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放假第一晚,王春水帶着妹妹王雨眠在寝室睡下。

王雨眠對姐姐學校裏的一切都很新奇,左右打量,伸手摸摸,又不敢太過。

經王春水介紹,王雨眠十分禮貌地朝周見善彎腰問好:“周姐姐好。”

王雨眠皮膚偏黑,身材不是胖,而是壯實。可能是因為久坐,肚子和臀部更粗一圈。

“你好呀,”周見善笑着跟她打招呼,拿出一堆零食和水果,拉進兩人距離。

王雨眠還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說什麽,誇人總沒錯:“周姐姐你又白又瘦,穿這種顏色的裙子真好看。”

周見善今天穿了條裸粉色連衣裙,聽到王雨眠誇自己,她嘴上謙虛了一把,心裏暗暗得意,減肥和堅持塗身體乳的功夫沒白費。

想着,又捧了一堆零食出來,拐着彎的獎賞王雨眠會說話。

十點鐘,王雨眠打算去洗澡,王春水讓她穿自己的衣服。一邊翻衣服,王春水一邊吐槽妹妹:“你怎麽肚子這一圈胖了這麽多,學校夥食這麽好嗎?”

王雨眠嘟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胖了這麽多,但長胖這種事,本來就是偷偷摸摸的啊。”

第二天早上,周見善八點鐘醒,姐妹倆已經出門了。

她心情好,化了個淡妝,獨自出門看電影。

第一部,大制作,特效炫酷。第二部,文藝抒情片,周見善只買到了角落的票,在成雙成對的海洋裏,她自嘲是“新時代獨立女性”,沒成想,旁邊也坐了位“新時代獨立女性”。

整場電影,兩位獨立女性抹淚看完。

一個人看電影也挺好的,雖然不能即時交流,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加專注于電影本身。

下午回寝室看了會兒書,晚上給家裏打電話,周媽媽在看電視,跟周見善随便聊了兩句,無非還是那些車轱辘話。

五一三天假,周見善只有第二天排了班,去spring前,她畫了個裸妝。

一個下午,時間像被人故意撥慢,比一天還長。好不容易到晚上,陸開來一般八點來,她七點半就不停地往外看,看到八點半,沒有人影,九點時她還心存僥幸,直到九點半,确定他今天不會來,周見善心裏有點說不出的煩悶。

精心準備赴約的少女沒有等到應約人,才後知後覺,他們從來沒有約,他也不是應約人。

收假那晚,大家陸陸續續回來。

肖佳孟庭長、孟庭短,恨不得飛回男朋友身邊去。

王春水在給林科打電話,梁令洗澡洗頭。

大家隔三差五聊兩句,肖佳突然問:“春水,梁令,你們…咳咳,你們做過嗎?”

王春水不解:“做什麽?”

肖佳嘴打結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上,床啊。”

“我和林科談戀愛一年都沒有。”王春水意思到了,她臉紅了又紅,難為情的厲害。

梁令說沒有。肖佳磕磕巴巴解釋說,她和孟庭高中在一起,現在已經四年了,這次她去找孟庭,兩人差點擦.槍.走.火,被孟庭主動喊停。怕自己控制不住,他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肖佳:“他暑假過生日……我想提前了解了解。”

梁令說:“記得.戴.套.。”

肖佳臉上羞紅:“這個是當然。”

半小時後,一臺筆記本放在書桌上,座位前滿滿當當擠着四個人。畫面不可描述,聲音聽了發酥。

梁令抱胸,其他三人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是誰先低聲說了句:“卧槽。”

片子太長,只看了一半,寝室裏一時沒人說話,好像都在各自消化。

肖佳睜眼閉眼都是男人那處,畫面太過寫實,她捂住眼睛:“My eyes!”

她說:“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王春水也是第一次看:“我本來有的。”

周見善躺平:“長見識了。”

梁令淡定說:“成年人,總得搞點.黃.色才身心健康。”

收假第一天下午,周見善和小組一起到導師辦公室談論了案例選題。導師姓楊,叫楊納言,專業方向是農業經濟學,他絮絮叨叨給大家說了一堆,大意是,建議把分析對象換成D村,D村在鄉村振興的風口上,其典型性能加分,并且他認識村委,可以帶去實地調研。

大家自然是無有不應。面對面建了個群,楊納言笑眯眯地說晚上發點資料在群裏讓大家看,又囑咐兩句,然後散會。

晚上,周見善下載好楊納言發在群裏的20篇論文,果真是“一點”資料。論文裏很多專業名詞,周見善看的很吃力,一邊搜索解釋,一邊做筆記,一篇看了兩遍,一晚上也只看了兩篇,一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她趕緊洗澡上床睡覺。

日子又過得忙碌起來,周五晚上有學生會換屆的散夥飯,周見善跟李率請了假,約好和劉爽一起坐車去。

超時五分鐘,劉爽還沒到,周見善打電話也沒接,猶豫片刻,周見善決定去劉爽寝室看看。

她寝室門沒關,周見善叩門,是劉爽的聲音:“推門進來就好。”

推開門,寝室裏除劉爽外還有三人,儒雅的中年男人、年輕的辣媽和一個十一二歲男孩。

周見善向三人問好,劉爽向三人介紹她:“這是我學妹,也是老鄉,姓周。”

衆所周知,大學的老鄉以省為單位。劉爽爸爸背手站着,微笑問:“周同學是哪個市的人?”

周見善:“C市。”

劉爽爸爸點頭:“C市好啊,這幾年旅游業發展的不錯,市容市貌變化極大,我記得今年還要評衛生城。”

周見善笑着應付,心裏直晃晃覺得,劉爽爸爸肯定是政.府裏當官的,短短幾句話,官.威範兒就有了。

劉家人的短聚也到了尾聲,劉爽和周見善一起下樓,順便目送他們開車離開。

周見善和劉爽一起去坐地鐵:“學姐,阿姨看上去好年輕,你弟弟和她比較像,你稍微像叔叔一點,但也不是特別像。”

劉爽歪頭笑了下:“因為那是我後媽,我高三的時候我媽生病去世了,我和她比較像。”

劉爽媽媽去世才兩三年,同父異母的弟弟已經十一二歲了。

周見善還沒想好該怎麽答話,劉爽已經體貼地轉移話題。

兩人趕到餐廳,人已經來了大半。點滿一桌子菜,吃得鬧鬧哄哄,席間你敬我、我敬你,其實交情也不深,但不喝就是看不起。吃完飯還有看電影,一堆人又鬧鬧哄哄擠向電影院,一路收獲超高回頭率。

準備回學校已經是晚上十點,周見善和劉爽跟兩個其他部門的女孩一起打車回的學校,車廂裏風聲呼呼,終于安靜下來。

到學校,周見善被劉爽叫醒。睡了一路,她終于有點精神,倒是劉爽,沒走兩步摔在了地上,周見善趕緊扶她起來,劉爽撐着膝蓋,臉色慘白:“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剛剛沒看清路。”

周見善送劉爽回她寝室:“學姐你早點休息。”

劉爽朝她笑了笑:“謝謝見善,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回寝室洗漱完,周見善趕緊上床,整個人貼平床板那一刻,重新活了過來。

世界上最快樂的事莫過于做一條鹹魚,躺着就行,翻身都靠鍋鏟,周見善美美地抱着被子想。

玩了會兒手機,周見善仰面躺着,突然想起楊納言,他開的課在大二,她還沒上過。她摸出手機,給劉爽發消息:“學姐,楊納言老師人怎麽樣?”

過一會兒,劉爽沒回,她可能已經睡了,周見善沒有再發。她刷了會兒財經新聞打算睡覺,微信一抖,是劉爽的消息:楊老師是A大博士,人很好,學術上也不錯,跟他做項目能學到東西。

周見善眼睛一亮,決定要跟着楊納言好好幹。她回複:學姐你還沒休息嗎?

劉爽:本來打算休息,輔導員那有個表格要我幫忙做一下,現在還在做。

周見善早就知道,劉爽跟輔導員關系不錯,平日裏她報銷、請假都是小菜一碟,評獎評優年年有她。但維持這種關系也有代價,如果讓她頭痛欲裂還要幫輔導員做表格,她可能會抓狂。

周見善對劉爽打心眼裏佩服,她發了句讓劉爽早點做完休息,就沒再打擾。

五月中有兩場考試,周見善調班後少去spring,一連十來天沒碰到陸開來。手上的事一旦多起來就會倒逼其他亂七八糟的事讓步,至少她想起這個人時,已經快到五月中旬,她就要辭職了。

她都以為自己把他忘了,直到腦海裏突然跳出雨夜、黑傘、她偷偷擡頭時他清晰的下颌線……所有細節在腦海中彷如昨日。

“見善,你在笑什麽?”肖佳不解問。

“我在笑嗎?”

周見善回神,手下意識摸上臉,果然嘴角已經悄悄彎起。

肖佳故意打趣:“你談戀愛了嗎?笑的這麽嬌羞。”

周見善心一跳,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心已經因為被人戳破秘密而失态。

轉眼就到離職那天,周見善本學期最後一次去spring上班。她換上員工服站在收銀臺,李率坐在門邊的椅子上,低頭寫寫畫畫。

店裏沒什麽人,小張沉迷網戀不可自拔,現在已經到了給網戀女友充話費的階段,李率被夕陽披上霞光,坐在那就像幅畫,周見善不敢打擾,良久,她輕聲嘆了口氣。

李率聽了笑:“見善,這是你第三次嘆氣。”

小張幹啥啥不行,插科打诨第一名:“見善妹妹一想到以後就見不到我了,心裏正難受呢。”

他雙手一敞:“來,到小張哥懷裏哭,有什麽心裏話趕緊趁現在跟小張哥說,不然這輩子估計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他在spring三年,來這兼職的大學生一籮筐,走了再回來的少。那些缺錢但不缺時間的大學生來這用時間換錢,但年級往上,要麽當家教或者補習班老師兼職去了,要麽自己有手藝有理想,奔着賺大錢去了,誰還會再回這小破咖啡館裏。所以,如果沒緣分,今天這一面确實是這輩子最後一面。

周見善這會兒本來就理不清的煩,小張一口一個“最後一面”弄得她煩上加煩,惡聲惡氣把人趕走了。

李率走到收銀臺,遞給周見善一張紙,他平時不戴眼鏡,這會兒戴了副黑框鏡,頓生幾分文質彬彬的斯文。

他說:“我心裏的周見善,送給你。”

紙上,Q版周見善站在收銀臺前幫人點單,肅着臉,被他畫得認真又可愛。

周見善驚喜又感動:“謝謝李率大帥哥!”

李率欣慰點頭:“這麽多天了,終于聽到你再叫我一聲帥哥,不容易。”

周見善被他這話逗笑,李率拿出手機點外賣,說今天請客吃火鍋。

外賣七點四十送到,那人幫忙布置好食物和器材才走,李率走到店門口,挂在玻璃門上的“營業中”被翻面換成“暫停營業”,拉開門,他突然回頭,臉上露出笑:“你今天怎麽來了?”

走進店,李率說:“見善,麻煩加一副碗筷。”

周見善擡頭,李率身邊那人戴着頂鴨舌帽,是陸開來。

桌上,周見善和小張坐在左,李率坐在右,陸開來坐在上。三個男人人手一罐啤酒,周見善手裏的是果汁,開吃前應李率號召先幹了一杯。

小張埋頭吃得吭哧吭哧,周見善細嚼慢咽,一旁,李率和陸開來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李率手肘撐着桌子,兩杯酒下肚,笑起來也有些随意和散漫:“你量化投資比賽答辯完了?”

陸開來點頭:“前兩天答辯。”

李率說:“怎麽樣,第一名?”

陸開來喝了口酒,喉結滾動:“第三,前兩名是大三的。”

A大人才濟濟,金融類又向來是高分錄取專業,一個大一的team能擠在大二大三的人精裏拿到第三,并不容易。

兩人啤酒罐碰了碰,祝賀都在酒裏。

酒過三巡,李率舉杯跟周見善碰了碰:“祝見善學業有成,前程似錦。”

周見善端住杯子:“謝謝李哥,祝李哥心想事成,財源廣進。”

“要辭職了?”陸開來問。

周見善點頭:“接下來有很多考試,估計沒時間再來spring了。”

陸開來點頭,沒再說話。

這也是兩人今晚唯一說的話。

吃完火鍋,大家分工把桌子收拾幹淨,周見善心裏有些淡淡的惆悵和憋悶,就像小張那張烏鴉嘴說的,如果未來沒有緣分,這就是她和陸開來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

不過也說不好,說不定梁令結婚還能見一次,但那得多久,十年後嗎?他挽着他的妻子,她帶着她的丈夫。

再萬一,梁令是不婚主義呢?

陸開來作為店裏唯一的客人,前腳剛走,李率後腳就讓周見善提前下班,還送了她一塊芒果千層,祝她期末考個好成績。

周見善走出spring 50米,風一樣往前跑,直到看到路燈下那道挺拔的黑色背影,她才挑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放慢呼吸,停下腳步,跟在他後面。

身影快要拐進小區門口,她像下定什麽決心,快步跑了上去。

身後的雙肩包似乎被什麽勾住,陸開來回頭。

周見善壓住粗重的呼吸,頂着他的目光,之前打好的腹稿一剎間忘得精光,她目光一閃,下意識開始自我介紹:“我是梁令的舍友,周見善。”

陸開來笑了聲:“我沒有健忘症。”

他轉身往後走,周見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她什麽都還沒說,他就拒絕了?

陸開來在小區旁的大樹下停住:“過來。”

周見善很聽話的“過來”。陸開來看了眼之前兩人站的地方,那輛奔馳已經開進小區,他收回目光,周見善順着他的目光看明白了。

幸好天黑,她臉上發窘也看不見:“……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注意在路中間。”

陸開來鼻音嗯了聲:“下次注意。”

“謝謝你上次送我回寝室。”說着,她把手裏李率送的芒果千層借花獻佛了。

陸開來說:“不用謝,我芒果過敏。”

周見善臉一燙,收回芒果千層:“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芒果過敏。”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說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陸開來說:“早點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朝小區走進去。

身後,周見善突然大喊一聲:“陸開來!”

陸開來停下腳步,側身回頭看她。

周見善胸膛被心髒撞得砰砰響,她露出笑,繼續喊:“沒事,早點回去吧。”

說着,揮手再見,轉身在夜色裏跑沒影了。

陸開來眉間皺了又松,繼續往小區裏走。

這個點,西門回寝室的路上人很少,周見善步伐輕快。

那聲“陸開來”還繞在耳邊,她一邊回想一邊笑。

陸開來,陸開來,繼往開來……

他怎麽連名字都這麽好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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