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開。夜風帶着露水的涼意拂進車裏,露在外面的肌膚幾乎有種潮濕的感覺。
明陽山逐漸被她抛在身後。為了抄近路,伍媚的車又駛上了距離明陽山不到20公裏的龍宸山的盤上公路。此時已是深夜,道路空闊無人,飙車帶來的快感才稍微平息了她見到晏經緯時所帶來的憋悶。
她正開得起勁,卻見半山腰上一輛黑色轎車直沖而下,利落地一個打拐就超到她的前面。伍媚心中不忿,一踩油門,直追上去。
夏商周從左後視鏡裏看見一輛有些眼熟的紅色的SUV正似乎要超他的車,愣神的空隙裏那輛車已經和他并行。
伍媚正想嚣張地比個中指,然而望見夏商周蒼白的側臉的那一瞬,她下意識地踩下了剎車。
夏商周看見伍媚,也猛地踩下了剎車。
随着接連響起的車輪在路面發出的刺耳的摩擦聲,兩輛車像兩只死螃蟹,并排擱淺在了路中央。
兩個人的車窗都大開着,夜風鼓進車內時會發出尖銳的鳴哨聲。
夏商周咽了咽唾液,“好巧,又遇見你。”
伍媚想,一定是先前的香槟才讓晏夷光有一霎的詐屍,紅唇微揚,她又是那個油鹽不進的“伍媚”了。
“夏總這麽晚了還在外奔波,真是辛苦。”
“比不得伍老師夙興夜寐,教書育人來得辛苦。”
伍媚低低一笑,“呵,夏總這話可叫我無地自容,我不過是剛從陽明山上看流星雨回頭罷了。”
夏商周的心像半路失控的電梯,猛地一個停頓。八年前的一個夏夜,當夷光把那個他想買了很久的德國蔡司勝利女神迷你望遠鏡拿給他時,他曾經發誓,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為她實現。那個時候,夷光只是笑眯眯地指着月亮,問他:“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給我摘?”盡管這是一個笑言,但是這些年他卻一直在全球高價收集月球隕石碎片。可惜,夷光已經看不見了。然而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遇見伍媚,都會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夷光?
收回思緒,夏商周告訴自己伍媚不是夷光,淺笑道:“噢,巧的很,我也是剛從龍宸山觀星回頭。可惜今晚不是朔月,不然大概更宜觀星。”
伍媚有些險惡地一笑,“反正我不喜歡天龍座。朔月不朔月的,我倒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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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周眉毛微微上挑,“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我的英文名字叫Medea吧。”伍媚笑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朝夏商周擺擺手,她發動汽車,消失在了夜色裏。
夏商周卻忍不住皺眉凝望着她汽車消失的方向。
美狄亞,那個希臘傳說中酷烈的魔女。她的丈夫伊阿宋在她的幫助下取得了金羊毛,成了蓋世英雄,而天龍座的原身便是看守金羊毛的毒龍。或許當初美狄亞選擇不幫伊阿宋盜取金羊毛,便不會有後面的悲劇了吧。為了伊阿宋,她背叛了自己的父親,殺死了自己的弟弟,逃離了自己的祖國。可是最後這個男人卻準備另娶柯林斯公主——一片癡心付水流後她先是用毒衣毒殺丈夫的新歡,繼而殺死自己的兩個親生孩兒,最後乘太陽神的華車一去不歸,留下一無所有的伊阿宋……這樣的慘烈,讓夏商周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沈宅內。沈陸嘉送晏經緯父女離開後,被母親陸若薷差人叫進了房。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月白色的落地燈,陸若薷坐在輪椅上,半張臉在燈下,是潤澤的青白色,半張臉在燈外,是暗沉的灰青色,仿佛帶着一張詭異的面具。她身後的博山香爐裏,蘇合香正徐徐噴吐着煙氣。
沈陸嘉垂手站立在母親的輪椅之前,默然不語。
陸若薷右手撫摸着左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開了口,“你爺爺年紀大了,身體眼見着是一天不如一天。我是個半廢人,也幫不了你什麽,你外公雖然還在位,但是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也不想求娘家什麽。”
沈陸嘉安靜地聽着,但是心頭卻破天荒地泛起一股煩躁之意,蘇合香的香煙像一張網,緩慢卻穩妥地将他縛住。
陸若薷話鋒一轉:“晏修明倒不像現在社會上那些個做張做致、喬模喬樣的丫頭,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沈陸嘉心頭的煩惡更甚,他陡然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小蟲,而樹脂就要将他一點一點地吞噬,直到無法動彈。“母親,我現在還不想考慮個人的事情。”
這個兒子一直是乖覺懂事的,這樣明目張膽地違逆她的意志還是第一次,陸若薷登時大怒:“你以為我會看得上晏修明那個媽,你以為我想和那種貨色結親?真是笑話,沈家是什麽身份?陸家又是什麽身份!要不是你那位好父親為了一個女人抛棄了我們母子,沈家也不會失勢成現在這樣!區區一個市宣傳部長,還未必能随随便便進我們家的門!”
“母親。”沈陸嘉語氣痛楚:“現在是晟時的上升期,我只是不想被兒女私情絆住手腳而已。”
陸若薷這才放緩了口氣,她滿不在乎地一揮手:“我早就告訴過你,永遠不要相信女人,更不要陷入愛情。在感情裏,不是你的真心被別人的負心所傷,就是你的負心傷了別人的真心。人心莫測,你自以為的真愛,在別人那裏,或許只是一盤葷菜。枕邊人合上眼眸,在那個由她自由主宰的精神世界裏,你就這麽有把握自己還是她的愛麽?你只要把晏修明當做一件物什就可以了,每個月送她兩件珠寶四束玫瑰幾套好衣裳,管保她死心塌地,誰叫你去真愛上她?”
沈陸嘉不覺蹙眉,“母親,既然不喜歡她,又何必耽誤人家。”
“喜歡?”陸若薷玩味一般地重複了一遍,死死盯住兒子,一字一頓道:“你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有喜歡的人了?”
煙霧裏依稀有一雙涼浸浸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睇着他,沈陸嘉睫毛微垂,“沒有。”
“沒有最好,我也不想為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壞了我們母子間的和氣。我累了,其餘話不用再說了,明天你就抽空和晏修明吃個飯,記住,其他不要緊,但是千萬不要碰她,萬一粘上了,那就成狗皮膏藥了。”陸若薷不忘指點兒子。
沈陸嘉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裏,半晌,他才鄭重開了腔,“母親,這種事我做不來。”
“你說什麽?”陸若薷陰沉沉地問道,未等兒子答話,她一把抽出身側霁紅大花瓶裏插着的雞毛撣子就劈頭蓋臉向沈陸嘉身上招呼過去。
沈陸嘉不躲不讓,任由雞毛撣子抽在身上。
陸若薷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上臂可以說使足了力氣,一時間卧室內噼啪響個不停,好幾根黃褐色的雞毛都飄落下來。
“我這些年過得是什麽日子,不人不鬼,我還不是為了你!你爸爸是個混蛋,把我變成了一個笑話,連你那個貨腰娘的二嬸也敢挖苦我!”陸若薷狀若瘋癫,她一把扔開雞毛撣子,将空蕩蕩的褲管粗暴地卷上去,“看看我的腿!我這樣茍延殘喘,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你現在翅膀拐硬了,就不聽話了?”
那哪裏能叫人腿,只是一段恐怖的肉樁,肉樁盡頭因為安裝假肢的緣故,還有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跡,看上去猙獰而惡心。沈陸嘉不忍卒看,別開了眼睛。
陸若薷古怪地一笑,“嫌惡心嗎?你摸摸看,這肉跟死的一樣,軟的、重的……”她一面說,一面當真去拽兒子的手往殘餘的斷腿上貼。
沈陸嘉眼睛都紅了,他撲通一下跪下來,低垂的頭是一個絕望的弧度,“母親,兒子求您別這樣了,兒子求您了……”
陸若薷奇跡般地安靜下來,審慎地看了一會兒跪着的兒子,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張便簽紙,“這上面是晏修明的手機號碼。”
沈陸嘉沉默地接過來,起了身。
“您早點休息。”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這間陰暗的常年飄着各種古怪香煙的卧室。
門外張媽憂心忡忡地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沈陸嘉,“太太心裏頭也苦,你別怨她。”她是陸若薷嫁進門時從陸家帶來的傭人,自然對她格外上心些。
“我明白的。”沈陸嘉疲憊地一笑,“我回房了。”
沈陸嘉的卧室在三樓最南首。素來愛潔的他并沒有急着洗澡,而是坐在卷着雲頭的花梨床上,呆呆地看着張媽先前幫他拿上來的那瓶白雪香槟和兩只笛形香槟杯。他的手撐在床上,仿佛不這樣就支撐不住身體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陸嘉才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酒杯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被冰涼的黃藤席子印出了一道道痕跡。他有些恍惚地看了一會兒掌上的印痕,這才将手裏的笛形杯和床頭櫃上那只空空如也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
“幹杯。”低低地說了一聲,沈陸嘉仰頭将酒液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沈總太可憐了,摸頭,親爹争取早點讓你和伍美人比翼雙飛。。。
沈總他娘已經變态了,殘疾+幽居+守活寡+本身性格問題。。。
☆、20漂亮朋友
“岑特助,市裏有什麽比較适合邀請女士吃飯的餐廳?要安靜、人少、隐秘一點的。”沈陸嘉停下手裏的工作,問助理。
被報表數據折騰得頭暈眼花的岑彥頓時像安裝了金霸王的電動兔子,熱切地擡臉看向大老板:“沈總,是年輕女士嗎?”
沈陸嘉“嗯”了一聲。
岑彥的八卦之心立刻滿血複活,沈總你一定是請伍總監吧,終于開竅了啊,等到沈總你解決了人生大事,應該也是可以放我去談戀愛的吧,想到這裏,岑彥幾乎要兩淚縱橫。
“柳湖路上有一家法國餐廳,叫敦刻爾克,我覺得那裏很不錯。”岑彥心想伍總監是法國留洋回來的,去那兒吃飯一定會讓伍總監覺得我們沈總善解人意的。
“那你幫我在那裏訂一下位置,時間是晚上六點半。順便再幫我查一下從公司到敦刻爾克餐廳最近的路線。”
“好的,我這就辦。”
外間的薛心璐看着自己的師兄春風得意地出了總裁辦,然後走了兩步又折回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說道,“小師妹,銀監會這個月會對即将到期的房地産信托逐個進行風險排查,我們晟時也會在排查之列,你把那份《藺川金融市場暨房地産信托評估報告》送一份給公關部的伍總監,過些天恐怕要和督察組一起吃個便飯。請她做好準備。”
薛心璐不疊地點頭,話說她早就對新來的伍總監神往不已了,可惜她的工作都在大老板的眼皮之下,從來不敢随意串門溜號什麽的,所以一直無緣得見。拿了文件夾她便樂颠颠地往公關部走去。
伍媚自然是有獨立辦公室的,屈指叩了兩下門,薛心璐揚聲道:“伍總監,我是總裁辦的薛心璐,岑特助讓我給您送文件來了。”
辦公室內伍媚心叫不好,薛心璐不就是上次她冒稱阮沅給簽名的那個姑娘嗎?無意間扯了個謊,哪知道現世報沒多久就來了。雖說秘書是個人微言輕的職位,但是畢竟處在可以上達天聽的位置上,輕易得罪不起。
快步去開了門,伍媚笑得溫柔親切,“薛秘書,快請進。”
果不其然,薛心璐一臉迷惑地看着她,“阮主編?”
伍媚一臉“悔恨”地拉住她的手,“薛秘書,對不起,上次是怕被攔在外面,無法完成采訪任務,我才冒稱阮主編的。”
“沒事兒。沒事兒。”嘴上這樣說着,薛心璐心底還是有幾分不快。虧她還把簽名的筆記本當觀音相一般貢在家裏,就差每天三炷香了,搞了半天,原來是個冒牌貨。
伍媚哪裏會看不出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的心思,她笑眯眯地說道,“薛秘書不忙的話就在我這兒坐一會兒,剛巧阮主編約了我晚上吃飯,待會兒等她來了讓她給你好好簽個名。”
這下薛心璐立馬兩眼放光,身體不覺朝沙發裏陷了幾分。
“真的嗎?阮主編要過來?伍總監你和阮主編關系很好的樣子,好羨慕啊。”薛心璐眼睛裏紅心直冒,“伍總監你快幫我看一下我今天的搭配怎麽樣,能不能入阮主編的眼?”
伍媚後槽牙都癢了,她是學傳播學的,太了解時尚雜志的運作模式,在她看來,時尚雜志的編輯們和古代賣大力丸的沒什麽兩樣,至于那些将時尚雜志裏自以為是的穿搭配色奉為金科玉律的男男女女則是一群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的蠢貨。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虛與委蛇道:“薛秘書今天的小黑裙搭配白色腰鏈很有赫本風呢。”
薛心璐卻頓時覺得遇到了知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搭配心得。
伍媚在心底咆哮:薛秘書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肌白雪膚女,請着玄之又玄衣”,像你這種偏黃膚色真的不适合一身黑啊。
“我去一趟洗手間。”伍媚決意攥着手機尿遁。
洗手間內,伍媚給阮沅打了個電話。
“我知道你從美國回來了,不許說我不在國內。現在請阮大主編半小時內趕到晟時大廈十三層1315號辦公室,我等你江湖救急。”
阮沅簡直要抓狂,“我在審稿子啊拜托,出什麽事了?你該不會強了晟時的老總被人家扣住了吧?”
“別扯淡。”伍媚翻了個白眼,“我欺騙了你的腦殘粉,現在為了補償她你得露下金身。”
“FUCK YOU!招搖撞騙這種事你也幹!”阮沅幾乎要破口大罵。
伍媚輕蔑地一笑:“操/我?你滿足不了我的,我喜歡帶把兒的。”
“如果你這會兒在我跟前,我現在一定将你就地正法。”阮沅咬牙切齒。
伍媚懶洋洋地笑笑,“那你先去問你家秦不動借用一下某個部位吧。晚上請你吃飯——敦刻爾克餐廳。”說完便挂了電話。
阮沅手裏的筆啪的一下斷了,娘的腿,敦刻爾克是阮家的産業好不好,在我家餐廳請我吃飯,真以為我不敢收你的錢麽。
助理哆哆嗦嗦地退了一步,主編居然還是怪力少女,好可怕。
“修改意見我晚上發給你。”阮沅抓起手袋,戴上巨大的蛤蟆鏡,怒氣沖沖地出了辦公室。
不一會兒,助理怯怯地從窗戶往樓下看去,阮主編果然開着那輛霸氣無比的白色奔馳G55轟隆轟隆上路了。
到了晟時,前臺小姐剛要開口要預約,就看這個帶着墨鏡的女人幾個箭步就閃身進了電梯。
好矯健……前臺小姐目瞪口呆。
出了電梯,阮沅快步向公關部走去。臨進門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問題:伍媚怎麽會在這兒,她不該是在外國語學院講課嗎現在?
伍媚早已經倚門而立,看見阮沅,登時親親熱熱地上前摟住她的胳膊,将她拖進辦公室內,向沙發上的薛心璐介紹道:“阮大主編,這就是你的忠實粉絲薛心璐小姐。”
阮沅依舊戴着墨鏡,淡淡地朝薛心璐伸出手去,“薛小姐,你好。”
薛心璐受寵若驚地看着眼前高瘦的女人:利落的短發,巴掌大的小臉,穿着一件無袖的深松綠的連身褲,修長的脖子上戴着赤金的項圈以及累累墜墜的綠松石項鏈,腳上是一雙孔雀綠的魚嘴高跟鞋。□在外的手臂是漂亮耀眼的蜜色。
偶像整個人超出了她的想象範圍,又帶着一種異域風情的美。薛心璐臉頰發燙,顫巍巍地握住阮沅的手,幾乎舍不得撒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偶像的手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細膩柔滑,反而在指腹處生着一些薄繭。
阮沅濃黑的眉毛微蹙,薛心璐立刻松開了手。
伍媚已經拿出一本《郎色》,笑眯眯地翻到主編寄語部分,又遞過去一支筆帽已經擰開的水筆。
阮沅無聲地接過筆,低頭在脆疏的銅版紙上潇灑地簽上“祝薛心璐小姐青春永駐。阮沅。”
薛心璐卻從微微下滑的鏡架處隐約看見阮主編長了一雙不太像亞洲人的深邃而凹陷的眼睛。正在愣神間,阮沅已經合上書頁,遞給了她。
千恩萬謝地雙手接過來,薛心璐這才想起自己已經離崗快四十五分鐘了。道了謝便趕緊小跑着回了辦公室。
岑彥看見她,不客氣地彈了她腦門一下,壓低聲音道:“幸好今天沈總佳人有約,沒時間和你計較,不然仔細你的皮。”
薛心璐這才緊張起來:“師兄,沈總發現我溜號了?”
“嗯,我跟他說你拉肚子,去廁所了。”
薛心璐簡直欲哭無淚,師兄你不能這樣壞人家的形象的好不好…
伍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了薛心璐送來的那份報告。阮沅倚在辦公桌邊沿,不耐煩地敲打着桌子,“你怎麽跑到晟時來了?”
伍媚眉梢微揚,笑得風情萬種:“你能從熱血的戰地記者轉行成如今的時尚女魔頭,我就不能由窮教書的轉行成公關女郎?”
阮沅扶了扶墨鏡的鏡腿,冷哼一聲:“你少來,我敢打賭你這會兒滿肚子壞水肯定正翻着泡泡呢。走吧,你答應請我吃飯的。”
伍媚無所謂地聳聳肩,拿起包,和阮沅一起下了樓。
去停車場拿車時,伍媚地看了一眼阮沅的奔馳G55,鄙夷道:“這麽夯的車,也只有你好意思開出來。”
阮沅惡聲惡氣地說道:“不敢當,我的車再夯也比你的二/奶車強,真是奶味十足啊。”
“你瞧你你那奔馳車标,活脫脫就一丁/字褲。”伍媚反唇相譏。
“我沒見過那玩意兒,還真不知道是長那個樣。看來你比較有經驗。”
……
兩人幾乎是一路鬥着嘴鬥到了敦刻爾克。
敦刻爾克的餐廳經理看見二人,早已經不疊地迎了過來。
阮沅手一指伍媚,“今天不用和她客氣,争取最後讓她賣身抵債。”
餐廳經理為難地搓了搓手,“小姐,您忘了,大少爺把他的股份轉送給伍小姐了,伍小姐也是敦刻爾克的股東。”
“阮鹹那個白癡!”阮沅氣沖沖地坐進一個小隔間,因為動作過猛,差點把用作隔斷的屏風撞倒。
伍媚笑容滿面地坐到她對面。托住腮剛要說話,卻看見沈陸嘉和晏修明并肩走了過來。于是她唇畔的那抹笑意便愈發深邃。
阮沅看得發毛,也下意識地回頭,恰巧看見沈陸嘉為晏修明拉開椅子。
“芭蕾舞公主和沈陸嘉在拍拖?”阮沅有些狐疑。
“這麽有新聞價值的場面不拍下來?絕對是爆炸性新聞啊。”伍媚笑得不懷好意。
阮沅搖搖頭,“沈陸嘉是個正人君子,我不想和他結仇。何況過一陣子,我們要做一個晏修明的專訪,沒必要現在惹人嫌。”
伍媚若有所思地捋着自己的中指,“或許我們的公主殿下巴不得曝光也說不定。”
“你對晏修明似乎沒什麽好感?莫非是因為沈陸嘉?”阮沅一把摘下墨鏡,眉眼灼灼。
伍媚兩手一攤,一臉無奈:“公主殿下可是我的偶像,我還想跟你說采訪那天記得通知我,我去客串一下你的助理來着。”
阮沅探究的目光從裏到外将她的臉逡巡了個遍,伍媚面帶微笑,任由她打量。
作者有話要說:伍美人會做出啥子事呢。。。我也布吉島。。。
☆、21紅與黑
這廂阮沅只顧着打量伍媚,那廂侍者已經遞上了菜單。
沈陸嘉自然是讓女士點餐。
晏修明卻搖搖頭:“我不太懂法國菜,沈大哥你點吧,我不挑食的。”
沈陸嘉微微有些吃驚,他也見識過一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吃意大利菜時一定會嘟着嘴用不标準的意大利語要torta di mele(蘋果派);吃日本料理時會嚷着要鯖の押し壽司(鯖魚形壽司);吃法國菜就更駭人了,一連串的“Cassoulet(豆焖肉)、Confit de canard(油封鴨)”像滾珠子一樣從她們塗着粉色、橘色的嘴唇裏滾滾而下,仿佛生怕別人小觑了自己。像晏修明這種舞者,滿世界演出,倒是真正的見多識廣,可見古訓說滿瓶不動半瓶搖真是再準确不過了。
想到這裏,沈陸嘉對晏修明印象愈發好起來,他微微一笑,也不再客套,便點了餐。點到鵝肝時,晏修明忽然開了口:“沈大哥,不要點鵝肝吧,那些鵝太可憐了,每天被拿管子往食道裏強行喂食,我不想吃。”
“那就不點吧。”沈陸嘉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晏修明,大概是被保護得太好,或者說是被控制得太厲害,晏修明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溫良娴雅的感覺。這其實要算得上沈陸嘉第一次真真正正仔細看她的長相,然而從眉眼鼻口一路看下來,他卻覺得晏修明的五官和伍媚倒是有六七分相似,要不是氣質截然不同,還真像姊妹兩個。
離他們不遠處,阮沅看着懶洋洋不大動刀叉的伍媚,皺眉問道:“怎麽不吃?”
伍媚卻答非所問,“我記得你只有阮鹹一個親哥哥,沒有姐妹,是不是?”
“嗯。”阮沅有些迷惑地應了一聲。
“我看英國史的時候,發現除了沒有國界之分的兄弟阋牆的戲碼,姐妹間的鬥争也是源遠流長。瑪格麗特公主一輩子都活在做英國女王的姐姐伊麗莎白的陰影下,對伊麗莎白情感複雜;波林家的兩個姐妹為了亨利八世争風吃醋,簡直就是一出異域版宮鬥大戲;到了現代,鐵娘子撒切爾是英國第一任首相,可是她的姐姐不過是個尋常農夫的妻子,一公開講話就口吃,還真是有趣。”伍媚面上帶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高腳酒杯,漫不經心地振蕩着杯裏殷紅的酒液。
“反正顧姨就你一個女兒,你有什麽好感慨的?”阮沅摸摸下巴,“不過做小三做到安妮·波林的份上,生了個統治英國四十五年的女兒,現在英鎊上還印着小三的閨女的頭像,砍頭也算賺了。”
伍媚勾唇一笑:“難道你羨慕?”
“是啊,我也是個三兒,還是一個永遠都翻不了身的三兒。”阮沅自嘲地笑起來,“秦亦峥心裏一直有人,還是個死人,是個懷着他的孩子死掉的女人,你說我怎麽和她鬥,我怎麽和一個死人鬥?就是我能将她從骨灰盒裏刨出來,我能把她從秦亦峥心裏刨出來嗎?”說到這裏,阮沅眼睛裏彌漫開來的全是刻骨的絕望。
伍媚的中指彈了彈酒杯的杯壁,發出一聲脆響。
“我說句你不愛聽的,秦亦峥那個殺神有什麽好?除了那一身皮囊還算動人,整個就一恐怖份子。我看你就讓他和那個骨灰盒一塊兒恩恩愛愛算了。”
阮沅苦笑:“我沒有你那麽潇灑,我放不下。我還要審稿子,先走了。”說完她拎起手袋,推開了敦刻爾克的大門。
伍媚慢條斯理地喝光了紅酒,這才招來餐廳經理,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沈陸嘉和晏修明所在的方向,壓低聲音吩咐道:“那一桌吃飯的男女,看見了沒?”
餐廳經理點點頭,心裏卻在叫苦,這位小姑奶奶又要搗什麽鬼?
“買單的時候,收他雙倍的價錢。”
經理為難地說道:“這樣不大好吧,萬一傳出去……”
“放心,那位財神爺拔根毫毛,比你的腰還粗,不宰白不宰,再說要真出了纰漏,還有阮大少擔着呢。”伍媚笑眯眯地說道。
經理心想萬一伍小姐去大少爺那裏吹幾陣耳旁風自己還不得吃不完兜着走,只得咬牙答應了。
伍媚用餐巾抹了抹嘴,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偏門離開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有蒼老的女人吃力地蹬着三輪車,車上還有一些桃子,大概是沒賣掉的。
伍媚停下車,問道,“這桃子還賣嗎?我要兩斤。”
“賣的。賣的。”女人黧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麻利地抖開塑料袋,遞給下了車的伍媚。
伍媚揀了五個水蜜桃,遞給了女人。
“五塊錢一斤,這裏是兩斤三兩,就算你十塊錢好了。”
伍媚從包裏拿出一張十元的紙幣,又找出兩枚硬幣,遞給賣桃子的女人,笑笑,便提着桃子上了車。
女人手裏攥着錢,呆呆地看着伍媚,這姑娘笑起來真好看,跟年畫上的仙女一樣。
伍媚沒有回家,而是回了晟時。
到了辦公室,她洗了幾個桃子,一面啃桃子,一面摸出手機,撥通了沈陸嘉的電話。
沈陸嘉和晏修明正在吃香橙Souffle。看着屏幕上跳動的“伍總監”三個字,沈陸嘉眉頭不覺一皺,遲疑了片刻才接通了電話。
伍媚沒有吭聲,她要先看一看沈陸嘉有沒有存她的號碼。
“伍總監,有什麽事?”沈陸嘉語氣平平。
伍媚唇畔卻漾出一絲隐秘的笑意,“沈總,關于那份《藺川金融市場暨房地産信托評估報告》我有些地方看不懂,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你還沒回去?”
伍媚極低地一笑:“是啊,我又沒有選修過經濟學,怕你辭退了我,只有笨鳥先飛。”
她明明離他很遠,隔着手機,沈陸嘉卻覺得仿佛有暖濕的氣流在他耳畔缭繞,癢癢的。
“我很快就回公司。”沈陸嘉正要挂電話,卻又不由自主添上了一句:“你吃過晚飯沒有?”
伍媚唇畔的笑意愈發明顯:“正想麻煩沈總給我帶一客海鮮飯,我要吃敦刻爾克餐廳的。”
“好。”沈陸嘉只當她偏愛敦刻爾克餐廳的滋味,對這一巧合并沒有多想。
還未等沈陸嘉主動開口,晏修明已經知情識趣地說道:“沈大哥,公司有事的話就趕緊過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抱歉,銀監會督查小組就要過來檢查,公司還有些事,我要回去處理一下。我先結賬,待會兒我幫你攔車。”沈陸嘉一面說一面招呼侍者結賬,還不忘交待要一份海鮮飯打包帶走。
幫晏修明攔了車後,沈陸嘉當着司機的面說道:“到了家告訴我一聲,車牌號我記下來了。”
晏修明朝他粲然一笑:“嗯,沈大哥再見。”
車上,司機忍不住問道:“剛才那位是你男朋友吧?這年頭這麽細心體貼的男人可不多啊。”
晏修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這頓飯其實吃得相當悶,沈陸嘉話很少,從他的态度看來,這頓飯十有八/九只是一種禮節性的邀請而已,并沒有太多題外之意。不過不要緊,西方諺語不是說了嗎,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沈陸嘉則提着海鮮飯直接去了公關部。
伍媚正在埋頭看着報告,只是手裏還握着一只粉撲撲的水蜜桃,她修長潔白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撫摸着蜜桃中間凹陷的那條縫隙。這尋常的動作由她做來,卻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魅人之感,沈陸嘉覺得耳朵都有些熱起來。
他不甚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先吃飯吧。”
伍媚立刻眉開眼笑地接過飯盒,又将手裏的桃子塞到沈陸嘉手裏,“沈總,這個桃子給你吃吧,可甜了。”
桃子在她手中已經被捂得有些微溫,摸上去除了毛茸茸的細膩感,還有一種軟綿綿熱乎乎的感覺,仿佛手中握的不是桃子,而是某種活物。沈陸嘉幾乎有種抓不住的感覺。
伍媚吃得很快,一份海鮮飯很快就剩了小半。收拾完桌面,她笑微微地看向沈陸嘉,“沈總,我吃完了。你可以幫我掃盲了。”
由于剛吃了海鮮飯,她的嘴唇紅潤潤的,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沈陸嘉視線微垂,走到伍媚身旁,彎下腰給她講起了這份由他草拟的《藺川金融市場暨房地産信托評估報告》。
“晟時屬于一級資質開發商,主要使用的是權益投資和貸款方式的信托,等價于高息貸款,而且我們晟時自身擁有的項目多,融資渠道廣,資金周轉騰挪相當方便,兌付風險相對有限,所以此次評估幾乎不需要擔心……”男子聲音低沉穩重,像一匹上好的綢。
因為姿勢的緣故,居高臨下的沈陸嘉可以輕易看見她蕩領印花襯衫裏兩彎柔膩的弧線,還有弧線上方那飽滿的渾圓,是誘人的奶白色。左手抓着的水蜜桃似乎越發溫熱起來,報告上的數據也有些模糊起來,沈陸嘉竭力穩住心神,努力不着痕跡地将水蜜桃放到辦公桌上。
不料伍媚恰好回頭看他,此刻的沈陸嘉哪裏敢和她對視,慌忙地移開眼睛。
老練沉穩的沈陸嘉在情感方面青澀得就像一枚綠果子,哪裏逃得出伍媚的一雙眼睛,她低低地一笑,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沈陸嘉。
沈陸嘉被她看得又是惱怒又是不自在,原本準備放下桃子的左手不由收緊,桃子薄薄的嫩皮終于承受不住握力,甜膩的汁水便沾滿了他的掌心和指間。桃汁幹了之後表皮會有一種緊繃的感覺,沈陸嘉硬是強撐着用波瀾不驚的語氣給伍媚講完了整份報告,這才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