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驚夢·九

“大人——”

“何事?”衛叔卿房中煙霧缭繞,他素日便經常請仙師往自己房中點所謂的“仙煙”,營造出一種瑤池仙境的感覺,在這一片白茫茫的煙霧中,他自得地坐在床邊,自己和自己下着棋,“進來說罷。”

一個面容白淨的年青人蹑手蹑腳地進來,正是他請來的“仙師”之一,這年青人在他床邊跪下,輕輕柔柔地說:“大人,蓬萊仙境有客人到訪,還請大人移步前往。”

“哦?”衛叔卿順手摸了摸那年青人的發髻,笑道,“我馬上便去。”

衛氏府邸極大,衛叔卿從房中出來,跟着那個“仙師”悠然自得地繞過了後院的假山,來到了他常常誦經祈福的供奉堂。仙師為他開啓了仙像腳邊的機關,便悄無聲息地掩門出去了。

“賢侄今日突然到訪,可是讓我很意外啊,”衛叔卿圍着房間繞了一圈,确信四下無人後,才敢開口,“今日不是約定見面的日子,怎地突然便來了?”

“衛公可知道,定北一戰大勝了?”仙像“咯咯吱吱”一陣轉動,竟在腳下露出一個密道的小門來,此刻從小門中傳出來的聲音,卻是仍在禁足期中的戚琅的,“楚韶為太子心腹,這一戰立了大功,楚江身體不好,這上将軍的位子……”

衛叔卿便從密道裏走了下去,卻見戚琅舉着一個燭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了一禮:“多日不見衛公,又見清減了。”

“我不比賢侄悠閑自在啊,”衛叔卿嘆了口氣,在密室裏一張桌子前坐下,“賢侄自被禁足,幾乎都讓皇上忘了,而我就不一樣了,皇上三天兩頭召我去宮中下棋,日日都得裝出一副樣子來,我可辛勞得很。”

“是啊,我聽聞衛公三日前剛從北山海回來?”戚琅笑道,“如何,可為皇上尋到傳說中的長生不老之術了?”

“長生不老之術麽,倒是沒有,不過——”衛叔卿看着戚琅,慢條斯理地說,“能讓賢侄活到萬歲的法子,卻還是有的。”

“就算北山海那邊一切順利,咱們也要再等等。”戚琅眉心一抽,突然壓低了聲音,“太子歇近日閉門不出,不知在醞釀什麽計劃——這些年皇帝的身子是差了,可太子歇風華正茂呢。此人與我接觸甚多,年紀輕輕,但心機城府深不可測,必得尋個絆倒他的萬全之策才能動手。我來找衛公還是為了此事……楚韶是他心腹,萬一直升了上将軍,玄劍大營立成太子私兵,到時候,咱們就不好辦了……”

“此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應對措施。”衛叔卿露出一個笑容來,胸有成竹地道,“太子歇自小便不喜黃老之學,如今皇上有意放權給他,他定是要做些什麽事情的。朝中那些老大人雖受我點撥極力反對太子歇的政令,但時日久了,總有人會動搖,賢侄……”

“衛公與我想到一處了,”戚琅按了按眉心,“皇上年事漸高,有意放權……不過這也不算壞事。”

“賢侄此話怎講?”衛叔卿目光一陣銳利。

“太子歇多年以來野心勃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想推新政,”戚琅又恢複了先前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可是我們的機會啊……衛公細想,他想做的事情,那群老大人,中陽那群老貴族,能獨善其身嗎?到那個時候——恐怕我們都不用費事,就會有人求上門來了。”

“此事容後再議……”衛叔卿低頭思索了一會兒,也笑道,“話說回來,賢侄多年以來與太子歇私交甚篤,我聽聞你二人關系匪淺,白玉如意案時他還為你說過話。如今你這樣費心費力地算計他,心裏過意的去麽?”

“衛公問我這個問題是何意?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反與不反都只差我二人一道命令,我們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一起呢。”戚琅按了按眉心,道。

“賢侄多慮,我不過随口一問罷了。”衛叔卿意味深長地看了戚琅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未變,“對了,鹦鹉衛那邊的事如何了?”

“衛公放心,一切順利,”戚琅回道,“秦木此人要報殺父之仇,金明鏡有把柄在我手上,鹦鹉衛若叛,金庭皇城的守衛便減了一大半。”

“賢侄果然不負我的期望,”衛叔卿拊掌大笑,“放心,待定北之戰結束,西北稍事平穩,我便開始從北山海秘密往中陽調兵,只消解決掉太子歇,我們便可以策反中陽貴族,共圖大事。”

“有勞衛公,”戚琅又向他行了個禮,笑道,“方才提到楚韶的事,衛公心中可有計較?楚韶與太子歇情誼深厚,他如今官職在身,想要殺之不容易。不過此人心性單純,對權謀之事知之甚少,若有契機,歸我們所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哈哈哈,此事便不勞賢侄費心了,我自有謀算,你待瞧着,做好該做的便是。”衛叔卿順着密室前的樓梯上去,聲音中帶着笑意,“我便在家中,等着賢侄的好消息了。”

戚琅聽着頭頂上的門緩緩地關上,不禁冷笑了一聲,舉着蠟燭往回走去。

戚氏的府邸與衛氏的府邸相隔甚遠,甚至在不同的街道上,可不知何時,兩座府邸之間修了一條通暢的密道。平日裏密道可互通有無,出事時既可逃生,又可躲避,實在是方便得緊。

衛氏的密道出口在衛叔卿常去的供奉堂,戚氏密道出口則在戚琅的書房裏,他舉着蠟燭,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從書房密室的通道出來。

一旁侍奉的侍衛為他掩了密道的出口,問道:“長公子臉色為何如此不好?”

“哼,衛叔卿這個老狐貍,說話吞吞吐吐,顯然是不肯全然信任我,”戚琅熄了蠟燭,把外袍一解便扔到一邊,“此人絕不可深信……況且,他會有這麽好心,自己不去做皇帝,反而要助我上位?一定得防着他……對了,太子殿下近日閉門不出,不是你們在太子府侍奉麽?怎麽今日得閑待着麽久,還不回去?”

“今日他被急召進宮了,一時還不會回府。”秦木恭敬地回答,“對了,長公子,您上次讓我去探的密道,我倒是有了些頭緒。”

“哦,說來聽聽?”戚琅興致勃勃地看向他,“這些年我派了無數人去暗探太子府的密道,都沒有什麽結果。”

“不過還沒有徹底摸清楚,”紋木垂下頭,道,“太子應該只讓楚韶見到過整個密道的地圖,我只能無人的時候從牆壁的聲響和每次太子下密室時候的動靜來判斷,還需要進一步确認。不過我目前所知道的是,太子府的密道,應該與皇宮同出于我父親之手,皆是兩層構造,一層議事,一層逃生,線路精密複雜,探明需要時間。”

“兩層?”戚琅皺了皺眉,“其實也不必完全摸清它的構造,只需探清密道出口在哪即可。皇城若動亂,太子歇也有可能不從密道逃生,我也不過求個萬無一失罷了。虧得有你,要不太子府與皇城的密道一出,天南海北我都找不着人了。”

“屬下不敢,我近日正努力複原我父親的手稿,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的,”秦木道,“只可惜那手稿殘缺不全,還需要我在太子府多待一些時間。不知長公子,還有多長時間能留給我?”

“不急,”戚琅輕輕地笑了一聲,聲音在書房當中回蕩,“你且仔細看着就是,至少要等西北邊境安定……”

“是。”秦木不再多話,向他行了一禮便掩門出去了。戚琅坐在書房裏,出神地盯着手邊的一本《道德經》。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他喃喃念道,突然笑了起來,眼神中有一種十分奇異的感情:“承陽啊……你這傻瓜,這世間敢為天下先的人,此刻可都化為塵土,被人碾了千百萬遍了。”

“可是……”

他伸手溫柔地撫摸着道德經的書頁,聲音讓人毛骨悚然:“你放心,我疼你,不會舍得這麽對你的。”

聽聞楚韶進城那日,中陽城萬人空巷,無數的人簇擁在玄樂大道兩側,只盼能夠看那年輕的小将軍一眼。

一年前楚韶随楚江老将軍出征,在定北一戰立下了赫赫戰功,老将軍向來嚴格,卻破格向皇帝上了三封折子誇贊,只用一年便把他從衛長擢為了寧遠将軍。

這樣年輕有為的少年,容貌不凡,出身顯赫,父親沈望是整個大印的英雄,母親楚溪是東境出名的美人,況還是太子義弟,足見皇帝對他的信任和重視。

出色的容貌、顯赫的身份和戰功,幾乎讓整個中陽的女子都想嫁給他。

楚韶騎着高頭大馬從玄樂大道上經過,看着路兩邊盯着他羞紅了臉的姑娘們,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高馬尾,被曬成健康小麥色的臉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來。

他歪了歪頭,突然拔了自己幾乎從來不曾出過鞘的劍,反手挑了一個賣花姑娘手裏一大捧海棠中的一朵,周遭人群一片安靜,那賣花姑娘不由愣住,良久才聽見一聲已經遠去、卻低沉而魅惑的“多謝”。

此事在中陽一傳十十傳百,成了一樁美談,人們津津樂道地為楚韶加了個“折花将軍”的名號,頻頻出現在各類說書人唾沫橫飛的口中,這是後話。

與此同時,金庭皇城,通天神殿。

“太子殿下可有心事?”

檀香冉冉,萦繞在周身,風歇閉上眼睛,深深點頭。

面前的僧人淡然一笑,又往面前的香爐添了些香料,濃郁的味道讓風歇忍不住皺了皺眉,那僧人把香爐重新放置在祭臺上:“太子殿下以前從來不進通天神殿……近日卻來了這麽多次,若不是突然悟道,那必然是心中有牽挂的事。”

“我以前也随父皇進過通天神殿。”風歇低聲說道。

“身進,心卻未進。”僧人低頭看他,笑得有些狡黠,“太子殿下與皇上不一樣,從來不信神佛。”

“沒錯,”風歇擡眼,目光從面前巍峨的佛像掠過,“從前覺得神佛飄渺……想祈求什麽事情,不如親力親為。可近日我卻發現,對于有些事情、有些牽挂,我真的無能為力,除了前來祈求神佛之外,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

“我像太子殿下這麽大的時候,也不信神佛。”僧人複在他面前的蒲團坐下,“甚至……連太子殿下心中這樣牽挂的人都沒有,我曾以為我有生之年不會有求的。”

“徐大人身膺絕世之才,九歲高中,十五歲為官,是父皇親贊的無雙國士,不到二十歲便官拜國師……”風歇怔然地叫他,低笑道,“多少大印的士子,都是聽着你的故事奮發讀書的,如今辭官遁入空門……徐大人有何心事?”

“徐大人……凡俗的名字,不過身外之物罷了……再說少年早慧,是福是禍,誰知道呢?”徐珞坦然地笑道,“我嘛……只是厭倦了,朝堂之上,天下之間,世人争名奪利熙熙攘攘,你來我往到底有何意義?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太子殿下如今身在局中,甘之如饴,是無法理解的。”

“我确實甘之如饴,”風歇跪在蒲團上,“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是朝堂的常事,我生于皇室,情知自己不能避免,也從來沒有逃避過,只是如今……”

“既然甘之如饴,您在苦惱什麽呢?”徐珞絲毫不意外,“若太子殿下想,不妨與我說說。”

風歇盯着自己膝下的蒲團,緩緩道:“生于皇家,親情淡薄,即使父皇對我極好,也免不得因着權力、政務、威嚴與我隔着老遠。我自小一人長大,身邊人來來去去,只有一個極為在乎的人,如今卻發現自己不得不因一些緣故,把他拉到朝堂的爾虞我詐當中,我心中……有愧。”

他的語氣有些淡淡的惆悵:“他那樣的人,本該一輩子無憂無慮,卻因皇室的緣故,喪父喪母。我為贖罪,想要護他一輩子,可如今大印風雨飄搖,為家國天下,我必要做一些選擇。”

“聽懂了,”徐珞笑眯眯地答道,“太子殿下是在政事上遇見了什麽阻礙,而這個人呢,恰好能夠幫你,你卻不忍心使蓮花染淤泥之污穢,是不是?”

風歇沉吟不答。

“為何不先去問他肯不肯呢?”徐珞嘆了一聲,起身點燃手邊的蠟燭,“他若是肯的話……”

“我便是擔憂他會因着自小的情誼、因着恩義,假意答應,”風歇随着他起了身,“那豈不是害人家一生……”

“好男兒生而在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啊!”徐珞握着手中佛珠打了個哈欠,“多少人想為這王朝建功立業呢,你卻提前擔心起這些來了,果然生在皇室,自小浸染,更怕一些……”

風歇嘆了一句,正待再說些什麽,秦木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身後:“殿下,寧遠将軍回來了。”

“哦?”風歇一怔,問道,“進宮了嗎?”

“沒有,”秦木低聲答道,聲音中帶着罕見笑意,“他進城門後,便直奔太子府去了。”

徐珞在一旁打趣:“喲,一個想進宮等着,一個卻直奔府裏去了……”

“徐大人,我下次進宮再來尋你。”風歇轉身點頭致意,也不與他多說,轉身便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語氣卻是輕快的,“胡鬧!進城不先來見父皇,卻去尋我,若是有心人知道了又要做文章……”

“太子殿下慢走,”徐珞行了一禮,聲音逐漸渺遠,“下次來的時候,把人帶來給我看看啊喂——”

風歇取了時令牌,向傾元皇帝随意解釋了幾句,便匆忙地出了宮,直奔府中去了。

剛到府門,他便看見自小陪着楚韶的那匹名馬“齊天”正拴在門柱上,顯然是來得匆忙,竟顧不得把馬牽進去。

“你都長得這麽大了……”風歇的手從光滑的鬃毛上滑過,腳步卻沒停留,“秦木,你把馬牽到阿韶院子中去罷。”

秦木領命去了,風歇深呼兩口氣,擡腳往令暮園走去。

此時是初冬,花都敗了,院子裏的海棠樹只剩了光禿禿的樹杈,奇形怪狀地伸向天空。樹下石桌石椅許久無人坐,卻也并未落灰,每日清晨都會有小侍女來放置一塊柔軟的墊子,就是為防他突然回來,在外面坐等會着涼——那原是他最喜歡坐的地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楚韶并未在這裏。

風歇有些愕然,想是楚韶回來之時把下人都遣了出去,整個令暮園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他的靴子踩在石板細微的聲音。他屏氣聽了一會兒,才聽見書頁摩擦的窸窸窣窣聲自不遠處傳來。

他低笑了一聲,胸有成竹地朝着自己的書房走了過去,雕花木門是掩着的,風歇不疑有他,只伸了修長的手指,屈着在門上叩了兩聲:“主人可在家?”

屋內傳來一陣手忙腳亂收東西的聲響,随後是楚韶帶着玩笑氣的言語:“主人出門去了,不在家,我是主人家的小童,客人可有事嗎?”

不過一年未見,清脆的少年音不知何時,竟染了一絲滄桑之氣,這滄桑與從前調和出的,竟是一副成熟的、低沉性感的嗓音,邊疆的風霜、戰地的殘酷……真是能夠深刻地改變一個人。

風歇深深笑開,伸手推開門,不料剛剛推開便被抱了個滿懷,楚韶伸出修長雙臂攬了他的腰,少年人比他高,身形颀長,卻主動把自己的肩擱在了他的下巴之下——這個動作,似乎對方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整個人淩空抱起來。

一種沖動緩緩地漫延開來。

熏香的味道鋪天蓋地,風歇只喜歡海棠,而海棠無香,因而他身上也沒有什麽旁的氣味,只有他書房裏常年燃着的香料熏染出清淨的檀香氣。

“你去哪裏了,讓我等了這麽久……”楚韶鼻音濃重,似乎還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他伸出手來,将剛剛折來的那朵反季的海棠別在了他的發髻上,“我來檢查過了,折子全看了是不是?昨日燈芯都盡了,定是夜深才睡的,你不聽我的話……瘦了好多,該罰!”

風歇哭笑不得:“罰我?膽子大得很!”

楚韶樂得胡說八道:“今日主人不在家,你這小客擅闖,該罰不該?”

風歇在他肩上一拍:“還說我,你在西北待了這麽久,受了多少傷?身體可還好嗎……你給我的信裏從來不提這些,就連年初你失蹤的那段時間都沒說……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

“當時不說是為了不讓你擔心嘛,你看我還不是好好地回來了。”楚韶往他懷裏拱了拱,向他展示自己脖頸往下的傷疤,裝模作樣地哀哀叫痛,“不過我受了好多傷,可疼了,嘶——別碰那兒,痛痛痛。”

風歇撫摸的不過是脖頸上一道疤,看起來像是箭矢擦過留下的傷口,早就愈合了,甚至還長出了淺粉色的新肉,哪裏還有痛的道理,但即使如此,風歇還是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他拍開楚韶的懷抱,自然地解了他最外層的盔甲,撩起上衣想要細看。

風歇是最怕痛的人,從小到大都沒怎麽受過傷,一撩登時便變了臉色——楚韶的整個上半身,大大小小地遍布着各式各樣的傷痕和淤青,不知道受過多少傷,有些是兵器留下的痕跡,有些是撞擊留下的。左肩上的疤最深,顯然是被一箭射穿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瞧着簡直是觸目驚心。

他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嚴重,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你!”

冰涼的手拂過被軍旅煅出的腹肌,他剛擡起頭,便看見楚韶黑亮的眼睛深沉地盯着他,一瞬間便熱烈地燒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長公子真的是一個小變态

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注: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張載·橫渠四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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