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好東西在這兒。”“小烏鴉”是伍媚的綽號,因為烏鴉喜歡将亮晶晶的東西叼進自己的巢裏,而伍媚也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寶石,所以嚴谌就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小烏鴉”。

盒子已經被嚴谌揭開,黑色的絲絨上靜靜地擱着一條纖巧的鉑金項鏈,墜頭是一顆切割成水滴狀的土耳其藍的碧玺,閃爍通透,熒光灼灼,美得簡直像海神的眼淚。

伍媚頭一伸,眼睛裏立刻放射出驚人的神采,“帕拉依巴碧玺?”

嚴谌好笑地看着饞痨發作的伍媚,“小烏鴉很識貨呀。”

不過只是一瞬,伍媚臉色立刻垮下來,連聲嚷道:“收起來,快點收起來,免得看了眼饞。”一跺腳後還憤憤地背過身去。

嚴谌看得啧啧稱奇:“唷,我們小烏鴉以前不是最愛強取豪奪麽?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伍媚扁扁嘴。

嚴谌哈哈大笑起來,将盒子塞到伍媚手裏:“本來就是給你的。”

伍媚臉上難得浮現出了掙紮猶豫的神色,仿佛手裏不是心愛的寶石,而是燙手的山芋。

嚴谌第一次看見她這般拖泥帶水,打趣道,“我可記得你二十一歲時把人家喬公子折磨得在醫院裏躺了半個月,被你母親罵的時候,你可是理直氣壯地說什麽來着?”頓了一下,嚴谌悠悠說道:“心—不—狠,站—不—穩。”

伍媚嘆了口氣,認命一般将盒子重新放到桌上,“嚴伯伯,這次我真不能收。”

嚴谌有些動氣:“怎麽,嫌棄墜頭克拉數小了?”

伍媚趕緊擺手,苦笑道:“我是玩石頭的,帕拉伊巴現在市場上連裸石都要兩萬美金一克拉,這一根鏈子有多值錢我還能不清楚?但是現在我真的不能收。”說罷,伍媚從手袋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嚴谌。

看見紙頭上三個粗體黑字“辭職信”時嚴谌眉角一沉:“你要回法國?”

伍媚搖頭,難得的正色,“我打算換一份工作。”

“好端端的你又要瞎胡鬧什麽?哪裏有比教書更适合你這種懶骨頭的工作?朝九晚五,上班打卡,加班熬夜,你能受得了?”不能怨嚴谌如此懷疑,因為每學期評教,伍媚的教學水平和受學生歡迎程度都是法語系首位,但是教務處的行政考評永遠都是墊底,原因只有一條——經常遲到早退,從不參加教研組會議及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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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媚懶洋洋地往沙發上一靠,“教書教膩了,想換個工作玩玩。”

嚴谌懷疑地望着她,“誰又得罪你了,說吧,又打算去折騰誰了?”

“嚴伯伯,你幹嘛把我想這麽壞?”伍媚頭微微一歪,一臉的無辜相。

嚴谌才不上當,“別胡鬧,我可以讓教務處給你把所有課都調到十點以後。”

“你這麽一調,不就坐實了我是你的人這種傳聞嘛。”伍媚壞笑,“我不能害你。”

嚴谌挑眉毛,“你害我害得還少?是誰在系主任打電話喊去開會時說在嚴書記家裏走不開?是誰在教務主任興師問罪時不經意地把我們兩的合照掉在地上?”

伍媚撇撇嘴,“做女人嘛,就得上頭有人。”

嚴谌一瞪眼睛,卻聽見伍媚又補上一句,“我母親說的。”

嚴谌無奈地嘆了口氣,從桌上的煙盒裏摸出一根煙來,才要叼在嘴上,就被伍媚打橫裏奪了過去。

“當心你的肺。”

嚴谌沉默不語,半晌,才長嘆一口氣,松了口,“算了,既然你已經拿定了主意,不想教書就不教了吧。有什麽困難随時找我,不要老是覺得自己厲害,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把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淹死的永遠都是會游泳的,知道嗎?”

“我明白。”伍媚知道這事算是成了,從沙發上起了身,抓起手袋就要離開。

嚴谌喊住她,“小烏鴉,把項鏈拿走,我留着也沒用。”

伍媚靈動的眼珠一轉,“那我就從善如流了。”一面說一面麻利地把盒子收進手袋裏。

嚴谌好笑地搖搖頭,再次摸出香煙,點燃後夾在手指之間,不時吸上一口。青白色的煙霧彌散開來,男人已經不再年輕的面孔越發顯得迷離而寂寞。

伍媚忍不住想起母親曾經在某個抽煙的間隙和她說“嚴谌是一個适合年老色衰時回憶的男人。”在心底嘆息一聲,伍媚翩跹離去。

回到家後,伍媚不顧黏上來的不二,直接開了電腦。

晟時在招聘公共關系總監,盡管伍媚對此志在必得,但是她還是必須先在線完成一份限時八十分鐘的測試卷。裏面題目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甚至還有腦筋急轉彎。比如——

甲釣魚回來,乙問甲釣了幾條。甲答道:我釣的數目是這樣的,6條沒頭,9條沒尾,8條只有半個身軀。請問甲到底釣了幾條魚?

伍媚冷笑一聲,不就是0條麽。她可是門薩俱樂部的成員,對自己的智商極為自負,一張卷子做得非常快,不到二十分鐘便交了卷。然後只聽“叮”的一聲脆響,屏幕上顯示出她的分數——滿分,請她三日後上午九點攜帶簡歷去晟時大廈12層的人力資源管理部參加面試。

彎腰抱起不二,伍媚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面試的那天是個豔陽天。伍媚第三次踏進了晟時開闊透亮的大廳。

人力資源部的總監謝逸凡的助理看着不遠處一水兒坐着的的美女,在心底連呼過瘾。然而在他看見坐在中間的伍媚時,腦袋有些不靈光了。

那不是上次沈總帶到公司的美人麽?未來的老板娘來應聘公司的公關總監?這是開夫妻店麽?

腦袋裏亂糟糟的助理趕緊向頂頭上司彙報了這一情況。謝逸凡在心底揣摩了半天,這才交待道,“不管怎麽樣,都要将那位小姐送進三面,三面沈總會親自出馬,這樣錄取于否就和我們沒有關系了。”

助理在心底贊了一聲“不愧是老狐貍”便不疊退出去布置去了。

面試流程對伍媚來說非常之無聊。她的人生信條之一便是“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現在要她正襟危坐頭腦清明口齒清晰三觀端正地回答問題,簡直不亞于白娘娘進了法海的缽盂。結構化面試後是無領導小組讨論,她本來就有實力,即使不放水,也可以輕而易舉進入三面。

一個半小時後,伍媚和另外兩個應聘者入圍最後一輪。

沈陸嘉進入小會議室時一眼就看見了穿着黑色無袖真絲裙的伍媚,兩條雪白的胳膊難得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跟在沈陸嘉後面的岑彥也傻了眼。這不是沈總的客戶嗎?能讓沈總幫着打理資産,定然很有錢,那麽來應聘公關總監這個職位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女追男隔層紗?

謝逸凡只裝作沒看見沈陸嘉微微皺着的眉心,畢恭畢敬地把三個人的簡歷遞給他。

沈陸嘉在三人對面落了座,沉默地開始翻簡歷。

看到巴黎政治學院傳播學碩士畢業時,他便在心裏确定了伍媚就是Medea。但是她明明有一份體面清閑的工作,為什麽要辭職到晟時來應聘。雖然公共關系學說起來是朝陽學科,前景很不錯,但是目前在國內,普羅大衆對這個職業充滿色/情的想象,某種程度上女公關就等同于高級陪酒小姐。

沈陸嘉不願意聘用伍媚,即使她現在位居三人之首,即使他也知曉這個女人有着強大的人脈。至于原因,一半是因為她動機不明,另外一方面,他沒有深究。

待看到另外兩個應聘者的簡歷時,沈陸嘉忽然有了主意。

“非常感謝三位對晟時的青睐。由于三位都非常優秀,但總監只有一個,我想出一個小題目,三位誰第一個給出正确答案,這個職位就由誰來擔任。”說完之後沈陸嘉又示意岑彥給三人每人一張白紙,一只水筆。

“目前地球上主要生活着五種熊類,北極熊、棕熊、黑熊、灰熊和黑棕色的馬來熊。現在有一只熊掉到一個陷阱裏,陷阱深19.617米,下落時間剛好是2秒。請問熊是什麽顏色的?”沈陸嘉緩緩說出了問題。

伍媚立刻就洞穿了他的目的,前兩輪面試裏她早已知道這兩位競争者都擁有一個經濟學的學位,高數是經濟學的必修科目,沈陸嘉大概認為她是個數學白癡,所以打算用這條變态的題目趕走她。

做夢!從鼻子裏微微冷哼了一聲,伍媚拿起筆刷刷計算起來。

不消三分鐘,伍媚便擡起了頭,“沈總,我算出來了,是黑熊。”

沈陸嘉心裏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伍小姐的思路是——”

“根據路程等于時間的平方乘以重力加速度再除以二,可以推算出這條題目裏重力加速度g大約等于9.8085。由于緯度越大重力加速度增大,極地地區重力加速度達到9.832,赤道只有9.780,這個重力加速度介于兩者之間。再加上南半球幾乎沒有熊類生存,所以緯度大約在北緯四十五度左右。排除了北極熊和馬來熊。陸地上很少有比熊還要巨大的動物,這個陷阱應該就是為了獵熊而存在的。又因為陷阱深達近20米,所以土質應該比較疏松,灰熊是棕熊的一個亞種,和棕熊一樣多分布在高緯度地區,體格又龐大,性格兇悍,不容易格殺,再加上熊膽熊掌一般都取自黑熊。所以綜合考慮應該是黑熊。怎麽樣,沈總,我做對了嗎?”伍媚眉眼灼灼地看着沈陸嘉,神态微帶驕矜。

除了沈陸嘉,其餘人悉數一臉呆滞地看着伍媚。媽媽咪呀,這種題目,是人做的嗎?

“伍總監真是才智卓絕。”沈陸嘉淡淡一笑。

“不敢當,比不上沈總,能想出這麽厲害的題目。”伍媚語氣有些古怪,聽着像半是誇獎半是挖苦。

謝逸凡趕緊鼓掌:“歡迎伍總監加盟晟時。”

掌聲裏,岑彥忽然打了個冷顫,他有預感,以後的日子,怕是要和題目裏的那頭熊一樣,跌宕起伏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點:嚴正申明:此章裏關于熊的那條題目是某年上海物理高考模拟題。解題方法也是網上高人解開的,我這個智力平庸的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因為楠竹是學數學出身的,放在這裏不是為了湊字數,也希望別有“讀者”跑去舉報,說我抄襲。至于腦筋急轉彎那條,來源于某小學生暑假作業。我已經交待出處了。

第二:上一章我覺得俺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了,商淵成對女主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我個人一向不愛瑪麗蘇,不覺得女主必須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男配只有夏商周。

第三:沒有了。。。。

☆、17地糧

伍媚入職以後才發現晟時的管理層除了她之外,全部都是男性。于是她成功成為了諸多綠葉裏的一朵大紅花。按照常理,新入職時夾緊尾巴做人總歸是不會錯的,可惜伍媚從二十一歲之後便不知道什麽叫低調了。

她從來不穿單調的套裝,每日裏出入人前永遠是一襲光鮮華裳,在一色的黑白灰裏愈發顯得炫目。動辄三寸高的跟鞋永遠脆生生地響。若有若無的鴉片香水也幾乎成了她個人的一種标識,以至于晟時別的女員工徹底将“鴉片”香水排除在了使用範圍之外,畢竟,有幾位女士能駕馭的了“鴉片”神秘的東方情調,天下香水那麽多,何必自取其辱。

而晟時好幾位高級基金經理也惦記上了這朵姣花,尤其是負責海外資本這一塊的戴維,招聘那天他正在外出差,并不知曉□,被鴉片香水迷暈了的洋鬼子便開始借故往公關部跑,動機露骨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連素來不管閑事的沈陸嘉都對此有所耳聞。忍不住提點一下自己這位學弟——

“戴維,我從來不想拘束你,但是工作期間你也注意一點影響。據我所知,伍總監似乎是有男朋友的。”沈陸嘉忘不了上次在商淵成辦公室裏看見的那一幕。

戴維藍色的眼睛裏露出苦惱的神色,“師兄,我真的愛上伍總監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她更有魅力的中國女人。我原來以為中國女人都是呆板乏味的,見到伍總監,我才知道自己和達西先生一樣,差點因為偏見而錯失了自己的伊麗莎白……”

沈陸嘉已經有些聽不下去,心道《傲慢與偏見》裏的“偏見”指的是伊麗莎白好不好,再說你哪次不是标榜真愛,真愛在你跟前就和蘿蔔白菜一般不值錢。随後他又忍不住對伍媚生出一種怨氣,這女人根本就是禍水。再清的水到她手裏都是攪成一灘渾水。

戴維還在絮絮叨叨地抒發着相思之情,沈陸嘉眉毛一皺,擡高了聲音,“戴維,伍總監已經有男朋友了。”

不料戴維不為所動,“沒有關系,結婚了還可以離婚咧。她一定會被我打動的。”天知道他哪裏來的如此充足的自信心。事實上伍媚非常不喜歡洋人,她受不了體毛旺盛的男士,每次看見戴維滿是金色汗毛的手臂,她都感覺自己在和一只巨型金毛犬打交道。

沈陸嘉煩悶地揮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戴維這才留意到自己這位師兄似乎心情不大好,讷讷地閉了嘴。經過岑彥的辦公桌時,他哥倆好地勾住岑彥的肩膀,鬼祟地打探道:“岑特助,師兄最近心情不太好?”

岑彥在心底腹诽:你個洋鬼子手都伸到沈總的女人身上去了,沈總心情能好嗎?

然而看着戴維天真懵懂如大狗的眼神,岑彥嘆了口氣,決定指點一下他:“你離伍總監遠一點。”

戴維不解地問:“為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為什麽不可以追求伍總監?”

洋鬼子居然會用成語來駁斥他,岑彥簡直想罵娘,只得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沈總對伍總監不一般。”

戴維點點頭,岑彥剛以為他明白了其中關竅,就聽見戴維卷着舌頭說道:“那是必須的,師兄雖然不是英國人,但是非常有紳士風度,對唯一的女士肯定不一般。”

岑彥瞬間石化,聽不懂人話麽這個呆頭鵝!強行忍住暴躁的感覺,岑彥壓低聲音,一字一頓:“伍總監是沈總的女朋友。”

轟。這下輪到戴維當場石化。

“伍總監是沈總的女朋友?”他鹦鹉學舌一般重複了一遍。難怪剛才師兄一直強調伍總監有男朋友,原來是不好意思當面刺激他啊。戴維長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我明白了。”便拖着重重的腳步走了。

岑彥也搖搖頭,這些個呆頭呆腦的技術流,真是叫人無語。

夕陽逐漸西下。

伍媚從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走了出去,将一張貴賓卡丢給自己的副手劉曉雅,笑道,“上次聽小雅說梅花閣的菜色不錯,這張卡剛好夠四人份的小宴,你們四個人去吧。”

手底下的姑娘們立刻面露喜色。其中最活絡的餘鑫還笑嘻嘻地喊了一聲“領導萬歲。”

“沒事早點下班吧。”伍媚依舊笑笑便又進了辦公室。直到幾個姑娘說說笑笑地遠去了。她才脫了高跟鞋,盤膝坐在寬大的轉椅上。

她年紀其實和手底下的姑娘一般大,所以必須要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人畢竟是一種有賤性的生物,熟悉了之後就容易蹬鼻子上臉。更何況相比女人,她更喜歡也更擅長和男人相處。

經過近一個星期的觀察,她發覺沈陸嘉是一個十分敬業的人,他就像是一臺設置了完美程序的Working machine,每天晚上幾乎都是整棟大樓最後離開的,早上也來得極早。在單位偶爾遇見,也都是行色匆匆。說實話,她不太懂得這個世家子弟為什麽要拼命成這樣。搖搖頭,伍媚又埋頭去看資料了。她為人雖然散漫,但是該認真工作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她太清楚要立足,光靠一把楊柳腰是萬萬不行的。

直到五髒廟開始造反,伍媚這才将電腦切換到睡眠模式。從抽屜裏拿出一包速熟燕麥片倒進玻璃碗裏,又将一盒鮮牛奶澆進去,這才穿了鞋,捧着碗去了公司的茶水間,打算用那裏的微波爐加熱一下麥片。

偌大的樓層裏人基本都走清了,只有幾盞白色的壁燈吐着柔軟的光線。然而茶水間裏卻有一個她并不陌生的高大身影。

“沈總。”伍媚喚了一聲。

正在泡杯面的沈陸嘉有些吃驚地回頭,“伍總監,你還沒下班?”

伍媚走到微波爐前,一面将玻璃碗放進去,然後設定時間,一面接口道:“我這是向沈總學習。”

沈陸嘉眉毛一蹙,放下手裏的泡面,棕褐色的眼眸緊緊盯着身畔的伍媚,“為什麽辭職?為什麽來晟時?”

伍媚無辜地朝他一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然是為了沈總開出的高薪啊。”

明明知道她說的是假話,沈陸嘉卻不知道從何駁起,他有些氣悶地掀開泡面的封蓋,看有沒有泡好。

微波爐也恰好在此時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香辣牛肉面的香味已經滲透進茶水間空氣的每一個分子裏。伍媚低頭看了看碗裏寡淡的麥片,神情悲憤,一方面她不會做飯,另一方面又為了保持身材,她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吃的都是這玩意了。

眼見着沈陸嘉捧着杯面就要離開,伍媚決定放縱自己吃一回垃圾食品,她喊住他:“沈總,泡面對身體不好,我們換吧。”

“謝謝。不用。”沈陸嘉頭都沒回。

伍媚瞪住男人颀長的背影,咬咬牙,說了實話,“其實是我想吃你的泡面……”

大概也覺得讨食實在不雅,她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咕哝出來的。沈陸嘉卻覺得胸腔裏忽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他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只是止住了腳步,然後回身,将杯面輕輕放在了茶水間的操作臺上便要離去。

伍媚趕緊扯住他的袖子,“沈總,我的給你,牛奶泡燕麥片,營養豐富味道好。”

她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她掌心的溫熱透過襯衫滲進自己的皮下,沈陸嘉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

伍媚沒有在意,她只顧着火急火燎地把小巧的玻璃碗往他手裏一塞,便捧起杯面,坐在茶水間的高腳凳上,又拿起塑料叉,低頭深深地嗅聞了一下,然後興奮地卷起一叉子面條,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

這世界上有幾個女人沒有一邊擔心腰圍一邊愉悅地吃下一塊芝士蛋糕呢?堕落永遠可以帶來快感。她當然更不會例外。

沈陸嘉看着伍媚吃得心滿意足的模樣,簡直懷疑她吃的不是四塊錢一桶的杯面,而是什麽珍馐美食。再低頭看了看手裏還溫熱的麥片,他忽然低低地笑了。

沈陸嘉在伍媚前頭吃完,還順手把碗洗了。伍媚一邊喝面湯,一面從眼角的餘光裏打量着認真洗碗的男人,有些納罕。她認識的世家子弟裏是沒有人做家務的,理由光明正大——君子遠庖廚。至于她自己,她目前居住的房子裏壓根就沒有叫“廚房“的地方。像沈陸嘉這種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居家良品也不知道日後誰有福消受。

作者有話要說:在一個檐頭之下JQ就可以嗖嗖地進展了。。。。

☆、18追憶似水年華

“各位天文愛好者,曾在1933年和1946年有過特大爆發的天龍座流星雨,将于今晚八點至明日淩晨達到盛極,屆時,該流星雨可能會達到每小時二百顆的一個爆發盛況,有興趣的公衆可以選擇空曠處朝西北方向進行觀賞……”車載廣播在插播路況的間隙裏播出了一條新聞。

坐在後座的夏商周原本阖着的雙目陡然睜開,問駕駛位置上的助理:“學謙,你知道藺川有哪裏适合觀星?”

展學謙想了一會兒,說道:“老大,龍宸山和明陽山都很适合觀星,但是明陽山上有軍方大佬居住,沒有通行證恐怕不大方便過去,還是去龍宸山比較好。”

夏商周“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展學謙從後視鏡裏偷偷看一眼閉目養神的夏商周,心下狐疑,不知道為什麽素來生龍活虎的老板到了藺川反倒像害了瘟病的雞。

夏末的太陽還是落得很晚。七點多的時候依稀還能窺見灰藍色的天光。天邊紅霞未落,細小的雲彩像錦鯉赤色的鱗片。明陽山上香樟飒飒,伍媚興致高昂地開着奧迪Q7上了盤上公路。

路過限制通行區域時,她将從嚴谌那裏借來的通行證遞出車窗,士官很快驗訖放行,還朝她敬了一個軍禮。

到了山頂時,天色才黯淡了下去。伍媚站在山巅,夜風吹拂着她的衣衫,像一只振翅欲飛的蝶。而沈陸嘉獨自一人從大宅裏走到山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聽到動靜,伍媚下意識回頭,看見沈陸嘉,有些意外地喊了一聲“沈總?”

沈陸家怕她誤會自己是跟蹤狂,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我家就住在這邊。”

伍媚看着沈陸嘉白襯衣上珍珠母貝的扣子,随意地笑笑,沒有接話,依舊仰頭看着天空。

沈陸嘉這才注意到她白衣白褲,連腳上也是一雙白色小羊皮的系帶平跟尖頭皮鞋,只是已經沾了泥,連褲腳都有泥點,不過她倒似全不在意。

山上的風呼呼地刮着,偶爾有老鸹怪叫着走枝桠間撲棱棱飛歸。

“沈總也來看星星?”伍媚忽然側頭問沈陸嘉。

“嗯。”夜色裏沈陸嘉只感覺伍媚的一雙眼睛格外亮,頓了一下他又問,“伍總監一個人來看流星雨的?”

伍媚有些好笑地睃他一眼,“沈總不是也沒有人陪着來看流星雨嗎?”

沈陸嘉微微一噎,沒有搭腔。只是抱着兩只胳膊望天。

伍媚也是神色怔忡地看着星空。她并不是喜歡沉湎過去的人,但是此刻心頭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潮湧。大概人類很容易愛屋及烏,最初接觸天文還是因為夏商周的緣故,因為他大學裏學的就是地球物理,只是誰會料到一個學地球物理的人會轉行做起了金融,還做得風生水起。她還記得自己念大學時最喜歡讓夏商周背着她一邊看星星,一邊唱“青石板上釘銀釘,千顆萬顆數不清。”她也曾經多接了兩份家教,只為可以送他一個德國蔡司的勝利女神系列的高清迷你望遠鏡。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癡情得可愛。想到這裏,伍媚不覺勾起唇角,有些魔怔似地伸出細白的手指,對着天空畫了一個反寫的S。

沈陸嘉有些吃驚地看了她一眼,要知道天龍座形似一條蜿蜒曲折的龍,從大熊座、小熊座之間一直盤繞到了天琴座附近,巨龍的頭就在天琴座旁邊,活像個反寫的“S”。沈陸嘉忽然又想起她入職時做的那條題目,也對,她确實不像是沖着浪漫主義來看星星的女人。

“伍總監喜歡天文?據我所知喜歡天文的女孩子可不多。”沈陸嘉輕聲開了口。

伍媚淡淡一笑,“這要感謝我的母親,她不大允許我看什麽小說之類無病呻吟的玩意兒,她覺得這種東西除了讓人脆弱,将一切不如意歸咎于宿命這些玄不拉幾的詞彙外,毫無意義。在她看來,即使《如何開拖拉機》、《養殖泥鳅一百六十問》都比任何一本小說更有價值,因為它們提供了硬紮紮的知識。所以對我來說,會背李清照的‘凄凄慘慘戚戚’遠不如能根據北極星找得着北。”

“可是你在外國語學院教的是法國文學。”

沈陸嘉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惹得伍媚笑的更歡,“沈總,文學其實是全在一張嘴上,一部現代主義小說,你可以說它震古爍今,精妙絕倫;也可以說它不知所雲,味同嚼蠟,褒貶全在兩片嘴。這種學問,又能有什深文大義?”

沈陸嘉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伍媚卻擡腕看了看手表,忽然又說:“你等我一會兒。”不等沈陸嘉回答,她便折身往山下走。

沈陸嘉剛想提醒她仔細腳下,卻見伍媚走得異常輕松自如。

不消二十分鐘,就見煙樹迷離裏伍媚一手拿着兩只酒杯,一手拿着酒瓶上了山。

沈陸嘉才看清她手裏拿的是一瓶冰鎮過的白雪香槟,伍媚已經把兩個笛形香槟杯塞到他手裏。随後便見她左手握住瓶頸,右手利落地揭開瓶口的錫紙,又将鐵絲圈松開。然後敏捷地用左手的大拇指按緊木塞。右手握着瓶身不疾不徐地轉動着。

沈陸嘉見她姿勢熟稔而優雅,也便沒有刻意閃身避離瓶口。

果不其然,随着瓶口逸出一聲女人的嘆息一般的聲音,木塞被穩穩拔出,雖然有大量氣泡急速湧起,卻沒有濺得潑天也似。

“這麽美妙的夜晚,怎麽能沒有酒。”伍媚朝沈陸嘉眨眨眼睛,狡黠得像一只白狐。

沈陸嘉不覺也低低地笑了,端穩了兩只杯子。

淡橙黃的酒液很快盈滿杯子。伍媚接過其中一杯,很自然地和沈陸嘉碰了一下杯,便坐在了草地上,舒服地伸直了兩條長腿,毫不顧惜那條昂貴的芬迪白色褲子。

沈陸嘉站在她身側,好笑地搖搖頭。

伍媚抿了一口酒,自顧自地說道,“我讀書的時候覺得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一個天文學家相愛,然後他發現了一顆小行星,以我的名字來命名。”

“是夠浪漫的。”沈陸嘉再一次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不過現在即使是小行星的發現者,也只可以向小型天體命名委員會推薦命名,不能确保使用發現者推薦的名字。”

“沈總又為什麽來觀星?”伍媚擎着笛形杯,扭頭問沈陸嘉。

沈陸嘉神色有些邈遠地看了看星空,片刻後才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天上星星的一點熒光到達人類跟前時已經跋涉了千億光年,相比之下,人世間的一點恩怨得失實在不足以挂懷。” 他沒有好意思告訴伍媚,其實在他卧室外的露臺還安放着一架價值不菲的天文望遠鏡。每晚入睡前,他喜歡看一會兒星星。一個人,一架天文望遠鏡,一天的星。鏡頭裏,群星緩緩滑過天宇,天秤座在最左邊,然後是室女座、獅子座、巨蟹座、雙子座……

“沈總真是好境界。”伍媚有些看不懂沈陸嘉了,這個在她心目中嚴謹刻板、兢兢業業的年輕總裁居然會賦予觀星這種浪漫的活動如此崇高的理想主義色彩,還真是叫人咋舌。

沈陸嘉聽不出來她話語裏的褒貶,也沒急着接話,只是默默地看着一方墨藍色的天穹。

天空忽然有一道銀色弧線,帶着些微的藍色熒光,飛快地滑過天際。

伍媚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

雖然名叫流星雨,但其實流星雨絕對沒有普通人想象當中的那種星如雨下的壯觀場景,像天龍座流星雨,流量大概也就在每小時十顆。

兩個人一站一坐,也不再交談,只是各自看天。

直到有男人粗重的鼻息和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沈陸嘉才轉過臉去。

“陸嘉,你可真叫我好找。”是晏經緯。

“晏伯伯。”沈陸嘉禮貌地問了一聲好。

晏經緯卻看着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的背影,心中暗叫不好,傳聞當中他這位賢侄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從未聽說過身邊有什麽親密女友。他打了個哈哈,笑道,“沒有打攪你和朋友談心吧?”

“不會。”沈陸嘉想介紹伍媚給晏經緯認識,卻見伍媚忽然起了身,丢下酒杯,頭也不回地就朝山下走去。

沈陸嘉眉頭微蹙,也顧不上晏經緯在場,揚聲道:“我送你下山吧,這麽晚了不安全。”

“多謝沈總好意。”伍媚頭也不回,一頭烏黑到幾乎發藍的長發在夜風裏被吹成了一匹流動的錦緞。

“那位小姐是——”

沈陸嘉這才收回目光,淡然道:“晟時的公關總監。”

“噢噢。”晏經緯不在意地笑道,“很有個性的女孩子。”

“晏伯伯,有事找我嗎?”沈陸嘉嘴上問着視線卻還滞留在草地上閃爍着亮光的香槟酒瓶和笛形杯上。

“我在京津的老朋友送了我好一些大閘蟹,你知道的,我們家就三口人,我就送了一些過來。到了老宅看你不在,電話也打不通,聽警衛說你上山了,就尋思着上山撞撞運氣,修明本來也想跟着上來的,但是她穿的高跟鞋,不方便,我就讓她陪你媽媽說說話。”

“辛苦晏伯伯了,我們下山吧。”彎腰撿起地上的酒杯和酒瓶,沈陸嘉和晏經緯并排朝山下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章的時候忍不住想起當年借着獅子座流星雨約會兩只二貨,結果只顧着卿卿我我,流行的半根尾巴都沒有看見。。。。

☆、19長夜行

伍媚下到半山腰,看見一輛奧迪A6,車牌號還比較小。她心知十有□是高升宣傳部部長的晏經緯的車。記住了車牌號,她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山下走。

取了車,伍媚将車窗打開,風馳電掣地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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