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的心思,她反而朝沈陸嘉那邊湊了湊。沈陸嘉果然不悅地蹙了蹙眉毛。

“好巧,沈總也來看芭蕾舞劇?”伍媚索性轉頭,眉眼含笑地看着沈陸嘉。

“伍老師。你好。”沈陸嘉面無表情地回道。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越發激起了伍媚的玩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沈陸嘉,“沈總今日又覺得我無愧于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身份了嗎?”

沈陸嘉一下子沒聽懂,棕褐色的眸子凝視住伍媚抹着凫藍色眼影的深邃眼窩,眉頭皺的越發厲害。

伍媚好心提醒他,“伍老師。伍小姐。”

這個女人,恁是記仇。沈陸嘉看着她微微仰着下巴,眼睛裏帶着一種不加掩飾的自得,忽然覺得這樣的眼神似乎要比那種沒有人味的冷好很多。他淡淡一笑:“伍老師記性真好。”

觀衆開始陸陸續續進場。看着沈陸嘉右手邊空出的座位,伍媚揶揄道,“沈總會有如此的閑情逸致,還真是叫我吃驚呢。”

“別人送的票,不來不太好。”沈陸嘉實話實說。

伍媚心中驀的一動,朋友送的票,不來不大好,如果朋友也是觀衆,自然兩個人該一起親臨,但是現在卻只有沈陸嘉一個人,這個朋友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她的視線垂落在手裏的銅版紙票根上,一個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年輕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也望着她。尖尖的下颌俨然武器。又熟悉又陌生。

芭蕾舞公主。伍媚在心底咀嚼似地反複念了幾遍,這才笑道,“沈總的這位朋友可別是芭蕾舞公主晏修明吧。”

“她是我一位世伯的女兒。”簡單一句話便是對她的問題的肯定答複了。

伍媚輕笑;“那我找偶像簽名或許還要麻煩沈總呢。”

《天鵝湖》的背景音樂驟然響起,整個大廳一下子陷入混沌的黑暗當中。

伍媚看着舞臺上的濃黑,眼神虛空。頭四十五分鐘她不會看,她只為那只第二幕開場時才會出現的白天鵝而來。只為她而來。

盡管劇情俗爛,一個被魔王羅特巴爾特施了魔法的落難公主奧傑塔,變成了可憐的白天鵝,只有王子齊格弗裏德真心愛上公主才能破處魔咒。然而男人永遠都是“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魔王的女兒奧吉莉亞變成了奧傑塔的模樣,王子被這黑衣尤物迷得神魂颠倒,與之訂婚。結尾自然是大團圓,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沈陸嘉倒覺得也不是特別無聊。不過到了第一幕群舞的部分,随着一群穿着緊身褲的男舞者上了臺,沈陸嘉忍不住皺眉,緊縛的褲子貼着舞者的下/身,*的輪廓幾乎纖毫畢現,他并沒有從中感受到力與美,只覺得有礙觀瞻,有傷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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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媚大致猜到了沈陸嘉何以皺眉,在暗中發笑,這位沈總,還真是一位妙人。

好容易熬過了第一幕裏漫長的王子成人禮舞會,到了第二幕。伍媚這才坐直了身體,緊緊盯着舞臺。

王子拿着弓箭在湖邊狩獵天鵝。然後奧傑塔,也就是穿着潔白芭蕾舞裙的晏修明輕盈地旋轉跳躍着出現了。慢板雙人舞裏,她那麽純潔,那麽含羞帶怯地看着王子,眼神幾乎要讓人心碎。即使此刻并不是該鼓掌致意的時候,臺下還是爆發出一陣掌聲。

看吧,人們永遠都愛溫柔無害的白天鵝。黑漆漆的廳堂內只有舞臺上的一柱光,追逐着女主角。雪白的裙裾在強光下愈發白得刺目。伍媚從小就不喜歡白天鵝,別人看天鵝是純潔的象征,她卻覺得充滿着□的污穢感。媚俗的長脖頸,豐腴肥美的肉/身,難怪當年宙斯為斯巴達王廷達瑞俄斯之妻麗達的美貌傾倒時會變成天鵝與其茍合。

随着嘹亮的號角聲,第三幕裏黑天鵝終于出現了。晏修明換上了黑色芭蕾舞裙,頭上戴着璀璨的王冠。她臉上的表情也一改第二幕的優柔溫馴,變得驕矜魅惑。可是臺下的沈陸嘉卻不由自主想起了在瞑色初遇伍媚時她跳得那支舞。這個女人,才當得上是媚骨天成。

伍媚沒有心思看劇情,她在等着第三幕的重頭戲——連續三十二圈的揮鞭轉。當年她可以在不超過一條皮帶圈出的範圍裏做完這個動作。現在她想要看看芭蕾舞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晏修明開始連續不斷的軸轉,黑色的裙旋出一個個完美的圓周。沈陸嘉驚奇地看着舞臺上的女子。她的腳尖的移動範圍沒有超過直徑五十厘米的圓。伍媚下意識地将手按在左膝蓋上,眼神痛楚而絕望,她的腿,現在連一個最基本的劃圓圈都做不了。手指不由發力,票根在她細白的手指裏痛苦地蜷縮,最後變成皺巴巴的一團。

沈陸嘉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身側銅版紙皺褶的聲音。他稍稍轉頭便看見了聲音的來源。即使光線非常不好,他還是感受到了伍媚眼睛裏黑壓壓的痛苦。她在為什麽而痛苦?她這樣恣意妄為的女人也會為什麽而痛苦嗎?沈陸嘉頭一次發現自己湧起了蓬勃的好奇心。

感受到沈陸嘉研判的目光,伍媚心中一驚,不着痕跡地把手移到他看不見的身側,又恢複了一貫調笑的口吻:“沈總幹嘛看我,我能比天鵝公主好看嗎?”

她的眼神裏還有一絲殘餘的被戳穿的惱怒和倔強,沈陸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不顧看演出的禮節,開了口:“我不懂舞蹈,但是我覺得你上次跳的弗拉明戈很好。”

伍媚的心猛地一跳。沈陸嘉看出什麽了嗎?他這是在安慰她?不,她只會當做是一句客套話。捂住嘴笑了笑,“那我就謝謝沈總的誇獎了。”

兩個人又繼續看演出。

已經到了尾聲。随着舞者的謝幕,劇場裏所有的燈一時間全部亮起。伍媚忍不住伸手去抵擋那光。

舞臺上的晏修明看見了沈陸嘉,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馮青萍早已經從後臺走出來,手裏抱着一大束的花。将花束往女兒懷裏一塞,她愉快地說道,“花是陸嘉派人送的。”

有記者終于從安保人員裏突出重圍,扛着長槍短炮就要采訪晏修明。

“晏小姐,我是藺川都市報的記者。您今晚的演出真是美妙極了,您以後會考慮留在國內發展嗎?”

“晏小姐,一人分飾兩個差異很大的角色,壓力大嗎?”

……

馮青萍最煩這些記者,不過是些小角色,也配采訪她女兒?

晏修明倒是難得的好脾氣,朝記者們粲然一笑,“謝謝媒體朋友的贊譽,我跳了兩個小時,讓我休息一下,可好?”

女神一笑,男記者立刻縮回了采訪話筒,舉起相機,自發挑選着最美的角度捕捉了幾張女神的倩影。馮青萍則護着女兒向後臺走去。

沈陸嘉在心中贊一聲好修養,出于禮貌,他也必須去後臺一趟,做個交代。然而一回身,他驚異地發現伍媚已經不知道何時悄然離開了,空氣中只依稀留下了鴉片的香味。

馮青萍正在點評女兒今晚的發揮水準:“白天鵝的舞蹈動作跳得很到位,肢體表現的柔美連貫;但是黑天鵝一段跳得還不夠動感強烈,回去還要練,尤其是揮鞭轉,移位還是嫌大……”

沈陸嘉恰好聽見了這一番話,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凡俗婦人的晏伯母似乎對芭蕾舞非常之懂行。

“啊,陸嘉來了。”馮青萍拔高了聲音。

“晏伯母,晏小姐。”沈陸嘉客氣地一笑,“演出很精彩。”

“喊她修明就可以了。什麽小姐來小姐去的,多見外。”馮青萍假意責怪道。

晏修明緊了緊懷中的鮮花,“沈總,謝謝你送的花。”

“我也不太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麽花,就讓秘書幫我訂了一束,希望你喜歡。” 花其實是沈陸嘉讓薛心璐買了派人送來的,他有花粉過敏的毛病,絕對不會主動去買。

晏修明眼底有失落滑過,不過還是微笑着說道,“我很喜歡。”

誰也不知道,後臺僻靜處,有一雙眼睛冷眼瞧着這一切,嘴角浮泛出一個興味盎然的笑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是在聽着《天鵝湖》舞劇下寫完的,這樣比較有感覺,有木有很敬業~

☆、14笑面人

“商院長,您好。”沈陸嘉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長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的男人,有些難以置信他和莫傅司是一母所生的兄弟。

“沈總,久仰久仰。”商淵成面上帶笑,但是并沒有主動伸出手去,他是學醫出身,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這點倒是和莫傅司如出一轍。

沈陸嘉是為爺爺沈國鋒的病來的。老爺子發病那晚送到藺川市軍區總院後,說是急性心衰,雖然人是救過來了,也出院回家了,但是精神大不如前。沈陸嘉便通過莫傅司的關系,想找商淵成請幾個外籍專家會診一下。因為沈國鋒的身份比較敏感,不方便大鳴大放,這也就難怪有人調侃國內政治是老人政治,這些位高權重的老人家一旦生點大毛病,關系的不止是自家姓氏的排名順序,也影響着國內政壇一系勢力的興衰。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到我辦公室談吧。”商淵成知道自己那個同母異父的哥哥輕易不開金口,今早破天荒打電話給他,可見和沈陸嘉的關系。習慣性地把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商淵成又吩咐助手,“去把心髒科的江道真教授請過來。”

院長辦公室內,商淵成請沈陸嘉坐了。又讓護士泡了獅峰龍井過來。

“沈總,喝茶。”

沈陸嘉潤了潤唇,才要說話,就聽見清脆的高跟鞋聲。然後門被從外面很随意地推開,熟悉的鴉片香水飄進沈陸嘉的鼻子裏。

是伍媚。她今日全然未施脂粉,穿着奶泡白的上衣,香槟色的長褲,腰間系着一條玫瑰金的細腰帶,越發顯得腰肢盈盈一握。她和商淵成又是什麽關系?沈陸嘉下意識地蹙起了濃黑的眉毛。

商淵成看見妩媚穿着一雙金色的足有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登時就拉下臉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還穿高跟鞋……”話還沒說完,卻見伍媚已經兩眼晶亮地看着沈陸嘉,“沈總?”

“伍老師。”沈陸嘉聽到商淵成提高跟鞋的事,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了伍媚的小腹。然而只是一瞬便又覺得自己逾越了。轉念又不禁想起了夏天,腦子裏居然一時有些亂,臉色略微沉了幾分。

“你們認識?”商淵成也有些訝異。

“沈總是位宅心仁厚古道熱腸的大好人。”伍媚說這話時眉眼含笑,但是聽在沈陸嘉耳裏卻味道怪怪的,好像在說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伍媚可沒心思去揣摩別人的臉色,她徑直坐到商淵成身側舒适萬分的鞣制海象皮沙發上,低頭解開金屬搭絆,甩脫了高跟鞋,盤起了膝蓋,又長舒了一口氣。

商淵成卻眉頭微皺,低下頭,毫不避嫌地伸手在她左腳踝處按了按,“又不舒服了?”

江道真進來時就看見這一幕,笑呵呵地說道,“伍老師又來看我們商院長了?”

“江教授。”伍媚神色自若,半點沒有尋常女孩子被開這類玩笑時的窘迫。

江道真進門的瞬間,沈陸嘉已經起了身。

“江教授,這位是晟時的沈總。”商淵成也暫時擱下伍媚,起身為沈陸嘉引薦。

“江教授,您好,感謝您從百忙之中抽空過來,今日有點事情怕是要麻煩您和商院長了。”沈陸嘉言辭恭謙卻不失從容。

無鋒而厲,不驕而橫,氣度很好,江道真在心底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也很客氣地和沈陸嘉寒暄了兩句。

沈江二人在伍媚對面的紅木官椅上坐了,商淵成這才拉開自己辦公桌的抽屜,将一盒子涼果遞給正在無聊的伍媚,努嘴道:“呶,宋記家的,全是你喜歡的。”還沒等伍媚接口,又把桌上的平板電腦丢到伍媚懷裏,“你卡着的那一關我幫你過了,你繼續打吧。”

伍媚唇角一彎,朝商淵成粲然一笑。一面悠閑自得地吃着各色涼果,一面将平板電腦擱在腿上打起了憤怒的小鳥。

江道真看得眉開眼笑,沈陸嘉卻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不适之感。

“沈總,不會打攪你們談事情吧?”伍媚忽然擡頭,看向沈陸嘉,額角一縷碎發粘在雪白的臉頰上,正随着說話的氣流微微顫動。沈陸嘉陡然覺那縷發絲礙起眼來。

念頭剛一閃過,心底卻是悚然,對素來不近女色的他來說,這幾乎是魔障了。收回視線,沈陸嘉神色淡淡,“不礙事。”說完便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病歷,請江道真過目。

江道真看見病歷上的名字,忍不住又看了沈陸嘉一眼,沈這個姓氏不算常見,但也不少見,他是搞醫學科研的,不關心政治,但是對沈國鋒還是有所耳聞的,眼前這位年輕人,竟然是沈老的嫡長孫。當下心中不由又提起了幾分重視,從口袋裏摸出眼鏡,細細端詳起病歷來。

商淵成是專攻腦科學和神經科學的,不是心髒方面的專家,是以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伍媚打游戲,偶爾出手幫她将位置比較刁鑽的綠豬給滅了。

沈陸嘉從眼角的餘光裏,兩個人挨得很近,伍媚白玉一般的腳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垂在半空,不時惬意地一晃一晃。

商淵成擱在桌上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來,是衛生局局長曹群生的電話。朝正在說話的江沈二人抱歉地一笑,他接通了電話。

“曹局長。”

電話那頭是一個豪爽的男聲:“商院長,我有個朋友想請你幫忙看一下是什麽毛病。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過去。”

“沒問題。我在醫院門口等你們。”

“不敢不敢,哪裏敢勞動商院長如此大駕。”曹群生明知道商淵成是客套,心裏還是很高興于對方的“上道”。

商淵成也笑了笑,“那曹局長,我就在辦公室掃灑相迎了。”

以商淵成的身份,非緊要人物或者是有價值的病例是輕易不出手的。但是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商氏雖然是私立醫院,卻也不得不給直接領導機構衛生局局長幾分面子。

對此伍媚只是用揶揄的目光睃了商淵成一眼,大概是笑話他如今也是滑不溜手了。商淵成只是苦笑,身處體制之內,哪裏比得上山野閑人來得自在。

江道真聽到電話後,知道商淵成待會兒有客,他深知沈國鋒身份的特殊性,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沈陸嘉,提議道:“沈總,要不我們換到我辦公室去說?”

沈陸嘉知道江道真的擔憂,立時便答應了。和商淵成道了謝便匆匆和江道真進了電梯。

“說正經的,你的左腳踝怎麽樣了?我開的甲钴胺按時吃了沒?”商淵成十分憂心伍媚的陳年腳傷。伍媚是他姑父顧逸夫在法國的嫡親妹妹的女兒,他認識伍媚其實也就三四年,并不清楚她的過去,只從她左腳上的舊傷判斷出應該是暴力沖擊鈍性挫傷導致的周圍神經損傷,從而引發踝關節不能背伸及外翻。

伍媚此刻只顧着打游戲,嘴裏含糊地嗯了一聲便作回答。

商淵成無奈地一撩白大褂的下擺,蹲下身認命地給小姑奶奶揉按穴位。

曹群生帶着夏商周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暧昧的場景,美人小巧的腳趾微微蜷縮在男子白皙細長的大掌裏,塗着玫紅色甲油的五趾如同五顆嬌滴滴的櫻桃珠。

曹群生故意重重咳了幾下,笑着打趣道,“商院長,我們可別來的不是時候啊。”

夏商周卻有點怔忡地看着伍媚。

商淵成已經起了身,笑道,“曹局長拿我尋開心。”

曹群生雖是學醫出身,長得卻似一尊鐵塔,他拍拍身邊的夏商周,“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摩曼銀行大中華區的總裁夏商周先生,也是我的好兄弟,今個兒是來求醫的。”夏商周剛來藺川都沒有一個月,哪裏可能和曹群生稱兄道弟,不過是飯局上遇到幾次,衛生局正巧想從美國引進一批醫療器械,財政上又有缺口,要自籌一部分資金,便對夏商周存了結交之意。

“商院長,叨擾了。”夏商周強迫自己不去看伍媚。

商淵成禮貌地一笑,“夏行長客氣了。”

曹群生笑了幾聲,“那我的夏老弟就交給商院長了,我局裏還有事,就先走了。”

送走了曹群生。夏商周才和夏商周又進了辦公室。

伍媚故作驚吓,“咦,這不是夏總嗎?真是有緣。”

商淵成眉毛優雅地一挑,并沒有說話。他早注意到夏商周先前剛看見伍媚便沒有挪開眼睛。

“伍老師,藺川雖大,有緣總會相見。”夏商周淡笑着說了一句玄乎的話來。

伍媚不置可否,朝夏商周笑了笑,便又低頭打游戲去了。

“夏行長最近睡眠不太好的樣子。”商淵成仔細看了看夏商周的面色,開了腔。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是中西醫兼修的,一手望聞問切的本事甚至絲毫不弱于給病人開顱放血。

“商院長真是杏林國手。”夏商周自嘲地一笑,“我五年前得了非常嚴重的失眠症,呵,那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算了,不提也罷。後來在美國陸陸續續治療了大半年,總算好了。不想前一陣子回到藺川,老毛病莫名其妙地又發了。”他沒有告訴商淵成實話,他是在找蘇浙看了伍媚的資料後,這失眠症便又犯了,算不得莫名其妙。

低着頭的伍媚唇角微微一鈎,看來上次那份資料還沒有完全打消他的疑心。這番話三分是說給商淵成聽的,七分倒是說給她聽的。可惜她不是聖母娘娘,從來不知道“寬宥”兩個字該怎麽寫。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出去應酬,今晚才更新,抱歉則個。

新歡舊愛,一起上場。

☆、15卡門

商淵成本想請夏商周去隔壁的診療室去,不料還未開口,夏商周便老實不客氣地坐在了辦公桌後的椅子上,又從公事包裏取出了厚厚一沓病例,眼睛還似有若無地飄向伍媚所在的方向。于是這個年輕英俊的行長便被商淵成直接歸納到色中餓鬼一路去了。他也不吭聲,一拂白大褂下擺,坐定後便示意夏商周解開袖扣,他要診脈。

夏商周來之前自然已經将商淵成的家底摸了個透清。商淵成是哈佛大學腦外科以及神經病學和神經外科的雙學位碩士,霍普金斯醫院曾經力邀他主持腦外科,在業界有“神之手”的稱號。但從未聽說他還精通中醫。盡管心下吃驚,但夏商周還是按他的吩咐解開了袖扣,又卷起了袖子。

商淵成收回右手,緩緩道:“夏行長,你這個個毛病是由于思慮過多,引發的氣血不足,大腦思考時會需要大量氣血供應,在中醫裏認為意念為火,人思考時火聚于頂,自然會上擾頭目,如果不得沉降定神,就會引發失眠。”其實商淵成完全可以給夏商周開西醫裏的鎮靜安神的藥物,但是他偏偏想給點“苦頭”對方吃,這才用了中醫的那一套。

夏商周眉毛微微一揚,試探性地問道:“真沒想到商院長不僅是腦外科和神經科學方面的神之手,浸/淫/中醫也很深,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商淵成桃花眼微微一垂,“夏行長謬贊了。我是看夏行長過往的病例裏鎮定安神的藥已經吃得不少,這類藥可不宜多吃。”嘴上雖這樣說,商淵成腦子裏卻一直在思考哪個藥方子煎起來夠苦。綠茶酸棗仁?不行不行。生地麥冬?也不行。

丹皮栀子,對,就用這個方子,裏面還有柴胡、龍骨和酒大黃,不苦死你丫的我就不姓商。商淵成按捺住心中的暢快,刷刷地寫起方子來。

“夏行長,這個方子你收好。裏面白術、當歸補氣行氣的,薄荷和丹皮清熱涼血,白芍解郁,牡蛎和龍骨是滋陰壯陽的,酒大黃是活血祛瘀的。煎法我也寫在上面了。你可以托我們醫院藥房代煎,也可以拿了藥自己回去煎。”商淵成連藥理都交底了,伍媚便猜到其中有詐。她太了解商淵成了,他雖然看上去對誰都一副斯文客氣的樣子,其實骨子裏非常清高自傲。萬幸的是所有開顱的患者手術時都是說不了話的,不然你要是膽敢懷疑他的醫術,他絕對幹得出把你開了瓢的腦瓜子丢在一邊甩手不管的事來。

不過那又怎樣,我們夏行長日子過得未免也太滋潤了一點,弄點苦吃吃沒有壞處嘛。伍媚悄悄勾了勾唇角,顯示她心情正好。

像夏商周這種世家子,哪裏敢随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旁人,當下收起藥方,笑道,“就不麻煩醫院了,我自己回去弄。”略微一停頓,他又邀請道,“今日給商院長添麻煩了,請商院長和伍老師務必給我一個面子,賞臉給我一個請客的機會,大家一塊兒吃個便飯。”

商淵成剛要拒絕,卻看見原本兀自打游戲的伍媚忽然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接口道,“夏總太客氣了。夏總剛來藺川,理應我們做東道,哪裏有教夏總破費的道理。”

夏商周看着伍媚還在晃蕩的一雙玉足,無來由地想起很多年前,夷光将腳擱在他的肚子上午睡的模樣。他有些不自然地一笑,“伍老師這話我就當答應了。”

伍媚也不作答,只是低下身去穿鞋。商淵成摸不清楚她在打什麽主意,皺了皺眉頭,“你那雙芭蕾舞鞋還丢在我這裏,我去拿給你,別穿這麽高的跟了,仔細崴斷腳脖子。”又朝夏商周客套了一句“夏行長真是太客氣了。容我進去換下衣服。”

伍媚心底一動,便停下了穿鞋的動作,繼續坐在沙發上優哉游哉地蕩着腿。

夏商周卻是一陣驚疑不定,先前那顆懷疑的種子似乎一瞬間便騰騰騰長了數十厘米,“伍老師會跳芭蕾?”

伍媚笑着擺手,“夏總誤會了,其實只是芭蕾舞式樣的平底鞋而已。我這人笨,平衡和協調能力又差,哪裏會那種高雅的足尖藝術,不然前些時候也不會巴巴地跑去看芭蕾舞公主晏修明的演出。”

夏商周沒有錯過伍媚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和肌肉的變換,然而遺憾的是,他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來。或許他只是因為思念過度,所以才錯把她當成了夷光吧。

商淵成脫了白大褂,不過還是一身白,本白色帶細藍豎紋的襯衫配乳白色西褲,白色的牛津鞋,貨真價實的白馬王子。

“呶,我給你把鞋拿來了。”商淵成手裏拎着一雙黑色波點的粉色芭蕾式樣的平底鞋。伍媚并沒有伸手接,而是将腳一擡,“你幫我穿。”

這女人抽什麽瘋,真把他商神醫當家奴使喚起來了?不過誰叫他當年頭腦發熱打賭輸給了這死女人,商淵成滿含憤恨地蹲下身,給伍媚穿上了鞋。可惜這一幕看在夏商周眼裏完全是鹣鲽情深。

“商院長和伍老師感情真好。”夏商周語氣羨慕裏還帶着一絲落寞。

“我們外國語學院有好些個女老師,家世長相才幹都是上上,有機會我幫夏總牽線搭橋如何?”伍媚笑眯眯地建議道。

夏商周沒料到她會這麽“熱心”,趕緊婉拒:“我可不敢和商院長比,說到底我不過是個高級打工仔罷了,總行一旦有調令,又得滿世界飛,不敢耽誤人家姑娘的青春。”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進了電梯。

出了醫院大門朝停車場走時,沈陸嘉恰好看見三人并排走路的背影。他本來還想去和商淵成道個謝再回去,看來不必了。不過那個穿着一身白的是商淵成,穿着淡白色襯衣灰色西褲的高瘦男子又是誰?伍媚似乎還和他相談甚歡的樣子。

想起伍媚,沈陸嘉的眉頭又忍不住皺起,這個女人的交際圈還真是不一般的廣大。

夏商周的座駕是一輛黑色的英菲尼迪FX50,商淵成在心底說了一聲“小鬼子。”便坐進了自己細花白的保時捷911裏。眼見伍媚并沒有和商淵成同車,夏商周心底又活泛起來。

三個人三輛車,兩位男士本想體貼地将伍媚的奧迪Q7護在中間,不想伍媚直接一腳油門,将二人甩在了身後。

飯店定在了九重天。不知道出于何種心思,夏商周提議去吃法國菜。

伍媚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餐廳布置得很有法式風情,金色細木板的牆壁上随處可見雷諾阿、馬奈、塞尚等人的畫作,雖說是仿作,但也都出自名家。在喬治比才的《卡門》第一組曲的樂聲下,夏商周将菜單推給了伍媚。

伍媚也沒客氣,直接用法語一氣點了卷心菜濃湯、小牛胸腺、馬賽魚湯、芝士焗龍蝦、煎鵝肝。又讓侍者去酒窖拿了一支千禧年的木桐。

商淵成在心底發笑,夏行長今日真要放血了。

夏商周倒是神色淡然,其實他今日提議吃法國菜,一來是考證一下伍媚是否真是在法國長大,畢竟吃飯時人心情比較放松,餐桌禮儀上很容易露出馬腳;二來正所謂生成皮毛長成骨,小動作最容易看出蛛絲馬跡,他正好借這個機會觀察一番。第三,法國餐時間較長,一頓正式的法國餐吃下來,經常就是三四個小時,私心裏他想和伍媚多點時間接觸。

開胃頭盤很快上桌。夏商周看着酒瓶瓶身上的金色奧斯伯格羊,笑道,“伍老師對紅酒很在行啊。”

伍媚眼睛一眨,指指身側的商淵成,“我哪裏懂這些,都是他教我的。”

商淵成差點忍不住磨牙,這女人皮球踢得也未免太順暢了吧。

不過夏商周并沒有繼續此話題,因為馬賽魚湯上了桌。馬賽魚湯裏除了不同種類的魚之外還有相當數量的混雜香料的蔬菜,其中不乏大蒜頭和茴香,而夷光是不碰這兩種香料的。

伍媚感受到了夏商周的目光,她在心底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把混在其間的蒜頭和茴香剔除了,卻留下了橘子皮和羅勒。

夏商周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如果不是定力好,他幾乎就要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強行穩住心神,夏商周給自己盛了一碗湯,問道,“伍老師似乎不喜歡吃茴香和蒜頭。”

“是啊,我有時候也挺挑嘴的,不止不吃這兩樣,還有歐芹、生姜我也是不碰的,受不了那種氣味。”伍媚黑幽幽的眼睛平靜無瀾地看着夏商周。

夏商周忽然覺得如同坐雲霄飛車一般,簡直要按住心口,才能按捺住胸腔裏心髒的狂跳。

伍媚卻又不緊不慢地接口道:“和淵成相比,我倒不算挑嘴了,除了這四樣,他連胡蘿蔔也不吃。”

對啊,天底下口味相近的人還是很多的,何況這幾味調料确實有很多人接受無能。夏商周眼神微微一恍。

商淵成卻結結實實被這聲“淵成”雷了一下。對于伍媚和夏商周的一回一答,他老是有一種二人在打機鋒的感覺。仿佛在彼此刺探或者試探着什麽。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伍媚卻很滿意自己的表現,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敵進我退,敵退我擾,這就是她的十六字作戰方針。

這一頓飯吃了近三個小時。夏商周吃得很少,大多時候都在借啜吸紅酒,小心翼翼地觀察伍媚的言談舉止。一顆心如同水面上的浮萍,飄搖不定。經常前一秒還覺得确定,後一秒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簡直不知道怎樣才好。

離開九重天時由于夏商周和他們二人方向不同,彼此告辭之後很快便分道揚镳。伍媚剛要發動離開,商淵成卻敲了敲她的車窗。

伍媚打開車窗,蹙眉問道:“商淵成你幹嘛?”

商淵成有些惡劣地一笑,“這會兒不喊淵成了?”

伍媚盯住他,“你想說什麽?”

她的目光,又恢複成了那種沒有絲毫人味的冷。

即使站在太陽下,商淵成還是覺得被盯得發瘆。他聳聳肩,“和你一樣,開個玩笑而已。”說完便上了自己的車,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不要關小黑屋了,*老抽,等它抽的好一點我再來回複留言。每一條評論我都會仔細看。謝謝堅持不懈撒花的妹紙,愛你們~

☆、16熊的故事

藺川外國語學院的黨委書記嚴谌一看見伍媚倚在他辦公室的門框上就開始覺得腦仁疼。

“你這丫頭,怎麽跟軟骨蛇似的,女孩子不要随便倚門站,像什麽樣子。”

伍媚笑嘻嘻地上前拉住嚴谌的一條胳膊,“嚴伯伯,你好歹是劍橋留洋回來的,思想怎麽這麽封建。”

雖說喊得是嚴伯伯,其實嚴谌也就四十出頭一點,再加上身材修長,瘦骨清相,完全是一位風度翩翩美大叔的形象。

嚴谌拿鑰匙開了門,“鬼丫頭,說吧,今天來找我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伍媚老實不客氣地開了冷氣,又開始自顧自地在嚴谌的書櫃裏翻騰。

嚴谌好笑地看着她,平日裏一副煙視媚行的樣子,到了他這兒,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拉開抽屜,将一個用絲帶系得妥妥帖帖的盒子拿出來,嚴谌笑道;“小烏鴉別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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