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面錢是沈惜言搶着付的,趙九爺沒攔着,付過錢後,沈惜言又在門口的湯鍋前徘徊了一會兒,心裏打着小算盤。

趙萬鈞問他:“沒吃飽?”

他搖頭道:“我想把他家秘方給買下來。”

“喲,有這想法你就歇了吧。”

“為何?我有的是錢。”沈惜言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口袋,他昨天剛去銀行提了錢。

“這可不是錢的事,不止你愛吃,皇帝老兒也愛,當年連禦膳房都沒能從人手裏買來。”

“啊……”沈惜言聞言,略微有些失望。

趙萬鈞輕車熟路地摟過小少爺的肩頭往外走去,邊走邊安慰:“好吃的跑不了,趕明兒你要想吃了,我就帶你過來,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九爺?

沈惜言虛靠着趙萬鈞胸口,心髒驀地怦怦亂蹦了兩下,他正打算問趙萬鈞“随叫随到”是什麽意思,就被一聲吆喝打斷。

只見路邊一個水果攤的攤主向趙萬鈞拱手:“少帥好,您吃瓜嗎?冰鎮的嘞,脆甜大個兒!”

趙萬鈞問沈惜言:“冰西瓜,吃嗎?”

此刻正是豔陽當空,西瓜坐在冰塊上,冒着白絲絲的冷氣,本來不看還好,這一看,沈惜言渾身都燥熱難耐了起來,即使他剛喝完兩大碗豆汁。

“我吃一瓣吧,要顏色最紅個頭最大的這個。”

“得嘞,小爺您且拿好。”攤主把沈惜言挑的西瓜送到他手中。

趙萬鈞按市價扔了幾毛錢在簸箕裏,攤主連忙擺手道:“別別別,少帥光顧是我的福氣,哪兒能收您錢不是?”

Advertisement

“胡扯。”趙九爺臉一黑,立馬打斷他的奉承話,“我何時搜刮過民脂民膏?”

趙萬鈞說完還專程看了沈惜言一眼。

沈惜言那個小腦袋瓜兒愛瞎想愛較真,他是吃過暗虧的,所以要将一切可能抹黑他形象的苗頭扼殺在搖籃裏,好在沈惜言正專心吃瓜,并沒有在意。

打從水果攤邊的水窪過的時候,攤主的小女兒正把幾只紙船放上去劃水,濺了幾滴水在沈惜言熨帖的西褲腿上。

她回頭問父親:“爸爸,這雨還下嗎?”

攤主搖頭:“天都放晴了。”

小女兒嘆了口氣:“要是大雨不停,趕明兒還能上什剎海看水。”

沈惜言一邊吃瓜一邊疑惑地看向趙萬鈞:“水有什麽可看的?”

“逗悶子呗,物以稀為貴,北平雖無旱災,可也不像南邊那樣哪都是水。”

沈惜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幾口涼飕飕的瓜瓤下肚,渾身都舒坦了不少。

車就停在街對面,二人穿過熙攘的人群,迎面來了一個耍猴戲的,身後還跟了一群拍着巴掌叽喳叫的小孩兒,那猴正背着小背簍啃水蜜桃呢,還會吐皮吐核,一舉一動都跟四五歲小娃娃似的。

沈惜言走着走着,目光就不知不覺被吸引過去,慢慢笑彎了眼。

趙萬鈞随着沈惜言放慢腳步,勾唇笑笑,心說這小東西還真是瞧什麽都新奇,一看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日後得帶他多去些好玩的地方,也好把人留在他的地界上。

沈惜言對九爺的“深謀遠慮”渾然不覺,他端着半塊瓜,唇角還挂着水靈靈的汁,快要滴落的時候,他又無意識伸出舌頭舔了個正巧。

“九爺你看那只猴,它居然會……”

趙萬鈞沒忍住心尖微動,低頭就着沈惜言的手吃了一口西瓜。沈惜言正要喊九爺一塊兒瞧熱鬧呢,手腕狠狠一抖,被趙萬鈞穩穩地托住。

“九爺……”沈惜言驚慌失措地看着趙萬鈞。

趙萬鈞一本正經道:“嗯,賣瓜的沒唬弄人,确實甜得很。”

沈惜言的手腕子細,趙萬鈞大手握下去還有餘地,那白皙的皮膚若是捏得狠了,興許還會留下紅印子,不過九爺才不舍得。

沈惜言心跳如麻,等着趙萬鈞放開他,誰知卻被趙萬鈞順勢一拉,直接牽着往車門旁走去。

他愣愣地看着手裏缺了一大塊的西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腳下像踩着兩團棉花,到最後,他還是在上車之前吃完了。

一路上,沈惜言雙手局促不安地放于膝上,規規矩矩坐在副駕,幾乎一動也不敢動。

他知道趙萬鈞沒別的意思,可他就是止不住地忐忑了起來,連正經瞧一眼趙萬鈞都不敢。

他怕的不是九爺,而是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額角突突直跳,總覺得心中好像有什麽絕對不該出現的想法隐隐探了頭,可等他着急忙慌去尋去壓的時候,那想法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耍得他直冒虛汗。

沈惜言這廂正兀自糾結着,那邊開車的趙九爺餘光卻一直在他臉上游走,他想看看小少爺身上的“定身咒”究竟什麽時候能解開,誰成想這一定就是兩裏路。

趙萬鈞搖搖頭,看來還是不能心急,小家夥太敏感了,面皮薄,得一點一點呵護着來才成。

趙萬鈞向沈惜言妥協了,他打着方向盤開口道:“天熱,汗擋眼睛了,我兜裏有手帕,拿出來替我擦擦。”

“噢!”

沈惜言跟針紮了屁股似地坐直身子,手忙腳亂地從趙萬鈞兜裏翻出手帕,劈頭蓋臉往他臉上招呼了上去。

“哎哎,輕點慢點,當我臉是桌椅板凳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好好地擦……”

沈惜言不敢再用力,他屏住呼吸,指尖裹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往九爺臉上蹭去,從鼻梁,到眼睛,再到額頭,慢慢地,就像看畫似的看入了神。

認識這麽久,他還從來沒像現在這般仔細真切地瞧過趙萬鈞的眉眼。趙萬鈞的五官是少見的英朗出衆,就像老天爺用工筆畫精心勾勒出來的一樣,深邃銳利,讓人看了又怵又挪不開眼。

沈惜言不由得再次想起那日在保衛廳,那個接待員說的話……即便那是一場誤會,即便趙萬鈞是個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這世上傾慕他的姑娘也絕對不在少數吧,不知他最後會和怎樣的妙女子共度餘生……

他心裏想着,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直到擦過鬓角的時候才猛然回神。

趙萬鈞的發際下有一道凸起的疤,平日被頭發掩着瞧不着,這會兒突然出現在沈惜言眼前,着實吓了他一跳。

他指尖微抖了一下:“九爺,你這怎麽有道疤?”

趙九爺正享受着呢,聽到沈惜言發問,微微偏頭,臉頰有意無意地碰了一下沈惜言停住的手。

“嗯,十三歲那年父親用皮帶抽的。”

“什麽?”沈惜言驚駭不已,他義正言辭道,“就算是大将軍也不能随随便便打人呀!”

沈惜言是在糖罐裏泡大的,不知挨打挨罵是何種滋味,雖說與父親不甚親近,但打小有奶奶寵着護着,從來沒人敢動他一根汗毛。

看着趙萬鈞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惜言覺得自己可能又失言了,畢竟打人的是趙萬鈞的父親,亦是救命恩人,可他心裏就是不舒服得緊,胸口憋悶得要命。

皮帶抽出來的,還留了疤,那得多疼啊!

“我爸有點隐疾,就我一個養子,打小對我管教特嚴,忠孝仁義樣樣不準出錯,錯一樣抽一頓,再說了,這樣的小傷壓根不夠看的。”

沈惜言撇了撇嘴:“九爺你盡管糊弄吧,這哪裏是小傷呀?”

“不信是吧,趕明兒讓你瞧瞧我身上的疤,都是戰場上真刀真槍拼來的,你看了就知道眼巴前這點只能叫小打小鬧了。”

“好啊,怎麽瞧?”

“當然是脫了衣服給你瞧。”

沈惜言面上一熱:“那我怕是看不到了。”

“怎麽着?難不成還被我說怕了?”

沈惜言下意識頂嘴:“誰說的?我才不怕呢。”

見傻乎乎的魚兒這就自個兒上鈎了,趙萬鈞有些無奈地笑道:“不怕就好,到時可不許吓得哭鼻子。”

沈惜言“哼”了一聲,心裏卻還打着鼓。

不過,沈惜言的确沒狡辯,他哪是害怕呀,他就是想到了那個場景,給他臊的。

九爺在他面前脫光衣服,他去瞧人家的身子……

可他又隐隐有些好奇,九爺身上的傷疤,究竟長什麽樣呢?

沈惜言頂着一張熱氣騰騰的臉,直到把手帕疊好放回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九爺又不是不能單手開車,幹嘛要他幫忙擦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