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家出走

原本以為那次糟糕的見面之後,和小趙就算過去了,不管是誰,恐怕都無法忍受她那般無禮的态度。然而沒想到的是,那個小趙的反饋竟是很鐘意她,喜歡她的文靜老實,希望能與她再多些了解。

媽媽很高興,總是催促錢露出去和小趙約會,沒幾天又把人家請到家裏做客,很有女婿見家長的架勢。

每次見面,錢露都沒什麽好臉色,垂着眼簾默然不語,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情願。可小趙卻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無禮,總是一臉溫和地笑着,細聲慢語地同她說話,像在開解一個任性賭氣不肯聽話的小孩子。

慢慢地吃過幾次飯,看了兩場電影,錢露也能感覺出小趙的确是一個涵養很好的人,有頭腦有見識,也知進退,即便和默不作聲的她在一起也不會悶得冷場。确切地說,他對她頗多照顧和包容,待她很好。

時間久了,錢露也不好意思再擺架子,對小趙也越發客氣起來。小趙并不欠她什麽,她也沒那個資格總是給人冷臉,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只是她也不想和他太過親近。

小趙很好,但是不适合她。

沒有人能适合她。

不對。

其實是她不适合這個世界。

她太懦弱了,太過無能。

她沒那個自信,去大膽地擁有一份美好。

于是她向小趙坦白,自己無法接受他,就到此為止吧。

小趙怔了一下,然後輕輕地笑,“露露,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這些事不急,以後再說吧。”

錢露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從那天以後,再也不和他約會了,聯系方式全部拉黑。

一個星期之後,東窗事發,媽媽氣壞了。

好像一夜間蒼老了十歲,媽媽蓬着頭坐在沙發上,膝上蓋着厚厚的毯子,垂頭看着桌面上的熱茶杯口冒起的一縷縷水汽,微蹙的眉頭眼窩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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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欠了欠身,擡起頭看着錢露,淡聲道:“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錢露頓時就紅了眼眶,低下頭緊抿着嘴角。

“小趙想和你訂婚,你答應吧?”媽媽微微露出一絲自嘲的笑,“錢露,我是你媽。你應該知道,我打你也好,罵你也好,做什麽事都是為了你好。”

兩行淚水從臉旁滑落,錢露閉上眼睛,使勁咽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說道:“我不想訂婚。”

“因為你不喜歡他?”媽媽直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要看進她的心裏。

“不喜歡。”

“那你喜歡誰?那個叫程钰的男生?”媽媽一臉平靜地問道,“那他現在在哪兒?什麽時候能娶你?”

将頭偏向一邊,錢露啞聲道:“什麽時候都不能。”

嘴角略微向下撇,媽媽慢慢說道:“那你和誰結婚不一樣?”

心頭緊緊一窒,錢露無話可說。

“訂婚的帖子已經發出去了,沒多少人,只有醫院裏幾個領導,你姥姥和你舅舅也會來。明晚六點半,在月淩,禮服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在你房間裏。”将已經涼掉的茶水喝完,媽媽起身走了。

這算什麽?

被逼婚嗎?

錢露忍不住滿腔的惱怒,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她一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邊大顆大顆地掉眼淚,這他媽是個什麽世界?

二十多年的母女之情,似乎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

提筆寫了一封簡短的信,留在桌上,錢露提着一個行李箱,離開了家。

房間裏的東西她一樣都沒動,箱子裏裝的不過是她從前那些看舊的書本和一些舊衣物。

去銀行取出一萬現金,卡裏還剩五萬,是這些年她攢下的全部積蓄。

打車回到原來的家,窗洞黑漆漆的,姥姥和舅舅他們早已經睡了吧。

老式住宅樓沒有公共大門,樓梯間是完全敞開的,借着樓道裏昏黃幽暗的燈光,錢露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在上面寫了幾句話還有一串密碼,然後把銀行卡裝到裏面。那是她留給姥姥的養老錢。

将信封沿着門下的縫隙塞進去,她在那裏蹲了好一會兒,站起來時,臉上滿是淚水。

對不起,她太不孝了。

走出這座住了十多年的老式單元樓,幾乎花光所有力氣。兩條腿不住地顫抖着,心髒也跳得極快,惶恐不安,好像在做什麽天大的壞事。

她不停地問自己,她究竟在幹什麽?她想幹什麽?她這是要去哪兒?

媽媽和姥姥,她都不要了嗎?

腦子裏亂成一團,心裏也七上八下得慌亂不堪,可她顫抖的雙腿卻絲毫未停,一直不停地往前走。

是的,她要走了,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這個充滿痛苦與掙紮的地方,離開所有人。

她要去一個陌生的沒有任何人認識她的地方,就像一只灰溜溜的地鼠一樣躲起來,再沒人能找到她。

也再沒人能要求她。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想活就活,想死拉倒。

再不必考慮任何人。

再不必活得那麽累。

這就是她想要的自有吧。

自由得什麽都無所謂。

自由得一無所有。

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火車,四個小時的大巴,還有一個多小時的鄉下小公共,她拖着滿身的疲憊抵達松縣,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偏遠小縣城。

火車是随便選的,哪裏偏遠就去哪裏;大巴也是随便選的,哪輛車順眼就上哪輛;小公共不是随便選的,只是在路邊等了一上午,只等到這一輛。

于是她就來到了松縣。

帶着一種命中注定的意味。

将近傍晚時分,初夏的落陽帶着一抹暈紅懸挂在天邊,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身前,拉成又細又長的一段。

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她望着滿目的陌生發愣,不明白自己為何要來到這裏。

但也僅僅是那麽一瞬。

拉起行李杆,她拖着箱子一步一步,慢慢走進這座小縣城。

中間一條不甚寬闊的水泥路,斑駁的街面坑窪起伏,路兩旁種着杉樹和銀杏,枝幹粗大,冠葉密集,似乎已經長了很多年。左右兩排老舊的二層小樓,朝街的一面大都開有店鋪,夕陽從樹葉縫隙裏穿□□來,照下一個個金黃的光斑,随風輕動,曳曳生輝。

錢露踩着那一條鋪滿光斑的水泥路慢慢往前走着,趴在樹下的小黃狗朝她汪汪幾聲又朝她搖起尾巴,一輛摩托車馱着兩只倒挂的山羊突突駛過,幾個孩子在路邊追逐打鬧,四下的嘈雜聲裏透出一種不經意的安穩和閑适,一點點籠絡了她的心。

她喜歡這裏,喜歡這個素昧平生的地方。

心情忽然間變得好起來,這世界似乎也并不是那麽糟糕了。

流目打量着四周,她發現有很多人也在悄悄打量她,似乎對她這個忽然出現的外來者充滿好奇,帶着一臉的淳樸表情,毫不掩飾地盯着她看。

移開目光,她裝作沒看到那些人的注目,徑自低着頭走她的路。出門在外不安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說話……這是她自己信奉的準則。

一條水泥路走到頭,再往前都是黃土路了,似乎剛才走過的那條光影斑駁的馬路就是這小縣城裏面最繁華的主幹道。雖然地處偏遠地區,但這座小縣城并不算閉塞,因為她聽到沿街的商店裏播放的歌曲正是時下流行的,公交車上經常聽到,甚至她還在路邊拐角處看到有兩家挺新的網吧。

道路越走越偏,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不過夕陽紅湛湛,田野綠油油,到處都是叽叽喳喳的鳥叫聲,漫過鼻息全是清新的空氣混雜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從身到心都有種說不出的放松和舒适,所以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一直走到太陽快要落山,錢露終于找到住的地方。

這個小縣城裏的很多青年壯勞力都去大城市打工去了,留在這裏的大都是婦孺孩童和老人,所以有很多房屋外牆上都貼着“吉房出租”的小廣告。

錢露看中的房子比較偏,在一個湖邊,那是一個十分巨大寬闊的湖,湛藍碧綠地亘在那裏,微風起皺,波浪層層,蓮葉初綻,靜然無聲。緊靠着湖邊有十來戶人家,都是暗紅色的兩層磚砌小土樓,看他們家門口都曬着漁網,大約是在這湖邊承包魚塘的。

最西邊一戶人家有房出租,戶主是一對老夫婦,他家的兒子和兒媳都去省城打工去了,只留他們老兩口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孫子在家,所以二樓基本上空着。

爬到樓上看了一眼,錢露立時決定了,就是這裏了。

因為從窗口望出去,微風蕩漾的湖面太藍太美,湖面上漂浮的落日太美太紅。

包括水電費在內,每月三百,錢露租下二樓。半年租金再加押金,老夫婦收下兩千塊錢很滿意,錢露也很滿意。

從二樓有單獨的外架木頭樓梯通往地面,不必從人家家裏過,這個很方便。只是房間空蕩蕩的,中間一道承重牆将房間分隔成兩半,裏面擺着一張一米來寬的木床,其它再無任何物什。

屋裏灰塵挺多,錢露也不在意,她把木床推到窗邊,擦幹淨床板,然後從行李箱中翻出一條床單鋪上,脫掉鞋子躺了上去。兩手枕在腦後,她望着窗外火紅火紅的夕陽發呆,然後夕陽落山了,房間黑下來。

一直在那裏躺了很久,一直躺到漫天星光,她坐起身,揉着發麻的手臂,從包裏找出手機,開機。

屏幕剛顯示出待機界面就震動個不停,一條條短信接連不斷地湧進來,有未接電話提醒,有媽媽的短信,舅舅的短信,還有劉伯伯和小趙的。

似乎她消失不見了,也只有這些人會找她。

一條條慢慢地,讀完那些短信,錢露給媽媽回複了一條:我很好,不用擔心。

短信發送成功,她把手機重新關機,然後随手一揚,扔了出去。

“噗通”一聲,然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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