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的身旁時,她忽然擡起右手,攏了攏耳邊的發絲。

她右手虎口的那粒朱砂痣就這樣直愣愣地闖進晏修明的視野當中。晏修明頓時覺得仿佛被悶棍迎面砸中。那紅痣慢慢變大,最後幾乎布滿了她的整個視網膜,仿佛是一*紅太陽,又像是一灘血跡。

伍媚倚在辦公桌的邊沿,瞧了瞧桌上的翡翠,憑着絕佳的記憶力,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陸若薷腕上帶的那件老坑種,她去沈家吊唁那天見過的。随手拿起镯子,伍媚把玩了一陣,笑道:“這個镯頭挺像佳士得前一陣拍掉的那個,我看報紙上說晏小姐月中在香港演出,沈陸嘉,這不會是你托晏小姐從香港帶回來給我的吧?”她臉上的表情是那麽的恰如其分,尤其是那一絲隐隐流露的全天下男人都偏愛的“弱女看英雄”的眼光,叫素來果斷的沈陸嘉第一回遲疑了。

在她亮晶晶的眼神下難道他還能說的出“不“字嗎?或者說他能坦白告訴她這是他的母親送給晏修明的嗎?更何況這個镯子本來就是黃時櫻留給陸若薷的,放在晏修明那裏實在不妥。他大可以在顏霁那裏挑一個價值相當的,重新送給晏家小姐。抱歉地看了一眼晏修明,沈陸嘉默認了。

伍媚五指撮起,喜笑顏開地将镯頭利索地套上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她當然知道那是婆婆給心目中兒媳的見面禮,可是那又怎樣,誰叫晏修明立志要在沈陸嘉面前要扮作賢良淑德的模樣。她的嘴巴沒被塞核桃,也沒有槍抵着她的背心,她大可以當面說穿真相。

可是晏修明沒有這麽幹,她當然不會,誰叫她要臉。這個世界上,要臉的人永遠都不是不要臉的人的對手。

晏修明直勾勾地盯着伍媚,這樣的人會是晏夷光嗎?晏修明不敢相信。她仔仔細細地在伍媚的臉上看來看去,似乎想要找到一些屬于晏夷光的痕跡,眼睛很像,又不太像,還有鼻子和嘴巴,似乎也很像。機會難得,她一定要好好試她一試。

“Medea小姐是在法國長大的嗎?可有中文名字?”晏修明問得輕松,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掌心裏全是濕乎乎的汗。

“我叫伍媚。”伍媚随口應道,只是專心地盤轉着手腕上的镯子,那神情看在晏修明眼裏,簡直就像小家女撈到戶頭。略略放下一分擔心的晏修明又開了口:“這個名字好。伍小姐虎口上的朱砂小痣和翡翠镯子倒是相映成趣,沈大哥你說是不是?”

沈陸嘉卻覺得有些古怪,那個镯子,外頭連包裝都沒有,怎麽可能是托人買的禮物?伍媚剛才分明是睜着眼睛扯謊。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何況在劇院遇到的那次,她似乎提到晏修明是她的偶像?難道她知道這個镯子的來歷,這才見不得落在別的女人手裏?似乎只有這樣才講得通。沉浸于自己的思緒當中的沈陸嘉哪裏注意得到晏修明說了什麽,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伍媚将手舉着看了看,笑道:“你說這個啊,生下來就有。什麽朱砂痣,不過是血管瘤罷了。”

聽到血管瘤三個字時,沈陸嘉才回過神來,他緊張地看住伍媚:“什麽血管瘤?”

“沒事兒,這種凸出的紅色痣在醫學上又叫血管瘤。”伍媚輕描淡寫。

“沈大哥和伍小姐之間的感情真叫人羨慕。”晏修明勉強一笑,“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我送送你。”沈陸嘉好風度地起了身。

去電梯的路上,沈陸嘉有些歉意地說道:“關于那個镯子,對不住了。”

Advertisement

“不要緊的,沈大哥,本來我留着就不合适。”晏修明笑得溫婉,“對了,沈大哥,伍小姐在哪裏高就啊?她先前來的時候我模模糊糊聽見你的助理管她叫‘伍總監’來着。”

“她就在晟時工作,公關總監。”沈陸嘉對晏修明存着一種隐隐的內疚感,也不奇怪,男人對于喜歡自己的女人,終歸是有兩分另眼相看的。

“伍小姐真是了不起,不像我,除了跳舞,對其他一竅不通,老被我媽嫌棄。”晏修明自嘲似地笑笑。

“你也很優秀。真的。”沈陸嘉說得誠懇。

“謝謝你,沈大哥。”

沈陸嘉回到總裁辦時,伍媚懶洋洋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歪着頭看着他。而她面前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擺着那只金絲種翡翠手镯。

沈陸嘉拈起手镯,“怎麽褪下來了?”

“你媽送給準兒媳的,我哪裏敢要?”伍媚斜着眼睛哼哼唧唧。

沈陸嘉失笑:“剛才戴的不挺起勁兒的嗎?”

伍媚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這個镯子還是我奶奶傳給我母親的。” 沈陸嘉摸着溫潤的镯頭,臉上浮現出追憶的神情,“不過在我心裏,有資格戴着它的,只有你。” 說完,他握着镯子就打算往伍媚腕子上套。

伍媚卻攔住了他的動作,“你收着吧。”這個镯子她若是自己留着,等到哪一天陸若薷向“準兒媳”問起來,她還不知帶會被編排的怎麽不堪呢。女人對女人,總是有幾分殘酷,這幾乎可以說是本能,更勿用說她和晏修明了。

沈陸嘉的聲音卻黯了下去:“你不肯要?為什麽?”

“我若是收下了,你不是叫晏小姐為難嗎?”伍媚又一次笑得意味深長。老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除了她們母女三人,再添上一個陸若薷,想必她這次要玩的游戲,不會太無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關心我的頸椎的妹紙們~愛你們MUA~

其實晏修明這樣的妹紙我們身邊都不缺,不過表現的程度不同而已,當你和她沒有利害沖突的時候,這種人總是能讓人感覺到相處的比較舒服,因為她們精通說話的藝術,很會做人。在小說裏,所謂的真性情(但是我從來不覺得伍媚的标簽是真性情唷,這姐妹兩個都是心機深沉,只是表現方式不一樣而已)比較讨喜,但是現實生活裏我們對這種人的容忍度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高,當你穿了一件自我感覺良好的衣服去單位或學校,即使不是很适合你,你也會希望別人說句“不錯”,而真性情的人往往會賣弄自己的“個性”,犀利地戳穿真相:“你穿這個難看死了,像只柴油桶,連腰都找不到。”這些只是題外話,不是鼓勵大家做晏修明,做人還是要外圓內方比較好,尤其是你沒有驕傲和傲嬌的資本和背景時。。。

☆、53完美的分歧

“修明,我看你從沈家回來之後就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你陸阿姨和你說什麽了?”晏家的飯桌上,晏經緯搛了一筷子魚肉,一面慢條斯理地剔着魚刺,一面問女兒。

“沒有,可能這一陣子忙着排《胡桃夾子》,有些累了。”晏修明朝父親勉強一笑,繼續低頭喝她的一小碗蔬菜濃湯。

晏經緯看着女兒面前白瓷小碗裏沒多少油花的清湯,有些埋怨地看向馮青萍:“你幹嘛老不許孩子吃飯,光喝湯,練舞的時候暈過去怎麽辦?”

馮青萍不悅地放下筷子,呵斥道:“你知道什麽?她是跳芭蕾舞的,不是玩相撲的!吃多了以後你叫她還怎麽跳出輕盈的感覺?沒準兒男舞伴托舉都舉不動她了。”

似乎觸及到了自己的傷心事,馮青萍又恨聲道:“一米六八,九十四斤算什麽?想當年我跳舞的時候,才八十八斤。要不是我生了她們姐妹兩後恢複得不好,現在京津芭蕾舞團的副團長哪裏輪得到周海燕那個騷蹄子!”

姐姐…晏修明幾乎将臉都要埋進小碗裏,熱氣撲在她的臉上,濕濕的。伍媚到底是不是晏夷光?如果是,一個人可能會變得完全像另外一個人嗎?如果不是,為什麽她會帶給自己那麽強烈的不安?

“年底和波士頓芭蕾舞團的合同就要到期,我不想續簽了。”放下碗的時候,晏修明輕聲開了口。

馮青萍正在吃一塊脆骨,只聽喀喇一聲脆響,她吐出骨頭,瞪住女兒:“你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好不容易拿到首席的位置,你卻要放棄?我已經給你規劃好了,再在波士頓跳兩年。這兩年裏正好和沈陸嘉處處看,争取訂婚。他爺爺雖然去了,但是外公家不是還得勢嘛,只要你們倆的事定下來,到時候他們家自然會出力,幫你謀個好位置,比如在舞蹈學院教書,或者安排你進舞團做幕後。二十八歲結婚生小孩,剛剛好。”

“媽!夠了!我是個人,不是一臺設定程序就運轉的機器,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不想再被你安排和操控着過一輩子了。”晏修明起了身,有些失态地朝母親叫起來。

“操控?晏經緯,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竟然說我操控她?!”馮青萍氣急敗壞:“這些年如果不是我每一件事都替你細細安排布置,你以為你能被捧到什麽勞什子的芭蕾公主的位置上?你頂多就是大學畢業後被你爸安排進個小機關,做個小文員,一個月領三千塊死工資,默默無聞到老死!你如果有夷光那樣聰明的腦子,你就可以不跳舞,可是現在,你說說看,你除了跳舞,你還能幹什麽?!”

“你現在再這樣惦記晏夷光,可惜她也承不了你的情。”晏修明又恢複了原先的模樣,她用濕巾擦了嘴,“你和鼎言簽的那個合約,幫我推掉,違約金我自己承擔。”說完晏修明端莊地上了樓,進了自己的卧室,又砰地關上了門。

而伍媚此刻正坐在鼎言大廈的頂層視野最開闊的辦公室內,惬意地喝着現磨藍山咖啡。她的身份如今是鼎言傳媒有限公司的總經理。鼎言取自一言九鼎之意,主要業務分為兩塊,一塊是圖書發行、報刊雜志和廣告代理,另一塊則是影視投資制作、節目(活動)策劃制作以及藝人經紀。

她之所以答應沈陸嘉的建議,來接手這個爛攤子,一方面是為了優渥的薪資,另外一方面,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

因為高層變動的厲害,她又算是空降兵,此時擁有自己的人馬就十分重要了。于是擁有倫敦商學院背景的蘇浙自然而然被她惦記上了。

在威脅利誘雙管齊下之後,無業游民當慣了的蘇浙這才委委屈屈地給自己安上了名叫“運營總監”的辔頭。不過他發現這個工作的福利還是很不錯的,鼎言下面那麽多藝人,尤其是那些男模特,每次在他們緊實的胸肌上揩油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多巴胺急速分泌。唯一讨厭的是那些女藝人,總是像要冬眠的蛇一樣,軟綿綿地蹭挨着他。難怪古人有雲:“揩油者恒被揩之”。誠不欺吾!

“伍媚,晏修明的經紀人剛才打電話來說,她決定退出的那部叫《舞!舞!舞!》的電影的客串。”蘇浙連門都不敲,就直接闖進了伍媚的專屬辦公室。然後大大咧咧地攤坐在沙發上。

伍媚眉頭微微一皺,她模模糊糊猜到了晏修明的心思,她一直都是謹慎的,正所謂站的越高,摔的越慘,所以暫時選擇降低曝光量,以防萬一。

“把電話號碼給我。”

蘇浙很快報出了一串號碼。

正在客廳裏看電視的馮青萍很快接通了電話。

“哪位?”

馮青萍大概在嗑葵花籽,因為伍媚聽見電話那頭時不時冒出嗑開外殼的咔噠聲。

“馮女士。我是鼎言的總經理伍媚。”伍媚背朝着蘇浙,自報家門。

馮青萍急忙抓過遙控器,按低了音量道:“伍經理,您好您好。”

“關于晏小姐單方面要求解除合約的事情,我想親自和她談談,可以嗎?”

“哎,您是為了這事啊。美國的芭蕾舞團不像國內,都是一年一簽的,修明現在是波士頓的首席,但年尾的時候還是要考核的,這丫頭又好強,凡事要求盡善盡美,大概是怕精力不濟,這才想推了你們家的電影吧。”馮青萍一邊說着一邊向樓上女兒的卧室走去。

“我理解的。麻煩您請修明小姐接電話,您告訴她我叫伍媚。”

馮青萍叩着門,揚聲道:“修明,鼎言的總經理伍媚小姐要和你講電話!”

原本躺在床上的晏修明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這才幾天,伍媚怎麽又變成了鼎言的總經理?她得有多大的神通!《郎色》特邀攝影師、沈陸嘉的女友、晟時的公關總監……似乎從她們見面之初,她的身份就在變換個不停,那個隐秘的擔憂一下子加劇了。她一點都不希望沒有多久,伍媚又會多出一個新身份,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身份。

門很快開了,晏修明木着一張臉從馮青萍手裏接過手機,背對着母親說道:“伍小姐。我是晏修明。”

“冒昧打擾了,修明小姐。關于退出《舞!舞!舞!》這部電影,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個人非常看好你,另外,關于劇本中那個芭蕾舞者的角色我覺得非你莫屬。”

晏修明似乎有些不大習慣于伍媚這種在商言商的口氣,她輕聲說了一句:“還沒有恭喜伍總監高升。”

伍媚輕笑:“商業社會裏,東家不做做西家,誰給的價錢高自然就做誰家咯。”

這樣的貪錢,哪裏會是清高的晏夷光,談錢都會影響靈魂高貴的晏夷光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修明小姐,關于《舞!舞!舞!》的前期宣傳我們已經砸進去不少預算,連海報都已經下了印廠,違約金是小事,但是臨時換角這種事,實在棘手。您若是不肯答應,我只有上門死纏爛打了。”伍媚語氣很無奈。

晏修明卻是悚然一驚,不,絕對不能讓她登堂入室。

“伍小姐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再推脫就像拿喬了。這樣吧,我盡量安排好時間,如果有什麽困難,麻煩伍總幫着周轉一下。”

“大恩不言謝,修明小姐的情義我記住了。相信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的。”

晏修明微微地笑了笑。

合作愉快,誰知道呢?這世上,命運才是一切人間戲劇最成熟最具匠心的設計師。

挂了電話,馮青萍趕緊迎上來,急急道:“怎麽說怎麽說?”

“我答應了。”

“有沒有多要點片酬?”

晏修明卻答非所問:“媽,你說一個人可能變得像另外一個人嗎?”

“什麽變來變去的,你以為是變形金剛啊。”馮青萍一看女兒那老神在在的樣子,就知道她鐵定沒多要片酬。嘟哝了兩聲就準備下樓,卻被女兒扯住了胳膊,“媽,我的意思是說,好比一個原來沉默內向的人會變得精明強悍嗎?”

“扯淡。狼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生成皮毛養成骨,哪裏可能變得這麽厲害。”馮青萍沒好氣地回答道。

剛下班回來的晏經緯上樓時恰好聽見了母女兩的對話,也接茬道:“修明,你那是‘左’/傾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中國搞建設還分幾步走,別說人的性格了,過了性格養成期,那就基本穩定下來了。”

晏修明輕聲“嗯”了一聲,又向馮青萍說道:“鼎言那邊說會統一安排助理,我反正戲份不多,拍戲的那幾天,您就不要跟着我忙前忙後了,怪辛苦的。”

她話還沒說完,馮青萍擺手道:“不成,你這丫頭在待人接物上簡直就是白紙一張,外面配的助理哪裏有自己的親媽貼心。”

晏經緯也跟着勸道:“修明,你媽說的在理。這做父母的,為子女忙得樂呵。”

除了強顏歡笑,晏修明不知道自己該做何表情。她模模糊糊地覺得,原來像她一直奉行的做人十分涵養功夫也是有壞處的,那就是別人總會輕易地截斷你的話鋒,擺出一副“我更高明”“聽我的沒錯”的嘴臉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框架很大,大約三十萬+,不屬于男女主角待在一個屋子裏談情說愛的故事類型,這種比較“悶”的章節避免不了,在這裏給大家說聲抱歉。不過等到二女交集多了,故事也就澎湃了~

☆、54窄門

馮青萍最終還是跟着晏修明去了鼎言大廈。不過是蘇浙接待的她們。正式簽訂了合約之後,母女二人被安排在了貴賓室等待參加早上十點在海上皇宮十二樓舉行的《舞!舞!舞!》開機儀式。

很快有化妝師過來給晏修明上妝。橢圓形的金屬框大鏡子裏,晏修明看着自己的眉眼在眉粉和眼影的塗抹下變得愈發嬌妍,竟然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來。她仿佛看見一個黑發過肩,劉海齊眉,穿白色蓬蓬紗裙子的女童隔着玻璃窗向裏張望,裏面也有一個黑發齊劉海穿白色蓬群的小女孩,正踮着腳尖在揮鞭轉。她的幼小的肩頭閃爍着光斑。閉了閉眼睛,晏修明強行壓住心底的潮湧,任由化妝師給她畫眼線。

其實晏修明戲份不重,但身份特別,形象清新,她的本色客串也算是這部電影的重要賣點之一。

因為鼎言易主,《舞!舞!舞!》的導演和演員都變動得厲害。不過也托賴于換了老板,才通過莫傅司的關系,請了國內數一數二的盛桓宣來做導演。鼎言下面原先蠢蠢欲動,打算解約換東家的大小明星這才收了心思,安分了不少。

畫完妝的晏修明又一次感受到了焦躁。未知總是可以輕易讓人感覺到恐怖。一萬個當面對峙的敵人都不如在暗中伺機而動的對手可怕。

門外有持續的敲門聲,晏修明捏緊了劇本的邊角,下意識摒住了呼吸。

馮青萍開了門,進來的是蘇浙。朝這母女二人微微颔首,他笑着說道:“九點半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電梯內,晏修明狀若不經意地向蘇浙打聽道:“蘇總監,伍總會出席開機儀式嗎?”

蘇浙精光流轉的桃花眼眨了眨,“她還要講話,自然是要出席的。”

晏家母女二人是坐的蘇浙的捷豹去了海上皇宮。海上皇宮的十二樓最大的牡丹廳今日被晟時包場,裏面黑壓壓的全是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間或有閃光燈的白光倏然一閃。

蘇浙和馮青萍二人護着晏修明進了和牡丹廳毗鄰的芙蕖廳。盛桓宣和幾個主演都在裏面,伍媚也在,和盛桓宣聊得正歡。盛桓宣約摸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白色棉麻料子的襯衫,藍黑色的粗布褲子,黑色的布鞋。濃眉下是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單眼皮眼睛,戴着黑框眼鏡,膚色微黑,算不上特別英俊,但氣質卻叫人忍不住聯想起一只孤零零懸垂在樹枝上的梨,氣味清淡的表皮下是豐美的果肉。伍媚則穿着一條簡潔的黑色桑蠶絲齊膝裙,腳上是黑色蕾絲珠片拼貼高跟鞋,不施脂粉,唯一搶眼的是她兩條玉藕一般潔白的小臂上各套着一只黑色半透明網紗及肘手套。兩人背後的織錦牆壁上挂着一幅清淡的水墨荷花,上面只用隸書寫了“芙蕖半放,夜來香澈”八個字。

真像只黑寡婦。在心底對伍媚的裝扮評價完畢的蘇浙故意清了清嗓子,“伍總,修明小姐來了。”

伍媚這才起了身,盛桓宣也跟着站了起來,坐着時不覺,站起來才發現他有着北方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見他起了身,幾個主演也立刻規規矩矩起立。要知道再大牌的演員在盛桓宣面前都會自動變得乖覺和懂事起來,因為只要盛桓宣對某個演員做出一點負面評價,無論你之前如何大紅大紫,保管至此之後冷板凳一直坐到死。

“修明小姐、馮女士辛苦了。”伍媚笑得親切,說完又回頭看向盛桓宣:“盛導,晏修明小姐,芭蕾舞公主。她旁邊的是她的經紀人,同時也是她的母親馮青萍女士。”

盛桓宣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馮青萍,風起青萍之末,這可算不得一個好名字。不過場面上他還是客氣地寒暄了一下。

瞥了眼牆角的挂鐘,伍媚比了個“請”的姿勢。一幹人又魚貫而出。

牡丹廳原本鬧哄哄的記者見到正主兒都來了,頓時安靜了不少,一時間只看見一道道短促的白光此起彼伏,幾乎要叫人眼瞎。

晏修明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也在幾個人的簇擁下上了臺。要知道這種活動,如果不是主旋律電影,宣傳部副部長撥冗前來已經算是相當給面子的事了。畢竟數千年的文化積澱,無論戲子外表有多光鮮,終歸還是下三流,上不得臺面,不信看看當官的和大小明星逢場過戲之後,有幾個正正經經娶知名女星回家當太太的?晏經緯作為藺川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居然肯賞臉,一時間又引得記者一陣狂按快門。

主持人嚕蘇了幾句,趕緊請晏部長講話。講話內容自然無外乎打響特色文化品牌,加強精神文明建設,促進文化市場健康發展雲雲。然而在臨近結尾時,晏經緯卻突然笑道:“其實我今天來參加這個開機儀式,還有一個原因。我的女兒,晏修明此次也參加了此次電影的拍攝。我還想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站在這兒,向她表示祝賀。這些年看着她在芭蕾的世界裏努力求索,也取得了一些成績,我為她感到驕傲。”

下面立時傳來熱烈的掌聲。晏修明也趁勢走到晏經緯的身旁,父女兩簡單地擁抱了一下,頓時又謀殺了不少菲林。眼角的餘光裏,晏修明一直在悄悄窺探伍媚的表情。可惜伍媚始終面帶微笑,看不出一絲不豫。

晏經緯講話結束後就輪到伍媚講話。她原本站在暗處并不十分顯眼,然而一旦站到燈光下,她就如同拂拭幹淨灰塵的鑽石,光芒四射。臺下的記者一時間議論紛紛,前一陣鼎言被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的外資公司收購之後各種流言甚嚣塵土,然而新掌門始終不曾出面,衆人也無可奈何。然而今日甫一露面,竟然是好一朵铿锵玫瑰。

“《舞!舞!舞!》這部影片由鼎言傳媒獨家出品,影片總投資約8200萬人民幣,由著名導演盛桓宣執導……”

盛桓宣默默地端詳着伍媚,她有一種罕見的鏡頭感,這是許多演員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特質。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當有一只眼睛游離在外注視着自己的言行舉止。這世界上從來不缺美人,然而尤物和美女的區別,大概就在于這種靈氣了。只可惜她無意于做演員,不然絕對是天生的名角兒。

掌聲過後話筒被遞到了盛桓宣的手裏。牡丹廳立馬靜了下來,媒體人沒有不知道盛桓宣曾經在某個發布會上因為某記者言行無狀拂袖而去的故事。

“《舞!舞!舞!》的劇本脫胎于安徒生的童話《紅鞋子》,故事簡單淺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得到了一雙紅舞鞋,穿上腳後她的舞姿沒有人不喝彩的。誰知道跳着跳着竟沒法停下腳步,哪怕是精疲力倦,還是得跳。最後不得不将一雙腳砍掉。紅鞋代表着名與利,一旦上瘾便難以解脫。在《舞!舞!舞!》裏也有一個跳舞的女孩,她無意間得到了一雙粉珍珠色的芭蕾舞鞋,從此進步神速,少年成名。然而在一次重大比賽之前,那雙神奇的舞鞋卻被偷了,從而發生了一連串的故事。”盛桓宣發音純正的北方普通話在大廳裏回響。

帶有懸疑色彩的文藝片,确實是盛桓宣一貫的風格,沒有人能比他更好地平衡文藝和商業了。

依照慣例,導演講話完畢後是男女主演的講話,幾個主演都是盛桓宣挑的新人,都異常客氣地講了幾句就不說了。

在音樂聲裏,由晏經緯領頭,臺上的幾個人一齊剪彩。伍媚恰好站在晏經緯的左手邊。晏經緯拿剪刀時便看見了伍媚右手虎口的小痣,只是由于她戴着半透明的黑紗手套,未能看清楚痣的顏色。即使這樣,晏經緯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剪彩之後是攝影機開鏡,伍媚和盛桓宣兩人一齊摘下了攝像機上的紅布。二人對視一笑的鏡頭又被不少記者敏銳地捕捉到了。

開機儀式到此之後基本結束。鼎言大手筆的招待媒體人士去海上皇宮的自助餐廳用午餐。像這種大企業搞活動,都是媒體求着企業,有相當的企業是連車馬費都不肯掏的,更勿用提管飯了。晏修明低頭笑了笑,這麽會做人,更不像晏夷光了。

成打的香槟、自助小食、時令鮮花,罕見的水果……伍媚看着自助餐廳裏神情放松而愉悅的記者們,微微一笑。明日大小媒體上關于今日的報道想必會十分好看。日後打交道也方便許多,惠而不費,何樂不為。

盛桓宣和劇組的成員則被安排在了海上皇宮的包廂裏用餐。晏經緯身份特別,沒有參加。分座次坐定之後,伍媚慢條斯理地摘了手套。

晏修明心中一陣狂跳,借口用洗手間,暫時離開了包廂,馮青萍自然也跟了過去。用完廁所後,馮青萍覺得肚子不舒服,示意女兒等她片刻。

盥洗池前,晏修明有些神經質地将洗手液在手上反粗揉搓,無數綿密的泡泡湧起,然後又消失。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泡沫,卻聽見有兩個男聲在向這個方向飄來。

“顏色霁,剛才你看見陸嘉的女人了吧?”

“駱二,我不是早說過,我在巴黎就看見過她了,連她媽我都見過。”

“伍媚這妖女怎麽又混進鼎言去了?”

一聲冷哼過後。

“我看鼎言易主十有□和莫傅司和沈陸嘉他們倆脫不了幹系。把自己的女人安排坐在那個位置上,也才講的通。”

“我靠,陸嘉就不怕那妖女把他的錢卷跑了?我看伍媚這妞,就像一道拔絲鮮奶,鮮奶再地道,只怕裏面埋了幾顆釘啊。陸嘉別被割破嘴就成。”

……

男人的皮鞋聲逐漸遠去。晏修明将水閥擰到最大,沖淨了手上的泡沫,然後對着鏡子勾起了唇角。

作者有話要說:風起青萍之末,所有的源頭都來自于母親職業的失當。

以後打算寫一本娛樂圈文,楠竹就是盛導吧。。。最愛大叔了。。。

工作還沒做完,淚,更新完了就去寫材料。。。

☆、55在我遺忘之前

為了照顧陸若薷的情緒,再加上最近一段日子忙于發展銀行投标的事情,沈陸嘉這幾日都是宿在家裏。一個人睡了近三十年也沒覺得如何,可這幾晚的孤衾獨枕竟十分難熬,此中區別大概也就是“食髓知味”可以解釋一二了。

今天是發展銀行公布入圍事務所名單的日子,早晨盥洗完畢,沈陸嘉步履輕快地下了樓,準備吃早餐。他這幾日的反應看在陸若薷眼裏,只叫她覺得心中大定,仿佛旁逸斜出的兒子已然棄暗投明改邪歸正。

“母親,早。”沈陸嘉剛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張媽已經貼心地給他端來了清粥小菜和花色包子。

“早。”陸若薷一面說一面放下了手裏的報紙,又很巧妙地恰好放在了沈陸嘉每日必看的《財經眼》《金融圈》的上面。

于是沈陸嘉擡手拿報紙時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藺川快報》頭版頭條上面的紅色粗體字《鼎言美女新掌門牽手名導聲盛桓宣》,下面還配了圖,是伍媚言笑晏晏地和盛桓宣共同開鏡的特寫。兩人微微交彙的眼光像一條小銀魚,哧溜一下便游進了沈陸嘉的心底。他默不作聲地扒了幾口清粥,然後翻到了詳版。

整頁版面的關鍵詞不外乎《舞!舞!舞!》、盛桓宣、鼎言新掌門伍媚、晏修明幾個,沈陸嘉不動聲色地看完之後合上報紙,又拿起了《財經眼》。

陸若薷抿了一口紅茶,從眼角的餘光裏悄悄打量着兒子。眼見着沈陸嘉已經拿起了濕巾,大有揩嘴走人的趨勢。陸若薷不輕不重地放下白色描金邊的骨瓷杯,開了口:“伍媚跳槽到鼎言了?還一下子做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你看看,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哪裏是能共度一生的良伴。老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狐媚子我看不用大難就撲棱棱飛走了。”不待兒子接話,她又自顧自地說道:“女人嘛,但凡長得漂亮漂亮一些,總是喜歡做夢,至于漂亮中的漂亮,就像沒有腳的金絲鳥,總是喜歡在不同的男人之間飛來飛去,永遠不肯停歇下來。她們知道自己一旦停栖下來,就跟一支股票停牌一樣,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沈陸嘉翻雜志的動作頓了頓:“她的跳槽是我授意的,我們現在的關系不适合待在一起,影響不好。”

“你說什麽?!”陸若薷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也就是她閑暇裏常看的話本小說裏那句動辄出現的“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可以形容了,她憤怒地指着兒子的鼻子斥道:“你竟然還在和那妖女厮混在一塊兒?你居然哄我!

沈陸嘉太陽穴立刻開始嗡嗡地響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給了母親這樣的錯覺,難道只是這幾晚住在家裏?他覺得必須向陸若薷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和稀泥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母親,您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