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辭職

辭職進行得比較順利,畢竟不是什麽正規單位,也不給交五險一金,所以将個人物品一收拾就一身輕松。院長倒是不想放人,小公司培養一個畫圖熟手也不容易,可錢露态度堅決,于是雙方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将手頭工作交接完畢,前後不過兩個小時,錢露将自己的東西裝到包裏,離開了公司。

剛剛下午四點多,還不到下班高峰期,路上車流也不多。西天的太陽剛開始泛紅,懶洋洋地趴在雲層間。錢露掏出耳機戴上,一邊聽着歌,一邊漫無目的地走着,心情是說不出的寂靜和荒涼。

說辭職就辭職,是不是有點任性?

只因為和同事關系相處不好,就這麽選擇逃避,是不是太無能?

以後呢?她要做什麽?

從日落黃昏走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深藍的夜色下是五彩的霓虹閃爍,流光溢彩,耀眼奪目。

這是個繁華的世界,這是個熱鬧的世界。

可她卻那麽孤獨。

耳機裏響着一個節奏舒緩的女低音,仿佛在和情人低語一般,呢喃又纏綿。

一輛轟鳴的大卡車擦着她身邊飛馳而過,掀起的熱浪和浮躁的塵土瞬間将她淹沒了,同時淹沒的還有那個呢喃的女音,再也聽不清晰。

忽然間很想哭,錢露皺起眉頭,可眼底卻幹澀得像沙漠,連一滴淚水都沒有。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媽媽迎出來,問她是不是又加班了,吃晚飯沒?

默默吸一口氣,錢露淡聲道:“我辭職了。”

媽媽怔了一下,“……好好的,為什麽辭職?”

“加班太累,不想幹了。”錢露避開媽媽的目光,望着客廳牆角處的自鳴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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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媽媽擠出一絲笑,點頭道,“辭了也好,幹設計确實太累了,天天加班……”

沒再聽媽媽絮叨什麽,錢露跑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沒開燈,屋子裏黑漆漆的,扔掉挎在肩上的包,她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怔怔地發呆。

一點一滴一分一秒,時鐘漸漸從九點劃到十二點,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好像一尊僵死的木偶一樣,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忽然一陣咕嚕嚕的響聲竄起,在這寂靜的深夜裏聽起來格外突兀清晰,原來是錢露的肚子在叫喚,她餓了。

緩緩擡起左手,捂住腹部按壓,可是咕嚕嚕的響聲怎麽都壓服不住,反而越按越響。一陣陣難以自抑的饑餓感忽然間排山倒海般洶湧襲來,徹底将她擊潰了。

從地板上爬起來,揉揉發酸僵硬的肩膀和頸窩,錢露輕悄悄将門拉開一道縫,溜了出去。

午夜的風涼飕飕的,确實已經是秋天了。她在小區門口等了很久,終于攔到一輛出租車,去了最近的一家麥當勞。

漢堡炸翅點了一大堆,她找一個角落坐下,開始埋頭苦吃。嘴裏嘗不出什麽味道,疲憊的大腦也早已停止思考,唯一感覺只剩下饑漉漉的腸腹和那似乎永遠都填不滿的想吃的欲望。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空洞洞地漏風,不知道哪裏碎了一塊。她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吞咽着,毫無形象地急切地想把自己填滿,想把那個洞堵上。不再漏風,是不是就不痛了?

最後一個烤翅還沒吃完,錢露已經吃不下了,整個胃部脹得難受。拿紙巾擦幹淨手上的油,她坐直身子,默默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午夜的麥當勞十分冷清,只有偶爾幾個顧客上門,連服務員都忍不住掩着口打盹,呵欠連天。

錢露盯着對面牆上那個大大的“M”标志,終于忍不住酸了眼眶,淚水重重地滾落下來。

曾經有一個大雪夜,程钰說,如果她生氣了,那就一直在麥當勞等着,他一定會來向她認錯,領她回家。

可是今天夜裏沒有下雪。

錢露知道,即使她在這裏等三個小時,五個小時,等到天亮,她都等不來他了。

渾渾噩噩地在家裏過了幾天,除了吃飯的時候,她都悶在自己房間裏,不聲不響悄無聲息,好像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媽媽看着她的臉色,多少次欲言又止,都被她冷着臉避開了。劉伯伯在飯桌上說,若她暫時不想上班的話,可以送她出國進修,結果被她客氣地拒絕了。

人在小的時候往往有很多夢想,比如說她幼時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出國旅游,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麽大,多麽美。然而現在長大了,才發現,其實那算不上什麽夢想。出國旅游一圈,如果只是看看景色,其實花不了多少錢,她畫一年圖紙的提成綽綽有餘。

只要想出國,随時都可以,可她現在不想出去了。

已經離得夠遠了,她不想再離得更遠了。

半夜睡不着的時候,她會打開電腦上網,去校內看看同學們的近況,或者是隐着身爬上QQ,悄悄看空間裏的好友更新。一遍一遍地刷新,其實她想看的不過只是那一個人的狀态罷了。可他卻像消失了一樣,一絲消息都沒有。

好友列表裏面,他的名字明明還安然無恙地好好地躺在那裏,為什麽看不到他的狀态?

也許他已經把她屏蔽了吧,呵呵。

多少次打開和他聊天的對話框,她在裏面輸入“程钰”兩個字,卻始終沒有勇氣按發送。輸入再删掉,輸入再删掉,兩個字七個拼音二十二個筆畫,爛熟在她心裏,卻無法訴諸指間,無法再說出口。

她還以什麽身份?

有何顏面?

關了電腦,錢露捂着眼睛自嘲地笑,笑出眼淚。

擦幹淨眼淚,她重又打開電腦,搜索人才招聘網,一封一封地投遞電子簡歷。

消息回來的很快,沒幾天,好多公司都打電話叫她去面試,現在有工作經驗的制圖員很緊缺。

挑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甲級資質的設計院,錢露換上一身職業裝去面試。

在走廊裏等了半小時,輪到她進去,裏面是個半大的會議室,對面一排坐着五個人,面容都陌生而平淡,神色都清冷而挑剔。

“錢露?”最左邊的男的手上捏着她的簡歷,掃她一眼,“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錢露張了張口,想說她的畢業院校,想介紹她的工作經歷,想贏取面試人員的信任。可是張着口想了半天,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忽然間覺得很累,她低下頭,淡淡說了一句“抱歉”,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她不想面試了,不想費力向那一群陌生人介紹自己,不想跟他們說話,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她就想一個人待着,不想和任何人接觸。

媽媽在漫長的忍耐過後,終于忍不住爆發了,畢竟她本來就是個火爆脾氣。用備用鑰匙打開她房間的門,沖進去揪着她的頭發狗血淋頭地罵,原因是她将劉伯伯給她介紹的對象——小趙的照片扔到了垃圾桶裏。

“啪”的一記耳光甩在臉上,錢露的頭都被打歪了,臉頰火辣辣得疼。

媽媽抹掉滿臉的淚,紅着眼睛恨聲道:“小趙要長相有長相,要人品有人品,還不到三十就升了外科主任,博士學位又有能力,脾氣也很好!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讓你去見個面,能累死你不成?讓你出國你不去,你劉伯伯給你聯系的工作你也不去,有本事你自己找個活幹幹也成呀?老娘辛辛苦苦供你上完大學,就是讓你天天蹲在家裏什麽都不幹的?年紀輕輕不好好打拼,你懶你不想上班,那你找個好對象也成啊!你劉伯伯千挑萬選給你看中了小趙,年輕一屆醫生裏邊數他最出挑!你倒好,電話不接信息不回面也不見,你說說你到底打的什麽譜?!”

使勁推開陽臺上的推拉門,鋁合金碰撞的推拉聲格外刺耳,媽媽擡手指着陽臺外面,一臉決絕道:“明天周末,你必須給我去和小趙見面!你不去也行,那我就從這裏跳下去!反正才二樓也摔不死,頂多斷條腿癱在床上!以後你也不用上班不用結婚了,天天蹲家裏給我端屎端尿端一輩子吧!”

也許是媽媽的表情太過恐怖,錢露被她吓哭了,她雖然怨恨媽媽,可她也愛她。她寧願自己死一萬次也不願媽媽出任何事。

第二天,錢露去相親了,見小趙。

地點在肯德基,人已經早到了,長相挺普通的一個男青年,個頭較高,面容溫和,笑容有些腼腆,舉止也不錯。

錢露淡淡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下,垂眸看着桌沿的塑料黑邊,喝了一口他買的可樂。自始至終都是小趙在找話題,問一些不算過分的問題,然後她嗯啊地應着,明顯帶着一股抗拒和疏離。

沒多久,小趙也找不到話題了,氣氛有些尴尬,于是他說醫院還有事要忙,先送錢露回家。

錢露不讓他送,擺了擺手算告別,自己打車走了。

不想回家。

回家肯定還要面對媽媽的質問,若是知道她這般敷衍,不知會氣成什麽樣。

說不定還會打她罵她。

最後去了海邊。

天陰陰的,冷風高/潮波浪滔天,層層浪花卷起千萬堆白雪,呼嚎着咆哮着拍打在空曠無人的海岸上。

錢露把帽子拉起來蓋在頭頂,側躺在沙灘上,蜷起腿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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