮義廉恥更是全丢屁/股後頭去了。”

董掌櫃一直絮絮叨叨到學徒将桂花酥綠豆糕這些點心果子悉數裝妥當了遞到沈陸嘉手裏都沒有停歇,然而沈陸嘉卻未曾流露出絲毫的不耐。

和董掌櫃打過招呼後,沈陸嘉才提着點心出了巷子。小學徒看着他修長的背影,笑嘻嘻地說道,“剛才這位客人修養可真好,聽了您老一車轱辘的話居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小兔崽子,你以為人家是你這條泥鳅,人家那是龍,飛天的龍啊……”

沈家大宅坐落在離龍宸山不遠的明陽山上,山上樹木森森,再加上快要下雨,便顯得有幾分陰霾。盤山車道幽深曲折,道旁遍植香樟,蓊蓊郁郁的樹木噴吐的的香氣混着潮吱吱的雨汽,濕而重地拂在沈陸嘉的臉上。

拐了幾個彎,這才看見一座三層的紅磚小樓掩映在樹木之間,紅綠相間,煞是好看。鐵藝大門上蜿蜒地攀爬着幾莖牽藤植物,不知道是爬山虎還是葡萄。崗亭裏警衛員看見車,“啪”地立正敬了個軍禮。

沈陸嘉提着點心盒子下了車。一樓的會客廳空寂無人,只有自鳴鐘的鐘錘在寂寞地晃動着。

他順着朱漆樓梯上了二樓,一點流光,在扶手上回環曲折,也追着他上去了。最北邊的房間門緊緊關着。遲疑了一下,沈陸嘉輕輕叩了叩門。

有輪子在地板上滑過的聲音,然後門便開了一線。

屋子裏沒有開燈,有些發暗,空氣裏飄着一股爽身粉的氣味。沈陸嘉知道母親應該剛洗過澡。

“母親。”沈陸嘉溫聲開了口,“這是董記的桂花酥和綠豆糕,兒子記得您喜歡吃。”說完把點心盒子輕輕放在小幾上。

輪椅上的婦人連眼皮都沒撩,只是自顧自地用遙控器開了電視。

屏幕裏大概正在演什麽民國戲,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在和一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說話——

“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個冰清玉潔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潔,是對于他人,挑逗,是對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個徹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

沈陸嘉無意間瞥見屏幕右下角的小字——傾城之戀,臉色立刻變了。他永遠忘不了小時候在家裏讀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這首詩時母親癫狂可怕的樣子。連忙不着痕跡地站到電視前頭,将整個身子擋住大半電視,垂眸道:“母親,兒子只是因為這些日子公司事多,晚上才沒有回家。”

母親。他小時候也是喊媽媽的,記不清從什麽時候,他就只會喊母親了。

婦人這才轉臉看住兒子,常年的幽居生活,使得她的臉色呈現出一股病态的青白色,像半透明的青玉,但五官還能看見昔日的秀美。

“是嗎?”婦人古怪地一笑,“我以為你也嫌棄我這老廢物了。”

“母親——”沈陸嘉痛楚地從嗓子裏迸出一聲,像負傷的獸。

婦人又按了按遙控器,随意地說道,“你晏伯伯因為工作調動,他們一家前幾天從京津搬來了藺川。我們兩家雖然十幾年沒有來往了,但你不可以失了禮數。抽個時間上門拜會一下。”

“兒子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這一章,大家應該發現這個故事和《溫度》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軸上發生的。

因為是系列文,所以有很多交叉的人物關系需要交代和鋪墊到位,急着看對手戲的姑娘稍安勿躁,好戲就要開場鳥~

☆、6萌芽

灑金的黑色大理石被七厘米的高跟鞋跟有節奏地叩擊着。鏡面般地反射出一個婀娜的身影。

晟時的前臺小姐看着女人的步姿,有些傻眼。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可以連走路也能如此性感。她的姿勢并不像娛樂圈的有些軟骨蛇那樣,走路恨不得擰成麻花,連胸前的兩個半球也恨不得甩進男人懷裏。她的腰肢擺動幅度并不大,但是恰到好處,這樣含而不露的撩人風姿大概也就是“柳腰款擺,步步生蓮”可以描摹一二了。因為看得太入神,前臺小姐竟然忘記管她要預約。等到驚醒的時候,美人的身影已經隐沒進了電梯。

電梯內伍媚撫了撫鬓角,悄悄活動了一下腳脖子,忍不住在心底又問候了一下阮大主編。昨晚平日裏一瞪眼睛能将助理吓成結巴的阮大主編涕淚交加地跑到她的公寓,整個人失魂落魄,反複就是一句“他回美國了,我再也看不見他了。”

她心知鐵定是因為秦亦峥的緣故,心想着祥林嫂附身的阮沅把負能量釋放完了又是一條好漢。于是便淡定地盤腿坐在瑜伽墊上做完了一整套的鷺鸶式、蝴蝶式、束角式、眼鏡蛇式、毗濕奴式的動作,正在進行神猴哈努曼式的劈叉時,阮沅忽然收了淚,石破天驚地冒出一句,“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沈陸嘉的專訪你替我去。”說罷将手袋打開,把一疊采訪資料摔在她面前便跑了。可憐她正在劈叉,沒法子起身立刻抓住阮沅,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閨蜜穿着軟底拖鞋就奪門而去,留下那雙昂貴的全手工鱷魚皮的恨天高可憐巴巴地呆在實木地板上。

她伍媚是為了閨蜜兩肋插刀,阮沅那婆娘卻是為了男人插閨蜜兩刀。這就是交友不慎的惡果啊。吐槽完畢,電梯恰好也到了頂樓。

款款出了電梯,伍媚朝總裁辦走去。

原本正在整理文件的薛心璐趕緊起身攔住她,“對不起小姐,因為沒有接到前臺的內線電話,請問您是?”

“我是《郎色》的主編阮沅,和你們沈總約好了下午專訪。”伍媚朝小秘書微微一笑。

如果不是沈總就在後面的辦公室裏,薛心璐好想尖叫,《郎色》的主編啊!那個神秘的郎色主編啊!她說今年流行象牙色保管名品店裏一水兒的象牙色賣到脫銷,她說某大牌新出的春裝看上去蠢極了,這個牌子就別想賣得動。

現在真人就站在她面前,高挑身量,上身是白色的麻料襯衣,衣領下松松垮垮系了一條黑底鵝黃色波點的絲巾,下面穿着高腰的灰藍色闊腿褲,越發顯得兩條腿又直又長。而且她的臉也生得非常美,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像漆黑的深淵,仿佛看一眼,就會溺斃其中。

“阮主編可以給我簽個名嗎?”薛心璐深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

“當然可以。”伍媚笑眯眯地模仿阮沅的筆跡給小秘書簽了名。薛心璐千恩萬謝後小心翼翼地将筆記本收進抽屜最裏頭,這才請伍媚去了總裁辦。

随着一聲沉穩的“請進”,伍媚袅袅踏進了沈陸嘉的辦公室。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兩人眼裏都有驚異閃過。

呵,原來是他。

呵,居然是她。

“你不是阮沅。”沈陸嘉冷硬地開了口,別人或許見不到神秘低調的《郎色》主編,他卻是見過的。

“她追秦不動去了,我來替她做專訪。”伍媚大大方方地坦白道,又似笑非笑地看住不茍言笑的男人,“怎麽,沈總不肯賜座嗎?”

“你是誰?”上次在暝色偶遇,她是跳弗拉明戈的紅衣舞者,向他求救時又自稱學生,最後還施展妙手空空,戲耍了駱二一番。事後駱二去找蘇浙要他交人,蘇浙居然死活不肯透露。今日得見,她又搖身一變成了代替阮沅采訪的記者。出身世家的沈陸嘉神經立刻繃緊了。銳利的眼神牢牢盯住對面妖嬈的女子。

伍媚嘲諷地一笑,“沈總有被害妄想症吧。我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否則我寧可躺在床上睡覺。”說完一面自顧自地打了個呵欠,白襯衫領口露出的脖頸和鎖骨越發顯得迷人,一面還拉過椅子,旁若無人地坐在了沈陸嘉寬大的辦公桌對面。

正在這時,沈陸嘉桌上的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

“你好——”

“沈總,我是阮沅。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這才請我的朋友去采訪您。您放心,她是巴黎政治經濟學院傳播學碩士畢業的,以前采訪過英國的楚承爵士,時尚界的雷帝Rex……”

沈陸嘉還未接話,就只見桌子對面的伍媚探身直接從他手裏拿過聽筒,因為姿勢的緣故,他非常不小心地看見了她胸衣的蕾絲花邊和花邊間一道深邃的溝壑,臉微微一紅,沈陸嘉飛快地別過了眼睛。

伍媚絲毫沒發覺自己胸前的旖旎春光已經落入對面的男人眼裏。她惡聲惡氣地說道,“阮大主編,你的職業操守呢?你自己追男人就把這爛攤子交給我?”

爛攤子……是指他麽?沈陸嘉不由失笑。

阮沅趕緊順毛,“我回來了再上你那兒負荊請罪,現在只求姑奶奶你幫我把這個專訪做了,不然這期《郎色》等着開天窗。”

“這活我接了也行,你得按我的規矩來,按照沈總的身價,做這種人物專訪我要一萬二,另外我還要你那副青金石的耳墜子。”

電話那頭的阮沅幾乎要吐血,這女人簡直是趁火打劫,但是不依她的話,她決計幹得出不顧情分當場甩手撂擔子的事來。

“都依你。”阮沅有氣無力地答應道。

伍媚聽到答複,唇角一彎,一臉無辜地将聽筒交到沈陸嘉手裏,“沈總,電話還你。”

沈陸嘉有種瞠目結舌的感覺,和阮沅又說了幾句,他才挂了電話。然後安靜地注視着對面的女子。

伍媚卻似感覺不到他的注視,她随意地将辦公室陳設瞧了個遍。很好,沒有故作風雅的假古董,沒有不高明的油畫仿作,也沒有所謂名人的勵志墨寶,于是乎,沈陸嘉的形象由紅三代成功轉型成有些品位的紅三代。

掏出錄音筆和紙筆,伍媚這才看向沈陸嘉,粲然一笑,“沈總,我可以們開始了吧?”

沈陸嘉淡淡地開了腔,“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阮主編不是告訴您了嗎?我只是無關輕重的小人物。”

“如果我堅持知道呢?”沈陸嘉面無表情地說道。

“沈總,您該不會是想追求我吧?”伍媚眼珠一轉,狡黠地盯住沈陸嘉。

沈陸嘉被噎了一下,片刻後他才淡聲道,“或許我該喊你Medea?”

這男人的精明和難搞看來遠遠超乎她的預料。伍媚抿嘴一笑,“名字只是代號而已。沈總想喊什麽便喊什麽好了,即使您要稱呼我為小鴿子小百合我也不會介意的。”

“我想我還是找阮主編換個采訪時間比較妥當。”沈陸嘉巋然不動。

這下輪到伍媚噎住了。這男人怎麽恁的難纏。不過為了那副青金石耳墜子,她忍了,悻悻地招供道,“伍媚,藺川外國語學院小講師一枚。”說完便按下錄音鍵,不懷好意地抛出了第一個問題:“沈總,您出身高幹家庭,卻沒有從政,而是選擇了金融業,如今晟時已經是業內首屈一指的綜合性投資公司,您的家庭對此可有什麽影響?”

“做金融是我的興趣所在,這和我的出身沒有關系,但是我必須感謝我的家庭給予我充分的尊重和自主選擇的權利。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姓氏在給了我一些蔭蔽的同時,我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更多的眼睛的注視,使得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和放松。”

滴水不漏。伍媚在心底叫了一聲好。

“沈總您是怎麽理解投資的?”

沈陸嘉沉吟了片刻,“在我看來,投資就意味着兩個字——收益。商人天生就是逐利而行,投資就是為了盡一切可能謀取利益的最大化。”

伍媚追擊:“沈家的家訓是勤、謹、明、謙、溫、勇、恭、讓,這八個字顯然是脫胎于儒家的思想,而投資的投機色彩是否有悖于這樣的家教?”

“不,投資從來不是單純的投機行為,前期的觀測需要‘明’;選擇時需要‘勇’;當你獲得平均每年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綜合成長率時則需要‘謹’。”

……

兩人一問一答,沈陸嘉驚訝于伍媚的才思敏捷,她并沒有帶采訪稿,所有的問題似乎都刻在她的腦子裏,環環相扣,簡明扼要的同時又帶有很強的針對性。

伍媚則發覺沈陸嘉思維異常缜密,她所設置的那些綿裏藏針的問題他并不回避,也不繞圈子,而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可是遣詞用句無可指責。而且沈陸嘉和她見過的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樣,他身上有一種罕見的淵渟岳峙的氣質,仿佛世間沒有什麽能撼動他。

“沈總,您的圈中好友都或多或少與名媛淑女明星嫩模有過緋聞,唯獨您,從未出現在任何花邊新聞上,您這般潔身自好是因為心有所屬還是因為什麽緣故?”

沈陸嘉看向對面的女人,神色認真,“我記得我上過鼎言旗下的《星聞》。似乎就在前一陣子。”

阮沅搜集的資料竟然有誤?伍媚勾唇一笑,“噢,是嗎?看來沈總也認為男人的貞潔意味着一種無能,就像我們習慣稱呼三十歲以上未婚的女性為老處女一樣。”

沈陸嘉看着對面神情嬌慵的女人,她依舊素着一張臉,除了塗了一點玫粉色的口紅。她或許算不得很美,但是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風姿。就像是一朵只開放在夏天燠熱潮濕的夜裏的白花,既不喜見光,又不是一團漆黑,半明半暗的影影綽綽裏最是搖曳生姿。

于是沈陸嘉老老實實地說道,“其實我只是沾了朋友的光,他和某位小姐激吻被娛樂記者拍到,而我不幸成為了人肉背景。”

他的表情非常正經,似乎還帶了一點苦惱,伍媚不覺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她笑起來真的當得起花枝亂顫的評價,仿佛一樹覆着雪的梨花,被她一笑,花瓣上的雪便簌簌抖落,露出鵝黃的蕊,在寒風裏,讓人肝都跟着顫。沈陸嘉又一次有些慌亂地別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這一章沈總萌爆了。。。好像一只小狼狗。。。忠犬系也是我抵抗不住的物種啊。。。

伍美人,快把小狼狗牽走吧。。。

☆、7憂郁的熱

伍媚呵欠連天地朝Q7裏鑽出來,連腳上的繡花鞋都忘了換。

她有多久沒熬夜寫專訪了?果然做人要服老,女人過了25歲之後,再也不能和20剛出頭的年輕小姑娘相比。那時候即便通宵不睡,清水洗把臉後又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而以她26歲高齡,一旦熬夜,第二天整個人臉色蒼白精神萎靡外加目光呆滞,完全是一副昨晚縱/欲過度的失足婦女的模樣。

天曉得早上她在盥洗間裏趁着拍爽膚水的當兒,對着圓腰大鏡子左右開弓多少下才讓臉頰看上去比較紅潤有光澤。早知道就該管阮沅把她那條石榴石的墜子也一并要過來。不過那個沈陸嘉倒真是個難得的正派人,身上有種稀罕的寬容敦厚的氣質,這年頭誰不管娛記叫狗仔,只有他,中規中矩地喊娛樂記者。

推開虛掩的門,伍媚一腳踏進了教室。

大教室裏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法語班從來沒這麽多人,莫非她走錯教室了?

下面的學生也叽叽喳喳議論開來。

“這就是法國留洋回來的伍老師吧?據說她是全校男生打飛機時幻想的對象呢。”

“我不喜歡她,一股狐媚像。”

“不過她的課真的講得很好。”

……

“這裏是文科樓411吧?”伍媚彎腰溫聲詢問坐在第一排的男生。

鼻尖嗅到一股曼妙的香水味,眼前是一串微微顫動的貝殼耳墜子,男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伍老師,是411,是文科樓411,今天是摩曼銀行的宣講會……”

“伍老師,不是通知您今天調/教室了嗎?給你調到樓下212了。” 一個略顯尖利的女聲在背後響起來。

伍媚不用回頭,便知道是外院的教務秘書申敏。

“不好意思,我忘記開手機了。”伍媚無所謂地笑着轉身,一擡頭卻撞見了一雙狹長內雙的眉眼。那雙眼睛,她閉着眼睛也認得出來,像游魚的背脊一般漂亮的流線形,微微上翹的眼角簇生着濃密的睫毛。她曾經乖戾地喜歡趁他午睡時伸手去拔他的睫毛。然後看他硬撐着裝睡,眼皮卻不停地發顫。最後忍無可忍,睜開眼睛,惡狼一樣撲向她,一面咯吱她,一面裝作兇神惡煞的樣子喊:“晏夷光,以後還老不老實?”

隔的時間太長,以至于她都有些恍惚,這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只是存在于她的臆想中?他們之間只隔着幾步的距離,伍媚卻覺得像隔着漫長的一生。

夏商周也怔忡地望着對面的女人,她長得好像夷光,尤其是那雙寒潭一樣的眼睛,可是細看,她又不是全像夷光,更何況,夷光不會有她這樣風流妩媚的風姿。夷光是一潭靜水,這個女人卻是一汪活水。或者說是禍水。

“夏總,這是我們外國語學院的一枝花,教法語的伍媚老師。伍老師,這是摩曼投資銀行大中華區的總裁。”

連校董也親自出來接客了嗎?看來他過得不錯,這麽長的頭銜。

“伍老師,你好。我是夏商周。”夏商周禮貌地一笑。

她忘記了,他是認不出她的。晏夷光早就死了。

伍媚忽然勾唇一笑,主動伸出手去,“夏總的名字好別致。”

女子手型優美,手指纖細,十個指甲卻塗着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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