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細細小小的哀求聲在此刻無異于火上澆油, 她左手将碗放在床上,下一刻覆上男人的手背, 想要掰開那只鉗制自己的手。

賀闌一下松開了她的手臂,狼狽地後退幾步, 胸膛劇烈起伏着, 險些又失了分寸。他望着碰到自己的那只手, 看了半晌, 猛地轉移了視線, 盯着一邊的古董花瓶分散注意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初好也沒好到哪兒去,她顧不得去分析賀闌的反應, 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從噗通噗通變成了突突突……

“請您離我遠點,謝謝。”

“……”

溫暖的湯汁順着喉嚨下去, 胃得到了滿足,她吃得很快, 碗很快便見了底。

寝殿裏燈火通明,暧昧的氛圍散得一幹二淨,兩個人若無其事地坐在不同的地方發呆。

“小王爺?”

“嗯。”

“此處是哪裏?”

“我城郊的宅子。”

“那……”初好看了看蓋在她身上的錦被, 悄悄聞了聞,想到某種可能, 臉唰得通紅。

賀闌瞧見了她的小動作,淡淡道:“嗯,那是我的床。”

“!!”

他面色如常地解釋道:“那些人還在追你,只能将你藏起來, 我的住所最安全。”

此處無他準許沒人會靠近,除非是不想活了。

哦,原來如此。

她又低頭看了看破舊衣裙外面的寬大長袍,擡起胳膊,沖他晃了晃袖子。

“是我的衣服,你……”賀闌別過頭,輕咳了聲,耳朵出現可疑的粉紅色,“這裏沒有丫鬟,沒辦法幫你換衣,只能如此。”

哦,原來如此。

賀闌剛找到她時,她便昏了過去。不知道如何避開了殺手,最後背着她安然無恙地回了住所,悄無聲息地,沒有驚動過多的人,将她帶回了房間。

“很抱歉……情況緊急,只能帶你來這裏,姑娘莫怪。”

初好倒是不甚在意,在她心裏沒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一說,況且小王爺算是救命恩人,這般無奈之舉她怎能怪罪?

“小王爺,您幫了我太多次了,可真是個好……”

他打斷:“姑娘吃飽了嗎?”

人。

“額,飽了。”

“那便好,姑娘放心,本王已派人給江府送了信,但出于安全考慮,不建議姑娘此刻離開。”

初好點頭,她也是這麽認為的,那幫人沒找到她人,一定回去她家堵人。

賀闌嘴角的笑轉瞬即逝,繼續與她分析,“本王認為,姑娘可以在此處住上幾日,待到風波平靜,再離開。”

初好懵了,下意識反駁,“不必了!我……”

“擔心本王害你?”

“不是……”

他步步逼近,“既然不擔心,那為何拒絕?本王這裏不好嗎?”

“太、打擾了……”

賀闌走到榻前,親自為她放下帷幔,隔着單薄朦胧的簾子,笑道:“不打擾,本王一人甚是無聊,姑娘權當陪我了。”

“我……”

他放低姿态,軟了語氣,“拜托了。”

“……好的。”男人的腳步越來越遠,初好突然叫道:“小王爺!”

“嗯?”聲音飄渺,距離不太近。

“我占了床榻,那您住哪?”

賀闌低低笑了,“本王自有住處,不會與姑娘同寝的。”

???

“晚安,初好。”

紅着臉,支支吾吾:“晚、晚安……”

莫名其妙的,稀裏糊塗的,她在賀闌的寝室住了下來。

黑暗中,她盯着床幔,思緒漸漸飄遠。

周身充斥着他的氣息,很安心。

初好把被子蓋到鼻子,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鼻腔也充滿了他的味道。

覺得自己像個變态。

似乎動了心,可她從未想過與一個男人在一起,攜手過一生啊。

她是個不婚主義者,平生奉行及時享樂的原則,眼下的所有情況都超出了她的意料,越發不可控了。

剪不斷,理還亂,在糾結與掙紮中,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賀闌立在門前,靜靜看着星空,他的五感一向優于常人,甚至勝過世間最優秀的武者。側耳傾聽,屋內人的呼吸漸漸綿長,顯然已經熟睡了。

睡前給她的藥裏面有安神的成分,折騰了一天,該好好睡一覺的。

他松了口氣,手負在身後,慢慢朝着廂房走去。

破曉時分,賀闌便起床練劍。

他的作息很規律,即便昨夜輾轉到很晚才睡,今日照樣準時起床。

練劍只是強身健體,畢竟沒有內力,練得再好也不能防身。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薄汗沾濕了寝衣。

正打算回房沐浴,腳步突然停住,他凝神傾聽,漸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呼、呼……”初好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

真應了那句話,垂死夢中驚坐起。

熟悉的墜痛感,熟悉的……粘稠感!

慌忙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從床上滾下去,鼓足勇氣朝榻上的軟墊看去。

還好還好,沒弄到床上。

昨晚睡前她換了衣服,賀闌這裏沒有女子的衣物,她只能暫時換上他沒穿過的新衣,等到今日再去買新的,翻開衣服的下擺,果然……

手捂着額頭,“啊……”

穿越以後的第一次生理期,居然是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咚咚。

“江姑娘?怎麽了?”

“啊!沒事!”

初好吓得差點蹦起來,一股熱流奔湧而出,讓本就泥濘的下擺變得雪上加霜。

她反應迅速地拉着寬大的袍子堵着,不讓血滴到地上。

“江姑娘?”賀闌眉頭緊皺,有些擔心,“本王要進來了。”

初好尖叫:“別!”

男人推門的手停住,手握成拳,聲音中帶了些焦急,“沒事嗎?”

初好都快哭了,她感覺那處越來越澎湃,就快要兜不住了。

再開口帶了哭腔,“小王爺,您能叫個女子來嗎?”

嘩啦……

初好渾身一哆嗦,夾緊雙腿,“嗚……”

賀闌深吸口氣,“好,等我。”

急匆匆向外走,正好撞見韓深帶着柳靜進來,解了燃眉之急。

“來得正好,随本王進來。”

火急火燎地帶着人沖了進去……

然後的情況可以說非常尴尬。

四目相對,她崩潰了。

腦子一熱,抄起床上的枕頭就砸了過去,稍微一動,下面又一瀉千裏。

賀闌伸手抱住枕頭,視線落在地上,幾滴血跡十分醒目。

臉色大變,“你受傷……”

初好尖叫:“啊!出去!”

……

一個時辰後,她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生無可戀。

冷靜下來,腦海裏都是剛剛賀闌臉紅的樣子……啧,還挺純情,怪可愛的。

“對了姑娘,弈州那邊有消息傳來。”柳靜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

他們派了信得過的心腹去了趟弈州,深入了解了那邊的情況。

調查的最終結果,指向了四皇子賀臨玄。

“四皇子……”

初好靠在床頭,閉着眼睛喃喃自語。

“什麽四皇子?”

賀闌并未踏進內室,隔着屏風與她對話。

“……沒什麽沒什麽。”

房內又安靜了下來。

初好向下縮了縮,整個人又躺倒在床上,蓋好了被子。

雖然看不到人,但他的存在感太強,突然又想起早上的意外,一時有些不自在。

賀闌一撩長袍坐在案幾後,随手打開一本古籍,眼睛雖看着字,但心思卻沒在上面。

他其實很想問問她身體好些沒有,但……不合适。

況且,她可能會害羞。

于是轉移話題,“姑娘剛剛在說四皇子,可是遇到難題了?”

“也不是……”她有些猶豫,“無事。”

男人突然笑了,放下手裏的書,朝她走去。

他停在屏風後面,低聲道:“我與他不是一夥的,若你查到了什麽,可以說與我聽。”

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如果你信任我。”

平心而論,認識了這些日子,賀闌确實不像是敵方陣營的人,她本就不希望他與自己是敵對立場,更何況現在心在搖擺。

可若是……若她再一次被騙怎麽辦。

“罷了,不願說也沒關系。”

他走到離屏風很近的羅漢床前坐下,平靜地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在初好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話鋒一轉。

“其實本王與朝中任何一派皆無關聯,向來遠離争端,四殿下對于本王來說,關系大概比一般還要再差一些。”

床上的女孩突然來了精神,她撐着身子靠坐着,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感興趣地豎起耳朵。

“賀臨玄為人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本王與他不是一路人。”

“嗯嗯!”

“姜柔是他的人,暗殺你的,也是他。”

“嗯嗯!我知道!”

他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小驕傲,不禁彎了嘴角,眼裏笑意滿滿,低聲請求:“我可否進去?隔着屏風,看不到你。”

“……”

初好的心加速跳着,她幾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男人也不催,耐心等待着。

她擡手理了理頭發,又用被子裹緊,“進、進來吧!”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緊張,她的手指揪着被褥,面上努力做出平靜淡然的模樣。

賀闌并未靠近她,只是遠遠地坐在椅子上,笑容淺淡。

他又與她說了些賀臨玄的事情,很客觀地做了評價。

初好還想再問一些細節,只可惜,男人點到為止,卻沒有再繼續講下去。

“聽說芳林樓已被收回,姑娘可還想去奪回來?”賀闌指尖随意撥弄着玉佩,若無其事地問道。

她冷笑一聲,不屑道:“誰稀罕,好馬不吃回頭草。”

賀闌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脖子,臉上的笑略顯僵硬。

他那日認出了姜柔,擔心另有陰謀,擔心初好吃虧受騙,又想讓她認清歹人的真面目,所以才将店轉租,就為了讓魚咬餌上鈎。

後來為了補償,他也賠付了銀子,又将最大最好的店面便宜租給她,想必以後坦白的時候,應當……

應當會無事……吧?

賀闌幽幽嘆了口氣,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有什麽借口,他讓她不開心是事實。

“姑娘喜歡什麽?”

初好不假思索道:“錢!”

“……”

“額……錢誰不喜歡?是吧?”少女急忙又補充了解釋,見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也尴尬笑了笑,默默抿緊了嘴唇。

這該死的條件反射!

“額……”

小腹突然一陣絞痛,疼得她彎了腰,捂着肚子向前傾倒。

賀闌騰得站起來,幾步走到榻前,“怎麽了?”

她疼得沒力氣開口,粗重地喘着氣,手緊攥着被子,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很快就浸濕了衣服。

前世她就有痛經的毛病,大概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最開始也看過大夫,但總是不能根治,後來她便放棄了,反正每月靠着止疼藥,也能生龍活虎的。

可是這個世界他娘的沒有布洛芬啊!

這條狗命就這麽輕易地交代在這了。

丢人,前所未有的丢人!

賀闌手足無措,半蹲下了身子,輕聲細語,“我去請大夫來?”

初好根本聽不清他的話,腹部的絞痛讓她沒法思考問題,她自然看不到男人擔憂至極的樣子。

很快,那位幫初好看過病的女大夫又被請了回來。

她是韓深花了很大功夫請來的神醫,賀闌的身體異于常人,身邊總是要跟着這樣一位,韓深才能放心。

如今這位神醫三番兩次被請來給小姑娘看病,還都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在場的大概只有賀闌一人不覺得大材小用了。

一陣雞飛狗跳過後,屋內又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初好失血過多,加之剛剛服用了鎮痛安神的藥物,此刻實在困倦得很,有氣無力地下了逐客令。

她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王爺又如何,王爺也不能總是和未出閣的女兒家獨處一室,即便這是他的房間。

賀闌卻厚着臉皮不肯走,還振振有詞:“這是本王的房間,本王想待多久待多久,姑娘且随意吧,本王先歇息了。”

說完去了外間,讓人将他的被褥抱來,在外面的床榻上鋪好,睡了……

初好一陣無語,好在小王爺還算君子,就算與她說話,也都避諱着錯開視線,不會随意亂看。

沒有力氣與他糾纏,翻身朝向內側,很快進入了夢鄉。

過了不久,一個身影從屏風後面晃了出來,他一步一步走到榻前,手指觸到帷帳,想要挑起,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就這麽隔着朦胧的紗幔,靜靜看着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影。

眉目幽深,雙眸似海,內中含着淡淡的柔情。

住在賀闌這裏的第二天,初好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活力,她自覺主動地搬到了廂房,将霸占了兩日的床榻還了回去。

這日她收到了畫師的來信,按照她的描述,畫師出了幾幅圖,初好看着都不錯,打算将這些設計都投入生産,但在布料和配飾的選擇上犯了難。

畫師說想要達到效果,需要一種晶石作為點綴,但那晶石她家沒有,市面上也是很難尋得。

愁眉苦臉地坐在廊下的臺階上,還有蚊子時不時的騷擾。

再一次不耐煩地揮手驅趕,啪,打到了一個人的腿。

順着玄色長袍往上看,賀闌正微低着頭,神色淡然地看她。

“在愁什麽?”

“唔……材料……”初好垂頭喪氣地趴了回去,下巴墊在膝蓋上,半合着眼,長長地嘆氣,真是讓人頭禿。

賀闌拿起放在她腳邊的圖紙,突然笑了。

“笑什麽?”

他指了指那晶石,“本王這裏有。”

“哦……嗯?!!”

她的眼睛瞬間睜大,“當真?!”

“嗯。”

她瞬間變臉,臉上的驚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做作又讨好的笑容,十分谄媚。

“小王爺?談筆生意不?”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男人晃了晃手裏的玉佩,漫不經心地看着遠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可。”

“哇哦!”

此事畢,她看了看簽訂的提貨單,又看了看他。

“嘿嘿。”

賀闌神色平靜,想要繞過她離開,少女兩步穿到他前面,張開雙臂将人攔下。

他壓低了聲音,“嗯?”

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但權衡了好久,決定還是厚着臉皮提出來,“小王爺,您要入股我江家的産業不?”

“…………”

一個時辰後,賀闌的私章蓋在紙上,協議達成。

“哇哈哈!從今天開始!我有靠山啦!”

“啊!!”

賀闌只是笑,“嗯,你有靠山了。”

初好高興地手舞足蹈,如果賀闌是女的,她一定上去親一口!可惜他的男的。

小炮彈一樣沖進了他的懷裏,極其快速地抱了他一下,在他還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又一溜煙地跑遠了。

跑出去了還不忘回頭沖他飛吻,“小王爺!麽麽噠!”

麽麽噠……又是何意?

男人耳廓微紅,靜靜地看着靈動的背影,抿唇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如其來的二更!這是我所有的存貨了,嗚嗚嗚嗚……一滴都沒有了!

下一次更新真的是明天晚上11點!

感謝草莓面包的地雷!謝謝親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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