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司機發動車子,趙萬鈞把副駕精致的四方盒子拎過來放到沈惜言手上:“桂香村的清涼糕,都說南方人好這口,你嘗嘗,正宗南味,本想前兩天買了叫人捎給你,想了想還是親自來送好。”

“謝謝九爺。”

沈惜言打開盒子,拾起一枚白糯糯的軟糕咬了一口,恰到好處的甜味登時沁入心脾,竟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也不知道這九爺究竟有何神通,每一樣都能投中他的喜好。

趙萬鈞素來不喜甜食,尤其是黏牙的,桂香村的糕點還是前些日子他回家,從家中五姨娘那裏問來的,也不知這糕點是什麽味道,但他看着沈惜言亮晶晶的眸子,便覺得心中一陣甘甜,好像也嘗到了清涼糕的甜味一樣。

“這麽愛吃,下回給你帶永興齋的滿漢饽饽。”

沈惜言鼓了一嘴問:“那是什麽?”

“本地糕點,早年用作皇家喜宴,有糖做的,也有奶做的。”

聽說有糖和奶,沈惜言一下來了興致:“那我必須得嘗嘗!”

趙九爺心說自己沒想錯,沈惜言果然還是個半大點兒的小東西,愛吃這種甜膩的點心。

一路上,趙萬鈞表面上正襟危坐,心裏卻一直牽挂着身邊人的一舉一動。好幾天不見這小少爺了,自然是想的,可又怕跟得緊了,把小鹌鹑給吓飛了。

“對了九爺,嚴大哥要我代他向你問聲好。”

趙九爺“嗯”了一聲表示接受了,他食指敲着膝頭問道:“最近在嚴家住得可好?”

沈惜言嘴裏包着食物,含糊道:“好着呢,我一開始還覺得打擾人家了,現在看來他們都是熱情好客的人,嚴大哥今日還給我訂花了。”

嚴家好不好客趙萬鈞不知道,好巴結倒是真的,姓嚴的會來事早就不是秘密了,可如今的世道,愛吃這套的占多數,嚴家也算适逢其時,自然混得開。

嚴家什麽德行,趙萬鈞一早就門兒清,不然他也不會專門跑到嚴家坐了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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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惜言單純,看不出那些醉翁之意、別有用心,不過這樣也好,有些人金貴,就該被無知無覺保護着,坐享其成便是。

“小家夥,多跟我來往,你在北平的日子會過得更舒坦。”

開在暢春園的香園是一座茶樓,坊間傳言說是和倭人一起開的,從不露面的老板名叫尹向卿。說起這尹老板,名聲還不小,是近年來橫空出世的商界新秀,手腕狠厲,眼光獨到,在北平的字號遠不止香園這一家。

香園的建築出自皇家別院設計大師的手筆,修得氣派極了,雖是喝茶聽戲的地方,卻也處處透着雅正,普通百姓來了不拘束,達官貴人來了不跌份,能做到如此雅俗并包,的确是普羅大衆尋歡作樂的好去處。

沈惜言上回來得急,壓根沒心思感受這極具皇園風味的大茶樓,這次是過來聽戲的,自然要好好瞧上一番。

進門的時候,夥計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九爺吉祥,裏邊請。”

“小心臺階。”趙萬鈞虛扶了沈惜言一把,生怕他只顧四處張望被絆倒了。

夥計看了好幾眼沈惜言,試探道:“這位小爺瞧着半熟臉,應該不是頭一回來吧?”

沈惜言瞥了眼夥計,也認出了他就是當時收錢的那個:“嗯,半月前來過的,《霸王別姬》恰好唱到中場。”

夥計一合掌:“那就對啦,我記得小爺沒帶凳子,跟門口站着聽完的,沒想到您跟九爺是熟人,早知道就給您安排座位了,今兒正好也有青鳶公子的戲。”

趙萬鈞聞言驚訝地問:“你那日在門口等我了?”

沈惜言點點頭。

趙萬鈞蹙眉:“怎麽不找人傳話給我?”

“我看你聽戲聽得入迷,怕打攪你了。”

沈惜言那天焦急無助惹人疼的模樣還在趙九爺心尖尖上刻着呢,聽他這麽說,九爺心裏頓時一陣不落忍,讓這麽金貴的小少爺在門外站着傻等,這不胡鬧麽?

趙九爺當即便沉聲道:“以後可不準再那樣傻等了,聽到了嗎?”

沈惜言懵了,九爺從來沒用這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跟他說過話,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趙萬鈞話中的深意,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五大三粗蓄着絡腮胡的男人。

“喲,老九今兒怎麽也來聽戲?”

來人正是趙萬鈞的拜把子二哥陳榆林,他目光在趙萬鈞和沈惜言之間兜了兩圈,頗有些意味深長。

趙萬鈞睨着眼,不鹹不淡道:“這話該我問你。”

“也是。”陳榆林看向沈惜言,“這位瞧着面生,不給二哥介紹介紹?”

“沈惜言。”

“沈惜言……”

陳榆林慢悠悠地念了一遍沈惜言的名字,向沈惜言伸出手:“陳榆林。”

“你好。”沈惜言毫無防備地握了上去,幾秒後,疼得臉都綠了。

“哎呀!”

沈惜言大力甩開陳榆林的手,慣性往後退了一步,“砰”一下撞上了趙九爺胸口,口袋裏常揣的那本《外國詩歌選》也掉了出來。

“抽風呢吧?”趙萬鈞不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沈惜言還以為九爺在說他,剛準備站直身體道歉,就被九爺從後面摟住了,直接名正言順地靠進了九爺懷裏。

“原來是讀書人啊,我當他是練家子。”陳榆林話裏帶着些許調侃和輕視,讓沈惜言不大舒坦。

“放屁,你見過這麽嫩的練家子?還不給人撿起來賠不是?”

“得,這就不把老子當哥看了。”陳榆林彎腰撿起冊子放回沈惜言手上,笑眯眯道,“沈公子對不住。”

沈惜言手骨還疼着,壓根不想理這粗人,但是還得賣九爺一個面子,只能沒什麽好氣地說了句“沒事”。

陳榆林忽略了沈惜言話裏帶的氣,笑呵呵道:“這不是沒想到嘛,除了青鳶,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老九身邊有這麽弱不禁呃……”

陳榆林被趙萬鈞的眼刀子一削,立馬改口道:“金貴,這麽金貴的人。”

青鳶?沈惜言一愣。是等會兒要出來唱戲的那位名角嗎?他是九爺身邊的人?怎麽從未聽九爺說起過呢?

難怪九爺今日邀他來這裏聽戲……

陳榆林一句話猶如石子投湖,激起千層漣漪,沈惜言驀地回憶起第一次來香園找趙萬鈞的時候就聽人說過,九爺是青鳶公子的貴客,還有專座……

這樣想着,沈惜言被陳榆林蹂躏過的手疼得愈發厲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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