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中措

那丫鬟見他長得俊俏,情不自禁地紅了臉:“你是哪家跟來的,怎地從前沒見過?”

周蘭木答道:“我是小楚将軍府裏的侍衛,剛從軍營裏調回來沒幾日,從前不曾跟着将軍到處串過門子,是而不曾見過。”

旁邊一個大丫鬟調笑道:“咱們府裏也有許多兵營裏來的侍衛,小子生得細皮嫩肉,真是半點不像。”

周蘭木倒是面不改色:“姑娘方才說到哪兒了?”

那丫鬟一怔,接口道:“是,我們老大也是金将軍從軍營裏帶回來的侍衛,跟着這幾個小子一起回來的,半月前夜裏去巡邏,不知怎地就不見了。”

另一側一個小厮插話:“這話我們府中也有些耳聞呢,金将軍尋了昭罪司,找了好幾日也沒找見人,都說是這侍衛偷了自己的賣身契,不想當兵,便趁夜逃了。”

金府的小厮遲疑道:“瞧着不像啊……老大在我們府中最是古道熱腸,雖平日裏話少了些,可若是誰家裏出了什麽事,他總是第一個拿錢出來貼補的,老爺平日對他那麽好,總不至于做逃奴罷……”

“老爺這麽專情,寵着夫人從未納過妾,老大又是他最得力的侍衛,夫人去了,老大也未尋得,定是傷心壞了。”

幾人還在絮絮聊着,堂內突然傳來一陣驚呼,随之而來是一串盤碗破碎的聲響,下人們吓了一跳,只見堂內不知為何亂了起來。有個丫鬟急匆匆地跑出來,沖着外面大吼道:“快去請郎中,快去!!”

周蘭木則趁亂混了進去,正好看見本在主位上端坐着的金明鏡不知為何已經栽倒在了椅子前,雙眼不住上翻,連嘴唇都抽搐了,一看就是中了什麽毒的樣子。

沈琥珀正掐着他的人中,急急地吩咐:“快去取幾大碗清水來!”

楚韶倒是一眼瞧見了他,大步走了過來,周蘭木剛要開口說話,就聽楚韶打量了他幾眼,語氣古怪地說道:“以後別穿這下人的衣服了,我瞧着不舒服。”

周蘭木哭笑不得:“出什麽事了?”

“我也不知道出什麽事兒了,金将軍本來好好的,正坐在那兒說話,喝了一口手邊的藥酒,便立刻變成這個樣子了。”楚韶往後挑了挑眉,回道,“金将軍征戰多年,身上免不得有些舊傷,聽聞這藥酒是他日日都要喝的,不知怎麽今日卻中了毒。”

周蘭木踮了踮腳,去看被衆人包圍着的金明鏡。

金明鏡方才只抿了一小口,想必中毒不深,此刻還未危及性命,只是說不出話來。他面色鐵青,像是被什麽人氣到了似的,一邊惡狠狠地錘着地,一邊死死瞪着桌上他剛剛放下的藥酒,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瞧着腥紅一片,吓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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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琥珀指引下,金明鏡連着灌了三大碗清水,目光才勉強清明了些。大夫來得很快,不消多時便得出了結論,金将軍這的确是被人投毒了,毒就下在他常喝的藥酒裏,下的是砒|霜,幸好只喝了一口,要不就算是大羅金仙都救不回來了。

金明鏡中毒,金府上下亂成一團,自然是沒法如期出殡,金府的管家出面,十分客氣地将衆人請了出來。

楚韶瞧着周蘭木微微蹙了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樣子,不禁道:“四公子在想什麽,是覺得此案太過難辦?”

周蘭木微微一笑,沖他攤開手掌,細細數着:“夫人出走身死,得力侍衛失蹤,自己中毒,我在想,金将軍今年是惹了哪路神仙,當真流年不利啊……”

楚韶看他一臉沉思,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了一兩分捉弄的心思:“四公子何必如此苦惱,要不……我帶你去一個可以解憂的地方?”

不料周蘭木頗感興趣地答道:“将軍是說青樓麽?我只有剛到中陽的時候去過一次,沒找到什麽樂子,這幾日養傷無趣,還想讓将軍帶我去開開眼呢,既然将軍都開口了,我也不必忸怩,帶路罷。”

于是楚韶稀裏糊塗地帶他去了容音坊。

又稀裏糊塗地進了座他從沒進過、名為“留香客”的閣子。

只因周蘭木說這閣子名兒好聽。

他雖未曾來過,中陽卻無人不識得他,鸨母連忙賠着笑親自迎了上來,殷勤道:“哎喲,是什麽風把小楚将軍刮來了咱們這兒……老婆子為小楚将軍叫幾個最好的姑娘小子,還是……”

她的目光暧昧地往周蘭木身上一轉,見對方只着下人服色,容色卻好得驚人,只以為是楚韶帶出來的人:“還是只尋個安靜地兒?小楚将軍放心,咱們這兒的口風是全中陽最緊的,任誰也不會出去亂說。”

楚韶見她誤會,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尋個雅間,叫幾個最好的姑娘小子來就行了,人不必多,多謝。”

那鸨母倒也乖覺,果然只為他找了一個姑娘并一個小倌兒。中陽民風開放,大多達官顯貴皆是男女不忌,周蘭木見那小倌兒進門後似乎本想去尋楚韶,被姑娘搶了先才來找他,不禁失笑:“怎麽,瞧我穿得樸素,不想來服侍麽?”

那小倌兒忙扯出個笑來:“爺這是說的什麽話,不敢不敢,只是小的服侍這麽多年了,從沒見過生得像爺這麽端正的美人兒,一時自慚形穢,不敢過來罷了。”

周蘭木笑道:“你倒是會說話得很。”

楚韶在一旁倒了杯甜酒,沖那小倌兒道:“別看這位爺穿得樸素,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小倌兒甜笑道:“跟着小楚将軍來的,自然非富即貴,是小的沒見過的大人物。”

“小哥兒生得好,嘴又甜,大人物肯定是伺候過的,何必貶低自己。”周蘭木本支着手看着他,卻不知突然看見了什麽,很感興趣地彎下了腰,摸了摸他頭上簪發的金釵,“喲,這金釵瞧着價值不菲,可是怎麽像是女子的東西,是小哥兒哪位恩客送的麽?”

那小倌兒面上的笑容一僵,低眉順眼地恭敬道:“正是恩客高興時送的,我也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管它是男是女,帶上便是了。”

“這樣……”周蘭木伸手摩挲着他發間的金釵,突然道,“小楚将軍,我突然有些身體不适,不如改日再來罷。”

他臉不紅心不跳,哪有半分|身體不适的樣子,楚韶被他睜着眼說瞎話的表現震驚了,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人扯出了閣子。

周蘭木招呼着剛送二人來此地的馬車,仿佛主子一樣吩咐道:“回顯明坊去。”

楚韶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蘭木便托着腮看向他,猝不及防地問了一句:“小楚将軍,你會爬牆嗎?”

“爬牆?”楚韶疑惑地重複道,“不會。”

“啊,好啊,那你現在正好有一個學習的機會了。”周蘭木慢條斯理地說,又沖外面吩咐一句,“慢些走,天色暗了再回也不急,到坊門處停車,不必回府。”

楚韶更加疑惑:“你要做什麽去?”

周蘭木答道:“去昭罪司。”

楚韶道:“昭罪司晚間只接急案,若想進門要擊鼓鳴冤,你想去……”

周蘭木看着他,面上漾出一個十分愉快的笑容來:“所以我才問将軍會不會爬牆啊。”

楚韶愕然:“你要我翻牆進去?”

周蘭木晃了晃腦袋:“不不不,我只是請将軍從牆上走,幫我進去取一樣東西。”

楚韶大驚:“你讓我去昭罪司偷東西?”

周蘭木:“這怎麽能叫偷,我正經辦案,請楚将軍協助,來日真相大白,你這也是頭功。”

楚韶回想着今日一切,越想越覺得要麽是對方簡直無聊透了頂,要麽是自己被耍得懵然不知:“四公子今日拉我出門,先是裝作仆從,又要去青樓,椅子還沒坐熱便指使我去偷東西,楚某是個粗人,四公子想做什麽,還得明白些告訴我才是。”

“當然,當然,”周蘭木連聲答應道,“将軍只消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取來,我便能将一切悉數告知了。”

楚韶帶着疑慮看了他一眼:“你要什麽東西?”

周蘭木答道:“我要當日我從朝中井撈上來的那支金釵。”

楚韶畢竟算不得蠢笨之人,略微低眸思索,便想到了些細節:“今日侍奉你那小倌兒,頭頂帶的簪子上,似乎也有幾顆紅瑪瑙……”

“所以我想看看從前那根簪子,”周蘭木定定地說,“我也疑慮過是不是只是我想得太多,或許金夫人真是投井自盡呢……但是有幾件事我還沒有想明白,況且——”

楚韶情不自禁地問:“況且什麽?”

“況且就算金夫人真是投井自盡,我也得想法子給金将軍羅織些罪名,”周蘭木慢條斯理地回答道,“畢竟是我想讨好小楚将軍,不拘什麽手段,達到目的便好,不是麽?”

楚韶的右眼皮無端跳了跳。

兩年前他在玄劍大營醉酒,與金明鏡大鬧一場,世人皆知二人不睦已久,但是面子上客氣,連戚琅都以為他只不過是酒後沖動一時犯渾,怎麽這人如此篤定……

“如今周氏破敗,我只身回朝,沒什麽可倚仗的,衛公擺明了不信我,長公子還在觀望,要不然也不會派小楚将軍來看着。”周蘭木把手搭在他肩上,情真意切地說,“我只能盡力為小楚将軍做幾件事,但求将軍多信我幾分,能讓我在中陽混個保命的官職,不必過朝不保夕的日子便好了。”

這人倒是聰明得很,戚琅如今居于金庭皇城,衛叔卿多疑,想要活命,求他這個戚琅手下的大紅人自然是最好的辦法。

楚韶這般想着,面上似笑非笑,只道:“好,那我便等着四公子的賀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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